大漢帝國的曆代先君,都有自己的陵墓,這是毋庸置疑的。
爲了防止那些膽大妄爲之徒行不軌之事,這些陵墓大多數鑿山而建,埋在深而堅的深山之中。
而除了埋藏在山裏的龐大的地宮之外,在皇陵的地面上還兼有許多的附屬建築。
一個帝王在位時間越長,陵墓的規模也就越大,後世的人們就可以通過陵墓的規模,看出帝王功績上的大小。
在曆代先君當中,孝武皇帝在位五十四年,所以他的茂陵修建的時間最長,規模自然也就最大。
而孝惠皇帝和孝昭皇帝在位的時間最短,陵墓的規模自然也就最小。
所以,當劉賀提出來要繼續爲孝昭皇帝修完陵墓的時候,上官太後才會如此欣慰。
但是,花數以億計的錢财,調動百萬民夫修建這些巨大的陵墓,并不隻是爲了滿足曆代天子那小小的虛榮心,也不是真的相信有死後的事件。
或者說在修建陵墓這件事情當中,這兩個因素被考慮得最小。
而真正的原因在于修完陵墓之後,可以借“護衛陵墓”的理由,從帝國境内征調世家大族填充到三輔地區,以此來削弱世家大族在各郡國的實力,進而抑制土地兼并,加強中央集權。
到孝昭皇帝爲止,長安周邊共有六座皇陵,再加上若幹座太後和公主的陵墓,一共有十幾座大墓。
除了孝昭皇帝的平陵還沒有填充百姓之外,其餘的都已經建成了陵縣。
這些陵縣的規模大小不一,人口的數量在幾萬人到幾十萬人之間不等,全部都由太常寺管轄。
因爲遷來陵縣的人戶都來自關東大族地區,家财頗多,也就使得陵縣比尋常的縣更富裕。
生活富足,接受教育的機會就多,人才的密度也就比其他地方高。
于是,陵縣不隻是拱衛長安的軍事重地,更是了長安城人才和财富的倉庫。
如果沒有陵縣制度,那麽三輔和長安的富庶程度恐怕要十去其七八。
但是,凡是都有好有壞。
陵縣制度雖然爲大漢帝國中央集權的統治奠定了基礎,但是要堅持卻并不容易。
每一個天子下令要征調關東富戶巨室填充陵縣的時候,幾乎都會受到強烈的抵抗,甚至常常還因此發生暴動。
和那些儒生不同,富戶巨室要錢有錢要人有人,他們能做的事情很多。
所以天子此刻提出“征調關東富戶巨室填充陵縣”的事情,吃力不讨好。
孝昭天子長眠于平陵已經兩個多月了,霍光本應該早就在朝堂之上提出此事了。
但是由于知道其中的困難,更因爲漢軍馬上就要出征,怕後方生亂,所以才一直拖到了此時。
在原來的計劃中,霍光是要等出征匈奴的漢軍凱旋之後,才會将此事在朝議上提出來。
如此算下來,起碼也是一年之後的事情了,霍光沒有想到,天子會主動提出這個要求。
“陛下,關東多豪民巨室,盤根錯節,頗有勢力,下令征調他們來陵縣,必然是阻力重重,這可不是一件輕而易舉就能做成的事情。”
劉賀自然知道困難重重,但是正因爲困難,劉賀才要做。
越是做困難的事情,受益才會越大。
“仲父,朝堂上的事情,沒有任何一件是容易下來的,越難的事情就越要做,像仲父輔政十幾年,再難的事情不也做過了嗎?”
劉賀這幾句發自肺腑的話,似乎又讓霍光回到了十幾年前,這十幾年來,他在朝堂上做過的難事确實很多。
既然想着要給天子放手,那麽也應該讓他做一些難事。
“既然陛下有心,那就放手去做吧,有老夫在陛下的身後看着,有整個大漢在陛下的身後頂着,那些關東的豪民大族也是不足爲慮的。”
“那朕拜謝仲父的信賴!”
劉賀突然行了一個子侄輩的大禮,驚得霍光連忙回禮。
略顯激動的劉賀連忙又想給霍光敬了一杯茶,因爲太心急,還将茶水撒了一半出來,惹得二人不禁大笑。
在笑聲之中,霍光對天子存有的那些本來就不多的芥蒂,漸漸消失了。
他突然意識到,眼前的天子和孝昭皇帝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
孝昭皇帝聽話、無害、隐忍,但是不可能替霍光分憂,成爲明君的可能性也不大。
當今天子任意、孟浪、異想天開,雖然有些不好控制,但是卻能幫着霍光做一些事情,很可能成爲明君——天子成爲明君,霍光與有榮焉。
一個是聽話的學生,一個是有才幹的學生。
那麽身爲老師,自然應該用不同的方式來對待,在霍光的内心深處,仍然是想要還政于帝的。
今日看到天子提出的這三個要求,霍光反而更感到更欣慰了。
孺子可教。
隻是,霍光還不願意承認,他是不得不同意天子參政。
這三件事情定下來以後,兩人又商議了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
霍光難得地表現出了大将軍應有的大度。
直接了當地将這三件事情的全部權責都交給了天子。
“陛下,與之相關的事情,老夫就不再過問了,要人要物,你可以直接下诏,尚書署的人隻要看到是與這幾件事情相關的诏令,都會直接用印的。”
“至于具體如何行事,調撥給陛下的衙署有哪些,陛下先想一想,老夫也想一想,看看如何讓政令通暢。”
“除非到了陛下把握不住的時候,否則老夫定不會阻攔。”
劉賀原以爲霍光會提出要審核他下發的诏令,沒想到這次竟然會放權放得如此徹底。
看來,霍光對權力的渴望還沒有到不可救藥的地步。
當然,這種自負也有可能來自對劉賀的輕視。
不管是哪一種原因,劉賀都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雖然還有霍光擋在前面,但是劉賀也有了可以施展的空間。
“陛下,老夫還有一事要與你商議。”
“哦?仲父還有何事?”
“就是丞相一職的人選。”
丞相乃百官之首,雖然相權旁落到了霍光的手中,但是仍然有不一樣的象征意義,所以此事确實是一件大事。
楊敞是在一個月之前倒在朝堂上的,從那之後,劉賀就再也沒有見過楊敞了。
“楊公緻仕的奏書上過了嗎?”
“昨日才上來的,所以老夫才拖了那麽久,直到今日才來與陛下商議此事。”
楊敞竟然還撐了那麽久嗎?
劉賀從粘杆室那裏打探來的消息中得知,楊敞病得不輕,每日太醫令都會親自去丞相府問診,但是沒有任何好轉的迹象。
據說,連平時便溺都需要人來服侍了。
到了這個田地,還硬是等了一個月才來上緻仕的奏書,也真是一個官迷。
“那楊公的病如何了?”
霍光沉默片刻,說道:“據說近幾日病得更重了一些,恐怕不久于人世了。”
在原來的曆史上,楊敞也是在今年暴斃的。
劉賀的到來,倒也是沒有破壞他的命運。
也許是真的救不過來了,所以才迫不得已地上奏緻仕的吧?
至少還能在死前給自己這個天子一個好印象。
劉賀假意地歎了一口氣,說道:“那日是朕太急了些,否則楊公也不會病重至此。”
“陛下無需自責,說到根子上,也是楊公先在朝堂上失儀,更何況他本就有重病在身,時也,命也。”
劉賀點了點頭說道:“那就準奏吧,另外,仲父覺得朕應該賞賜他些什麽嗎?”
霍光眼中有一些詭異的光閃過。
下一更五分鍾之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