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三輔的長官就帶着诏書回到了各自的府衙,向府衙裏的官吏出示加了印的诏書之後,立刻就有門下吏開始動筆拟定文告的底稿。
拟稿、定稿、謄抄、加印……
自是有一套流程。
用不了太久,幾十份寫在素帛上的公告就準備好了。
安樂看着這些文告,非常滿意,必須要第一時間張貼出去。
安樂叫來了重新招募到的門下遊繳,将所有的文告都交給了他。
“這些文告,立刻派人張貼到各闾巷去,每處張貼文告的地方,都要派十個亭卒看守。”
安樂頓了頓,接着說道:“不對,增加到二十人,一旦有人鬧事,當場捉拿到郡獄中來。”
“唯!”
安樂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此事必須得辦得漂亮和妥帖,才能給天子和大将軍留下個好印象。
在安樂把人派出去的時候,京兆尹和右扶風幾乎也在同一個時間裏把人派了出去。
一個時辰之後,長安城連同北城郭的大街小巷裏,就貼滿了給孝武皇帝上廟号的文告。
爲了讓消息更快速地傳播開去,把守的亭卒們還會順帶着向圍觀的百姓,講解文告上的内容。
大漢識字的人畢竟還是少數,所有大家隻能聽着亭卒的講解。
已經沉寂了很久的孝武皇帝的名号,再一次出現在了大家的耳中。
上了年紀的人眼神複雜,裏面包含了懷念、擔憂、追憶……
而那些年輕人一個個叽叽喳喳地讨論着,滿臉都是熾熱的表情……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記憶,同樣的一件事情,在不同人的眼中會有不同的形象。
所以沒過多久,在大家口耳相傳之下,朝廷給孝武皇帝上廟号的消息,立刻就在整個長安都傳開了。
大部分的百姓在一種複雜而惴惴不安的心情中,接受了這個結果。
與此同時,機靈的百姓們也發現長安城裏的氣氛,突然變得肅殺了許多,街道上的亭卒一個個都着甲佩刀,甚至連弓箭都背了出來,和平時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樣截然不同。
但是,大多數百姓無心關注此事,一場大雨過後,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破了的房子要修,塌了的院牆要壘,泡了的地要整……
一時間,長安城反而陷入到了一種沉默之中。
……
雖然外面豔陽高照,但是夏侯建的宅院裏卻異常陰冷。
夏侯勝和另外兩個博士官聚集在了一起,正在悶熱的書房裏,正在做着最後的密謀。
“今日,給孝武皇帝上廟号的文告已經發下來了。”
“嗯,有弟子已經抄錄給我看過了。”
“聽說城中的關防嚴了許多,北阙也調去了許多郎衛,我等謀劃的事情是不是……”胡常臉上露出了一些懼色。
“此事恐怕不是縣官下的令,隻有大将軍才能調動如此多的兵卒,當年鹽鐵會議上,他與我等站在一道,如今風向變了,就想趕盡殺絕。”夏侯建咬着牙說道。
“消息已經放出去了,不可再等,再等下去,我等儒生的臉面置于何處,他有兵刃,我有民心,民心所向,迎刀刃卻面不改色!”
其實,如今的局面是夏侯建沒有想到的,他原以爲隻要放出一點風聲去,縣官就會宣他們上殿安撫,一番君臣和諧之後,自然是各得其所——縣官得禮賢下士的好名聲,儒生得不懼死谏的名節,并且像董子一樣,被委以重任。
一來一回是雙赢的局面。
沒成想,未央宮竟然紋絲不動;縣官也毫無動作。
定是那不學無術的霍光,從旁挑唆。
欺我儒生無人!?
“明日,我等就去北阙跪坐死谏!”夏侯建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兩個同夥悄悄遲疑,但最終也點了點頭。
一場無雨無風的風暴,終于來了。
八月初一,長安城,暑氣仍然很重,即使是清晨,也把人熱得喘不過氣來。
卯時,尚冠裏、戚裏和北城郭的一些宅院,早早就打開了門。
一些穿着袍服,帶着儒冠的人,從家裏出來了。
這些不起眼的水滴,先在闾巷裏聚成了一個個小水窪,然後又彙成了一條河流……最後浩浩蕩蕩地向着北阙湧去。
當他們來到戚裏和未央宮北阙的交界處的時候,已經聚集起了一百多人。
爲首的自然是博士官夏侯建和胡常。
跟在他們身後的儒生,以二三十歲的年輕人爲主,但是也有一些兩鬓斑白的老儒。
這些人當中,很多都穿着透氣清涼的缣帛做的夏袍,但也有不少還穿着陳舊厚重的麻布袍服,一路走來,各個都已經是滿頭大汗了。
看來,都是儒生,但是在生活上也有貧富上的差距。
此時,站在原地,他們已經能夠看到前面的那北阙高大的陰影了,在那陰影之後,就是天子居住的未央宮了。
由于時辰尚早,行人不多,偶爾路過的寥寥路人,都對這群服色各異的人投來驚訝的一瞥,不知道他們是要去做什麽。
夏侯建等了大約一刻鍾,發現已經沒有更多的儒生聚集過來了。
這長安城中,起碼有數千儒生,如今隻來了一百多個,似乎有些太少了吧。
夏侯建将胡常拉扯到了暗處,問道:“胡公,爲何隻來了這些人,我數了數,我等所帶的博士弟子,似乎都沒有來全。”
胡常連忙說道:“這幾日裏,我已經跑遍了長安城大大小小的書舍,隻要有儒生出沒的地方,我都推門進去了,費盡了口舌,不少人說是要來,但是此刻卻沒有見到人影啊。”
“那我曉得了,定是田王孫他們那些人從中作梗,居然與民心作對,真是我儒林的恥辱。”夏侯建惡狠狠地說道。
“可……可我等代表的不是民心嗎,爲何他們會被田王孫說動?”胡常那日說得頗爲決絕,但畢竟對江湖和朝堂都不甚了解,隻知民心這個詞,卻不知道真正的民心是什麽。
“哼,都是一群目光短淺的鼠輩!”
“那我等現在該作何謀劃?是回還是去?”
“此事在長安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如果此刻回去,那我等還有什麽臉面當博士官,更不要想着在長安待下去了。”
“無礙,一百幾十人已經夠多了,此間還來了不少的老儒,說不定可以倒斃幾個,到時候就能逼着霍光他們認投了。”
“更何況,還有顔公的後手,天亮之後,他會帶人幫我等的。”
“那……那就去北阙?”胡常猶豫着問道。
“對,此刻就去北阙!”
夏侯建說完之後,立刻就連連大喊了幾聲,将一百多人聚集在了自己的四周。
“諸公且聽,諸公且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