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卿不隻九個,其實有十個。
因爲尉衛分爲了長樂衛尉和未央衛尉。
嚴格區分起來,其他幾座宮殿都有應該有自己的尉衛。
明皇宮、建章宮、桂宮和北宮,如此算下來尉衛起碼有五六個,隻不過這些宮殿現在都隻設置了府衙和少量的官員,并沒有安排官員。
确定了由九卿來給天子授課,講述朝堂規制之後,君臣二人就湊在一張案上,一起給這品秩高得離奇的老師安排授課的時間。
清涼殿裏非常熱,霍光一邊憑借着記憶思考九卿的空閑時間,一邊在案前寫寫畫畫。
劉賀則異常穩重,十分規矩坐在一旁給霍光研磨、洗筆……
在盛夏的陽光之下,二人看起來還真如同父子一般和諧。
就連站在門外的禹無憂都有一些恍惚,懷疑陛下是不是已經忘記了霍光的跋扈。
……
幾刻鍾之後,一整個月的授課名目就都在一張素帛上寫好了。
霍光吹了吹帛書上未幹的墨迹,非常滿意。
九卿的事務也很繁重,每月固定的日子都有固定的安排。
何時進宮參加朝議,何時來尚書署議事,何時要離開長安……
林林總總,各有不同。
但是霍光卻能記住他們每一個人的日程安排。
正因爲如此,他才能見縫插針地把所有人的時間都排好。
除了謹慎之外,過目不忘和精于細務就是霍光最大的優點和才華了。
治大國如烹小鮮。
難怪霍光可以将此時的大漢治理得井井有條。
經曆了孝武皇帝大步向前的擴張之後,大漢帝國也确實需要一個像霍光這樣的人來讓帝國歇一歇腳。
“陛下,這是九卿和列卿來給陛下授課的日子,老夫已經排出來了。”
“這些都是仲父憑印象記下來的嗎?”
“那是自然。”霍光頗有一些自得地說道。
“仲父博聞強識,朕佩服不已。”劉賀發自内心地贊美到。
“這都是雕蟲小技,大漢數百個郡國的人口、土地、錢糧、兵員、官吏和物産,都在這裏。”霍光自負地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能夠将那些繁瑣的事情記得如此牢靠,霍光恐怕也是大漢第一人了。
如果霍光願意早點放權,不做權臣而做忠臣,想必也可以成爲和蕭何陳平相媲美的宰輔之臣。
劉賀感歎,世事難料。
“等朕他日親政了,一定要像仲父一樣,将這大漢的一草一木都記在心裏。”劉賀鄭重其事地說道,沒有絲毫的遮掩,這也确實是他的心裏話。
“哈哈哈,這些都是尚書侍中和各府衙的屬吏該做的,陛下還是要做好一個天子。”
霍光語氣中充滿了殷切的期待,有那麽一瞬間,劉賀甚至想開口勸“霍光”放下權柄,但是他知道,這是沒有用的。
畢竟,權力是最好的春藥。
“那仲父,你想讓朕成爲一個什麽樣的天子呢?”
劉賀的話,讓霍光突然有些迷茫。
是啊,他自己想讓天子成爲一個什麽樣的天子呢?
高皇帝?孝文皇帝?孝景皇帝?還是孝武皇帝呢?
又或者是孝惠皇帝?孝昭皇帝?
霍光很矛盾,他自己此刻都給不出回答。
直到最後,霍光才笑着說道:“老夫希望陛下能成爲大漢最好的皇帝。”
“好,朕以大漢曆代天子的名字起誓,一定不辜負仲父的厚望,定成爲大漢最好的皇帝,讓百姓安居樂業,讓四國來朝!”
劉賀說得認真至極,霍光甚是欣慰。
但是如果霍光自己能看到自己的眼睛的話,那麽他一定能看到其中有一絲隐藏的憂慮。
“如此甚好,陛下一定能成爲大漢最好的皇帝的。”
“那從明日起,朕就要九卿來給朕上課!”
翌日的未時,忙完一應瑣事的劉賀早早地等在了清涼殿裏。因爲今日第一個要來給他授課的人,是大漢的軍中柱石趙充國。
爲了給這位德高望重、戰功卓著的老将軍留下一個好印象。劉賀把自己的衣着發飾收拾得很利整。
辰初時分,發須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趙充國,準時出現在了清涼殿。
“老将趙充國問陛下安。”
趙充國說罷,就要下拜,劉賀自然不敢當,連忙快步走上去,扶住了趙充國。
“老将軍是大漢軍中的柱石,如今又是來給朕教課的,算是有半份的師生情誼,以後授課的時候,這些虛禮就都免了吧,隻把朕當做弟子或者你麾下的校尉即可。”
“老夫是一介武夫,不敢自稱天子之師,還望陛下受老夫的全禮。”
趙充國說完,輕緩但是堅決地把劉賀輕輕推開了,鄭重其事地行了拜禮。
劉賀内心一陣肅然,待對方行完禮之後,才将對方扶了起來。
兩人坐了下來,劉賀再次打量了一遍趙充國。
年近古稀,仍然坐得筆直,華發皺顔,卻沒有絲毫頹喪。
趙充國是大器晚成的将軍,雖然年輕時戰功沒有冠軍侯和衛将軍那麽顯赫,但是卻老而彌堅。
直到八十餘歲,仍然可以将西邊屢降屢叛的羌人壓制得動彈不能。
老當益壯,放在趙充國的身上,是再合适不過了。
“大将軍昨日就和老臣說過了,讓老臣來給陛下授課,隻不過老臣幾十年來,一直都在軍營裏打熬,終日和粗犷的材官、騎士們打交道,不知道能教陛下什麽,恐負陛下的期待啊。”
“不打緊,大将軍說授課是誇大了,朕隻是相對大漢帝國有更多的了解,将軍是我漢軍的宿将,能教給朕的一定非常多。”
“既然如此,老臣就冒昧了,以後,陛下想知道什麽就問什麽,老夫一定知無不言。”
劉賀拍手說道:“如此甚好,朕不能像高皇帝一樣率軍親征,也不能像孝武皇帝一樣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但至少得對大漢的将士有所了解啊。”
趙充國看着激動的天子,眼中有一些落寞。
如果天子真像高皇帝和孝武皇帝,那對大漢也真的是一件幸事。
“那這軍中之事,陛下最想知道的是什麽呢?”
這個問題,劉賀已經想過很久了,所以趙充國一說完,劉賀就立刻問道:“朕最想知道,我漢軍中最普通的兵卒,一個月到底能拿到多少錢糧?”
趙充國有一些意外。
在他的設想當中,天子就算不問他如何調防軍隊這樣敏感的事情,也應該會問他長安城各支禁軍的将領校尉是誰。
萬萬沒有想到,天子問的竟然是糧饷這等又重要又不重要的“瑣事”——對大人物而言不重要,對每一個兵卒而言卻很重要。
一時間,趙充國竟然有些分不清,這天子是不是真的對“兵事”一無所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