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漢帝國,綠豆是上不了台面的吃食。
因爲太硬太小,所以不是災年,連普通的百姓都不願意去吃。
而百姓種綠豆,本也不是爲了吃,隻是爲了用它們的根莖來肥田而已。
所以,綠豆湯在大漢絕對還是一個新鮮事物。
在昨日清晨,劉賀就親自去了膳房,命膳夫用最好的山泉水把綠豆泡了幾個時辰。到了晚上,再将綠豆放在水中炖了很長的時間,臨出鍋的時候又加入了大量的蜂蜜,最後再用冰提前鎮好。
這一切,都是在劉賀的監督之下做好的,口味和質量絕對上乘。
此時,已經入夏,諸公口議論了一早上的朝政,正是口幹舌燥的時候。
能喝到冰鎮了一晚上的綠豆湯,那簡直就是瓊漿玉液。
稀裏嘩啦一片響動,大有排山倒海之勢。
更是紛紛表達對天子的謝意。
劉賀也沒有忘記那些記錄文書的品秩低微尚書,也命宮人給他們送上了肉夾馍和綠豆湯。
能享受到與朝中重臣相同的待遇,自然人人都受寵若驚。
……
平時一臉威嚴的霍光,在吃了兩個肉夾馍之後,又連着喝了兩大碗冰鎮綠豆湯,因爲喝得太急,甚至被嗆到了,有些急促地咳了起來。
“咳咳咳咳……”
“仲父小心些,這冰鎮過的綠豆湯雖然能消暑,但畢竟也是寒涼之物,不宜飲得太急。”劉賀貼心地問道,“仲父是我大漢朝堂的柱石,千萬要保重身體。”
劉賀隻有有機會,一定會對“仲父”表達關護之意。
“謝陛下關護。”霍光抹了抹嘴,有一些意猶未盡地放下了碗,内心頗有一些感慨。
今日是陛下第一次參加小朝議,天子很緊張,他霍光又何嘗不緊張。
霍光對天子的言行有些擔心。
一是擔心天子又會說出什麽荒唐的言辭,二是憂慮天子對朝政指手畫腳。
但是這一個多時辰下來,天子始終都坐得端端正正,聽得也很仔細,并無異常。
更重要的是,天子雖然聽得仔細,卻始終以自己爲朝議的核心。
這讓霍光的憂慮又少了許多。
當天子命人把肉夾馍和那什麽綠豆湯送上來的時候,霍光本來想要再規勸一番,讓天子不要将時間荒廢在這些吃喝之事上。
但轉念一想,天子這樣偶爾“荒廢”一些時間,也不是一件壞事,于是就忍了回去。
更何況,那冰鎮綠豆湯确實不錯,回府之後,也要讓府裏的人多準備一些。
……
吃飽喝足之後,小朝議就繼續進行。
趙充國率先站了起來,奏報明年發兵反擊匈奴一事。
劉賀一聽到與戰事有關,立刻就坐得比原來還要直了一些。
可是當劉賀聽到“烏孫”這個地名的時候,心中不免猛地跳了一下。
在原來的曆史上,烏孫确實是在這個時候向大漢求援,然而因爲孝昭皇帝新崩,霍光行伊尹之事,朝堂不穩,所以并沒有立刻發兵,而是要等到兩年之後才發騎兵十五萬,對匈奴發起進攻。
這次戰役,是大漢調動騎兵最多的一次,甚至超過了孝武皇帝時期。
看來,是因爲自己即位過于順利,所以才讓這場戰争提前到來。
平定匈奴、讓大漢徹底控制住西域,這是劉賀的目标之一。
但是,他知道這場戰争最終卻會是一場無功而返的戰争。
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此場聲勢浩大的戰争,最後取得的戰果非常非常小,用徒勞無功來形容也不爲過。
反倒是烏孫軍隊,竟然還取得了不少的戰功。
劉賀默默地聽着趙充國的陳述,發現出兵的細節與自己所知道的幾乎一模一樣。
看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此時發兵,與兩年之後發兵,沒有什麽區别。
應該都不會取得太好的收獲,甚至勞損甚多,将邊郡囤積的糧草馬秣損失一空。
雖然,不至于讓大漢的中興中斷,但是還是會讓邊郡的百姓受苦,讓出征的将士受累。
劉賀很想要阻止這次出征。
可想法是好的,但是他卻不能那麽辦,一旦插手軍權,劉賀就會被霍光給盯上。
……
趙充國是大漢軍中的老将,一切布置都十分妥當。
他已經将大緻的進兵方略拟定了出來,今日放在這小朝議上說,更多的隻是上報而已。
軍方的事情,其他朝臣能參與的并不多,如果非說有誰與之相關,那就是大司農田延年了——他要爲出征的漢軍準備一部分的糧草,剩下的一部分則由邊郡負責籌措。
這十幾年來,大漢修生養息,也攢下了不少的糧草,所以這倒不是一個難題。
趙充國把進兵方略大緻說了一遍之後,就看向了霍光,而霍光又看向了劉賀。
“對于這出征一事,陛下有何诏令嗎?”
“朕倒是想要學高祖帶兵親征,去看看塞北風光,但是實在是對行軍作戰之事一竅不通,更是手無縛雞之力,所以有仲父和趙将軍謀劃,有其餘各位将軍領兵出征,朕沒有旁的話要說了。”劉賀這說的都是真話,臉上沒有一絲的做作。
霍光微微點了點頭,表示滿意,而趙充國也坐在榻上,也未作太多的表示。
“不過……”劉賀用猶豫的語氣試探地說道,“仲父,朕有一事想說,隻是不知道該不該說?”
“陛下乃大漢天子,在這宣室裏,可以暢所欲言。”
霍光的回答不自覺地帶着跋扈,這份跋扈比孝昭皇帝在時更甚了一分。
但是他自己缺額沒有發現,自然也沒有發現朝堂的不同角落裏,投來了不滿的目光。
“雖然在行軍打仗的事情上,朕幫不上什麽忙,但朕還是想爲出征的将士做些事情。”
連同霍光在内,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劉賀。
今天的朝議很順利,不知道這天子此時要說什麽,會不會又是什麽驚世駭俗的話。
霍光雖然對天子的觀感越來越好,但是始終還是有一份戒心的。
尤其是涉及軍中的事務,就更爲敏感了。
“昌邑邸在數月之前燒毀了,前幾日,少府樂成與朕說過,想要替朕重修昌邑邸。”
“但是,修那昌邑邸所費不菲,所以朕決定暫時不修了,計劃重修昌邑邸的錢就全部拿出來,賞賜給出征的将士。”
原來陛下隻是要賞賜出征的将士,這倒是一件尋常的事情,霍光心中安定了下去。
但是,其他人對天子做出這個決定,有些意外。
畢竟,在他們心中,天子是一個言行無狀、貪玩成性的人啊。
趙充國仍然不動聲色,但是看向天子的眼神多了一絲微乎其微的敬意。
這天子還是有一些天子模樣的。
“樂卿,如果不修昌邑邸,少府可以省下多少錢?”
“約二百萬錢上下。”樂成連忙答道,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尋常的一座富戶巨室的宅子,所費不過百萬錢。
昌邑邸隻是重修,用不了那麽多錢,但是樂成爲了拍天子的馬屁,所有打算在重修的時候都選用最好的木料。
沒想到天子竟然要用這筆錢來賞賜出征的将士。
這樣一來,自己拍馬屁的行爲就顯得格外不合時宜。
樂成的臉上有一些發燙。
“二百萬錢,落到每個将士的頭上才一百多錢,隻能買一條剛剛生下來的羊羔罷了,實在太少了一些,用來做賞賜有礙觀瞻。”劉賀略有不滿地說道。
“樂卿,朕沒有記錯的話,這少府裏的錢财,朕是可以随意支配的吧?”劉賀一本正經地問道。
“這……這是自然。”
“那好,朕還要再多賞賜一些。”劉賀說得頗爲有底氣,這底氣是少府裏那殷實的家底帶給他的。
朕既然有錢,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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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