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大漢,用的仍然是直轅犁,這是一種從遠古的商周時尚時代就開始使用的農具。
直轅犁的構造非常簡單,其實就是兩個部件:一個類似于鏟子形狀的鐵質犁頭,一個筆直的用來牽拉得的木質扶手。
雖然直轅犁讓農民在耕種的時候可以用拖拽的方式連續地犁開泥土,大大提高了耕地的效率,同時讓牛耕有了可能。
但是也有缺點,那就是非常笨重,也不方便掉頭。
而劉賀根據後世農書設計出來的曲轅犁則改短了犁的轅,并且變曲爲直,節省了材料不說,還減輕了整個犁的重量,更方便掉頭和操控,也更節省人力,這相當于是間接地提高了勞動效率。
另外,和結構簡單的直轅犁比起來,曲轅犁增加了很多部件,讓犁的功能更爲豐富。
比如說能夠控制犁土深度的犁箭和犁評,比如說用于轉向的犁舵,比如說把犁出來的土翻到兩側的犁鏟。
總之,曲轅犁一方面提高了勞動效率,另一方面還節省了物力、畜力和人力。
在劉賀的指揮之下,王老四和孟三很快就把曲轅犁套到了耕牛的身上。
“這裏是犁箭,這裏是犁評。隻要把壓住轅,再用犁評從轅上固定住犁箭,就可以使犁地的深度變深,反之則可以讓犁地的深度變淺,大家可以根據田地的情況任意調節……”
劉賀蹲在地上一個部件一個部件地講解,時不時還要親自上手調試一番,他的每一次介紹,都能引來周圍那些深谙的老農的啧啧稱奇聲。
這些老農從來沒想過,這犁地用的粗使家夥,竟然可以做得那麽精巧。
等劉賀把曲轅犁的大緻用法全部都介紹了一遍的時候,兩隻手和兩隻腳都已經沾滿了泥巴。
劉賀在衣襟上蹭了蹭手上的泥,又拍了拍手說道:“各位老人家,大家都看懂了嗎,要是不懂的話,我再講一遍?”
“看懂了看懂了,門下真是有一顆七竅玲珑心啊,能做出那麽精巧的東西,老家夥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王老四說完這句話之後,恭恭敬敬地朝着劉賀行了一個禮。在他的帶動之下,其餘的老農也都跟着拜了下去。
“大家快起來,大家快起來,農事乃天下之本,我也隻是盡自己一點一點微薄之力罷了,難當此大禮,難當此大禮。”
劉賀一邊說一邊給禹無憂和王禾遞眼色,在他們的拉拽之下,好不容易才把跪倒了一地的老農們都攙扶了起來。
既然講解完了曲轅犁的功能,就到了架轅示範的環節了。
劉賀站在犁的後面,一手扶着轅一手拿着一根細細的鞭子,手中盡是又濕又黏的汗水。
此時的劉賀比早上在郡獄的時候緊張多了,畢竟在那裏隻要動口,在這裏還要動手——搞不好是要丢人出醜的。
但是鴨子已經被趕上了架,沒有絲毫退路了。或者說就算有退路,劉賀也不能退:連這小小的曲轅犁都駕馭不了,以後又怎麽能駕馭大漢帝國這輛龐大的馬車呢?
“牛老爹,你可千萬給個面子,别尥蹶子啊!”
劉賀在心裏面對着面前的那頭老黃牛默默地祈禱了好幾遍,最後果斷地揮舞起了鞭子,抽打在了它光滑黝黑的脊背上。
老黃牛遲疑了一下,沉默而又沉穩地邁出了第一步,接着又是第二步……
劉賀感覺到手裏的曲轅犁往前動了起來,他感到一陣欣喜,無師自通地揮下了第二鞭……
那刻在骨子裏的農耕民族的基因,幾乎在這一瞬間就完全迸發出了光芒。
這是劉賀的一小步,卻是大漢的一大步。
一人、一牛、一犁,在官田裏不停地前進、轉彎和掉頭。
雖然劉賀走得有些歪歪斜斜的,好幾還差點摔倒,但是犁地的速度卻肉眼可見地比用直轅犁的時候快得多。
王老四看着已經走到了遠處的劉賀,默默地蹲了下來,他伸手摸了摸那新翻出來的泥土,臉上平靜,但是内心波瀾。
當其他的老農們正在喋喋不休地讨論用了曲轅犁,一個壯勞力可以多耕幾畝地的時候,王老四的腦海中突然迸發出了一個念頭。
“生子當如門下也。”
王老四年紀大了,是不中用了,但是還有其他的法子。
他站了起來,用那雙狡猾又渾濁的眼睛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沒有人注意到他之後,才小心地走到了王禾和禹無憂的身邊。
王老四先是彎腰朝禹無憂幹笑了笑,然後才轉向了一邊的王禾說道:“王老弟啊,你我都是王姓,雖然不同縣,可是左不過五百年前也是一家人,你說對不對啊?”
王禾有些摸不着頭腦,這王老四虛長自己七八歲,再加上在周圍的村子裏頗有威望,所以對自己并不客氣,今天怎麽還和自己攀起親戚來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王禾索性幹笑了兩聲卻沒有接話。
“老哥我平時多有冒犯之處,還請老弟多多包涵。”
“你我認識也不是一兩天了,說這些酸話就見外了了,老哥有什麽話就直說吧,不必拐彎抹角的。”
王老四扭捏了一番,又搓了搓手掌裏的泥巴,才說道:“我家裏有一小女,今年二八年華,待字閨中,想問問這門下可曾有過婚配,如果沒有的話,想讓老弟幫着牽個紅線。”
王禾如五雷轟頂,當場就愣在了原地,竟然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不知道門下是哪個縣的人,家中父母可健在,做的又是什麽營生。”
門下的祖父乃孝武皇帝,父親乃昌邑王!
這兩句話王禾當然不能說出來,他連忙就阻止王老四繼續往下說,再往下說,兩個人就算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的。
“王老哥,王老哥,我跟門下不熟,這件事就此打住,以後再議,以後再議。”
“诶,老弟的這句話就說錯了,你們同在相府爲官,怎麽能不熟呢,就算你不知道,也得幫你的侄女問問?”王老四有些不滿意地埋怨道。
王禾連忙指着在一邊似笑非笑的禹無憂說道:“這位禹郎中是門下的摯友,他最了解門下,這件事情你問他吧!”
王禾匆匆扔下這句話,連忙就尿遁了。
“哦,這樣啊……”王老四就皮笑肉不笑地轉向了禹無憂,接着說道,“這位禹郎中,您可知道門下是哪裏人士,父親做的什麽營生?”
禹無憂一愣,僵了一下才生硬地說道:“我和他不熟,點頭之交罷了。”
眼看王老四還要問,禹無憂指着已經趕着牛往回走的劉賀說道:“門下回來了,我去替他。”
說完以後,禹無憂也趕緊就逃走了,把張着嘴還想要說話的王老四留在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