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殿裏裏外外跪倒一片,文武百官皆是叩頭山呼萬歲:“臣等恭請皇上聖安!——”
項珩在百官的恭迎聲裏走向了主位。他彎腰坐下,擺手免禮:“衆愛卿都平身罷。”他說:“不過是一場普通的夜宴而已,諸位且自在随意些,就不拘束什麽君臣的虛禮了。”
話雖如此,但君臣階級的分别哪裏是随便撇開的,衆人嘴上稱是,到底還是畢恭畢敬的,并且依照規矩,分别在男賓席和女賓席錯落入席。
樓西月和傅觀暫時别過,兩人隔着一段不小的距離落座。
而樓西月剛坐下,周圍在座的命婦便紛紛來見禮。礙于身份,樓西月隻得一一禮貌應酬。她托起酒杯抿了一口,算是都敬過了。
“聽聞王妃是出自江南班家,當日奉旨成婚,算是遠嫁京城。如今王妃到京城已經有不短的時日,不知對京城的生活可還适應?”
樓西月轉頭望去,認得與她說話之人乃是長安侯府的何老夫人。
“還好。”樓西月說:“承蒙聖上關照,王爺亦在府内打點得當,倒也沒什麽不能适應的。”
何老夫人笑了笑。道:
“如此便好。京城和江南的風俗是不大相同的,況且王妃的身份在這裏,大大小小宴席不斷,老身隻怕王妃不自在,所以多話了,希望王妃不要嫌棄老身多嘴才好。”
對方言語中盡是熱情的關切,樓西月自然不能回以冷臉。
于是她也笑着回應:“哪裏。是我該多謝老夫人你的關心才是。”
接着,兩人又客客氣氣地說了幾句閑話,話題始終圍繞着京城風物,樓西月也意外地聽聞了不少趣事。
這時,又聽宴席主位那邊傳來一聲銀筷擊杯盞的聲響,衆人靜了一瞬,接着便聽項珩開口道:“今次朕遍邀群臣入宮,其實是另有一事要昭告天下。”
說着,項珩略頓了頓,又道:“相信衆愛卿都心存疑惑,今日既非節慶,況且廢太子的風波未平,爲何朕要在這時候請衆愛卿入宮赴宴?”
皇帝笑了一下:“這是因爲朕有件大喜事需要與衆位愛卿說一說。”
衆官員、命婦面面相觑,臉上皆是一片茫然與困惑。
“臣等、願聞其詳。”
項珩忽然長歎一聲,說:“朕膝下的子嗣并不算多。早些年前,老大與老二被反臣所殺,那一年,大宣險些陷入難以挽救的内亂。
“從那時起,朕的幾個兒子,便隻剩下老三、老四和老六。”項珩說這句話時,眼中滿是哀戚:
“老六年紀尚小,不過是半大點的孩子;老四……老四雖有才華,但個性優柔寡斷,手段太軟,并不是太子位的最佳人選。”
思來想去,在項珩的一衆孩子當中,還是項風最爲殺伐果決、有勇有謀,假以時日,必定有所作爲。
“隻是朕沒想到,他竟然做出忤逆叛君的事情來,朕深感痛心。”項珩無奈歎了一聲,又道:“朕怕大宣江山後繼無人,爲此惶惶擔憂數日。”
有大臣勸道:“聖上正當壯年,來日方長,哪怕如今……太子的人選可慢慢兒地擇定,四王爺和六皇子都是可造之材,相信有聖上您的教導,将來必有所成,聖上不必急于一時。”
項珩道:“話雖如此,但太子之位空懸,終不是辦法。但值得慶幸的是,朕經過幾日的苦思,倒是想起一樁陳年往事來。”
說到這裏,項珩臉上帶笑。他說:“那是許多年前之事了……那時朕尚未登基,亦未從封地遷回京城。彼時,宣榮兩國戰亂不斷,常有榮國的細作到藩地作亂。”
有人回憶起當年:“微臣記得,那幾年匪患鬧得尤爲厲害。榮國的士兵扮作流寇潛入大宣境内,在大宣境内燒殺搶掠。”
“沒錯。”項珩說道:“匪寇歹毒,屢次在朕的封地内作惡,甚至攻入朕的湘王府。”
聽到這裏,樓西月若有所思:“湘王府?”
何老夫人在一旁低聲解釋道:“聖上在登基前被封爲湘親王,封地遠在随州。王妃娘娘年歲不大,應當不知曉那年的事情。”老夫人說:
“那年榮國來的匪寇尤爲兇狠、放肆,他們意圖占領随州,率衆攻入湘王府,與大宣兩軍交戰。
“聖上料到他們會趁夜襲來,因此做足了準備。但是敵人歹毒,竟然以聖上之幼子相要挾,逼迫聖上退兵。”
說着,何老夫人歎了口氣:“聖上心系封地百姓,絕不可能眼睜睜看着随州盡入敵人之手。”
樓西月大概了解:“所以爲了保護一方百姓,聖上犧牲了自己的孩子?”
何老夫人:“除此之外,别無他法……後來戰亂結束,聖上曾反複尋找過那個孩子,卻始終不得下落,甚至連屍骸抖尋不見。”
樓西月:“原來如此。”這段故事,她倒是不曾聽聞。
“這些年來,朕隻以爲朕的幼子早已死在當年的那場戰亂裏,但沒想到……”項珩臉上是失而複得的笑容:“沒想到還有父子重逢的一天!”
“聖上的意思是……當年的小皇子他、尚在人世?”
項珩笑着點頭:“正是。朕今日宴請諸位愛卿,目的便在于此。”他示意身旁的太監:“還不快将五皇子請來?”
“是!——”
話剛說完,傳話的小太監便匆匆自殿外跑來:“回聖上的話,五皇子殿下到了!”
接着便是太監的一聲高喝:“五皇子到!——”
衆人齊齊扭頭望去,卻見一名身量挺拔的青年身着暗紫色衣袍,正昂首闊步地邁入殿中。來者走着小四方步,踏出的每一步都步履堅定。
樓西月望見對方的面容,不禁驚詫地睜大雙眼——
上官解?!
來的人是上官解?!
她不由得看向遠處的傅觀,兩人無聲地對上眼神。
樓西月:這是怎麽回事?
傅觀明顯也不知情。但他隻輕輕搖頭,暗示樓西月按兵不動。
樓西月:“……”
不僅是他們,在場的一衆大小官員同感詫異。衆人議論紛紛:
“這、這不是大理寺的上官大人麽?”
“聽說上官解是新到任的大理寺司直,怎麽會……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難道、難道上官解就是……”
衆人對視一眼,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
就在文武百官驚疑不定之時,項珩将上官解喚到身旁。他親切地攬住上官解的肩膀,說道:“這便是朕的五皇子,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