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店家借助河判官的隐術,倒是能隐藏身形,在一旁觀察着趙少爺的一舉一動。
并且就算是老店家在大街上站着,有‘實體’的身體在。
附近來往的行人與行商,也會受術法的影響,下意識的從老店家兩側繞過。
這使得這一眼猛然看上去,是有些怪異。
因爲經過這裏的行人,都是很奇怪,卻又一緻的從‘空白’處繞路走。
可是所有人又覺得非常自然。
若是此刻有修士在此,哪怕是境界太低,覺察不到河判官等人的存在,但也能通過一些常識,知道那空白處定然是有修士在側。
也是這般。
當老店家與河判官在觀察趙少爺的時候。
就有一位裝做尋常行商的築基小成術修,路過此縣這條街道,亦發現了這裏的‘不對勁。’
‘咦?這是..’且也随着他心中驚異一聲,又觀測不到什麽之後,也是不再觀測了。
相反,他是在旁邊幾位同行客商的奇怪目光中,向着老店家這邊一禮,随後就不由言說的帶着這幾位凡塵同伴向着遠處走。
畢竟在他想來,這般觀不出來氣息,又這般怪異之下,那定然是哪位前輩高人在此!
那既然是前輩在,那還是無事之中别打擾了好。
如果不是哪位前輩,而是自己猜錯了,實際上這裏是什麽都沒有。
那也隻是不痛不癢的一禮,又不會要他的命。
且這也是術修之中多有紛争。
無事之下,還是莫要輕易接觸的好,省得不小心得罪人。
不像是曾經的法修,如果在大街上看到同道中人,那就是上一刻見禮,下一刻就去旁邊的茶樓裏傳授各自的心得履曆了。
而也在這位修士離開的時候。
老店家也是連忙一禮,回給了這位修士。
隻是這位背朝老店家的修士卻依舊遠行,好似看不到,也感知不到。
老店家見此,是有些奇怪。
這也是之前他們二人幾十年中,就算是在大街上閑逛,也沒用過隐術。
今日倒是第一次讓老店家體驗到了術法之妙,見識到了這種他能見得别人,别人卻見不得他的怪異感覺。
哪怕被見者中也有修士。
同時,河判官看到老店家有些好奇之時,也是向着老店家道:“之前不是這位道友見得我二人,而是猜到有術法前輩在此,所以才施之以禮。
也由此,你這般回禮之相,他是見不到的。”
河判官說到這裏,又大約比劃了一下自己額頭正中的位置,“雖然他也身爲修士,可境界不高,感知太低。
自身的‘神’太弱。”
‘原來這般..’老店家略有所思的點頭,也大緻明白了。
因爲河判官曾經和他講過‘神’一說,說過無論是人,還是妖、神官等等,活的都是一個‘神魂’。
而也在這事過後。
老店家就跟着河判官一同向着前方走,觀察着趙少爺的舉動。
隻是看着看着,看到時至下午,趙少爺卻依舊在街上來來逛逛,看似沒有絲毫去賺些晚飯錢的意思。
也沒有回‘原本是他的宅子’外看看,像是怕挨打。
與其相反,趙少爺像是在等什麽。
這也待夜晚,到了尋常散工與店鋪關門的時候。
趙少爺才向着縣南的一處院落走。
他如今等的,就是等自己最要好的好友店鋪關門,然後去他家中說一說借宿的事情。
且賭輸房子的事,也不是什麽體面事。
這能拿到好友家裏去說,總好過在人多眼雜的店裏。
也在走上幾裏路,來到一處街角的不大院落外。
‘嗒嗒’
趙少爺是直接敲門,随後就靜靜等待。
也在幾息過後,開門的是一位歲數和趙少爺差不多的瘦漢子。
同時,瘦漢子看到趙少爺,那是親切的喚了一聲,
“趙兄怎麽來了?是找小弟喝酒的嗎?”
他說着就準備讓步,讓趙少爺先來家中坐,然後和自家婆娘說一聲,就跟着趙兄去喝酒。
他們認識的這十幾年裏,都是這樣。
偶爾還會去小賭一把。
隻是趙兄玩的大,他家業不夠,玩的小,隻有幾文錢,圖一樂而已。
“是這般”
趙少爺看到瘦漢子這般熱情,卻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有些事..使得如今我無從落腳,看..能否在青兄弟家中借宿幾日?”
“住我家?”青兄弟一愣,向着趙少爺問道:“趙兄不回你家大府裏住着,怎麽來我這裏了?”
“這事..”趙少爺,最後心一橫,就把白天的事給說了一番。
青兄弟聽完,本來還有些讓開的腳步,卻是又不着痕迹的堵上,但面相上卻關心言道:“唉!那賭坊主的勢大,小弟無能爲力..”
他說着,又稍微偏頭看了看身後院落,才又道:“借宿的事我也需和我家婆娘商量一番..如今我是拿不定主意..”
“就幾日!”趙少爺也是話說開,繼而也就打着感情的說道:“青兄弟,你忘了咱們以前吃喝玩樂時常一起?
如今這區區幾日,就這般爲難嗎?”
“我是記得,也記在心裏了啊!”青兄弟先是感慨一聲,然後又略有爲難的回道:“可是..你也知道,我成家了,家裏的房舍又不多,比不得趙兄的大宅子
且..”
他言道此處,是壓低了一些聲音道:“你也知曉,我那婆娘向來不想讓我同你去外面喝酒,甚至不讓我去你家中尋你。
而你如今卻要住在我家中,這單單是我做主,我肯定是願的!
可是我那婆娘的脾氣..你說這不是讓我爲難嗎?”
他說到這裏,更是一副無奈的語氣道:“我是一直想着趙兄的事,想要幫幫趙兄,可是趙兄好歹也得想想兄弟的苦處吧?”
“對”趙少爺看到他的這幅樣子後,也是不知道怎麽言說了。
因爲青兄弟完全是一副,你不想我苦處,那我就不想你的樣子。
可要是想了他的苦處,那不就是不願意讓他住嗎?
這樣一來,和沒幫有什麽區别?
隻留一個所謂的兄弟情義高高的在心裏記着?
趙少爺想歸想,不舒服歸不舒服,但也沒有撕破什麽臉皮。
畢竟他現在已經是這樣了,那說定留着這個所謂的好友,興許将來或許就能幫襯一點。
雖然這希望也不大,但總好過直接得罪,斷了有希望的一條後路。
“謝趙兄體諒!小弟對不住趙兄!”青兄弟看到趙少爺不開口時,也是趁熱打鐵,直接一句話封死了趙少爺之後想說的所有話。
趙少爺都聽到人家說自己‘體諒’了,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于是。
趙少爺在自己僅想要保留的面子之中,連借錢都沒開口,甚至想借一頓飯的話也沒有言說,就這樣默默的離去了。
青兄弟看到趙少爺離開,也是心下大松一口氣,希望之後莫聯系了。
畢竟如今的趙少爺,已經不是原先帶他大魚大肉的趙少爺了。
如今趙兄除了拖累與他,還會幹什麽?
收留賭徒?這是自己腦子傻了嗎?
但爲了名聲下,爲了不讓别人說他壞話,說他不夠道義。
青兄弟是念索幾息後,回屋找到了自己媳婦,又再三交待了一番,讓之後幾日内,兩人一同出行,且開門的事都交給自己媳婦。
到時再碰到趙少爺,就讓自家媳婦出面趕之。
自己則裝作想幫卻無能無力的樣子。
這樣在外人看來,就不是自己不想幫,而是總不能爲了一位外人,就影響自己的一家吧?
這于情于理之中,雖然有點不太好,但在說法上也能搪塞過去。
而也在青兄弟覺得萬全齊美的時候。
趙少爺是離開了這裏,又漫無目的的遊蕩在大街上。
哪怕是一些熟人和他打招呼,他也是心不在焉的點頭敷衍一句。
這實在這種苦澀與無助的感覺,是心裏苦處無從道來不說,卻又一言難盡。
也就在這般無言中,夜色更深。
趙少爺走走停停下,又找了縣南兩位好友之後,亦是各種推脫。
在徹底失望之後,趙少爺渾渾噩噩的來到了縣南的一處巷子内,再左右張望幾眼,看到兩側沒人時,才蜷縮着身體,準備在這裏睡上一夜。
隻是等他坐到冰冷的泥土地面,身子又靠在有些凸起的磚瓦牆壁上以後,卻怎麽都難以入睡。
莫說此時又餓,更是正逢深秋,天氣濕冷。
這般饑寒交迫下,他感覺自己或許這一覺就睡過去了。
至于再想到今日早晨,還在家中軟塌上躺着的情景。
後悔是肯定後悔的,但現在也晚了。
而也在趙少爺胡思亂想之中。
巷子外傳來了一道腳步聲,且來人還打着一個燈籠。
趙少爺見此,是準備起身,佯裝從巷子内路過,不想讓别人看到他這般落魄之景。
但随着趙少爺這猛一起身,一天沒吃飯之中難免有些眩暈,使得一下子沒有站起來,反而讓上半身更靠近了地面。
也是這時,來人走近,是一位大約五十多歲的大漢,身穿着錦棉衣,看似頗有員外氣度。
實則此人确實有些身家,是縣南一家大客棧中掌櫃。
隻是當他在這時聽到前方的動靜後,卻是心中一驚下,誤以爲是劫匪,繼而臉色順便的大喝一聲“誰?!”
也當沒有聽到回答,又沒有什麽意外發生。
他才壯着膽子的下意識挑起燈籠在前,向着前方照過去。
這一看,是一位半坐倒的人,還是熟人,是趙少爺。
掌櫃是在放松之中,又忽然樂了,向着剛坐起身的趙少爺問道:“趙少爺,你怎麽在街頭坐着?且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回去?
你知不知,你這般快要把我吓死!”
“原來是周兄”趙少爺聽到詢問,卻是心思敏感之下,也是丢人之中,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看向了這位掌櫃的臉色。
再借着燈籠的火光,看到掌櫃一副探尋與好奇的樣子。
趙少爺也是知曉這位掌櫃什麽都不知道。
那這不知道,就不說了。
因爲自己是從來沒有将他當成好友,而是很簡潔的當成賣家,然後自己是買家。
就是這麽簡單的關系。
這最多最多,也隻能算是兩人比較熟。
畢竟經常在他家客棧裏吃飯,且有時候這位掌櫃來敬酒,自己也就和他稱兄道弟,喚聲周兄。
但關系也就是這樣了,表面上的。
因爲這位掌櫃要賺自己的錢,這肯定是要和自己打好關系。
趙少爺是明白這個理的。
所以當面對這位掌櫃的關心詢問,或是那種想要看笑話的探尋。
趙少爺是剛開口之中,又忽然沉默了。
而掌櫃看到趙少爺這般沉默不語的摸樣,再加上趙少爺喜歡賭,還有這般露宿街頭的‘失魂’模樣,這大緻就猜出來什麽事了。
這不外乎是房子沒了,繼而才這般‘落魄。’
也是見此。
掌櫃是搖了搖頭,又爲了照顧趙少爺的情緒,盡量顯得感同身受道:“趙少爺,今日若不想回家的話,不如先去我客棧裏住着吧?
我那裏還有幾間空着。”
“住?”聽到這話,趙少爺再看到掌櫃有些遮掩,卻又直白的話語,這隻要不傻,就明白這位掌櫃想幫他。
隻是,也正是這樣,讓趙少爺不免有點愣住了。
因爲趙少爺真沒想到求他,畢竟兩人就是很簡單的買賣交情。
同樣也是買賣之中,自己又沒錢,那去人家那裏幹什麽?
是給人家添堵嗎?
自己好友都不管,這外人管?
也是這般。
趙少爺忍着饑餓的直接一個起身,準備換個地方過夜,更是避開這事不談。
但掌櫃看到趙少爺要走,卻是上前兩步一攔,又直接大實話的道:
“說實在的,趙少爺曾經照顧我客棧生意這麽久,又經常喚一些少爺們來吃飯,别的不說,單單你買酒的錢财,讓我賺的錢财,也足夠讓趙少爺先在我這裏待上一些時日,然後咱們再一同想想往後生計的方法。
且咱們認識這麽多年,你又喚我周兄,我看到你如今這般,我這做兄長的能不管嗎?能像沒事人一樣走嗎?”
他說着,看到趙少爺不理會的繼續走,卻又上前拽着趙少爺的胳膊,頗爲生氣道:“平常趙少爺在我客棧裏大手大腳的吃喝,如今怎麽卻小家子氣了?
連個客棧都不敢住了?一頓飯都不敢吃?”
“不是..”趙少爺想反駁,想說不想打擾他的生意。
也想說自己是真的沒把他當好友,更沒想過這位周兄會當真那一個無足輕重的兄長稱呼。
“走!”掌櫃是不聽言說的再一拽,“我正好也沒吃,先去我客棧裏,我讓老劉給你整幾個小菜,咱們吃喝一頓,别的先不提,等填飽肚子再說。”
話落。
掌櫃是拉着趙少爺就走。
趙少爺感受着腹中空空的饑餓感,是沒力氣反抗,也是真的餓了,就在感動的連番道謝之中,又在稍後很沒面子的沉默下跟着掌櫃一同行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