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在一日後的清晨。
老和尚二人就到了京城地界的官道。
且這裏的路也是四面八方,哪怕是此處距離京城尚有五百裏距離,更是天剛亮的清晨,但來來往往間也能見到一些趕早的行客與結隊商販。
這般再接着往前走。
路上路過一處茶攤,再買上兩碗早茶嘗嘗不同地界的茶味。
等距離京城還有四百裏時,途徑一處山脈中的多條分叉口,可能是這裏的路不太好走,倒是人少了。
很多人都是在山脈外就繞路了。
也是行于此,老和尚二人大緻掃了一眼。
不遠處的另一條道上,倒是有一行商人在慢慢駛向京城的方向。
見此一幕,二人是相視一眼,爲了打聽約定中的具體位置,也一同向着那隊行商走去。
因爲鄭皇子和小和尚在當日山谷内,隻是聽幾位道友說祥朝繁華,又聽了幾個地名,所以才約定了‘此朝的京城北河’。
可确切的北河位置,這個還真不知道。
不過京城地界都到了,相隔千萬裏外的師父都接來了,那剩下的就不是很大的事了。
就像是如今岔路頗多,不知道走哪裏,那問就行了。
也是這般。
兩人卻又抱着小心的心思,約摸着距離。
在二人有心之下,一時與這八位行商在前方的岔路口相遇。
同樣在二人想來,這般看似偶遇的之後問路,也會相對平和許多,更好過在這四處無人煙的山道上,頂着兩個類似山匪惡漢的光頭,又忽然快步的迎向衆人,大喊着‘留步。’
這正常人,都不會留步,相反還會充滿戒心,誤以爲附近還有埋伏。
因爲五洲的正常人,從小被教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繼而除了平常好勇鬥狠的山匪,經常穿梭與藏身山林,怕頭發夾到樹縫的礙事以外,誰會留光頭?
而老和尚二人也是明白這個的,所以才會這般小心,盡量不去吓着這些凡人。
當然,二人身爲修士,也不是怕得罪人。
但恰恰就是身爲修士,這裏又是天界五洲,所以兩人才這般小心翼翼。
畢竟前方五百裏外,就是京城陰司。
再加上他們又不是道家修士,而是佛門小道,這忽然間的驚動凡人,萬一被府君大人當成了邪妖被押進陰司正法,那到時候說什麽都晚了。
但也由此可見,兩人總歸是邊荒修士,又在路途中偶爾聽到術修說着陰司如何‘嚴厲與狠辣’之後,心裏對陰司也是較爲懼怕的。
可如今在兩人這般偶遇之中。
商隊衆人看到一老一中年的兩位光頭之士,倒是沒有什麽太大的波瀾,隻是有些好奇兩人這般光頭的扮相。
當然,這也是得利于老和尚的慈眉善目,以及鄭皇子哪怕是光頭加尋常的麻衣袈裟,但身爲皇子與金丹修士,這平常的行走舉止間,自然也是有一些說不上來的氣度。
也是如此,當鄭皇子和和氣氣的慢步上前,又打了一個佛号,喚了一聲施主,詢問‘京城北河’在哪裏時。
爲首的一名行商聽聞,雖然不懂施主爲何意,可也是客客氣氣的抱拳,又誤以爲兩人是外朝來人,施主是一種客氣話,便自作聰明的以相同的稱呼回道:
“兩位施主,北河是在京城的西北邊,大約有二百裏地。”
“多謝施主。”鄭皇子先是道謝,随後才解釋道:“施主喚我爲小僧便好。”
‘小僧?’行商一愣,更不懂這個稱呼,但看了看老和尚二人,這一老一中年,沒馬匹等用于趕路。
再以這老者幹瘦的身軀,看似體力不是太好,看來這二百裏是要走上幾日。
也是這般想着,這位行商倒也是順口之中,又覺得鄭皇子的氣質不凡,便多言指了指南邊的官道,“往這邊走上三裏,有一家驿站,那裏能雇上兩匹快馬。
否則二位要是單單靠着腿腳走過去,估摸着天黑時是要露宿荒野。”
言落,行商略微拱拱手,話已至此,就又接着行商。
至于這位中年看着氣度有些不凡,用不用更深的結交。
他想了想,也不會賭上一把的去借馬、送錢,看看這人到底是不是貴人,以及自己能不能巴結到貴人。
就這樣,一衆行商是越走越遠。
老和尚二人則是看向了行商之前所指的方向,便施展術法,向着前方行去。
這二百裏,也不遠。
這對于老和尚二人來說,也就是閑時散步的距離。
以此,這不到上午,二人就來到了長約四百裏的北河。
随後鄭皇子去往三裏外的河對面,兩人準備這樣沿着尋過去。
也是在這般算是笨,但有效的方法中。
在中午的時候。
老和尚倒是在中段的河邊,發現前方一裏外的小山下,有一處屬于他佛家的小寺廟。
門前還有兩位打掃塵土的小和尚。
同時,也在老和尚目光望向廟宇的時候。
下一刻四周的靈氣一蕩,小和尚就這樣忽然出現在了老和尚的身前,并且激動的行了一個弟子禮。
“悟”同樣在三裏河對岸的鄭皇子,也是看到了廟宇,亦看到了這位師徒相逢。
于是他想了想,話語頓住,沒有打擾,而是打坐盤膝,輕聲誦讀老和尚編寫的佛經。
而他這一打坐,就是整整一個時辰。
老和尚和小和尚,也沒有回那個山下小寺廟,就這樣在河邊許久了一個時辰。
隻是,這卻苦了正在廟中的一衆佛門弟子,他們正在等師父回來上課受法,卻久久不見師父蹤影。
又在午課戒律中,課未落,人不能離誦經堂。
繼而他們也是和鄭皇子差不多,都是在學堂裏自我複習般的敲木魚。
但經過這一個時辰的叙舊。
老和尚卻也知道了小和尚這幾年來的經過,亦驚歎于自己的弟子的資質,更知道了初開道的艱辛。
因爲如今身爲金丹圓滿的小和尚,并沒有仗着自己的修爲高遠,便在此朝内展現術法,廣邀信衆,而是單純的傳揚佛法,吸引善信者。
當然,這其中也是有陰司正法在内。
在府君大人的監察下,這哪會讓一位金丹修士随意呼風喚雨的擾亂秩序?
可就算是沒有府君,小和尚依舊也會這般隻傳佛想,隻爲尋真正的同道者,而不是想尋一群隻爲學法術的雜亂之人。
但也是這般,隻傳思想之下,整整五年時間過去,信者不多,隻有三十餘人。
畢竟五洲遍地都是道教。
道教中又走出了不少位法修界主,各司各河正神。
這個,怎麽比?
起碼讓百姓來拜,來燒香的話。
走進道觀,那裏擺的是河神、府君、或是哪位千百年前的真人神像。
這精神多少是有個寄托,知道自己拜的是誰。
這走進佛家寺廟,是燒香拜天地。
而天地自然是大,大于所有,百姓也都知道。
可說到底,是沒有一位‘正神’作爲精神依托。
所以,這幾年下來,佛家也隻有這三十來人。
但如今,在老和尚看來,這已經是極好與大喜之事。
因爲五洲天界内的人能信他們,能習得佛之道,就證明他們的‘佛想’是無錯的。
之後,真正學得佛道者,心思純淨者,與人爲善、向善者,他們自然也會将其引入修行,給與回報。
包括這些也是他們佛門一開始就定下的戒律,也是最大的戒律。
那就是不善者,必不能傳真正的佛道修行。
而也在老者回想着戒律時。
小和尚在訴說完自己的想念之情與這幾年的佛門建立後,卻又心思一動,向其言道:“師父,我聽聞天界凡塵内有一位至善之士!”
“至善?”老和尚猛然回神,好奇詢問,“是哪位善者?是何名姓?能否請來?或我等前去禮見?”
“哎”小和尚看到師父一副即刻就能動身的樣子,卻是一歎,“弟子知師父向來崇敬善者,隻可惜..弟子詢問了多位中州客商,也不知這位善者的名姓,隻聞中州有一開河之士。”
小和尚說到這裏,又一禮道:“如今師父來至,宗門就先交于師父。而弟子則是準備前去中州,去确切打聽一下這位行善者。”
言落。
小和尚當看到師父同意之後,也是少有露出孩子心性的拉着師父回寺廟,準備給他的弟子們介紹自己的師父,他們的師祖。
同時,小和尚也歉意的神念傳音,沒有将河對岸誦經的鄭皇子忘記。
而不知不覺,随着兩年時間過去。
在小和尚當日交代完事情,就開始中州一行後。
于天曆年,七十二年、夏。
這日深夜。
在無邊東海,一座方圓十裏小島上,這裏除了尋常可見的青綠色東海島樹以外,還有數百餘座房屋建立在小島正中。
又伴随着大月當空,照亮一些房舍拐角内的景象。
每座房舍旁邊都有一位、或數位修士在盤膝打坐,吸收着明月精華。
且此刻若是有金丹境界之上的修士在此,還能看到小島四周的邊緣,遍布着一些肉眼不可見的陣法。
其數量足有二百多種,包含了鎮法、殺伐、迷幻等等一系列的攻殺險陣。
但一樣的是,這些陣法皆是散發着一種陰冷的氣息,全爲邪妖所布,就是爲了防止有正道修士忽然攻殺而來。
尤其是在此刻,他們修煉的時候,更是重中之重。
不過,爲了以防萬一之下。
哪怕是在這種明月當空的大好修煉時刻,亦是有數位邪修在島嶼的四周巡邏。
并且每人之間,也不超過一裏距離,正好在各自的靈識覆蓋之内。
足以保證在任何人發生任何情況的時候,其餘人可以一傳十,十傳百的在同一時間得知。
尤其在巡邏的時候,這些邪修不僅一邊巧妙的沿着陣法邊緣遊走,一邊還檢查着可能會出現破損的附法符箓與陣法地勢。
當發現哪裏有破損,又不是他們這些築基修士能修繕好的,他們還會從懷内取出一個類似于笛子的一尺木棍,然後朝天吹響。
這響聲,也是無聲的。
但卻有一種奇異的律動在片刻間傳遍島上的十裏方圓,又在不影響衆多邪妖安靜修煉的情況下,唯獨傳到了島内正中的房屋之一。
這座房屋,正是他們五葉宗副宗主的府邸。
這位副宗主,也正是隐姓埋名幾十年的褚源。
同樣,這裏也正是五葉宗如今的宗門根基所在!
而在這笛聲未傳來之前。
相貌化爲胡子大漢的褚源,倒是正在屋中悠哉悠哉的打坐修煉。
包括這幾十年來,他也是這般悠哉的修煉了這麽久的歲月,從當初的金丹,修煉到了半年前的初入元嬰。
當然,他的這般修煉速度,還有曾經那般‘忠義無雙’的心性,也定然是受到了五葉宗宗主的越發看中。
甚至就連布置宗門法陣的核心之權,都全權交給了褚源。
要知道,這宗門法陣可是一個宗門能否預警與抵擋外來修士的重要屏障。
這般交出,也不亞于是把自家金庫的鑰匙,送給了褚源之手。
這褚源要是有二心,那隻要嘴上說着‘改良陣法’,實則在陣法内稍微動一下手腳,讓一衆金丹長老看不出來,也讓非常信任他的元嬰圓滿宗主不作懷疑後,那真能安排一群正道修士來個奇襲。
屆時,修改過陣法的褚源,說不定還能以這五葉宗的大陣之威,來協助一衆正道修士,來對抗五葉宗的衆人。
同樣,也是單單見此,敢把宗門之陣交于他人之手,就知道五葉宗主是非常信任這位‘仁義無雙的天才副宗主’。
并且在六年前的時候,當宗主聽聞副宗主心血來潮,得知有人要追殺他宗門的副宗主時,更是用秘術耗費了三滴心血之精,爲其遮掩氣機。
至于追殺的人是誰,副宗主不知,宗主也沒有去深究多問。
但就是不知之中,這位宗主也是怕來敵太強,所以才用心血遮掩氣機,又特意搬離了宗門,來到了靠近東荒的邊緣海域。
可以說是,這位重義的宗主爲了褚源,是真的耗費了太多的精氣神。
不過,不得不說,在往後的這些年裏,褚源也算是沒有讓他失望,在短短幾年内就從金丹圓滿到了元嬰。
甚至宗主都想着,等自己略微摸清楚化神一境後,就将宗主交于副宗主之手,然後自己遊曆偏荒,試着踏入化神。
這厚望,不可謂不大。
也可以說,目前的這一切,也都在朝着宗主的想法中逐漸發展與實現。
且與之相同。
經過這麽多年過去。
如今的褚源也是徹底融入了五葉宗。
雖然在一些事上,還是比較自私,喜歡去使喚其下的弟子去做,但在伸手就能搞的‘力所能及’之中,他還是喜歡自己親力親爲。
就像是如今此刻。
當聽到修複法陣的笛聲傳音。
褚源是拿出了副宗主的态度,大大方方的出門。
等到了島邊之後,他又在這位傳音弟子的仰慕之中,用術法再次刻了一張符箓一貼,輕而易舉的就将一處法陣修補好了。
這些事,褚源是能辦的,也是順手穩固自己在他人中的‘負責’形象。
“恭送副宗主!”弟子當看到副宗主修補好後要離去時,也是大禮拜别。
而褚源本來想走,但當聽到這恭敬聲,則是心思一轉,又換爲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在弟子受寵若驚的目光中拍了拍他的肩膀,才随之離去。
對于收買人心,做樣子。
褚源是幾十年來熟能生巧的習慣之下,也基本将這些化爲了他的下意識本能。
但說實在的,褚源也确實喜歡上了這裏,如今待了幾十年後也不想跑了,亦是想安安穩穩的在此數十年,更準備就這樣靜靜的修煉到化神去。
又在他想來,等到了化神,如果有幸去飛升之地,證得界主之位。
那到時再說以往的種種恩怨也不遲。
畢竟那時的他,是貴爲天地界主!
若是以這樣的身份去尋恒界主,要兩位曾經與他有仇怨的小弟子,想來那位恒宗主、恒道友,應該是不會介意吧?
褚源想到這裏,不由憧憬着這些,也一時心裏得意洋洋,好似将來一切是近在眼前之景。
也是抱着這個想法,褚源是更想騙着宗主保他,讓他安心的靜靜修煉。
可他不知道的是。
同在今日。
深夜。
東州山下學堂内。
閉關三年的許道人也從藏術閣中走出,又拜别了山上的方道士之後,便徑直回往下界。
此番,是取十方劍陣,準備誅妖啓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