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郃等人也在繼續下棋與觀棋時。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兩日。
也在今日上午。
于梁城陰司内。
小貂鼠經過兩日趕路,也來到了足有百丈之高的案庫正堂。
與此同時。
此刻的府前正一左一右的站着兩位體格壯碩的巨人,像是‘門神’一樣。
其身高皆有八十餘丈,且混身纏繞濃厚的陰煞,使其時刻處于雲霧之中,帶有絲絲神異。
可就算是沒有這般神異。
單單以這體型來說,一位常人站在他們身前,也隻是到他們腳踝。
這恐怖的體型,完全可以媲美一些化人形的大荒獸。
隻不過,一些荒修是真的身材高大,天生如此,甚至有的化神荒獸,還有三百丈人身。
但這兩位‘門前巨人侍衛’,卻是文武判官之下,尋常陰差之上的‘千年道行的陰差。’
在司内也有個新稱的官職,爲‘巨門神’,算是司内城隍等人封的‘升官’,不是天地所封。
而巨門神的真身,實則也隻是常人那般高低。
如今能這般巨大,更多卻是府君爲其加持的‘法相之術。’
其目的也簡單,一是借陰司之力,大幅度提高這兩位陰差的實力,以防有人在正堂附近搗亂。
二是單純的作爲‘震懾’。
三,算是獎勵陰司内的老陰差,爲其添上一門小神通。
同樣,‘法相之術’本身就是小神通之一。
也算是修士化神之後能自然而然學到的神通之一。
再之上的大神通,‘法相天地’,這就要靠悟了。
但哪怕是小神通的法相之術,同樣是有不少威能。
就以這兩位門神來說。
他們雖然是築基圓滿境界,但有法相的加持下,一舉一動都能引動附近百裏的靈氣,其法力之深厚,對敵一般的金丹修士,也不會落于下風。
隻是他們此刻不動不言的,加上一身陰靈之氣環身,這讓來到這裏的小貂鼠一眼望去,覺得這兩人好像就是雲霧中靜止的巨大雕像。
但在小貂鼠經過他們的時候,路過他們腳踝的時候,他們卻微微低頭,在頭部的雲霧湧動之中,一同将目光向下一撇,像是在核查着什麽。
同時,小貂鼠看到這兩座巨人雕像動的時候,也是驚得停下了腳步,不敢移動分毫。
因爲這不說他才服刑結束,本就害怕哪裏做錯什麽時,陰差大人再将他抓回牢房。
單說這百丈高的‘人’忽然低頭俯視自己,這種壓迫與震撼感,沒經曆過的人,是不知道什麽樣的。
可如今小貂鼠就經曆了。
且在他此刻觀來,也隻是剩下害怕,怕到不敢動。
就這樣,靜過了一會。
一位門神才微微點頭,同時聲音如悶雷響動,卻又神奇的回蕩在這正堂前的方圓十丈,
“你之氣機,我已觀得。”
門神說着,又将目光望向了正堂之内。
短短幾息,就有一位陰差文吏從正堂内走出,且他手裏還拿着一本薄薄的陰薄,正是小貂鼠的所有生平。
再得文吏來至,陰薄翻開。
小貂鼠目光望去,看到這陰薄雖然隻有短短幾頁,可其上的字迹卻千變萬化,複述着他所有的生平往事,以及陰司内這七十年的受刑與悔過經曆。
再得小貂鼠觀完,又陷入回憶。
這位文吏也沒有出言打斷,而是等了半刻鍾後,等小貂鼠長歎之中回神時。
他才面無表情的從儲物内拿出一支陰靈筆,一邊随陰薄一同遞出,一邊向其言道:“此番種種善惡已結,雖然平生事還在陰薄之内,但也請道友落下一筆,以表今日之新,不再念過往之惡。”
“是”小貂鼠恭敬接過,也看到陰薄變化之後,最後一行字迹爲‘今日..惡果已清,離司之行。’
在‘今日’與‘惡果’之間,是要書寫自身姓名。
貂鼠見得,也在再次确認之後,才書寫上去。
其名爲‘貂風鼠’
等書寫完。
文吏點了點頭後,就收起陰薄,再次回往了案庫。
兩位門神也收回了目光,再次隐入了雲霧。
這般,是示意貂鼠離去了。
他如今已經是自由身了。
貂鼠見此,是強壓下了心中即刻離去的激動,反而是先向着天際一拜,是拜天地法主。
拜完法主,他又向着陰司正殿的方向一拜,是謝府君與衆神官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
兩禮落,他最後向着這兩位門神大人與離去的文吏一禮後,才轉身向着遠處走去。
之後的目的地,就是五十裏外的陰司正門。
同樣,當外界就在‘不遠’的眼前時。
小貂鼠是越走越快,從一步的兩尺、三尺,便爲了一丈、兩丈。
隻有在路途中偶爾遇到巡查的陰差大人時,他才會按壓下心中的激動,同時停下腳步,向其捧手一禮。
與之相同。
當路過的陰差看到貂鼠,也都是回禮一番。
且大多不認識貂鼠的陰差,也沒有多言什麽。
可在陰司術法下,觀其貂鼠氣息,他們也知道這位妖修是‘才出獄’的人。
所以,就算是沒有多說,他們也都是微笑中帶有鼓勵的還禮。
可認識貂鼠的陰差,自然少不了一番言語叮囑,其大緻也與之前的文判無異。
能看出,他們都不想讓貂鼠再回來了。
不過,這倒不是陰司關不下一隻小妖。
相反,陰司如今還有方圓三千裏的荒地,可以作爲陰司刑獄。
這别說一隻,就算是再來千萬隻也能關下。
甚至再來萬萬隻,兆兆隻,還可以讓這些邪妖先擴充地底,然後擴充完再自己進去。
所以陰司真不怕沒地方關人。
而如今不想讓他回來,也隻是不想讓他重蹈覆轍。
畢竟能當上陰差的人,也不是一般的善人,而是爲大家的善,心性都是非常正的。
自然是不忍心看一位剛出歧途的人,又誤入歧途。
可恰恰也是一路上的勸導,一路上的期盼目光。
雖然陰差都是好心,但也讓貂鼠的心裏壓力越來越大。
再随着他緊張中帶有期盼的來到外界後,一時間更是有些束手束腳。
好似踩上城外的一朵花,那都是大罪過一樣。
不由得,貂鼠是稍微動用了術法,讓自己身體輕飄飄的。
這樣踩上一朵花,也隻相當于微風吹了一下。
但也是此刻來到外界。
身爲修士的貂鼠,除了保持身體的平衡以外,更是第一時間看向了天空中久違的太陽。
且他這般觀望着,也沒有常人那般從黑暗中忽然見到光芒的刺眼。
相反的是,他如今目光中隻有懷念。
可也是短暫的懷念之後,他就發現空氣中的靈氣非常濃郁。
再動用神清之法,回憶過往。
他發現此刻的靈氣,最少是幾十年前的五倍還多!
這般還是在梁城外,在這凡塵之中,而不是靈氣之地。
可想而知,要是換成靈氣之地,這估計得有十倍還多。
“讓讓..”
也在這時,不遠處傳來商隊的吆喝聲。
貂鼠稍微回神,又将目光望去,看到百丈外是梁城的城門處。
又在城門附近,是一隊巡邏的将士。
此時,這些将士正朝着貂鼠這邊巡邏而來。
再随着幾息過去。
這些将士走到貂鼠的前方不遠,又當看到一位‘年輕人’在城邊發呆站着,也是沒有過多的好奇。
因爲貂鼠的相貌很正常,穿的衣服也是厚棉襖,很符合如今的冬季。
一時間在諸位将士看來,這就是一位普通百姓而已。
于是,就這樣巡邏的又走過了。
但是貂鼠望着路過的将士,又望着城門外的排隊百姓時,卻是心裏驚疑不定。
皆因在七十年前的時候。
他路過不少城池,也見過附近百姓大多都是普普通通的,甚至有的還面黃肌瘦。
可如今這一瞧。
他發現大多數人都是膀大腰圓的七尺壯漢!
這個頭放在七十年前,那真是鶴立雞群!
放在軍中,操練一番,再吃的膘多些,學些戰場武藝,這更是一員猛将!
尋常刀劍砍在盔甲上之後,剩下的力,都不一定切開他厚實的肉膘肉皮,傷着他的筋骨内髒。
但如今這七尺卻是普通的個頭。
膀大腰圍,也是随處可見。
尤其再随着貂鼠好奇的走上一段距離,走到一片田地,還看到冬種的農夫們雖然不太會大肚子圓圓的,但卻更加壯碩!
這胳膊,都堪比幾十年前不少人的大腿。
同時,貂鼠見到這一幕幕後,也是迷茫的不知發生了什麽。
刑差還真沒和他聊過這些。
且他也是和貂鼠前輩、以及蒼鷹,三人獨占一座地牢,亦沒和新來的邪妖接觸過。
哪怕是每年年關放風,也是這兩年的事,亦沒人和他們接觸過。
更多的時候,都是他們三人相依爲命的找塊地方休息,再閑聊一番,在他們想來就是一年中最爲開心的事了。
不過,如今是出來了。
再随着幾日的觀測,以及慢慢放松。
貂鼠謹慎的轉了幾個小縣後,也基本知道了事情原委。
也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吃的好了。
再加上靈氣濃郁之中,才讓近幾十年來的年輕一輩們各個身材高大。
可也是這一轉。
他也發現了一個讓人沮喪的事。
那就是如今的‘高人’也變多了。
這個高人,是指築基。
而如今的凡塵之中就有不少先天武者,亦是爲他所想的高人。
但在出陰司之前,貂鼠還覺得自己身爲築基修士,那隻要接觸修行界,這多少都算是‘前輩’的身份。
可此時此刻,不止是凡塵的年輕一輩們膀大腰圓,力氣過人,已經不遜色于幾十年前無内力的武者。
就連如今江湖也是不同于之前!
起碼他轉了幾天後,已經發現曾經算是頂尖高手的後天大成,如今隻算是尋常的二流高手。
再往上還有一流的後天圓滿,以及頂尖高手‘先天。’
且這先天也不是一兩位,而是一朝裏面十幾位!
其中還有先天大成的武者,鎮壓七朝的江湖局勢!
而如今這一切的變化,都讓貂鼠心裏震撼莫名,沒想到這幾十年來能變化這麽多?
畢竟幾十年前的散修築基,除去各府府君與江河神官以外,也沒有這幾十位。
甚至貂鼠都覺得,如今都不用去修行界内打聽,就知道修行界内也是日新月異。
他這小小築基,是排不上号了。
但他也能想到,如果自己要是沒有入獄,而是正常的修煉,順着天地初開之勢。
他說不定也是金丹修士了。
且也在這般悔恨之前的所作所爲中。
亦在第五日的傍晚。
貂鼠也來到了一處山林之中,又簡練的盤膝而坐,當成自己的落腳之地。
同樣在這出獄的幾日來,他晚上都是在山林中渡過的。
白天則是會去附近的縣外看看,或者和附近的百姓聊聊天,打聽一下吳朝的變化。
至于城内、縣内,他覺得自己之前身爲妖邪,還是莫去了。
以至于今後去哪裏,他不知道,甚至是很茫然,不知道去哪裏尋修行界,也不知道那些先天高手知不知。
就算是不知,他也不敢回陰司問諸位大人。
諸位大人已經不讓他回去了,他怕其内是兩種意思,一是不想讓他犯錯,還有一種是不想見他這種邪妖。
貂鼠不知道是哪種,所以就不敢回去。
但也在此時。
正在貂鼠迷茫的盤膝發呆時。
忽然遠處傳來一股雄厚的氣機,像是提前和他問禮。
之後,一位小成的金丹修士就施施然的從遠處走來,把目光放在了慌忙起身的貂鼠身上,
“貂風鼠?”
修士先是詢問一句,又當看到貂鼠緊張行禮的樣子時,不由一笑,随後再道:“三日前就聽說你出陰司的消息。
隻可惜聽的太晚,沒讓我在司外等着你,反而找你了好幾日。
且我還特意去往梁城司内打聽了一番,才知道你是來往這個方向。”
他說着,當看到貂鼠有些戒備與害怕的目光後,又忽然醒悟般一拍額頭,才言道:“我不是來擒你的,你莫要害怕。
且我和你一樣,亦是改邪歸正的邪修,在吳江城内受刑,隻不過比你早出獄三十五年。
還有,忘了和你說,我是任前輩派來的。
今日來此,也是将你接到下界。”
“下界..”貂鼠一愣,下意識回道:“爲何不能在天界?”
貂鼠說着,也是當聽到這位前輩也是改邪歸正的邪修,于是不由心中多了幾分親切,所以也就話快了些。
“你原來也知天界之說?我還以爲陰司什麽都不讓言。”修士聽到貂鼠所言,倒是點點頭,“這樣也省了我不少解釋。
畢竟你被關了七十年,這外界種種之變,想必你也是看到了,這三言兩語是說不清。”
修士說着,又瞭望四周,“我也是知道天界内有不少機緣,但你能否得到?
如果能得到,就當我沒有問出這句。”
“我”貂鼠一頓,也是實話實說道:“前輩說笑了,晚輩隻是區區築基,怎麽能看到緣法之謎,更莫說是得到緣法。”
“這不就結了?”修士忽然一笑,“天界的機緣頗多,但都不是咱們的機緣。
而在任前輩旁邊,說不得就有大機緣加身!”
他說到這裏,看到貂鼠不解時,又再問道:“你可知道界主一事?”
“晚輩知曉..”貂鼠點頭,之後話語中說起界主時,也帶有真誠的崇敬道:“如今的諸位界主大人爲法主所封,其有大機緣大氣運大法力在身,爲各方大天地之主。
這些事,刑差大人和晚輩講過。”
“是這般!”修士聽到貂鼠聊起界主,也是表情十分恭敬。
直到此言落。
修士才問道:“那你知道‘百年之時’嗎?”
“百年..”貂鼠不解,“這是何?”
“不知就對了。”修士大笑道:“如今修行界内知曉此事的修士不足萬萬之一,而我之所以知道,也是我一好友爲玄門仙祖的親傳弟子。
且任前輩亦被玄仙祖告知,在百年之時,法主将再次善封天地界主。
而有緣得界主之人,便爲如今掌管各處下界的仙者與界主弟子。
其中,也有任前輩。”
“任前輩能當界主?”貂鼠忽然愣住。
因爲關于人皮陰魂的事,他多少也有些了解。
畢竟他身在梁城,梁城的諸位神官又任何甯郃。
這使得諸位神官多多少少間都會聊些甯郃的事。
這一聊,貂鼠當然知道這位魂修曾經想‘吃’法主。
也是于此。
貂鼠是沒想到他竟然也能修成一界之主?
當然,這不是說得罪了法主,法主就會如何。
而是曾經身爲邪修,其惡果累累。
這爲何,能成界主?
貂鼠是想不明白。
這就像是在如今沒有任何戰亂,也沒有任何起義的吳朝内,一個人盡皆知的殺人犯能成知府一樣。
隻不過,當修士看到貂鼠有些震撼與少見多怪時,卻是笑道:“修行界之中,入邪後,又悔悟歸正之人,可謂是少之又少。
而任前輩便是第一位改邪歸正者。
甚至此事還記載到了五洲錄之中。
且也是身爲第一位改邪歸正的修士。
法主有念,便賜下一緣。”
修士說到這裏的同時,也瞭望飛升之地的方向,“此緣,就是任前輩有緣界主之法!
而我等跟随任前輩,亦是有随法随從之緣!”
修士言道此處,再次看向了明悟之後又十分意動的貂鼠,“你說說,這是大緣法嗎?你能在天界内找到比這個更大的緣法嗎?”
言落,不待貂鼠回話。
修士又擡頭望天,向着天地一禮,向着九天一禮。
這是如今所有修士敬拜法主甯郃的大禮。
等拜過,他才激動與感激的說道:
“萬道有法!天地有仁!對我等痛改前非者,亦有大善之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