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入冬的這一天。
在梁城陰司内卻有一位邪妖迎來了妖生中最爲美滿與幾十年來一直所期盼的一件事。
那就是‘刑滿釋放。’
且也在此時此刻的傍晚。
陰司地牢内。
曾經想吃善者心肝,卻被甯郃随手鎮壓的那隻小貂鼠,如今正踮着腳尖,目光隔着牢房,可謂是翹首以盼的望着遠處地牢入口。
因爲今日正是他的刑滿釋放之日。
同時,又在他不遠處的兩間牢房内,還有一隻體型比較大的貂鼠,正是那位被他‘供出’的貂鼠前輩。
貂鼠前輩相隔的牢房中,還有一位身形佝偻的漢子,是那位曾經想搶方道士遊記的邪妖蒼鷹。
隻是如今随着七十年的時間過去。
蒼鷹也不負原先的桀骜不馴,更沒有什麽逃出陰司的想法。
相反,他如今是渾渾噩噩的每日受刑,渾渾噩噩的每日發呆。
因爲他不僅是想搶法主的書籍,更是背了不少人命惡果。
如果沒有意外,那基本是一輩子在司内了。
也是每當想起這個,再加上七十年如一日的極刑。
久而久之,也就成了這般行屍走肉的模樣。
什麽越獄的雄心壯志,在連續七十年的極刑之下,都是可笑的。
與之相同的還有貂鼠前輩,也是與他相差不了多少,都是目光無神。
每日發呆就是他們的常态。
或許如今也隻有小貂鼠,算是生平以來惡果頗少,再加上前些年陰城修繕,他極力報名,算是抵消了一些惡果。
起碼在天地的鑒證之下,他身上的血煞已經在三日前盡去。
這是證明,他已經還清了所有的惡,隻是所付出的是之前惡果的百倍善與七十年的牢獄壽命。
可不管如何,他如今是迎來了一直所期盼的出獄。
而也在此刻。
小貂鼠是在牢籠中走來走去,不時瞧瞧地牢入口,想早些見到宣布他刑滿出獄的文判大人。
且他如今也不是曾經的練氣大成,而是築基圓滿,有了真形法身,又重新凝聚了血肉。
算是在刑罰之中丢了肉身之後,又從魂修轉回了正常的妖修。
當然,這也是陰司念在他有功于陰城擴建,繼而施法爲其凝煉了肉身。
不然尋常築基修士,是無法重聚血肉。
這也算是重回正軌了。
隻是早些與他同輩的修士,如今資質好的,大多都是元嬰了。
就算是資質與他相同的,如今也是金丹居多。
他算是耽誤了幾十年的修行,還是最重要的‘天地初開百年。’
不過,如今的小貂鼠沒有絲毫在意,相反他覺得自己能出去就好。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外面的天地,最後的記憶還是停留在了七十年前被拘的那一天。
外界的消息,他也不知道多少,因爲刑差隻負責行刑,沒有告知他外界變化的職責。
可多多少少之中,在最後的幾年之内。
或許是他将功補過之下,關系緩和了,刑差也是挑了一些消息告知于他。
讓他知道了如今的法主是曾經的甯真人。
之後,法主好像開了天地,至于天地是什麽,他就不清楚了。
消息,也就這麽多。
而也在小貂鼠的期待中,與另外兩位邪妖的迷茫中。
一位文判與刑差齊齊來至,且沒有多言的打開牢籠,又讓小貂鼠跟着他二人。
小貂鼠自然是不敢多言,隻是安靜且提心吊膽的跟着。
同時,旁邊的兩位邪妖見了,當看到小貂鼠刑滿釋放的時候,才算是目光中多了一些靈動,可随之又灰沉了下來。
至于罵,這七十年前已經罵過太多次。
莫說如今更有文判大人與刑差當面。
他們若想再吃一些苦,甚至去掉過年不行刑的‘七日休假’,那倒是可以試試。
且對于如今正在服刑的所有邪修來說,那不行刑的七日之間,能短暫的在司内後荒地域自由活動的放風時間,能看看其他服刑修士,且能和他人自由說話的時間,他們才算是個人。
這也算是服刑修士唯一開心的日子。
而在另一邊。
地牢出口處。
伴随着哪裏不時傳來的凄慘低嗚聲。
刑差是站在了文判身後,又瞪大了眼睛望着旁邊瑟瑟發抖的小貂鼠。
小貂鼠聽到這聲音,又望着眼前的地牢之外,是期待之中帶着更多的忐忑之情。
文判則是習慣這凄慘聲,一時也沒有什麽感想,隻是稍微翻了翻手裏的陰簿,就一邊指着遠方四百裏外的正堂,一邊向着低頭不敢言語的貂鼠道:
“多的本官就不言說了,走吧走吧,等到了前方正堂,在差使的指引下,将心得悔悟刻錄于司内之後,再等你出了司内,今後就好好修行,莫要再回來了。”
“是是..”小貂鼠連連捧手,“小妖謹遵大人吩咐!”
“走吧。”文判點點頭,也正準備回去自己的府衙。
如今陰司足有數萬裏方圓,諸位判官也是各有一座大府。
但想了想,文判不知想起了什麽後,卻又招招手。
而小貂鼠一看文判大人招手,看到大人像是想起什麽的樣子後,卻是心裏一個激靈,以爲自己的惡果還有,所以大人不想放自己走。
要知道自己當時可是栽倒了法主的手裏!
至于法主有和本事,能不能陰司的判決,這不言而喻。
别說是他有前罪了,就算是沒罪,那法主讓他死,這天下的陰司府君們就沒人敢讓他活。
又在小貂鼠想來,如果有哪位府君讓他活,那很可能就一起死,大不了再換一位府君。
畢竟天地的生死之法就是法主定的。
一時間想到此處,小貂鼠是萬法驚恐,又感覺腦海中天昏地暗。
隻不過,文判這次招手,還真不是讓小貂鼠再次回來坐牢,也不是想到此妖是法主所拘,繼而想給他穿小鞋,加重刑。
相反,這惡果補了,就是補了。
法主是最爲公正的,且這‘惡果善嘗之法’也是法主所布下的。
文判自然也是遵守的。
且這裏是梁城,早幾十年前,不遠處還是周縣茶攤。
這位文判也是見過法主的人,那當然是知道法主最爲公正。
而他如今叫貂鼠回來,卻是想到了另一件事。
但當看到貂鼠一副害怕的樣子,好像是會錯了意,誤會了此正法。
文判卻是鄭重了神色,先加重語氣的解釋道:“過,補了便是補了,本官并無讓你回來的意思,你莫要擔心此事。”
“這我..”小貂鼠聽到此言,先是心裏一松,又在感激法主饒他小命的同時,且又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是這般。”文判從法袍内拿出了兩塊極品靈石,交到了有些愣然的貂鼠手中,“你七十年未曾接觸司外,還不知情。
而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修行界,不是以往我等那般以物換物,而是以靈石爲通用錢寶。”
文判說着,又感慨道:“等你過幾日出了陰司,到了外界,若是碰到了如今修行界内的道友,要想交換一些物件,就需要這些靈石。
而這幾塊靈石你先拿去,以備不時之需。
且這也算作你這些年來爲司内蓋陰城,今日一同結算,許給你的薪俸。”
文判說到這裏,當看到貂鼠想要拒接時,又擺擺手道:“就莫要推了,隻要不再回來便可,這便是本官最大的寬慰,也是最大的報答。”
“是”小貂鼠聽到此言,又望着手裏的靈石,也沒有惺惺作态,隻有鄭重的向着文判與刑差大人拜别一禮。
文判見了,卻是上前拍了拍貂鼠的肩膀,笑道:“還有,别一聽能出去,就高興的忘了去司内正堂錄心得。
若是忘了錄,此雖不是罪責,但案庫内的差使卻要去陽間尋你了。
我記得案庫李判官那裏的差使脾氣都直,你到時被他們抓到後,少不了挨幾頓訓斥。”
“是”小貂鼠再度感激拱手,覺得司内的判官其實挺好的,隻是他先前不好,所以才隻見到了判官最爲嚴厲一面,而不是判官生前身爲大善者的慈祥一面。
同時,文判看到小貂鼠将自己的話記在心裏以後,也捧手還了一禮,随後就靜靜地目送貂鼠向着遠方的正堂行去。
刑差則是向着貂鼠的背影拱了拱手,又忽然失笑一歎。
畢竟這幾十年來,他雖然身爲行刑者,經常扒貂鼠的魂皮,但好歹是扒了幾十年,兩人多多少少也是認識。
如今,這相識幾十年的‘老友’一走,刑差還真有點舍不得。
當然,這老友也不是開玩笑,更不是沒皮扒了。
因爲刑差确實是把貂鼠當好友了。
這也是最後的幾年中,貂鼠開始作爲勞工修建陰城時,他卻沒有再次行刑了。
也是沒有行刑之下,兩人關系也就不那麽僵了。
偶爾押着貂鼠去往陰城的時候,閑來聊上一兩句,這聊着聊着,也算是好友了。
一時,好友離别。
刑差也是感慨萬千。
隻不過他沒有在貂鼠面前表現出來,隻是等貂鼠走遠之後,他才向着文判感歎道:“唉,如今天界變化頗大,也不知道這位貂鼠兄弟能否适應。
畢竟他同輩之人,如今死的死,抓的抓,甚至是之前他所栖息的小山,如今也成了一位大商的圈養牲畜之地。
這家,也算是沒有了。”
“總歸是身爲築基修士。”文判搖搖頭,“心有神清之術,自然是能适應。”
“能适應是最好。”刑差搓了搓手,又忽然笑道:“但也不知貂鼠兄弟今後回想司内經曆時,會不會記恨于我等,畢竟我司刑罰,可是讓所有經曆過的妖邪之人刻骨銘心。
這倒不如凡間利索,一刀斬之。”
“誰說陽間沒有陰司之罰?”文判聽到這話,倒是反問一句。
随後,文判又回憶片刻,才回道:“四百年前我還在陽間時,那時我剛上任梁城獄司令的時候,發現司内曾關押了一位老者。
一問,得知這位老者因殺人之罪,被關押了整整五十年。
按理來說,殺人償命,理應要斬。
可當時被殺之人的長子,卻想要此人入獄牢内終生,且取來一隻猩紅甲蟲,讓其每日受蟲噬血肉之痛,不想讓此人輕易死去。
而這位長子與當時的縣老爺也有交情,此事也就這麽定下,甚至還特意找來一位醫者,以防殺人者在蟲咬的潰爛中發膿染病而逝。
且又有一位獄卒整日看管,以防此人不堪受刑之下自盡。
仔細想來,此法與我等司内倒也相同。
而此人就這般被關押了五十年,直到新帝大赦天下,新來的知府又聽聞他之事,他才得以重見天日。
隻是這一晃已經五十年過去,牢外變化種種,他又舉目無親”
文判說到這裏,卻忽然問道:“你猜,他最後怎麽着?”
“怎麽?”刑差好奇詢問。
文判是搖搖頭,“他想要當街行兇吓人,并無傷人之意,隻是想要再次回到熟悉的牢獄渡過餘生。
可也是常年受病災之苦,體弱神虛,當他舉刀遊街,一時心血上頭,卻斃于一小販攤前。
而此案,當時也是讓我等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此人所行爲何,也讓我等猜測他是心中有恨,想要惡意報複他人。
而此事,也是我善封文判之後,一時想起此人,翻越陰簿,才知他心中所想,才知他當時所行之思。”
“唉”刑差聽聞此事,是長長一歎。
可随後,他也是好奇,如果貂鼠不适宜如今的新修界,那是否還會回來?
不過文判倒是沒有太多的擔心。
因爲等貂鼠過幾日到了外界,會有‘一些修士’聯系他的。
這些修士,也都是這些年來吳朝所釋放的刑滿修士。
而他們目的,就是集結這些剛出獄的道友,不習慣如今新修界的道友,帶他們一同去往飛升之地。
之後,再被引渡到一方天地内,引薦給‘任道友。’
任道友,也就是人皮陰魂,是最早那位改邪歸正的叛徒妖邪。
他如今是專門收納這些刑滿修士,有前科的修士,再爲他們安排一份體面的工作。
且如今,任道友也确實有這個底氣,
因爲他如今是一方小天地内的‘臨時界主!’
且所在的天地,也是林界内的下界。
而這個所謂的臨時,就是擁有玄門主的神通法令,行界主管理的之事。
這也屬于甯郃等人對于人皮陰魂的栽培。
等百年之時,如果任道友表現良好,管理的也好,那可以給他扶正,再真正的分一大界給他,減少諸位界主的壓力。
因爲現在的大界太多太多的,足有兩千之數。
界主,才隻有七百餘位。
使得如今再出現大界時,都是先融入現有的一方大界内,先由這位界主與其下弟子掌管。
這些弟子的職責,其實也和任道友差不多。
且這些弟子也算是爲第二批界主的候選。
并且他們也不需要和七竅等一些人争奪名額,而是隻要在這百年内将自己的小界管理好,那就可以勝任界主。
這就是背景。
同樣在這兩位梁城的鬼神想來,小貂鼠也算是有點背景的人。
不說被法主鎮壓過的‘殊榮’,單說身爲老一輩的修士,以及任道友如今接納刑滿修士的善意。
這都可以算作一層層的關系,是高于一清二白的修士。
這般想着,兩位鬼神也是一邊閑聊着瑣事,一邊回往了刑獄。
貂鼠可能是迎來新生,但他們還是依舊行神官之事。
又在當今生死之法的廣施下,如今陰司衆神官接近于萬年的壽命中,這都是一些小小的插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