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在這日。
甯郃傳法之後,又與雲鶴等人去往南海的時候。
在西州的邊緣之地。
這裏有一處接連西海的小湖,湖中有一座小島。
島上,正有一位化神圓滿的新修士盤膝而坐。
隻是他雖然爲化神圓滿,但樣貌如枯槁,又身穿一身灰色布衣,不由給人一種行木将就的感覺。
可實際上,他仍有四千五百壽。
更是當今法修中的修爲最高者。
而此人,名爲‘枯道人’
他是五洲之人,早先也是法修中人。
但當天地初開後,八荒歸攏之後,接觸到新法之時,他就入了新法,且并無仙緣之氣在身。
完全是靠五成的先天雙資質在修行。
且他本身就精通兩法,又相互印證中求得修行契機。
使得這幾十年過去,枯道人就成了新修的開道者。
之前化神的以法力破關,就是他悟出來了。
也是他之前身爲法修,繼而以法修之法,再反其道而行,先修法,再求心。
雖然在法力玄妙與道行深淺、以及自身神魂壽命上,會和法修有一定差距,可也算得上是化神修士了。
最起碼,法修的化神能術法萬裏,他亦能術法三千裏。
化神少則有萬載壽,他有五千壽。
這聽起來雖然遠遠比不得法修,甚至相差了一倍有餘。
可是在修煉速度上,卻快過法修的一倍、兩倍,甚至是四之上的數倍。
可謂是自身法力隻要夠,且悟得凝練之法,那就是一路沖關。
而凝練之法的第一關卡,就是強行築基,也是爲把氣旋化‘靈液’。
金丹,則是将靈液凝‘金丹’。
但無論是法修,還是新修,其金丹不是在體内形成一顆金色圓丹,而是靈液再次凝聚,與神魂相合,于神念中幻化爲‘靈丹府’。
而之所以叫金丹,是法修成丹的方法,是悟得生死之謎,修得性命渾圓。
其圓,也即爲圓溜溜的丹藥,且五洲的丹也似人的模樣,其中的‘丶’,也是形似靈氣在腦海神魂中‘盤踞’,所以就以丹爲圓。
金,是世俗中金最爲珍貴,也是早些年并無靈石和奇寶,以及凡塵有句老話,爲‘真金不怕火煉’,所以就以金爲首,丹命名。
且丹,也正好對應火煉。
這就是五洲金丹一稱的由來。
之後的元嬰,則是神爲元氣,練元氣,練神魂,也是修行之道新的開始,開始注重神魂修煉。
所以新生的自己,開始修煉神魂的自己,就喚爲元氣神魂之嬰。
化神,則是嬰兒長大成人,可以離開身軀這個‘家’,幻化成人身在外。
所以化神也可以念做化身,也是有化身在外出行的意思。
隻是身,不如神那般形容貼切,因爲神是神魂的簡稱,所以就以神命名,最終稱之爲化神。
隻不過化神的在外化身,說到底隻是不能離開本體太遠的元神,是比不得身外化身的神通。
那化身是可以自成本體修煉的。
至于洞虛,就是洞察虛妄,去僞存真。
之後大乘,也念做‘大成’,是爲精氣神全然修得凡塵中的圓滿大成,亦有‘成’仙之望。
之所以念乘,是乘風直上,立于山巅,爲仙。
所以仙之前,未‘乘’風之前,在甯郃等人看來,就是凡塵,也是‘人。’
同樣,人在仙前,也是有兩種意思。
一是林道友所言的,仙本就是人。
也是修行界内,仙之前,皆爲凡。
而如今。
在這小島上的此刻。
作爲新修中開道的枯道人,就是在琢磨這仙凡之意,偶爾他還拿出一本書籍翻來覆去的瞧上幾遍。
同時,遠處這時也行來五位化神大成的新修士。
他們與枯道人是好友,也同爲新修開道者,其中兩人是八荒之人,另外三人與枯道人一樣,都是五洲之人。
他們來至這裏後,将目光望去,看到這書籍的封面是古樸的三個字,《五洲錄》
當看到五洲錄。
他們雖然不是第一次見枯道人看五洲錄,可還是不免啧啧稱奇。
因爲五洲錄如今已然在天界内絕迹。
但一些高境界的修士,老一輩的修士,如枯道人這般,是多多少少認識一些大神官,繼而可以讨來如今在小仙界内依舊發行的五洲錄。
同樣,枯道人雖然作爲開道者,作爲新修士,推崇新法,更是研究新法,但也是經常看法修的五洲錄。
可謂是,隻要有新的五洲錄出現,他隻要聽到風聲,那就會厚着臉皮去找一些神官好友拜訪讨要。
也幸好他曾經爲法修,亦是‘天界本土人士’,品行亦是端正。
不然一些神官是真的不會給他好臉色。
至于五洲錄,這更是别想了。
畢竟裏面可是時不時的有一些界主的感悟,是專程寫給法修所觀,此法是不得外傳的,更莫說給新修士的領頭人了。
而枯道人亦是知道五洲錄珍貴。
所以哪怕是得罪人,他也很少将五洲錄借給同道新修去觀。
這不是他小氣,而是好友神官借閱給他五洲錄,這本身就是一種不合規矩。
若是再外傳,就更是壞規矩。
雖然他也不知道這規矩是誰定的,但如今随着時間的過去,新修與法修漸漸泾渭分明以後,就演變成了這樣。
可好在他旁邊的五位修士,也是知道枯道人的難處,所以哪怕是心裏想去一觀,可還是最終壓了下來。
這直到半個時辰後,太陽偏西。
枯道人翻完了最新的五洲錄後,幾人之中,一位與枯道人關系最好的大漢才抱拳道:“枯道兄,可從中悟出我等新法修的洞虛之法?”
聽到大漢詢問,另外幾人的目光也是緊緊望着枯道人。
要知道他們自從化神圓滿之後,對此事已經困惱了三年,卻始終不敢去試着叩心洞虛。
因爲洞虛可是問心,但他們卻從未修心。
尤其當他們覺察到自己有些慌,有些不敢的時候,就更不敢輕易嘗試了。
皆因這慌亂,就是最爲明顯的心魔。
可恰恰身爲開道者,全天下的修士與他們的後輩都在等待他們的來信。
再算上他們亦是想要開洞虛新法,所以他們也想試着嘗試。
隻要有一絲機會,哪怕是洞虛之後身死,他們也願往。
隻是枯道人面對五位道友的詢問,是思索良久,才長歎一聲道:“難難難!若是破關,莫說窺得洞虛之願,甚至就連性命也難以保全..”
枯道人說到這裏,也道出了他們最爲緻命的修行之錯,“我等不修心,而洞虛卻是叩心之問..并非是化神用大法力凝聚元神,又怎能輕易取巧輕易入道門..窺得道門”
“這”衆人聽到,也是開口想說什麽,但最後卻沒有再多言說。
因爲就像是枯道人所說的那樣,也與他們所想的一樣,洞虛前的叩心一問,若是用法力去偷巧,這就是九死一生,或者是十死無生。
畢竟其餘境界若是突破失敗,輕則最多是重頭再來,重則也隻是傷及神魂。
雖然也需要很長的時間去孕養,可說到底是性命無憂。
但洞虛失敗,那可是神魂逝散。
就算是找到了取巧之法,也沒有再次去嘗試的機會,更無法去通知外界的人。
可他們不甘之下,又已經修到了這般境界,那不管是爲了新修法,還是爲了修行界留名,亦或者是爲了後人修士。
他們也隻能硬着頭皮試一試。
如果功成,自然是大吉,爲後輩開了新路。
如若不成,那千年之後轉世之時,如果還能記得各自,那還能相互再稱一聲道友。
他們身爲開道者,已經是報了必死的決心。
同時,枯道人看到他們眼中的慌亂逐漸變爲了堅定之後,也琢磨了片刻,才最終定下了時間,爲半月後,他們依次嘗試,去試試能否破洞虛。
而要是現在有法修在此,哪怕是最爲固執、最不喜歡新修的法修在此,亦會發現,哪怕是他們所不待見的新修,依舊不欠缺讓人敬佩的開道之人。
這樣的敬佩,已經是不論道統與道境,而是最根本的人之心性。
且也在枯道人與五位修士,開始打坐盤膝,盡量穩固道心的時候。
同在今日傍晚。
在數千萬裏外的南海一處大島上。
甯郃等人也來到了一處名爲‘珍寶宗’的山門外。
且此宗倒是與恒宗主的恒仙宗類似,都是深居于大山,又依山修建各種房舍。
可不一樣的是,此島隻有方圓數千裏,還遠沒有恒仙宗所在的山脈廣遠。
但島上卻盡爲修士,将近有二十萬餘。
其中,珍寶宗的弟子隻有三千。
其餘的皆是南海修士。
如今他們正在島中各處駐紮與打坐,或是交談論道,但目光都時不時的看向珍寶宗。
因爲珍寶珠正在煉制一件秘寶,爲‘神行之舟’。
雖然他們等了好幾年,依舊沒有眉目與消息,但也算是見證了這次的盛世,算是熱鬧的聚在一團。
可就算是沒有消息,他們也沒有貿然的去山中宗門内打聽。
不過,這倒不是尊重禮數。
而是珍寶宗主爲化神大成,其下還有一位化神大長老,門内亦有元嬰長老十八位。
這不想尊禮數的前提,也得看看自己的命數夠不夠硬。
畢竟珍寶宗全爲新修士,更是主修殺伐一道的修士,可不是那種閉關多年,一心煉器的酸腐之人,不精通鬥法。
要知道,這裏可是無邊之海。
若無一身真本事,宗内又有許多寶貝,那早就被邪修給翻了底朝天了。
同樣,也是這樣的實力壓迫下,有兩位化神修士的坐鎮中。
此島上的修士都很老實。
且與此同時。
在所有人都沒有發覺中。
甯郃等人是直接越過了山脈,來到了珍寶宗之内。
同時李宗主也和珍寶宗主傳音了。
兩人雖然一爲容法之主,一爲新修士。
但珍寶宗主實則和李宗主還有一些淵源。
那就是珍寶宗主在入新修前,也是與枯道人一樣的法修,更是師從于南海一位界主的門下。
這位南海界主,也是與李宗主老相識。
所以說來說去,珍寶宗主算是李宗主的師侄,要喚李宗主爲師伯。
畢竟無邊之海的界主,是以林道友、李宗主爲首。
而也在李宗主傳音到宗内。
同時宗内大殿中,一位相貌普通的道人,當聽到是李宗主與法主等人來了,那是直接愣在了原地。
這愣,是直接神魂空白的驚了,又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法主來他們宗門幹什麽?
不過,這倒不是他做錯了什麽事,繼而害怕什麽,而是不勝榮幸,不知他小小的化神修士,怎麽能得此殊榮?
但也在這位宗主愣住的時候。
李宗主也等了幾息,發現還沒什麽歡迎儀式,繼而面子有些挂不住的時候。
甯郃倒是遠遠望去,看到在此山下的五千丈,那裏有一處地下通海的‘船塢。’
船塢之中,也有一艘雄偉異常的‘船’,想來就是那‘神舟。’
雖然它如今隻是搭了一個架子,但其高有三千丈,寬有千餘丈,長亦有萬丈之遠。
其骨架,還是用五洲之中的金石精華所制,非化神修者不能煉之。
且如今,正有一群弟子在船架前讨論陣法刻陣,地上還有一張靈圖,其上是船成型後的樣子。
讨論的陣法,也是先在靈圖上繪寫,然後再搭建一個小小舟模型,試着看看穩固不穩固。
這些事,不是一朝一夕。
起碼他們這幾年時間過去,隻完成了三成,那就是尋找到了金石,找到了最爲完美的船舟骨架。
可怎麽讓所有陣法完美結合,并且驅動這成型後有萬丈的巨大神舟,那就是一個大難題了。
而也在甯郃看來此事簡單,又在衆弟子看來困難的時候。
忽然間,山中有術法波動閃過。
在下一刻。
甯郃就看到那位珍寶宗主帶着千餘名弟子從宗内一同出來,又作勢要一同行禮。
看上去,隻要喊出來,那基本是聲傳數千裏,讓整個島上的修士都見了。
那這法主到來的消息,可是比什麽神舟更要讓人激動。
甯郃見了,倒是稍微擡手,示意激動的衆修士莫要多禮。
随後,甯郃也未多言,就向着山下的隧道行去。
明顯就是要去看神舟。
同樣,珍寶宗主看到法主像是要指點他,再當看到李宗主輕輕點頭,亦是高興的連忙跟上。
他這一跟,旁邊的一位化神長老,還有十八名元嬰修士亦是連忙跟上。
就這樣,甯郃在前面走,衆人在後面一路跟。
尤其走着走着,珍寶宗主身爲東道主,更是謙卑的上前,小心翼翼的爲法主引路。
甯郃見到這一幕,卻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麽說來着。
如果說自己去其餘界主那裏做客,那就是朋友相聚,大家茶水闆凳擺一下就好。
期間可能是談天說地,可能是唠些家常。
反正怎麽開心怎麽來。
哪怕是去往山下學堂,也類似老師講課,學生們都是安安靜靜的傾聽,頗有一種向學的欣然氣氛。
可是等到了南海珍寶宗這裏。
這裏三圈外,外三圈,身後身側還跟着一衆元嬰修士,以及幾位職位不低的金丹弟子。
尤其他們還是那種笑呵呵的神色,稍微半彎着身子,偶爾又小心的和雲鶴他們交談。
甯郃看到這個場景後恍然有思,覺得自己這一行人,像是前世‘城主下鄉的視察工作’一樣。
自己就是城主,雲鶴他們則是城主身邊的文吏。
化神長老和宗主等人,則是鄉裏的文吏等人。
并且在外出巡查時,他們不敢直接和自己這位城主交談,所以就旁敲側擊的去和一衆城裏文吏打聽。
不得不說,這麽一想,這場面還真有點像。
如果再有幾位修士膽大包天一點,凝練一些水滴來記錄這些畫面,那就更完美了。
而這些就是新修士。
當面對法主的時候,其實很難像法修一樣做到相對靜心。
說到底,一是甯郃的身份确實太過高遠,二是他們心思多少有點不定。
甚至再遠一下的地方,隧道外的出口。
當珍寶宗的弟子,當聽說法主來至的時候,更是想要向着甯郃所在的方向行叩拜大禮,也即爲敬拜蒼天大地。
好在甯郃早有吩咐,也有之前的免禮之意。
這使得一些留守在外的珍寶宗長老等人,及時制止了這些弟子的大禮,并推崇般的解釋了原由,說‘法主至善和藹’。
這也使得衆弟子更爲敬重法主,紛紛向着甯郃所在的方向行捧手禮。
這一眼望去,不過短短幾息的時間,珍寶宗上下三千位弟子,皆是在朝着一個方向行禮。
同時,在隧道内的甯郃這邊。
前方引路的珍寶宗主,當用神識看到這些,也是暗中點頭,覺得他的弟子都很懂事。
特别是,再當珍寶宗主看到雲鶴仙者等人都輕微點頭後,更是心中大喜,知道這般禮數,是得到了幾位仙者的贊賞。
隻是再當他小心翼翼的看向法主,看到法主臉色如常般的平靜時,卻是心中一緊,更是七上八下。
想着,難道是自己做錯了?
這些禮數,會不會顯得太過刻意?
但他也不是故意、刻意,而是弟子們真心這般。
可是法主會不會誤會什麽?
誤以爲是自己做樣子,高做作,搞一些表面模樣?
珍寶宗主想到這裏,一時思緒萬千,心裏久久不能平息。
是想解釋,卻又不敢解釋,更是不知道從何解釋說起。
可也是這般。
雲鶴等人倒是心裏一思,相互之間探讨傳音,讨論起了這位宗主。
其中西周是最爲直接,向着甯郃與雲鶴等人大白話的傳音道:“不行不行,我就說這新法修的修法不行吧?
諸位瞧瞧,都已經是化神境界了,心思還這般不穩?
諸位想想,在咱們那個時候,化神已經和你我相當,而咱們那時候見得甯道友,也沒有說這般心念雜千吧?
這像是修道?
我看像是午宗主朝裏的半仙跳大戲。
甚至那跳大戲的半仙,也不一定被皇帝一個眼神吓着。”
“西周道友的話有點不太好聽。”玄門主是半閉着眼睛,但傳音中是肯定道:“可此事的确如此,新修士的心境,是大問題。
并且我也在想,等百年我等相聚時,是否要論一論這新修法,看看是否要廢除。”
“廢法不至于。”雲鶴這時開口,“甯道友言,大道之萬千象,我等不能以法修獨尊。
雖法修之中亦有五行各屬與修靈、修妖等百種之道統,但總歸是一法之道。”
雲鶴說到這裏,也看向了甯郃。
甯郃則是看了眼仍然在七上八下的珍寶宗主後,才向着衆人回道:“緣法各有妙處,也各有長短互補。
世間亦無一萬全之法,而我也依舊在萬道之中所行所悟。
再以我觀得,無論是法修,亦是新修,金丹也隻是剛入道統之邊,化神是初探門徑,洞虛才是悟道之始。
已煉氣化神、煉神返虛之說,新修之中的佼佼者,倒可以在短短幾十年内,悟得我等法修數百年所悟之境。
這對于天下修士而言,百年入化神,是爲大善。
既然爲大善之事,新修之法,不可廢之。”
“那反扶之?”雲鶴聽出了一些意思。
甯郃聽到雲鶴詢問,也未有隐瞞道:“幾月前,我派座下弟子灰狼去往西州賜仙靈之石。
而西州邊境,亦有六位化神新修試着用法力破洞虛之道。
此道之艱難,我算之,六人皆入執念心魔、無生,我便讓灰狼結落小和尚的事情後,去相助那幾位開新修道者,爲其護法,保全生機。
此事,本想過幾日與諸位言說,邀諸位一同去觀。”
甯郃說到這裏,也沒有再言,而是繼續向着前方的船塢行去。
“原來這般..”雲鶴等人聽到甯道友有意‘保此法’,也是什麽都不多言了。
因爲天地所庇護之下,此法是必定大興于世。
或許用不了百年、千年,等世間皆爲新修的時候,新修就不能用‘新’,而是常态一事。
法修之稱,反而會成了遙遠的‘上古’一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