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這個想法。
許道人今日就夜行趕路。
等翌日清晨,到了飛升之地。
他就找上曾經的馮道兄,借一下天地之法。
再等跨越煙雲,下凡來到林界。
高空中,許道人望着眼前時隔四十年的天地,略微感歎幾息曾經之後,也沒有像以往那樣讓聖上通知,而是直接借法言‘傳道’此事。
于是。
在許道人坐落于京城外的一處山野時。
一道聲音也傳遍了整個王朝,傳給了那些修爲在練氣圓滿,以及之上的修士。
“貧道今日下凡,于城東外林山講術,此事莫要與人言說,否則貧道将收回傳道之座。”
言落。
身在山野内的許道人打量了一眼附近,也用術法在空地上聚了百張蒲團。
雖然比不上皇宮内的演武場方便,但許道人是真的不想和聖上打交道了,也不想借聖上之口傳遍京城。
因爲聖上已經沒有多少時日的陽壽。
如今要去了,定然是會發生一些傳記中記載的‘聖上放下尊卑、請求仙藥’一事。
再按照聖上四十年前的那種态度,許道人知道這事必定會發生,所以也不想見。
但不是見死不救,而是因爲聖上本就有功德在身,死後必定會入仙界陰司。
自己若是去了,又不能提前說此事,那聖上不知情下,隻會感覺自己壽命無望,随後心性失落與絕望下,難免徒生變數。
而如今不讓‘聽術之人’外傳,讓他們小心些,卻可以盡量避免這些,也希望聖上不知曉自己到來。
有時候傳道是好事,但仔細想想也挺難的。
一時間,沒人來之前,許道人倒是感慨萬千,覺得自己尚有紅塵心,繼而操心的事也有些多。
但不同于許道人的感歎。
在京城的此時此刻,随着許道人言落的那一瞬間。
那不管是在教導弟子與後輩的修士,還是正在鬥法的修士,以及正在家裏吃飯的趙族長,都是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其中,趙族長還好一點,因爲早先見過那位少年仙者,于是面對這種神異傳音,也沒有多想,就向着城外急行而去。
同行的,還有他家族内的另外兩名築基修士。
在幾年内,他家族又添一位築基。
且除了趙族長。
之前與許道人同輩的兩位築基修士,一樣是抱着激動的心情,聽出來了是許道人的聲音。
相同的,他們還想通知聖上,但仔細一想,當想到與許道人差不多的心思後,也就作罷。
反而他們爲了保證不走漏風聲,也特意來到了城東,稍微觀測,聯系了一些同樣前往聽術的修士,營造出來他們正準備一同去城外論道的假象。
這樣城裏一下子少了這麽多修士後,也相對來說不是那麽奇怪了。
并且這樣論道的事,每年都有不少次。
隻不過,他們這樣隐瞞的目的,不是怕聖上今後針對他們,而是也與許道人一樣,對老友能瞞則瞞吧,相信許道長這麽做,一定有他的善後之法。
也在這兩位修士的相助下。
一時間城内的八十餘位練氣圓滿與五位築基修士的離開,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哪怕城裏到處都是聖上的探子。
畢竟對于能憑借術法,随意進出皇宮的人,聖上雖然知道防不住,也怕監視之下,讓人不喜,可心裏别扭之下,還是能少量觀測,就觀測一下,稍微了解一下動向。
雖然别扭,也不符合邏輯,但這就是人之常情,總不可能什麽都不管不顧,完全把自己性命交于他人之手,且沒一點防備。
可不管怎麽樣,當聖上知道衆人是在論道時,也不敢多餘的去城外探究了。
這般在中午的時候。
衆人也先後來到了這片空地,也看到了正在一顆青石上打坐的許道人。
這一眼望去,卻也發現許道人和道觀裏的尋常道人差不多,但他們也清晰的知道,這位就是下凡而來的許仙者!
因爲腦海中指引的地方,指引的人,就是這裏!
也在下一刻。
早先趕到這裏的趙族長首先反應過來,就帶着家族的後輩向着許道人行禮,言呼“仙者!”
剩下趕來的人,亦是口中呼着仙者,也無人敢落坐于空地上的草墊。
許道人見了,是和藹笑着讓先到的衆人落座,又言道:“我并不是仙者。”
許道人說着,還用神識看了看趙族長,倒發現這位後輩的資質頂尖,但不知爲何,卻沒有被接引。
可身上又有一顆四品靈石,應該是受到了玄門弟子的照顧。
于是許道人也沒有多問,也沒有多想,反而對待趙族長,像是對待所有人一樣。
因爲這些人,都是他許道人天地内的同親。
許道人倒是沒有看出來趙族長是‘下界’上來的。
“謝仙者!”
但無論許道長多麽和善,趙族長等人是一口一個仙者,随後才小心的落座。
也是在他們想來,‘下凡的許道人’其實已經是和仙人無異了。
或者說,就算不是仙人,那既然身在仙界,又是被傳說中的玄祖接引,那現在不是仙人,今後也遲早成仙人。
所以。
許道人哪怕是再之後,是再翻的矯正他們言辭稱呼,他們依舊是用仙人來稱呼許道人。
于是許道人看到勸說不過,也就不再勸說了。
最後,也隻是回禮一番,等人來齊之後,就開始講解鑄金丹的感悟,還有一些築基術法。
等講起這個事情,衆人也是不再言說,而是靜心的聽講。
畢竟仙人傳道,這事可是千載難逢。
誰也不知今後的許道長是否還會下凡。
就這般,傳道進行了半日。
直到夜晚。
許道人又繪制了數百卷書籍,交于了衆人,希望衆人細心研讀。
這卷上,不僅有仙者的各族築基與金丹感悟,甚至還有八荒的一些修行方法。
都是山下學堂内整理出來的。
隻是對于衆人來說,仙界與四海他們知道,但這八荒卻有些陌生了。
許道人見此,也大緻講解了一些十餘年前法主聚攏天地,讓方圓千萬裏的八荒歸于仙洲之事。
并且是聊起了八荒,許道人還講了一些關于四方偏荒的野蠻荒獸,還有數年前的仙魔一戰。
而許道人聊起這些來,是比較平靜的。
平靜的叙述八荒内的無邊,其内的千丈荒獸,以及無數部落。
也平靜的叙說諸位元嬰修士一同抵抗八荒邪修來襲。
但是在衆人聽來,在趙族長等人聽來,他們想到這些八荒大妖,那身高數裏的巨大荒獸形成一個個部落,還有一些十餘丈高的荒巨人鬥法,就感覺一種上古蠻荒的氣息撲面而來!
又聽萬萬裏海水沸騰,無數千裏島嶼盡毀,他們更是思緒起伏,心旌搖曳,向往那曠世的一幕,向往那無上的神通,恨不得親自去看一眼!
可他們同樣也知道,自己這般境界,到了那仙魔之戰中也隻是小小的浮塵。
更知道他們方圓數千裏的林朝疆域,在那樣的無邊海域當中,仙魔戰場之中,充其量也隻是一個小島。
像是他們這樣的王朝,興許在仙魔的鬥法之中,餘波就會将他們抹去。
何況是他們這樣小小的修士。
就這樣,衆人是沉浸在了這上古天地初開的邪魔之戰,也準備有幸飛升仙界之時,想要尋找着仙魔之戰的遺迹,或者一些消息。
許道長則是看到事情講的差不多,就動了回去的念頭,身子也漸漸飄然升起。
衆人逐一行禮,口中呼喊着‘拜别仙者!’
許道人再次聽到這個稱呼,倒是也沒多言,就飛身回往上界。
可在心裏面,許道人其實想說一句‘諸位所想的仙者,所想的我,其實連一個築基邪妖都沒追到。’
但也是想到褚源,許道人一邊回往上界,一邊也是心裏很好奇,好奇這人又跑到了哪裏?
同樣,許道人也知道褚源絕對沒有死于正邪之戰,更是沒有被陰司擒拿。
不然的話,自己會有一些感知的。
因爲金丹的心血來潮,是可以預感到這些的。
比如一位與自己有大仇的惡人死去時,那麽當念起他的名字後,心裏會有一種大自在的放松之感。
可如今卻沒有這些,相反是一種可有可無的缥缈之意。
這證明此人是精通隐逸一道,已經徹底抹去了自身氣機。
再加上此人已經和自己境界不相上下,所以才無法再追查下去。
許道長心裏想着,覺得還是先試着在東洲找尋幾日。
如果徹底找不到一絲氣機,那就試着去找方學士前輩,看看前輩能否指點一下自己。
而也在許道人回到上界,又開始漫無目的的尋找褚源時。
同時,在數千萬裏外的北海中。
一座方圓百裏的碎石小島之上。
這裏有百餘間精緻的房舍,且每間房舍都像是出自一人之手,皆因房屋一角都有一處五葉草的标記。
如果有熟悉的人看到這個标記,那麽就會知道這裏是‘邪道、五葉宗’的一處駐地。
五葉宗,也是北海上一個算是差不多的宗門。
宗主爲元嬰小成。
且與此同時,在這座五葉宗‘分宗’的小島上,掌權者是一位胡子拉碴的黑臉漢子。
他獨居于百間房舍的正中,亦是五葉宗的‘客卿長老’。
如今的他,神色鄭重威嚴,正在抱着一塊六品靈石修煉。
在他修煉的時候,也無人敢打擾左右,使得小島上一片安靜。
可實際上,這位看似老持穩重的長老,正是逃亡到這裏的褚源。
隻是他如今已經不再是築基圓滿,而是初入金丹。
同樣,他在這裏也交到了不少好兄弟。
這些好兄弟也不知道他之前的過往。
因爲褚源本就精通隐逸氣息一道,且又改換了名字,對外,就單單一個北姓。
也是來到北海,那就用北海作爲姓氏。
于是這般在邪修之中混了半年,倒也混到了一個宗門,一個小島,又作爲島主統領了十餘位築基妖修,還有百餘的練氣邪妖。
每日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并且還拿最好的六品靈石作爲修煉之用。
這使得褚源對如今這樣的生活很滿意。
至于尋找靈石的事,這自然也是交給自己的手下,更不怕他們藏私。
不過,這倒不是褚源有什麽手段控制他們,讓他們無法藏私。
而是邪妖雖然在修煉功法有問題,但爲人依舊是五洲的重義之道,遵天地君親師之禮。
那自己作爲宗門内的長老,算是‘師’,又在島上作爲掌權的‘君’。
他們尋到好東西以後,自然也不會隐瞞什麽。
這也是五洲的大部分邪修現況。
在褚源看來,這比他們下界的一些專門教人禮儀的老夫子還正。
當然,也有不少邪修壓根什麽都不在乎,也不尊重這些禮數。
但這些邪修都是正邪兩道共誅的。
就如他褚源一樣。
因爲在絕大部分的邪修看來,正邪隻是‘道’之分,以及修法不同,但爲人與爲德是不分上下高低的。
這就是‘正統邪修’的理念。
而五葉宗就是正統邪修。
包括這幾十年來,他們五葉宗殺生吃人,殺得也都是陌生人。
可在修行界内,以及尋常的爲人處世中,以及不修煉之時,他們五葉宗也講德品。
隻是這在正道看來,就是滿嘴胡言亂語。
都吃人了,還自诩于道德高尚。
他們是不屑于與這些道貌岸然之人打交道。
所以慢慢的才有了正邪兩分的具體分化,那就是不殺‘生靈、生智’。
隻是讓褚源看來,五葉宗其實也沒有錯,隻是随心所欲了一些,使得修煉功法不同,這算是各有各的理。
也在這樣的思想下,褚源還是比較偏向于邪道,喜歡邪道。
但出事的時候,該賣的時候,他也是一點都不含糊。
就像是兩年前,他還沒有金丹的時候,就參加了正邪大戰。
可謂是一路賣着活過來了,也把褚源的名字徹底賣臭了。
尤其是如今。
褚源修煉之後,就看向了牆壁上的一處靈牌。
裏面有一些神識信息落印,是五葉宗宗主留下的,其中就有‘追殺褚源’的一條。
褚源現在是四海共誅,見者殺之。
好在他現在不是褚源了,而是五葉宗的北姓長老,外号黑臉道人。
也是這般想着。
褚源又默默的陷入修煉,沒有再去管這些。
因爲他知道,當哪天和正道打起來的時候,自己施展術法,以及暴漏更多的氣息之後,别人還會知道他是褚源的。
所以目前最緊要的就是提升境界,之後萬一暴漏,也可以早點逃離,然後再換一個身份繼續藏着。
他褚源已經快摸清楚苟活的門道了。
就這樣。
随着許道人傳法後,又在東州苦苦尋褚源。
實則褚源卻在北荒邊上的北海内生活,又在五葉宗裏作威作福,享受一切。
修行界内這五年之中也沒有發生什麽大事情。
一切都是風平浪靜的在修行。
甚至褚源金丹小成後,還受到宗主看重,有望成爲五葉宗的副宗主。
隻是找了這五年。
許道人卻心悶不已,也徹底相信了自己是尋不到那褚源的。
于是,在仙曆、四十八年,夏。
東洲。
相繼吳朝二百萬裏外的一處林中。
如今将要金丹大成的許道人,是準備回吳朝搬救兵了,更準備請教方學士。
可也在許道人回往吳朝的路上。
在數千萬裏外的西荒。
小和尚曆時五年,也終于跨越了千萬裏之遙,來到了西荒邊境的一座高山,亦看到了一望無際的無邊西海。
隻是當回想起這五年來的經曆,他也是唏噓不已。
因爲他一路所過,未曾遇到一位築基之上的道友,繼而是兜兜轉轉的走了不少彎路。
幸得他築基已成,且冥冥之中,在三年前行了五百萬裏之後,也感知到了一個方向内有更爲濃郁的靈氣飄來。
他覺得,那裏應該就是五洲方向。
于是跋山涉水又兩年,經曆千辛萬苦,終于來到了真正的西境。
但一切都值得。
因爲就在此刻。
他也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
此時正是西荒清晨,五洲傍晚。
九天之上有雙日高懸,帶來了天地初開的奇景。
又在高天之下,西海上有數座巨大的島嶼坐落,其中有繁華的城池,也有飛遁的修士。
看似每座城内都有數萬記的修行中人,也有修行中人的凡塵子嗣。
尤其是西海更遠處的地方,還有這樣的海島集市身影,那裏皆是屬于修士的城池。
他見到這一幕後,心中也是異常激動,更是忘卻了五年趕路時的孤寂。
因爲在此時此刻,他清晰的知道。
在這漫漫的修道之路上,他并不是唯一。
同時。
也在西州。
一家茶館内。
正在與雲鶴等人聽戲的甯郃,也感知到了如今在世的七竅之人,皆來到了五洲四海之上。
于此,也等這場戲聽完。
甯郃等人就去往了午宗主的地界。
等片刻來到這裏。
還是以往的那個城池。
午宗主倒也悠閑,還是在這裏擺攤,上繪‘包治百病’的橫幅。
隻不過這次,甯郃等人沒有和他開玩笑,而是直接現身。
也不待他多問,雲鶴就提前一步,将七竅的事情大緻說了一遍。
等講完這些。
午宗主是沉思了幾息,也是事關自己徒弟,繼而才向着坐到自己攤前的甯郃問道:“法主的意思..是我莫要插手這七竅之争?”
“嗯。”甯郃點頭,“再有兩年就是仙曆五十年,雲煙天地也開啓了五十年。”
甯郃說到這裏,向着衆人笑道:“我等不知不覺已經過了江湖中俗稱的半輩子,是老江湖了,那麽後五十年的江湖事,就交于後輩吧。”
“這”午宗主心裏是很不情願,畢竟是自己徒弟,且資質這麽好,自己又精心教導了幾十年。
不過,既然是法主的意思,且法主都親自來了。
午宗主再不情願,也是稍微遲疑過後,就捧手應是。
這般不情不願的樣子,倒是讓雲鶴等人笑了。
午宗主看到雲鶴仙者等人笑了,心裏卻是更委屈。
而甯郃看到午宗主這般,也不再逗他,而是徑直言明道:“但事關午道友徒弟,也是我甯某師侄。
因此,師侄若是死于七竅之争,那甯某自然會取九天清氣,逆轉陰陽,将他魂魄複生。
隻是此事莫要向師侄言說。”
“定然!”午宗主聽到法主保他的弟子,那是高興又放心的一捧手道:“謹遵法主之令!在下定然不參七竅之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