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一路行過,很快就來到了縣外。
落雪時天冷,縣門處來往的百姓與行客也不多。
俠客略微掃視一眼,當看到縣外沒有捕快和自己姐夫的身影後,就又急沖沖的進縣,向着府衙方向策馬奔去。
不過片刻。
當他來至衙門這條街上。
正巧一位身穿捕快服的中年漢子,正在縣衙門口和一位大商閑聊。
那中年漢子,就是他姐夫。
這大商,則是縣裏的一位酒館掌櫃。
此刻,這位掌櫃正樂和和的向着捕頭道謝,皆因他家裏前天失竊。
全靠捕頭探案嚴明,不過一日時間,就在昨日夜晚将那賊子抓住。
更好的是錢财也沒損失。
所以他此般前來,就是小小的意思一下,感激捕頭。
隻是捕頭也不走遠。
無論他怎麽暗示,捕頭就在縣衙門口和他聊。
他找不到機會送出一直捏在手裏的二兩碎銀。
而捕頭看到掌櫃這般連續暗示之時,也是裝作看不懂,也不收。
可當看到遠處有人策馬行來。
再一瞧,是自己那位妻弟。
于是捕頭也不逗這位掌櫃了,而是直白的把話說開道:“林掌櫃,咱們都是一個縣裏的人,你也知道我爲人如何。
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錢财就莫要再拿了。”
捕頭說到這裏,也不待林掌櫃再言,就又道:“林掌櫃要是覺得不妥,心裏過意不去。
那好,我身邊的兄弟也出力了。
等晚上,你從你家裏拿幾壇酒,晚上請我等吃喝一頓就好。
對了,叫上你二叔。”
“成!那就在我家!我再讓我叔整幾手燒菜!”林掌櫃直接應聲,又當看到一位青年俠客徑直走來,繼而也不多言,就随即告辭離去。
因爲都是縣裏的人,他知道這俠客是捕頭的小舅子。
那人家一家人的事,這就莫要多打聽了。
而随着掌櫃離開。
捕頭也看向了自己的妻弟。
俠客見到姐夫望來,則是直接說道:“姐夫!我今日回來的時候,在咱們縣東的三十裏林子,見到了一家客棧!
這客棧我總覺得有什麽古怪,裏面的人都有點不對勁。
上來就問我要不要神功秘籍?
我覺得這八成是黑店!
這姐夫得管管,莫要讓他們坑了來往的行客,抹黑了咱們齊縣的名頭!”
“黑店?”捕頭一愣,随即說道:“等等,你是說縣東三十裏?老林子那邊?”
“對!”俠客點頭。
捕頭看到俠客肯定,卻是更加驚訝道:“不對啊,我前幾日從那裏經過,沒見有什麽客棧?
你也别說我看花眼。
那裏是一大片平石地,有沒有什麽,一眼就能瞧清楚。”
捕頭說到這裏,又當看到俠客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不由失笑道:“你小子是不是拿我取樂?裝得還像是挺真的。”
“不是不是..”俠客急忙搖頭,“姐夫!那裏是真有一家客棧!而且像是這樣的事,大冷天裏又要跑這麽遠,我哪敢拿來打趣啊?”
“那當真?”捕頭看到俠客話裏話外都不像是說笑,繼而也是臉色鄭重的詢問道:“會不會是你看花了眼?”
“絕對不是!”俠客十分肯定。
“那好。”捕頭如今也無事,繼而也讓不遠處的衙役牽來一匹馬,準備和俠客一同去瞧瞧。
至于帶人,這就不必了。
因爲自己去的話,最多算是私事。
可若是帶着人去,到了卻沒有,這就是報假官了。
這也是證明,捕頭是壓根都不相信。
相反,他更多是覺得自家小舅子趕路趕累了,所以才産生了像是真進一家客棧的錯覺。
就像是他,他身爲捕頭,有時辦案與出城追查,這一查就是一天一夜難合眼,甚至好幾天都睡不上一場好覺。
有時候在路上随意找個客棧眯上幾眼,等半睡半醒的醒來,再迷迷糊糊趕會路後,頂不住,再下馬找地方睡一會,還會夢到自己已經到地方了。
再等醒來,發現自己剛才正在睡覺,這還會迷茫一小會,甚至覺得自己還在客棧裏面。
人一迷糊,就是容易分不清。
所以他覺得自己妻弟就是迷糊中出現了幻覺。
要麽就是拿自己開玩笑。
同樣,也随着一路行過。
當到了俠客所言的地方。
捕頭一瞧這荒郊野嶺的啥也沒有,就知道自己是被小舅子騙了。
“不對啊!”
但俠客卻迷茫的看向四周,又走來走去,最後說道:“我記得那家客棧分明就在此處,怎麽如今不見了?”
他說着,分明是不信,又朝遠處打量。
隻是四周都是平原,這一眼望去,有沒有客棧都是清晰明了的。
也是這般。
捕頭雖然心裏不喜自己白跑一趟,但念在是妻弟的份上,還是好好說道:“小弟,我就說沒有。
我看啊,你八成是路上趕路累的,累出了幻覺。
如今什麽都不要講,好好回去休息。
莫要亂跑,也莫要讓你姐擔心。”
言落。
捕頭也是好脾氣,讓俠客不要再關心這事了,也不提自己被開玩笑的事。
可是俠客卻愣愣的望着本該有客棧的地方,甚至還覺得自己或許是真的累出了幻覺?
還是遇到一些詭異事了?
他想到這裏,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又抱着一絲希翼,向着正在整理馬鞍的捕頭道:“姐夫,你聽說過雲鶴嗎?
江湖中有這位高手嗎?”
“雲鶴?”捕頭回憶了一下,随後搖搖頭道:“未曾聽過。”
捕頭說着,又詢問道:“怎麽,你得罪他了?是不是你在路上傷了人,有人報出這個名号了?”
“沒有..”俠客最後一些想法破滅,可又覺得這不像是假的。
于是。
在往後幾日。
俠客偶爾都會趁着白日正午,又在有大太陽的時候,不是陰天的時候,專程來這裏瞧一瞧。
誰知一連幾日,都未再次見過。
哪怕是年關時日,他和幾位縣裏的好友喝多以後,說了這事。
幾人也是酒後裝着膽子,大半夜的過來,亦是沒有見到。
可雖然是沒見着,但或許是俠客這件事有趣。
幾人回去後也和各自的好友與家人說了說。
漸漸的,‘雲鶴’與‘緣來客棧’的名号倒也傳開了。
這也是這縣裏也不大,有個稀罕事、離奇事,那很快都能成爲談資。
逢人就能聊上幾句,圖一個樂呵。
且也在緣來客棧被引爲趣聞的時候。
時隔一月。
在二月初七。
數千萬裏外。
東州,吳朝東境。
依舊是吳帝私訪之中。
今日中午,吳帝與大學士是去往了此城府衙,開始審查賬目,同樣被提問的還有此城知府。
而身爲戶部尚書與運河督查的良文吏,爲了避嫌,也爲了不幹擾這位知府的心境與言語,就單獨在一家城内的客棧裏吃飯。
這已經是第五日了。
他也來這家客棧五日了,皆因這家客棧裏的掌櫃與大廚是梁城人,做了一手地道的梁城菜。
可也是今日。
良文吏依舊隐藏着身份,以一位普通食客,在靠近門口處吃飯時,卻聽到旁邊桌子有人閑聊,說城外有一位才學高人。
年齡看上去七十餘歲,但精神頭卻很好。
你問他什麽事情,他基本都知道。
于是這桌人猜測,這可能是他們梁城裏所傳的‘劉沣,劉高人。’
這也是他們前幾年聽說,劉高人是來東境了。
同樣的,這消息也是過了好幾年,才逐漸傳過來的。
并且要不是這桌人喜歡打聽家鄉事,甚至還不知道誰是劉沣。
但要說起梁城最近這幾十年來,哪位人物名聲最大,那定然是良大人!
良大人可是從一小文使,漸漸做到了六部尚書之一!
其經曆早就被多位有名的才子,寫成了書本傳記!
但他們卻不知道的是,當他們說完這個話題的時候,旁邊一桌的老者就結賬出去了。
這老者,正是他們所崇拜的良文吏。
而良文吏出了客棧之後,就接過小二牽來的駿馬,向着城東行去。
等來到城外,他還向後面擺了擺手。
同時,負責良文吏安全的兩位後天圓滿武者,是又退後了更多步。
就這樣,良文吏在前方策馬順着官道走。
兩位武者是打量着附近。
又在良文吏前方二百丈,實則還有六名身手矯健的高手,探查着前路。
這般還是良文吏盡量低調了。
因爲平常六部尚書與内閣大臣等人出行時,是百餘見過血的精兵開道,且皆是身配強弩勁弓。
又在尚書身側,還會有八位眼力極佳的護衛,隻要發現哪裏有不對或箭矢射來,更要用盾牌與身體去擋箭。
這待遇是比曾經的七城巡撫還高。
而如今。
當接近遠方的一處亭子時,看似裏面有人的時候。
良文吏更是嚴令的讓護衛一退再退。
随後,當護衛不情願的相隔百丈跟随。
良文吏才正了正神色,繼續策馬向着四十丈外的涼亭行去。
再等走的近了,隻剩二十丈。
他也見到前方官道外的亭中,确實有一位氣質儒雅的老者。
這老者雖然正在默默的觀積雪消融,很平常的觀景,卻給人一種看透世事的感覺。
再随着一點點走近。
良文吏也看清了老者的樣子。
但相隔三十餘年,兩人的樣貌都變化很大,也隻能從依稀的過往之中,找到那一絲的熟悉感覺。
隻是良文吏當确定此人就是曾經的劉大人時,他更多的卻是不知如何言說。
此刻的他,也渾然沒有戶部尚書的威風。
但他不是怕劉大人,隻是懷念老友的感念之中,心裏帶了不少愧疚。
雖然爲官多年來,他也對不起很多人,可從來都沒有像是劉大人這般,兩人一同在梁城共同處事幾十餘年。
可謂是自己能入仕途,就是劉大人一手提拔的。
如今。
或許是人老了。
良文吏也知道一生權勢帶不進棺材裏,所以倒是良心發現,覺得曾經有那麽多的不該。
可又在亭中。
劉大人望着官道上行來的老者,雖然也認出了是良文吏,但根本就不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
如今的劉大人氣态祥和。
甚至還有些感激良文吏,要不是自己曾經的手下背叛自己,那自己說不得也沒有這麽放松與悠哉的後半生。
相反,那可能還是在朝廷内無日無夜的操勞與防止被算計。
所以也在如今。
當面對思緒萬千的良文吏。
劉大人是釋懷的捧手一禮,随即就不再看他了。
良文吏看到劉大人捧手,像是不怪罪他之後,心裏卻異常感動,繼而一邊想捧手還禮,一邊還想要再說些什麽。
但當看到劉大人又去觀雪時。
良文吏還禮到一半的手頓住,卻又搖頭一笑,将禮給行完了。
之後,良文吏策馬路過涼亭,兩人都沒有言語。
像是今日裏,就隻是兩位陌生老者的萍水相逢而已。
也待離開涼亭,離開這條官道。
良文吏最後回身看了一眼,也徹底不再想這件事了。
因爲他如今卻感覺自己與劉大人,已經不是過往恩怨,而是有種‘道不同不相爲謀’的感覺。
這就算是今日能聊,也不知聊什麽了。
就算是劉大人能指點他人的事,那些高明的辦法,以及更好做大官的妙計。
他良文吏也不需要聽,不需要學。
畢竟他已經做到了。
這樣一想,這沒什麽學,也沒什麽聊,更不是同朝爲官,這确實形如陌路了。
“唉”良文吏想到這裏後歎了一口氣,仿佛像是失去一位至交一樣,有些蕭瑟的在衆侍衛的保護下策馬回城。
與此同時。
在亭子這裏。
劉大人是看了一會雪景後,就散步離開。
他依舊是平常心,對于良文吏沒有任何感慨。
且他這些年到東境,也隻是看看東境的運河,完全是無事時的臨時起意。
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去吳城裏找良文吏,或者與當今的戶部尚書搭上什麽關系。
但如今見了,也就見了。
每日見得人這麽多,良文吏也不過是他路上的一位匆匆過客。
充其量,也隻是三十年前面熟而已。
而也在劉大人這般想在晚年時日,雲遊吳朝的四境運河時。
時隔四月。
六月。
相距數千萬裏外的西荒。
齊縣内。
緣來客棧的趣聞,卻是隻持續了半年,就很少再被人提起。
可随着最近一月,是正逢夏至,西荒的土麥子要收成。
外出到城裏幹活的人,都在這段時日内相繼回來幫忙。
這回來的人一多,倒也有兩人在走夜路時,遇見了那家‘緣來客棧。’
隻是當想起曾經的怪異傳聞,還有這客棧在這荒郊野嶺中燈火通明。
兩人是吓了一哆嗦,沒敢進去,反而繞着遠路走了。
但也正是這二人的見聞,以及往後幾日裏又有幾人遇見,但也沒敢進去。
這使得平息小半年的詭異客棧一事,又成了縣裏的奇事。
再随着土麥收好以後,衆人相繼去往城裏,或者去往其他縣。
這事情也漸漸的徹底傳開了。
再加上這客棧沒有害過人,且又有一個‘緣’字,看着頗有些送奇遇機緣的感覺。
時間一長,就有人說這客棧是神仙開的,遇見的話,會爲後半生帶來好運。
但也有人知道一些俠客與秘籍的事,繼而說着客棧裏有一位江湖大高手,人稱‘雲鶴’,遇見的話,會被賞賜神功秘籍。
但也有的人随意聽了幾句,單聽到‘雲’字後,逢人就言辭鑿鑿的說,那客棧不在塵世,而是在天上。
可當有人問此人,“你爲何知道在天上?”
這人卻也是幹笑着說了一句,“道聽途說,我也不知。”
可無論知道不知道。
恰恰就是這般越傳越玄乎的神異故事,使得緣來客棧的消息,在此縣、此城内也越傳越遠。
一時間随着這消息如大風吹過此城地界。
近來一月,此城地界與附近城中,也有不少人特意呼朋喚友,結伴趕來,在此城地界内随意走動,期望自己也能碰到那家神異的客棧,希望爲後半生帶來好運。
但亦有不少江湖俠客是慕名而來,是爲求雲鶴大俠的秘籍。
尤其是一些附近的荒修聽聞,也是專程來至此城,又想找到傳出消息的那個人。
也在今年六月二十的下午。
就有六位築基大成的荒修,特意從尚城出發,一路急行向着齊縣方向趕去。
又在路上。
爲首的大漢一邊閑庭悠步的一步二十丈距離,一邊更是滿懷期待的向另外五位堪堪跟上的修士道:
“諸位,這傳言之中有‘雲鶴’二字!
那這傳言很大可能是真的!”
“對!”一位老者也回道:“雲鶴仙者是誰,興許别人不知道,凡塵不知道。
但對于我等衆修士而言,那可是如雷貫耳的真正大修士!屬于仙界的衆仙首之一!
而雲鶴仙者既然在,這客棧又敢以緣法命名..”
老者說到這裏,剩下的話卻不敢說了。
同樣,其餘衆人看到老者不言,也是心下領悟。
因爲這客棧既然敢以‘緣’爲門匾,那這客棧之中定然是有那位不可言說的天地法主!
法主,可不是他們這些小小修士能言的。
但也是想到這些可能,想到法主可能是在客棧裏與衆位仙首一同賜機緣。
衆人是越想越激動。
好在爲首的大漢心境不錯。
雖然他也是難掩心中喜悅,可勝在激動之中,也說出了一個計劃道:“等這幾日趕到齊縣,先探探這傳言是出自哪裏,好過我等在齊縣方圓漫無目的的找。”
大漢說着,更是覺得好笑道:“且我也想瞧瞧這位傳信之人,想當面看一看他,瞧一瞧他,想問問他是有多大的本事與底子,才能拒絕這麽一份天大的機緣?”
“對!”衆人一聽,也是心下激動之餘,更是覺得匪夷所思。
好奇那傳信之人,爲何會拒絕法主與衆仙首的機緣?
這個确實得仔細問一問,看看裏面是不是有什麽隐情。(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