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河水翻湧,伴随着潮風吹襲,帶來陣陣涼意。
在一望無際的北河之上。
衡大俠正手持船槳,一邊用氣血内力在風浪中平穩着小船,一邊瞭望遠方的一片巨大陸地。
乘船半月,終于到了。
前方就是飛升之地。
因爲他來的路上,碰到了一位道友,聽他說過,北河向北三千裏後,途中隻有一座島嶼,那就是五洲同道言中的‘飛升小島’
隻是此刻在衡大俠看來,這巨大陸地的雄偉樣貌,哪裏有點像是有‘島嶼’的樣子?
說是小島,這前後兩邊都望不到頭。
甚至衡大俠都在好奇,自己是不是又在海中迷失方向,繼而又回到北河城裏了?
可在下一刻,随着島中飛來兩位築基修士,并遙遙向他傳音,‘請随我二人前來,莫要在飛升之地亂走。’
衡大俠是長呼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找對了。
而衡大俠所不知曉的是。
曾經的小島确實是方圓百裏的島嶼,并且遠沒有這般雄偉。
如今是随着十年過去,此島才發生了這麽大的改變。
同樣。
也在這十年來,諸位容法之主有時閑着,又當看到飛升之地有些小以後,就覺得有損仙界形象,感覺不夠大氣,像是他仙界沒地皮一樣。
畢竟飛升之地是下界修士對五洲第一眼的印象。
于是他們就商讨了一下,又稍微整理一下,在此地布上幾座大法陣,彙集了一些岩石,将飛升之地稍微擴充了三十倍。
如今差不多有方圓三千裏大小,相當于整個吳朝南境。
可也是如此廣遠的面積之中,全是土和石塊,還有傻愣愣站着的值守弟子,于是諸位容法之主又覺得過于空曠。
繼而開辟小河的開辟小河,移山的移山。
這使得多年下來,島上不僅有湖泊鏈接地下北河,也有山川峰頂蔓延數十裏方圓。
樹木靈草更是數不勝數,品種足有百樣。
這也是衆宗主商量了一下,覺得這靈草對五洲修士的作用也不大,并且種哪裏都是種。
所以幹脆一家貢獻一些,就湊成了大半個島的靈草。
這就好比家裏種個盆栽,點綴一下風景,看着不是那麽單調。
并且島上還有人住,都是自家五洲的弟子。
偶爾自家弟子在島上散個步,總不能光秃秃的一片,影響自己弟子的值守心情。
同樣,在靠南的地方還有一座小城。
這裏倒是各宗弟子們自己張羅的。
他們在這裏建了三千餘間房屋。
其中一半的弟子,是值守小島的弟子。
另一半的弟子,平時閑來就是論道閑聊,忙時就分别去各自界内接人。
但不接大善之人,隻是單純的接送各宗下界弟子,和接褚源三人的無邊東海修士一樣。
可也有一小部份人,是和接引許道人的馮道兄一樣、指定送往哪方州域。
也是這般,他們在各自下界内還有個名号,爲‘接引師兄’
除此之外,接引大善之人與巡邏天地的弟子,是另有其人。
他們是不住在這裏,而是長久鎮守下界。
有的是鎮守五年一換,有的是一年、三年。
這時間沒有定期,完全就是不想鎮守,那就不想鎮守,不需要什麽理由。
但一般情況下沒有人願意離去,因爲接引大善之人有清氣功德。
其中,接着尋常善者是半年壽命。
大善是兩年。
且也有修士計算過,按照這十年平均下來,一位弟子鎮守一方天地一年,大約能賺五十年壽,是遠高于護送雲煙天地。
所以留守下界的弟子,基本都是換着來,不會讓某位弟子一直久待。
亦是如今,在這般布置下。
飛升之地算是條理明晰,沒有那麽繁亂了。
尤其也是這般有秩序之下。
衡大俠來到島上之後,就要被帶到那座小城裏。
因爲接引衡大俠的兩位弟子,是把築基圓滿的衡大俠,當成了哪位宗門内的道友。
畢竟來飛升之地的人,都是被各州宗内派來的弟子。
除此之外,無任何人。
也由此,能來的人,這些規矩都是懂的,師門都交代過了,也不需要他們言說。
況且這位身材壯碩的道友也沒說什麽,就這麽跟着他們走了,他們也以爲衡大俠是懂行的。
隻是此刻在空中。
當衡大俠望着兩側腳下路過的雲煙,又看到這二人不言,亦是不問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後,卻好奇開口道:“道友,我等是去往何處?”
“何處?”一位恒宗弟子一愣,“你不是前來接引下界道友的?”
“不是。”衡大俠搖搖頭,“我是想去往下界,于此才來北河。”
“這”恒宗弟子話語頓住。
因爲他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
要知,尋常情況下,沒有天地清氣的善果補償下,哪有仙界之人去下界的?
說句不好聽的,這論靈氣濃厚,論萬般術法,論山川景色,下界哪裏能比得上他們五洲?
于是這位恒宗弟子停下了腳步,先是讓另一位道友去尋找容法之主,看看這事怎麽處理。
等他離開。
恒宗弟子就向衡大俠勸道:“不是我說啊,這位道兄,那裏論什麽都比不得我等五洲,你爲何要行此事?
況且咱們五洲這麽廣,你在咱們五洲轉完了嗎?就這麽急沖沖的跑去下界?”
“隻轉了中州和東州。”衡大俠如實道:“其餘州域還未去往,無邊之海也未去往。”
“都未去啊?”弟子更好奇道:“那去下界幹什麽?下界有什麽好看的?山有咱們高嗎?海有咱們廣嗎?”
“這你不知了。”衡大俠笑道:“我不是看風景,是收集武學。”
衡大俠說到這裏,又看向了中州的方向,“咱們五洲的武學,我已經去中州蒼武閣觀了十年,也略有心得。
但下界的武學我還未見過,不知比起咱們中州的如何。”
“原來是氣血築基的道友!”弟子聽到這話,是一改剛才的好奇與疑惑,反而是肅然起敬道:
“還望道兄莫怪,我本以爲道兄是去下界遊玩,耽誤自身修行,所以才試着出言勸解,卻沒想到道友是咱們人族氣血築基的開道前輩。”
他說着,更是一歎,“咱們人族還真未有氣血金丹的大修士。”
“這稱不上開道和前輩。”衡大俠搖搖頭,“法主講過,殊途同歸,無論修得什麽,最終皆爲道。
我隻是在千萬路途中,另尋了一條小徑而已,遠遠稱不上開道。”
“萬法皆爲小徑,開道便是開道。”弟子聽到衡大俠論起道來,亦是表情鄭重道:“法主在五洲錄中亦講過,小徑亦爲道,道不分高低,隻在行道之人的心性高遠。”
“法主在山下學堂也有言,法無論高低。”衡大俠一笑,抱拳道:“天下大同,皆爲我道。心性是修行感悟,并未有高低之分,隻有向道之心。”
“是極是極!”弟子也是一笑,又向着衡大俠還禮。
因爲這一辯論,兩人倒是瞬間拉近了關系。
從相互對同爲修行者的客氣敬重,變爲了好友關系。
雖然他們二人法不同,但道相同。
也是如此。
這位弟子還準備親自領衡大俠去往恒宗主那裏,準備和師尊說一聲。
可還沒等走幾步,他就接到了師尊的傳音。
師尊聽到了他們的交談,并言‘可’
得知這個消息。
弟子就向着旁邊的衡大俠道:“師尊已經同意了,道兄直接去往東南三百二十裏外的雲煙天地即可,那裏有我宗弟子接引。”
“多謝。”衡大俠先是向這位弟子一禮,随後又向着東南一禮。
隻是等衡大俠準備走的時候。
這位弟子倒是私自做主,從身側解下一個袋子,“雖然還不知道兄姓名,但我知此袋名爲乾坤袋,是法主十年前留于飛升之地。
其數共有三萬餘,我有幸被師尊分了五個,師尊也說我可以随意送人。”
他說到這裏,又打開袋子,拿出了一個顔色明亮的晶石,“這是師尊賜予我的靈石,袋有二十餘顆,也一并送于道兄,希望道兄在靈氣稀薄的下界,莫要影響自身修行。”
他說着,當看到衡大俠要拒絕時,又言辭鄭重道:“在下欽佩道兄此行,但有事在身,不能同往。
可若道兄連這心意也不接,那在下就不知作何言語了。”
“我名衡堅。”衡大俠看到這位道友不像是忍痛割愛,反而是毫無在意的樣子後,也沒有多言做作,而是大方的接過。
等接到手裏,他也從懷中拿出自己的秘籍,遞給了這位道友。
“在下岑廓。”道友也未拒絕,雙手接過,但沒有此刻就觀。
隻是當衡大俠望着這奇怪的靈石,卻是忍不住好奇道:“極品靈石我見過,但此般靈石遠高于極品,可又樣子陌生,是?”
“五品靈石。”弟子指了指這靈石,“此石是高于極品靈石,但諸位界主前輩經常在各界内操勞,未有聚在一起商讨,以及諸位仙者皆不在,所以我師尊先草草命名了。
且我師尊也将曾經的極品靈石,命爲四品。
以此類推,直到下品爲一。”
“倒也簡潔。”衡大俠一笑,又打量了這五品靈石幾息,覺察這靈石内蘊含的靈氣雖然遠不如五洲靈氣,但也能讓他用上好幾年。
這般寶物,應該不多。
他這般想着,又看到道友無所謂的樣子,卻不由問道:“這般五品多嗎?是今年出現的?”
“是今年才出現,五洲錄還未記。”弟子大緻盤算了一下,“也不算多,因爲我宗門隻掌管了五處極品靈脈。
算上今年靈氣忽然增長,才一下子孕養出來了三千餘顆。
尤其如今有幾位師兄在下界鎮守,需要拿上六百顆輪流使用,如今宗内就剩不到三千顆了。
我師尊也說過,五品靈石要想如曾經極品靈石那般,靈脈内遍地可尋,最少需要十年。”
弟子說到這裏,又笑道:“雖然這五品靈石也遠遠比不得我等五洲,但下界靈氣匮乏之地,有這石頭在身,聊勝于無。”
‘嗒’衡大俠抱拳,将靈石放進了儲物内。
隻是等準備走的時候,衡大俠又忽然問道:“我在下界行事,可有什麽規矩要遵?”
“規矩?”弟子一愣,“什麽規矩?師尊從來沒有說過此事,隻是讓我等如在五洲一般即可。”
“知曉了。”衡大俠最後一抱拳,就向着東南行去。
而也在衡大俠去往小靈界的時候。
萬裏外。
北河城中。
李宗主今日特意回來,也是準備去往飛升之地,然後替恒宗主分擔一些事情。
畢竟這一走就是一兩年,确實有點說不過去。
說到底,都是快千年的好友。
隻是他走着走着,忽然眼睛一亮,看到了遠處街道上的林道友。
這可是他過千年的好友,得聊幾句再去不遲。
也等兩人在街口相見。
李宗主順手布下一個隔音法陣後,向着林道友問道:“如何,你都看那小仙人五年了,與他相談了嗎?”
“言談了幾句。”林道友話語平淡,并且也準備向好友訴述他半年前與小仙人的見面過程。
但又怕隻是言談,好友或許聽不懂。
心細的林道友還施了一個障眼法,将周圍百姓與行商的目光屏蔽。
随後,林道友掌心浮現無數水珠,形成了一片水幕。
其上正是當日的一景,所有人的表情都栩栩如生。
再等此景落,雨滴散于空中。
林道友又看向了城外,爲城外的農田下起了一場細細小雨,卻又恰到好處的不傷這些小植物。
又見得一隻鳥兒在雨水中的清洗身子。
林道友就多加一些,傾斜到這個鳥兒身上,雨水輕輕軟軟的。
等做完這些,林道友臉上也是露出開心的笑容。
可随後當看向李宗主時,當要說起小仙人的事情時。
林道友就笑容一收,搖搖頭道:“那位小仙人隻想求仙人指點,而我隻是元嬰圓滿,并不是化神仙者,所以我此番點化不了他,他也不願接我的緣法。”
“那這化龍戲?”李宗主詢問道:“換一家?”
李宗主說到這裏,還又打趣道:“我瞧那小鳥與農田就不錯,雖然不會說話,但起碼接了林兄弟的緣法。”
“李兄莫要打趣我了。”林道友又是搖搖頭,“世上隻有小仙人爲九成,且諸位道友也喜歡聽他之戲,那就再等等吧。
反正五年都等了,也不差他餘壽三十二載的這幾年。”
“林兄弟還是太心善了。”李宗主倒是無所謂,“依我看,此人難改。”
“改不改其實與我無關。”林道友笑道:“我隻是尋一些事做,也是計算着這時日。
看他從年少到老矣,亦知曉我又修道了百年。”
“哦?”李宗主聽聞,也一時領悟出來了什麽,不由也笑道:“觀他人一生,對照自身百年一生,卻也是入塵出塵之道。
卻是我未悟出此理,見笑見笑。”
言落,李宗主又指了指前方的客棧,“元嬰真人的這一理,最少價值一碗酒,所以這頓酒我請!
我可是很少請人喝酒,你也是知道的。
最近十年來,唯一一次喝酒,還是和諸位界主比試釣魚後。”
李宗主說到這裏,當想起自己十年前釣魚拿第一的事情,再想到所有容法之主都在各自界内。
那魚餌的事情應該還沒有傳開。
畢竟這又不是什麽大事。
可對自己來說,這又是一次在好友面前開顯的機會。
于是他忽然看向林道友,“你是不是還不知道天香魚餌的事?”
“什麽天香魚餌?”林道友露出好奇的神色。
‘果然!’李宗主看到林道友還不知,頓時不以爲意的說道:“沒事,沒什麽,等喝完酒,咱們一同去東海比試釣魚,夜時還能看天上星星。”
“好。”林道友抱拳一禮,和李宗主散步而去。
至于幫恒宗主分擔一事,李宗主覺得此番喝酒釣魚觀星星之下,這分擔一事未免太掃興了,就先不提。
而也在李宗主這一跑,又是不見蹤影的時候。
時隔半年。
五洲又出現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恒宗主化神了!
也是化神之後。
恒宗主穩定了幾日氣息,就先托兩位容法之主代管幾日。
之後,恒宗主就是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一息數裏,徑直前往東海,恨不得将整個東海都掀過來的架勢。
瞧恒宗主這般吓人的模樣,一副遇見李宗主就要鬥法三日的滔天怨氣。
這兩位容法之主也不敢勸,不好勸,隻能先暫爲值守。
因爲他們也知曉李宗主每次都是說‘道友放心,我就出去幾日,過兩日就回來’,然後幾年來都不見蹤影。
且這還不是一次。
老實的恒宗主在信任李宗主的心思下,是十年來被騙了三次。
本來還可以更多,但李宗主一走就是幾年,所以次數相對就少了。
尤其最後一次一走,更是四年。
兩人覺得是李宗主感覺騙不到了,所以壓根就不來了。
可單單論此事。
換誰,誰都生氣。
于是,這兩位容法之主很理解。
隻是他們這一值守,恒宗主說是幾日,實則秋去秋來,秋去春又來。
這一年半的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了。
兩人此刻也心下恍然,覺得自己應該是上了和恒宗主一樣的當。
同時,也在恒宗主、李宗主,林道友,三人正有說有笑的一同在東海釣魚看星星時。
同是今年。
仙曆、二十年。
春末。
這日清晨。
在梁城南境。
旬城高空。
已經是金丹小成的方道士,正向着山下學堂趕去。
他之前是在這裏拜訪旬府君,因爲旬府君在月餘前結了金丹,所以特來道賀的。
可也是今日出來一遊。
方道士念想着金丹一事,想着修行一事,也不由心生感慨。
感慨自從遇到甯道長算起,不知不覺已經快二十六年了。
方道士此刻回想起來,隻感覺歲月匆匆,好似是一眨眼而過。
就這麽從一位尋常的遊方大夫,變爲了壽有萬載的金丹大修士。
這般回憶着。
方道士途徑梁河的時候,還望下瞧了瞧。
梁河神也是金丹小成,且壽亦有萬載。
此刻。
方道士望去,看到梁河神正在河岸邊擺個棋攤,與一位員外打扮的老者下棋。
這位員外身側佩戴着一枚法令,是李縣渠神。
方道士知曉他名爲張艋,是周縣李縣等幾縣内名傳的大善人。
這也是三日前這位張善人的時候,他特意前來祝賀,繼而知曉的。
且這位渠神善封的時候,他還碰到了甯道長等幾位仙者,更知曉這位渠神善封前就爲甯道長好友。
隻是甯道長等幾位仙者,在祝賀完時就走了。
特别是西周仙者,還叮囑他與吳朝等神官,莫要言告他們的蹤迹。
方道士等人自然是謹遵仙者令。
而也是這時。
當方道士一邊回憶,一邊經過梁河的時候。
梁河神覺察到什麽,向着天空一禮,又打趣笑道:“早就聽聞山下學堂的方學士棋術有六成,堪稱我吳朝修行界第一棋!
此刻,又途徑我梁城地界,觀我二人下棋。
怎得?方學士可是有棋術指教?才不遠數千裏來至?”
“怎敢怎敢。”天空中的方道士笑着還禮,又一個閃身出現了梁河府内,來至了二人身前,“小道見過兩位道友,今日途徑梁城河域,爲旬府君道賀,卻無意打擾兩位雅興。”
“方道長言重了”張員外起身捧手。
且他此刻感受着體内的法力時,也不免有些恍惚。
他此刻還清晰記得前些年有神官開始尋他,并言告善封之事時,他是緊張的一晚上沒睡着。
因爲神仙是真的存在!
尤其更爲讓他驚奇的是,那位甯先生竟然是如今無數天地的法主!
這可是讓他好久都沒有回過神。
包括他此刻回想起那段離奇歲月,還是頗有往昔之感,亦懷念凡塵過往,懷念自己子嗣後輩。
隻是如今身爲神官,就不能任意幹涉凡塵之事。
張員外心裏想着,還又看了看周縣方向。
如今他在李縣那邊‘逝後’的消息,應該用不了多久,就會傳到周縣。
等傳到周縣,也會很快傳到梁城那裏。
但時間應該需要一個月。
因爲他當時逝世時,是讓跟在身邊的人先不要言說,怕影響自己孩子在梁城内學習。
可是這事應該也瞞不了那麽久。
而也在張員外怅然若失,有些驚奇如今的神位時。
方道士和梁河神閑聊幾句後,也随即告辭離去。
等離開河神府。
方道士繼續向着山下學堂去往。
隻是等上午剛從空中落下,來到學堂外的林中
方道士腳步一頓,看到大揚府君正笑呵呵等待自己。
他身前還擺了石桌茶水。
“府君爲何不去學堂内坐着。”方道士慢步行來。
“去過了。”城隍把茶水擺上,“聽我弟子說,你昨日出去了,我如今又無什麽事,就看看初春花卉,順便等一等道友。”
“唉。”方道士搖搖頭,先是一禮,最後坐在府君對面,“若是知曉府君在等小道,小道應該早些回來,而不是在途中漫步閑遊。”
“能知天時者隻有法主。”城隍笑着回一禮,“而我今日前來,便是想問方學士已是金丹小成,亦有大成之道。”
城隍說到這裏,頓了幾息,才開口道:“是要離開學堂,前往北河?”
“去往北河?小道并無有此想法。”方道士疑惑道:“此事是哪位道友告訴府君的?”
“我猜的。”城隍大笑,“我是聽說方學士去拜訪旬道友,旬道友又有解令之意。
繼而我以爲方學士是想請旬道友前來學堂坐鎮,而方學士是想去往北河。
所以才特來詢問。”
“并無。”方道士搖搖頭,“法主讓小道在學堂教術,而小道二十年來在學堂内溫故而知新,亦是受益匪淺,才有幸凝得金丹之緣。”
方道士看向城隍,“北河之行,不是小道的緣法,就不去了。”
“還是方學士看得明白。”城隍搖頭,“我若是有方學士的一半悟性,怕是也早已凝結金丹了。”
“府君此言差矣。”方道士否認,随後又問道:“陰司是否爲地法正司?”
“自然爲正司。”城隍點頭。
“好。”方道士一笑,“那一城之中能得修煉者爲幾人?”
“五洲廣遠。”城隍搖頭,“每城各不相同,但三千年來每城最少也有數百之數,多則更是千餘。”
“确實如此。”方道士輕輕點頭,又問道:“那每城能有幾人得城隍位?”
“這”城隍先是皺眉,随後又是一笑。
方道士見到府君露出笑容,不免也笑着道:“每城能入修行者無數,但城隍者隻有一位。
這本身就是機緣,是自身與地法相符,是大善加身。
要羨慕,也是我等羨慕府君。
且法主于二十年前開生死之法,添天地清氣與陰内善果。
亦開無盡天地之門,讓我等五洲靈力越發濃郁。
而各城司内也受天地之法所影響,緻使司内每年開陰域方圓數千。”
方道士說到這裏,還又望向府君腰側的法令,“小道記得十年前,府君的陰司地界還與大揚城地界一般大小,但如今已有十餘倍。
所以,小道猜,府君哪怕如今隻有築基圓滿,道行兩千載,但是否已經不懼金丹?”
“尋常金丹不懼。”城隍沒有否認,并且也很直接道:“司内廣遠,也使法令的威勢越發神妙。
甚至還有些道友戲稱,我等府君今後也是不下于北江的大神官位。
尤其我身爲大揚城陰司之主,亦是能感受到我司能到百倍。
之後雖然不會增長,可也有方圓十萬裏,與北江不相上下。
但僅以如今來說,有法令在身,生死之法賜予道行妙法,尋常金丹我已不懼。
可若是未開天地之前,我大揚城陰司也就與陽間大揚城一般大小。”
城隍言落,向着天空一抱拳,“全因法主爲我仙洲開無窮天地,開生死之法。”
‘嗒’方道士也是一禮,神色恭敬。
因爲若不是甯道長曾經點化他,他說不定今日就在眼前這位府君的陰城内安家了,更是沒有機會見到高高在上的地法司主。
又怎麽會像如今這般,平起平坐的喝茶言談。
而等禮落,方道士也從儲物内拿出了一盤棋,“既然閑來無事,今日又有金丹道友在學堂内教術,你我不如來一局?”
“善!”城隍把茶水拿到兩邊,示意方道士擺上。
一時間,兩人也不言語,就開始棋盤交鋒。
隻是等小半個時辰過去,兩局下完,剛開第三局的時候。
方道士忽然像是聽到了什麽,繼而向着連輸兩盤的府君道:“恐怕第三局要等到夜時了。”
城隍聽聞,也把棋子放下,“何事,是否需同行?”
“隻是爲一位道友傳達一個消息。”方道士回憶着剛才的傳音,又想着這位道友和府君有舊,且甯道長也未讓隐瞞,便言道:“法主傳令,讓我兩個時辰後去往西境,爲任道友傳言,讓他前往北河。
皆因就在前幾息,任道友金丹了,如今正在穩固氣息。”
方道士說到這裏,看向了忽然露出笑容的府君。
而城隍之所以笑,就是太熟悉了,且想到了一些有趣事。
因爲這位任道友就是曾經臭名昭昭的人皮陰魂,後來也幫過他大揚城收集氣息。
也是因爲收集,人皮陰魂也哭死哭活的請過他,讓他念在不看功勞也看苦勞的份上,能不能試着向法主求情。
也是因此,當城隍想到這些,又想到這任道友都突破了,他還沒突破,不由笑過之後,更是感慨連連道:“唉二十年,終于修得正果了,也不枉他誠心悔過。”
城隍歎息一聲,卻又更加痛心道:“但他本可以更快一些。
畢竟他的靈根與悟性,最少爲四成,且身無法令,卻精通陰煞勾魂之法。
若不是他曾經誤入邪途,那麽早在二十年前,就可以在法主布下生死之法時乘風而起,踏入金丹之境,或封爲一城之隍。
再以他這般資質,說不得五百年之内還有界主之位。”
“但如今應該是小界主。”方道士沉思片刻,“也或許是在下界值守,接引善者。”
“可能是接引善者。”城隍起身,“任道友的術法,确實爲是精妙,如今能成我輩正道,更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城隍說到這裏,向着方道士一禮,笑道:“我就不耽擱方學士了。”
“府君言重。”方道士起身還禮。
言落。
方道士将府君送至林外。
又算得時間還多。
方道士從儲物内拿出了幾本術法,逐一品讀。
讀到哪裏有些頓住,想不明白。
方道士做個标記,又在林中四周遊賞了一番,約莫時辰到了,就向着吳朝西境行去。
至于頓住的地方,等無事時再想,閑暇時再想,心神愉悅時再想,睡上一覺再想,或許第二日醒來時就能豁然開朗。
同時,随着收起煩惱心思的方道士專心趕路。
亦在今日傍晚。
數千裏路程趕過。
此刻。
方道士站于西境邊的高空,亦在地面十裏外的山林内,見得了一位正在巡查附近的金丹修士。
這位修士如今剛突破,氣息還有些不穩,但不影響四周巡邏。
方道士見了,也顯露自身氣息,向着陰魂那邊靠近。
陰魂覺察之後,當看到是山下學堂的方學士,亦是早早一禮,“見過方學士。”
“任道友莫多禮。”方道士笑着一還禮,也沒做耽擱,便向着陰魂道:“經法主令,特來告知道友,于夏至前去往北河飛升之地。”
‘法主令’陰魂心神一震,沒想到自己剛穩定好氣息,法主就知曉了自己的位置。
但更多的卻是感慨。
因爲他突破時,是想按照法主曾經的吩咐去往北河。
可是心裏卻有點害怕,怕飛升之地的諸位界主不喜他的過往,更怕法主不喜他擅自去往,直接丢下西境的巡查一事。
所以他不敢直接去。
于是他想的是,先找景府君請辭,請兩位道友來替他巡查西境。
而他則是找泠府君打聽打聽,或者先找這位方學士問一下,看看能不能去,又何時去。
卻沒想到法主竟然能推演出他的心思,也能推演出他接下來要去往的地方,繼而把他堵到這裏了。
可不管如何。
如今當聽到法主之令,他是滿懷激動的再一禮道:“多謝方學士告知!我先去景城”
“莫要耽誤了。”方道士将他扶起,“我來的路上,已經和西境的景府君交談過,會有兩位道友接替西境巡查一事。”
方道士說到這裏,又瞭望北河方向,“法主在夏至時也會去往,會親自見你,而如今時日不早了。”
言落,方道士再一捧手,便回往了山下學堂。
陰魂則是沉默片刻,向着天地深深一禮,随後便踏上了去往北河一行。
同時。
在數萬百裏外的南州。
林中瀑布旁。
蒼山在睡覺,西周在逗螞蟻。
棋道人與雲鶴在下棋,玄門主在一旁一邊擇菜,一邊看着。
甯郃則是把最後一支花朵修建好之後,看向了衆人,“過幾日啓程去往北河,将最近之法傳下後,我等去往荒境。”
“荒境破開了?”西周擡頭看向甯郃。
“我記得六年前才點那個天地煙雲。”雲鶴好奇道:“當時道友不是推論..還需十年?”
“我之前神遊西海,再次施了五行之術。”甯郃看向無邊西海,“于此,今年秋初便能開。”
甯郃說到這裏,又推算幾息後,再言道:“但此界再多的消息我卻不能推演,因爲此界的靈氣境界遠高于十年來的所有天地,且此界内有天地荒靈護佑。
我若是強行用神念窺探,會撕裂此荒界,成開天之法,将此界的荒靈泯滅。”(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