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在趙族長記完前半生族譜,随後就按心中所想,開始将靈石賜予族内各家的時候。
時隔三日,五洲。
這日上午,梁城外的一處小吃攤上。
甯郃與雲鶴等人,正一人捧着一碗雲吞面,一邊瞭望着西邊的方向。
此刻,肉眼不可見的天地靈氣正漸漸彙聚,又形成一道道類似利劍般的術法咒令。
其斬去的方向有兩個。
一是梁城主簿府。
二則是四周,也即是吳朝。
這一幕是梁河神正在突破金丹之境。
且借用突破的契機,斬去與劉大人的聯系,更是與吳朝國運的聯系。
自然,這術法也是甯郃教給梁河神的。
這是爲了防止吳朝今後像是前朝一樣荒謬,繼而牽連自身。
當然,不斬也可以,當看到朝廷危機時,亦可以出手相助。
但真出現那樣的情況,道心也容易染凡念。
所以還是斬去的好,因爲金丹已經道成。
河神借國運之法,領悟了生命渾圓之意。
自然,如今的金丹法也被甯郃細分了。
不論是像吳江神那般先領悟生死之謎,或者是借國運之法,斬去多餘氣息,領悟自身無漏渾圓之意。
這二者皆是可以入金丹。
并無高下之分。
因爲不管領悟哪個,最後都要全部領悟,不然無法踏入金丹小成。
隻是國運之法比較兇險,不僅要身爲神官,且還要尋一個類似劉大人這般的中轉之人。
否則一步走錯的話,可能會像吳江神那樣,傷及神魂,繼而需要數年,數十年、或者百年的靜養。
至于普通的築基修士,其實也可以借。
但身無法令,沒有一點與此朝的牽連,那完全就是以自身承國運了。
這種隻有一個下場,那就是身死道消。
當然,也可以用某種寶物借法,中和一下。
比如煉制一塊法寶玉玺,再扶持一位君王,讓他用這塊玉玺爲傳承。
隻要一切順利,那麽這位修士是可以試着以築基之身,來行此道。
可是這修行就和此朝更加息息相關了,很容易走上歪路。
同樣。
甯郃如今也把國運之法整理的差不多了,分發給了五洲的衆神官。
至于玉玺之法,甯郃準備再看看。
也或者将來出現一個本就是修士與凡塵錯雜的修真王朝天地,那就給他們去練吧。
反正都那樣了,再差也差不到哪裏。
而如今。
甯郃正是算到河神即将突破,繼而和雲鶴等人來此坐鎮。
可此刻閑來無事。
河神也比較穩。
碗裏的雲吞面也吃完了。
甯郃無事之下,一邊讓攤主再做一碗,一邊也用神念看了看梁城内的幾位熟客,還有好友之子。
其中,在城内的書院裏。
如今的張少爺倒是正在書堂裏好好的背書,這就沒什麽好看的了。
但他不遠處還有一位臉頰圓圓的孩童,這位是張護衛的二兒子。
他二兒子也挺好玩的。
如今他的眼睛雖然是看着書,看似也小聲念着文。
可更多是犯着迷糊,嘴裏也是張開合上的全是嗓子裏出氣的音。
反正隻要先生不點他,他就這樣‘呼嗚呼嗚’的混着。
同時。
也在甯郃一邊觀察着他,一邊想看看他什麽時候會被先生訓斥的時候。
在城裏的張家米行外。
四輛大架子車正在前方停着。
五名大漢正來回的裝着貨物,悶着頭也很少交談。
這般一刻不停下,大冷天裏的也把幾人熱的夠嗆。
不一會他們就脫了大棉襖,身上隻剩個厚布衫了。
又在車子旁邊,還有一年輕人正手忙腳亂的跑東跑西,不時在本子上記記貨,不時對一對倉庫裏的存米,再核對一下賬本。
等店裏忽然來客人。
他還要再放下賬本,開始算客人的賬。
這般一會來個新客人,一會又回去翻裝貨的賬。
他在不熟練之下,不多時就有點迷糊了。
而此人,正是張護衛的長子。
他前幾日已經從學堂裏正式出師,開始幫忙家裏面的事情。
這家老店,是歸于他了。
且賬房也沒有,就他和一衆夥計。
那老賬房,是去其他店裏幫忙了。
但一般情況下,隻要不算錯賬的情況下,這也算是讓張護衛空閑出來了不少,起碼多個人幫他分了一個工,少了一個店去忙活。
至于考取功名的事,這是自家人知自家事。
起碼張家長子覺得,自己還是不浪費那時間與功夫了。
有那功夫還不如幫幫家裏,把每日的金銀都算好。
就這般,張家長子是一直忙到中午頭,才堪堪算是把賬給理的差不多了。
實在是這店是老店,還是張家最大的米行,繼而來來往往的散戶、老戶、大戶太多了。
但經過這幾日的鍛煉,他也比第一日才來時要好上太多了。
再等傍晚。
書生過來,一查賬本,一對庫存與收銀,這賬也對。
長子是松了一大口氣,今晚是可以早些回家吃飯了。
可還沒等他讓人留下值夜,也不等拜别書生。
他小弟張小餅就從遠處跑來了。
當見到小弟。
長子也從米行内先出來。
也不待他詢問。
張小餅就喊道:“爹爹今日去學院接我了,正在我後面,一會就來,說今夜咱們三個去沿客樓吃,吃那個悶煮羊。”
他說到這裏,當看到書生随後從米行裏出來時,又改口道:“咱們四個!”
“哈哈。”書生聽聞一笑,“奉叔我還有事要做。”
話落,書生向着兩位少爺一捧手,就向着另一家店面趕去。
他每晚都要查五家賬。
等算完,差不多得一個時辰後了。
而張家長子看到書生離去,則是好奇望向小弟,“三人?張叔不去?”
張叔就是張少爺,雖然他們輩分不同,但年齡差的不是很多,平時關系也挺好。
像是這樣吃飯事,基本都是一起的。
隻是張小餅聽到詢問,卻像是小大人一樣攤攤手道:“老院長把他留下背書了,說張叔聰慧,将來說不得能考取功名!
但我看張叔每日都和城東的幾個遊俠兒玩,一點都沒有聰明的樣子。”
“他們是圖咱們張叔請他們吃酒”長子搖搖頭,又當想到張叔被留下,腦海裏卻不由浮現出老院長的樣子。
雖然才幾日不見,但還真有點想念老院長。
也在長子回憶着書院裏的日子時。
張護衛也從遠處走來。
“爹爹!”張小餅一看到張護衛,那是又小跑着跑回去了。
“張掌櫃”附近的行人看到張掌櫃,也是笑着打招呼。
渾然沒有這兩個小子在這說上半天,亦沒有一個人過去問聲好。
長子看到這一幕,倒是有點明白自家張叔的心思了。
那遊俠兒能圍着他轉,是讓張叔高興了?
長子心裏想着,也擡腳去迎張護衛。
張護衛看到小兒子過來,是笑着伸手抱起來。
随即當看向已經快二十的大兒子時。
張護衛卻是表情平靜道:“我和衙門裏的李師爺,爲你說了一門親事,你過兩日把手上的事放一放,先交給你奉叔,去見見人家。
今日來找你,主要就是和你說這個事。”
“奉叔剛走。”張小餅插了一嘴,“我之前也喊奉叔吃飯了,奉叔說還有些事。”
“真乖!”張護衛笑着摸了摸張小餅的腦袋,覺得他這二兒子天生聰慧,說話很讨人喜歡。
隻是再等看向這木頭似的長子,張護衛卻心裏歎了一口氣。
因爲他知道,他長子面對這親事,絕對會說‘是’,不會有一點變通,更不會有一點反駁。
“是!”
果不其然。
張家長子當面對張護衛的安排,那是沒有一點遲疑。
好似什麽事都聽他爹的一樣。
或者說,他爹說這門親事成,那他就算是看的再不順眼,那也是成,沒什麽别的想法。
張護衛看到這一幕,也是心裏暗歎,覺得自家老大和木頭疙瘩無二。
但實則。
長子不是和木頭一樣。
相反,他從小就在書院裏讀書,雖然學的不是很好,但也深知身爲人子,當敬孝道。
亦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所以他覺得這樣的人生大事,就該聽自己父母的指定與媒人的介紹。
不聽,那就是不孝。
再說句不好聽的,家裏人還能害自己不成?
長子就是這樣的想法,也覺得自己沒錯。
可是讓張護衛看來,就是守家可以,再發展卻難。
大兒子渾然沒有自己年輕時的那種‘拗勁、沖勁’。
于是張護衛也不想說什麽,隻想早點找個賢淑與門當戶對的,讓大兒子成家算了。
且必須得早點。
因爲張護衛在這幾天裏,通過主簿府内一位酒友,繼而無意間聽到,劉大人最近正在交代一些手頭上的事。
又經過這幾日一想。
還有一些平日來的蛛絲馬迹。
張護衛覺得此刻的劉大人,應該是和前兩年的良文吏一般,要調去吳城了,且不想帶自己,更要穩着自己。
那他既然想穩着自己,那自己也想趁着劉大人還在時,就借用他的名頭,找一位官家女結爲親家,繼而再次穩固官府裏的線。
這樣在劉大人走之後,他也不慌什麽。
并且張護衛此刻真想跑到主簿府,和劉大人說一聲,他張殷不是傻子,也不需要穩着他。
你大可早些告訴我張殷,讓我也有點準備,不要讓我事到臨頭才感覺出來不對。
除非你能像是良文吏那樣真真假假的,腦子确實遠高我一等,那你可以随意騙我。
且之後,時隔百日,在大年初五。
也不出張護衛所想,劉大人果然接到調令後走了。
但新任金曹令的女兒,也于年前嫁到了他們張家。
隻是這女娃子比自己兒子大七歲,臉不好看,腿也有點跛。
可這般張護衛也很高興,因爲就算是這樣的閨女,在城裏也是吃香的。
要不是劉大人的這層關系,那去新金曹令府上提親的人,也輪不到自己。
但也幸好,這位金曹令之前隻是不大不小的金曹文吏,手裏沒什麽權,女兒又這般晦樣,才得以難嫁,便宜了他們張家。
今後,這不僅是他們張家又穩固了。
他那木頭兒子更是有福了!
隻要金曹令不出事,他木頭兒子就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不愁!
至于漂亮不漂亮無所謂。
畢竟兩條腿是在自己身上長的,隻要變通一些,那完全可以在外面偷偷找漂亮的。
而也在張護衛有事沒事的去老店裏找上自己兒子,開始傳授一些關于變通之道的時候。
時隔半月。
旬城醬肘子的客棧内。
甯郃算得劉大人劫數要到的時候,也與雲鶴等人一同去往了吳城。
劉大人的事,雲鶴等人已經知曉,也是想瞧瞧劉大人的劫數在哪裏起。
隻是又過半月。
在劉大人劫起的這日。
劉大人仍然在去往吳城的路上,畢竟冬天積雪路不好走,路途也隻是行了四千餘裏。
想要東境,這最少還需要一月之久。
但此刻在吳城。
深夜。
一處普通的院子外。
正有兩位帶着圍帽的老者,踩着積雪稀泥,來到了這家院子外。
他們二人,正是給劉大人‘起令’的吏部侍郎,和戶部侍郎。
院裏,則是當今的太子之師。
也在此刻。
院外的兩位侍郎敲了敲門後,又對視一眼,是歎息着相互搖了搖頭。
但不是他們怕這位太子之師。
相反,三人同朝多年,又私底下同另外十數位大人一樣,一同爲太子做事,所以是一隊裏的人。
可恰恰是一隊裏的人,又在太子的維護下,他們有些利益也是明面說開。
所以他們感覺太子師今日請他們前來,怕是有些事情牽扯到了什麽。
也待兩人思索的時候,院門從内被打開。
開門的是一位早已退隐江湖的後天大成高手。
他是太子師的貼身侍衛。
江湖人稱‘覆天沉刀!’
又在前方屋裏,有燈火從窗紙映出。
這位高手也未多言,而是頗具巅峰武者般,很氣度的擺了一個請。
再等兩人走進屋内。
他們也看到了一位精神抖擻的老者,正在床榻邊上溫着茶水。
老者正是太子師。
太子師不待兩人行禮,就虛引旁邊的床榻,“深夜請兩位來,莫怪啊。”
“大人有請,怎敢不來?”
“對,莫說是深夜,大風雪夜我等也要乘風踏雪而來!”
兩人笑說一句,雖然與太子師也是熟識,但禮數上還是不敢落下的先捧捧手,然後才分别落座。
這一坐上去,很軟和,墊的是金玉蟬絲被。
旁邊的窗戶紙,也有鹿皮釘着,不露絲毫涼氣。
下面的火炕也是被小火燒起來了,用的是一兩一斤的無煙沉香樹枝,且火炕中間還接了一個通風口,确保屋裏不會悶,亦不會涼。
再等小桌案很精妙的卡在床鋪兩側,十兩一斤的筍山葉柳茶擺上。
滿屋飄香。
這暖烘烘的感覺,花開遍野的氣息,恍若春至。
同時,在萬丈高空中。
滿是水煞的罡風呼嘯,恨不得将後天巅峰高手撕爲兩截。
又在這風中,被吹得千瘡百孔的簡陋雲朵之上。
甯郃等人對視一眼,本來準備送進口中的茶水也頓住,感覺手裏的靈茶好似不那麽香甜了。
于是,玄門主起了一個術法,用雲霧化成小院茶台。
衆人這般一坐,接着一邊喝茶,一邊看。
也待百息後。
太子師擺好這茶具、茶水,才開口言道:“去年我與太子在西境掌管運河一事。
雖然不曾在朝,但也偶爾聽聞朝内傳出的消息。
這幾日我正好與太子一同回來,就想當面問上一問。”
他說到這裏,看向各有所思的二人,“聽說兩位又起調令,請梁城的劉沣了?”
“是。”吏部沒隐瞞道:“去年老侍郎一而再再而三的寄信,還有一些和老侍郎有關系的退下老大人,他們也多少言語相勸。
以及,這位劉大人也算是有功績。
我就再請令了。”
“我亦是如此。”戶部也點點頭,“且我與老侍郎是”
他說着,本想體現出自己尊重師道,繼而才爲劉大人請令。
但此刻看到太子師好似有意這‘正三品戶部文郎士’的位置,又像是有太子的人手要安插。
于是他話語一轉,很直白道:“老侍郎曾經教過我兩年書,雖然算不得師徒,但我也不好明面上薄了他的面子。”
“這般就好。”太子師一笑,“若是大人爲難,老朽還真不好說出之後的事,因爲此事是關于犬子的。”
‘原來不是太子事’戶部心裏一愣,倒是暗罵這老狐狸裝腔作勢,動不動就前言裏提太子,更是說話留一半,剩下一半讓他們琢磨回答。
繼而讓他想偏了,誤以爲是太子吩咐。
誰知,不是太子,是他家兒子?
但話已說出口,那就算了。
反正劉大人也和他沒什麽關系,犯不着得罪同一隊的同僚。
同時,當太子師看到兩位侍郎稍微頓一下的樣子後,亦是笑着先向着二人一敬茶,也是明面上的賠罪。
之後,他才言道:“兩位也知我那犬子在青城金曹已久,是不是該調回來了?
如今空餘下來的文侍,兩位覺得我那犬子如何?”
“自然是可。”戶部這時倒是鄭重點頭,“令公子功績與劉沣不相伯仲,是能請令,且過錯還遠遠少于這劉沣。
隻是大人之前爲何不言說?”
“我正想談此事。”太子師搖搖頭,“前兩年我在外,聽到劉沣拒令後,本想回來後再言,但誰能想到那劉沣辭令後又請令了?
我那時在外,爲太子執掌運河一事。
此事爲大,更關乎朝野民生。
我那犬子隻能先放一放,等回來後再運作。”
太子師說到這裏後,鄭重一敬茶,“這着實讓兩位老友爲難了。”
“唉倒不是爲難。”吏部無奈的端起茶杯回敬,“如今是怎麽解?”
“解法已經有,不然也不會讓兩位前來。”太子師毫不在意,“讓兩位前來,也隻是老朽先告知兩位,以免我今後處置這劉沣的時候讓兩位誤會,誤會我是拆兩位老友的台。”
“不敢不敢..”兩人連忙還禮,又看向太子師,想知道這主意是什麽。
太子師則是心中盤算整理一番,才開口道:“劉沣此刻應該是在路上。
而我本意是讓人尋找他的蹤迹,進行刺殺,再抛屍江河。
但他身爲朝廷命官,身旁亦有十二位朝裏的傳令使,若是離奇失蹤,巡查司必要徹查到底!
雖然荒郊野外不一定查到你我,但若是真查到了,那時後悔已晚。
所以在我想來,陰謀不如陽謀。”
太子師說到這裏,從懷中拿出了幾封信,“當我聽聞劉沣任令之後,已經派人去徹查了一番。
其中,同他一城出來的戶部良文使,我前幾日就曾找到過他,拿出他的一些貪污罪證,準備先從他口中撬出劉沣的事。
而七城巡撫那裏,我也言告了幾聲,他也沒有管這良文使。
這巡撫還是一如既往的明哲保身。
也難怪出行還要帶一衆江湖高手,此人倒是膽小如往。
不過,這良文使這人倒是聰慧,我還未多言幾句,他就明白了我此行的意圖,投靠了我等。
也經他舉證,我發現那劉沣的行商會是有不少問題,城内各家店面,亦是有問題。
完全是他一人言語出資證,其下金曹與主簿府吏隻是代筆。
這般目無王法之人,一語成法之人,屆時等他來至城内,完全可以讓刑部先行扣押,好好的審上一審,看看是否還有其他罪證。
至于會不會牽連兩位大人,兩位大人盡管放心。
因爲此事是戶部與吏部共同商定,又有那麽多位老大人爲這劉沣說話。
最多是法不責衆,亦是衆位大人一時不慎、慧眼蒙塵,也怪那劉沣太善于僞裝,更是曆城那位老侍郎上了年紀,老眼昏花,識人不明。”
“經大人一說,此人确實有不小的問題”兩位大人聽到,亦是深有同感的點頭。
因爲要是收點小錢辦事,也就算了。
但是換一種說法,同樣的辦事,成了‘目無王法’,那這事就大了。
可是兩位大人想來想去,也覺得這陽謀有點太過了。
因爲真要按這樣細查的話,那全朝上下沒問題的太少了。
起碼他們三個皆有問題。
所以此刻隻能說,這劉沣運氣背。
正好撞在了混迹幾十年朝野的太子師的手上。
再加上太子師人脈又廣,屆時再聯名向聖上檢舉,那這事不可能不查。
不查,就是默許可以目無王法。
且又在兩人想來,雖然也不一定能查出什麽大事,查完也可能是功大于過,所以劉沣才簡約了章法。
但朝廷位就這麽多,一個蘿蔔一個坑,能趕跑一個算一個。
就算是吓不走,但隻要被查時官職停住,那朝廷也不會單純等着一人,反而會讓太子師的兒子先替上,那這樣就圓滿了。
一切兵不血刃,且有理有據,更不用冒險刺殺抛屍,隻是單純的發現有人檢舉作證,證據又全,然後例行查辦。
當然,要是真查出來什麽,能一下斬了,以絕後患,那就更好了。
兩人這般思索着,覺得這事太子師既然全攬了,那自然是不再管了。
要是能再不關他們的事,這就更好了。
所以兩人對視一眼,他們今晚沒來過。
太子師是誰?
他們隻在朝上見過,私下裏根本不認識。
而也在兩人喝完這杯,就和這位陌生老頭道别的時候。
高空中。
甯郃于雲鶴等人,亦是一邊品茶,一邊望着這屋裏發生的一景。
稍後還看到那位高手跑出了院子,又策馬出了城,應該是去打探劉大人的蹤迹去了,看看劉大人行到了哪裏。
衆人看到這一幕,對于這般凡塵謀略,也沒什麽看法。
一切都當看人間皮影戲。
但之後。
在雲上又等一月,等着即将開場時。
這日上午。
西周卻忽然說道:“既然甯道友念想這位劉大人,這位劉大人又與甯道友相識。那他肯定是有大緣法加身,可以輕易破解此劫。”
“我已收回破劫之法。”甯郃搖搖頭道:“雖然我之前落下的緣法,依舊會影響這位大人的命數,但卻不會落下定數。
此番前來,便是觀一觀這位大人今後的變數。”
“無道友幹涉”玄門主品了一口茶,“那這變數就多了。”
“是極。”雲鶴點頭,“否則在甯道友的影響之下,世間萬千緣法也會隐約依照甯道友的意念而行。
那此人最終隻有一個定數。
那便是時來天地皆同力。”
“然也。”衆仙點頭。
随後又望向萬丈下的大地,靜觀便是。
這般也待第三日下午。
仙曆、八年,初春。
吳城外。
那位江湖高手從外面匆匆回來,回到了太子師府中,向着太子師禀告。
經過他一月探查,發現了劉大人的蹤迹,也見到了劉大人一行人,也預計劉大人兩日後回到吳城。
于是也在今日。
太子師得知這個消息後,也在此刻才告訴了早已通過氣的一位刑部侍郎,讓他拿着劉大人的罪證,送往了刑部尚書那裏。
等做完這一切。
太子師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因爲這樣一來,就可以拖出更多的時間。
否則,要是早些通知剛正不阿的刑部尚書,那這事就會早些立案偵查。
這一早,說不定劉大人還沒關幾天,這就查的水落石出了。
同樣這一早,就拖不出更多的時間,讓他爲自己的兒子活動。
而随着時間過去。
當日刑部檢查之後,這罪就定下來了,且關系到一位正三品大員,此事也上交吳帝。
并且還有良文吏這位大義滅親的人作證。
隻是吳帝卻沒有輕易相信他們的話語,而是點派一位欽差、七城巡撫,以及刑部幾位官員,讓他等共同去往梁城徹查。
至于劉沣,吳帝在不清楚之前,也不敢輕易用。
繼而吳帝又傳令下去,等劉沣到吳城後,先暫去官職,看押起來,但莫要用刑。
于是。
又隔三日。
在劉大人帶着十二名侍衛,正排着進城隊,排到自己等人的時候。
門前的将士先是看了看劉大人,然後又對照了手裏的一幅繪圖。
當發現劉大人和圖上相近,且還有十二名侍衛。
他和旁邊的衆将士一打眼色,就在附近百姓與行商的驚奇中,把劉大人一行人給請走了。
之後關押的地方。
是刑部于城外的一座青石大牢。
這裏關的全是與劉大人一樣的人,全是朝中大臣。
但好在劉大人的十二名侍衛,本身就是吳城的傳令使,倒是沒被關着,而是回去傳令司複命去了。
隻是劉大人卻被幾位将士與刑部差使,帶到了這座方圓千丈的青石大牢前。
劉大人望着這大牢,亦是雙腿發軟,被人架着才堪堪站好。
但當稍後聽自身的罪令,數十條關于行商會與資證罪狀,以及‘目無王法’四字,他卻是腦海裏一片茫然,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之後,劉大人稍微反應過來一些,就仰頭喊道:“巡查使已經查證過!我根本未有這般!最多..最多..”
他說着,忽然愣住,覺得自己好像百口莫辯。
因爲無論怎麽說,他确實是如此行事了。
且看他們如今這般扣押自己,也沒有絲毫功補過的意思。
“是聖上下令,你敢不尊聖令?”認識太子師的刑部侍郎收起罪狀,看向愣住的劉大人,“劉大人,請吧?莫要抗旨,再罪加一等。
至于你是否有冤屈,我等會奉公查明。”
話落,侍郎看向了大牢外的幾名獄使。
并且他言語内也沒有說明‘已經有巡撫去查功過之事’。
他就是想看看這幾月關押,能不能将這劉沣弄廢。
同樣,幾位獄使看到侍郎大人望來,亦是小跑來至此處,又将愣住的劉大人給架了進去,并換上了囚服。
之後,劉大人就這樣愣愣的被幾位獄使拖着,拖進了這屋頂也有青石的昏暗牢中。
再聽着兩邊牢房内的哀嚎、喊冤,他被單獨關在了大牢的最裏頭。
四周牢房内也無人,靜悄悄的。
期間也沒有什麽嚴刑拷打,也沒有審問,因爲證據都在。
獄使關上房門,就沒有管這位發呆的大人了。
這般緩了好一會。
劉大人才慢慢回神。
一時間他望着這狹小牢房内的石床草墊,還有遠處的一點點風口,心中卻是異常後悔。
後悔自己爲什麽不聽老師的勸告,爲什麽不聽知府大人的勸告?
甚至他如今想求助自己義父所言的戶部與吏部侍郎,也沒有辦法将這消息透漏出去。
待自己如弟子的知府大人,更是遠隔數千裏。
也興許..良文吏知曉自己被關後會救自己?
劉大人這般想着,還是抱有很大的期待。
隻是随着一天天過去。
三日、五日,十日。
每日隻有獄使來爲他送飯,卻沒有任何消息時。
劉大人徹底絕望了。
并且劉大人也有些猜測,知道自己此次一劫,應該是和良文吏脫不開關系!
也隻有他,才會知道自己這麽多事!
但之前,劉大人會想到良文吏自私,但真沒想過良文吏會背信棄義!
他之前都一直以爲今日之事,是巡查司與刑部查出來的。
可是絕不會查的這麽仔細,甚至有些收禮與辦資證的時間他都忘了,但宣讀的罪證中卻有記載。
這分明就是良文吏!偷偷記下了這些事情!
就在這樣的怨恨中,等這日晚上,獄使再次送飯的時候。
劉大人便言道:“前任梁城金曹令,今時戶部良文使!他同樣與我一般,皆對行商會與資證一事..”
“别瞎忙活了。”獄使好笑的搖搖頭,爲劉大人遞過去一碗米飯、一盤青菜,“我聽一位大人說起過你的事,你這人就是順風水順慣了,被幾位貴人擡上來的。
就像是如今,你說這位良大人和你一樣,那爲啥我沒在這裏見到他?
那這位大人肯定也和你曾經一樣,有貴人護着,所以就别忙活了。”
他說到這裏,又搖了搖頭,“這理兒,我一個小吏都比你清楚,你還什麽大人?大人就這才識?難怪沒貴人相助以後,會落得如此下場”
話落,獄使也不和劉大人再言,就背着雙手搖搖晃晃的走了,也不怕言語中得罪。
因爲此人可是好幾位刑部大人一起送來的,且一位侍郎還眼神暗示自己,不需要對此人特别照顧。
那這八成是要砍頭,兩成是要流放。
所以得罪就得罪了。
同樣,也正是獄使這般無所謂的态度,亦是讓劉大人心裏忐忑不安。
畢竟他哪怕如今被關着,那将來若是無事,再等查清以後,亦是可以出去恢複官職。
可如今一個小吏都敢如此,那肯定是有人示意吩咐!
再加上這突如其來的牢獄之災,他覺得定然是有朝廷大員想要置他于死地!
尤其自己義父所認識的那兩位侍郎也不敢應聲,甚至這幾日過去,他們也不敢來看望自己,或是小小的捎個口信。
那這絕對是遠超尚書的官職!
劉大人一時想到這裏,就感覺眼前一陣黑,覺得自己可能躲不過這個劫了。
而也在劉大人的焦躁等待中,不知明日是生是死的壓抑中,每日前來的人,也隻有這位送飯的獄使。
劉大人每次抱有一絲絲期待的詢問案情。
獄使皆是冷笑一聲不答。
每當劉大人看到這些,在不知道任何消息的情況下,就會止不住的胡思亂想。
尤其這裏太靜了,四周都無人。
這般煩躁與寂靜的壓抑之下,他每日夜不能寐,有時又白日驚醒,不知不覺就睡的晝夜颠倒,過得不知何時何日。
可當這般憔悴的過了兩月,他又想到自己可能會出去,還可能接着當官,繼而強迫自己盡量夜晚入睡,盡量把身子養回來。
不然這般下去,不需他人,他自己就會把自己逼瘋,逼死。
就這樣日複一日,劉大人強忍着白日不睡,又來回走動的活動下,身體也漸漸好了些。
隻是時間一長。
他雖然也不再亂想了,但卻習慣的靜靜坐着發呆,望着石窗外映來的陽光。
這般又過了一月。
直到劉大人被關押的四月後。
去往梁城的巡撫與刑部幾位官員回來,向朝廷禀報,劉大人功大于過,可免。
可是戶部的位置,已經被太子師的獨子于一月前所占。
于是朝廷再次下令,今日釋放劉沣,讓其在京待守,等養好身體後,再上朝述職,入戶部,填補文吏空缺。
官職依舊是正三品,也享受正三品俸祿。
等令下來。
一位公公就帶着兩位小太監,策馬趕往了青石大牢。
又在經常給劉大人送飯的獄使賠笑下。
公公帶人走到獄中的盡頭,看到了正坐在地上發呆的劉大人。
劉大人就呆呆的望着地面上照射的陽光,好似沒有聽到四周來人。
見到這一幕。
公公心裏暗暗搖頭,也就沒讓這可憐人下跪接旨,便拿出了聖令,宣讀了皇恩浩蕩。
劉大人聽聞,倒是回過神來,轉身跪下接旨。
再聽到自己恢複官職,留京戶部。
劉大人卻沒什麽表情,隻是等公公宣讀完後,平靜的回了一句“接旨。”
“大人,那雜家就先行離開。”公公看了看這位劉大人落魄的樣子,一身囚服沒金銀的樣子,把聖旨一交,就轉身離去。
這樣的正三品,還不值得他彭公公巴結。
嘩啦—
獄使看到公公離開,卻是慌忙的把牢門打開。
同樣,此刻的獄使也不複之前的冷言冷語,反而是滿臉笑容的取來衣物,讓這位劉大人換上。
等換好。
獄使又點頭哈腰道:“大人您多多見諒,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我知曉,各司其職。”劉大人搖搖頭,向着前方牢獄外走去。
就這樣,慢慢的走出待了四個月的昏暗牢房。
當走到牢外後。
劉大人用手遮着,看了看夏至有些刺眼的晨光。
進來時,還是初春,陽光還沒有這般刺眼。
再得重見天日。
劉大人沉默的整了整身上衣物,把細小的皺褶撫平。
之後,他看了看吳城的方向,回憶起自己一生的經曆,回想這獄使的話語,也知曉了自己确實是順風順水慣了,更知道了這朝堂确實不是他能來的地方。
這位獄使,說的不錯。
至于沉冤得雪?留京待命?等官位空缺?正三品?
劉大人心裏搖了搖頭,算了。
這一次的死裏逃生,讓他徹底看透了自己之前所努力的半輩子事情,其實也不是那麽重要。
他如今倒是懷念梁城,想見幾位好友,更想念那些對自己好的人。
也好奇當日的自己,爲什麽要千裏迢迢的跑這麽遠?
爲什麽不能安安靜靜的生活?
爲什麽要舍棄這些關心自己的人?
劉大人歎息一聲,看向了時刻跟着自己的獄使,“這位大人,能否借一匹馬?”
“大人您說笑了..”獄使先是慌忙抱拳,又立馬跑到旁邊的馬厮。
他左右打量了一番,挑出了一匹上好的馬,又來至大人身前,将缰繩遞給大人。
同時他瞭望吳朝的方向,準備目送這位正三品的朝廷大員回朝上任!
但誰知劉大人上馬之後,卻一抖缰繩,向着西南邊的官道行去。
獄使見了,頓時高呼一聲道:“大人,您走錯道了!吳城在東邊!”
“沒錯!”劉大人感受着身旁刮過的夏風,卻入獄以來第一次大笑道:“我如今走的就是回家的道。
也勞煩差使回去和刑部大人說一聲,這朝官、梁官,我劉沣皆辭了。
這述職令,我不接了。”
言落。
劉大人毫無留戀的策馬向着南境方向行去。
聖旨在他換衣服時,也被他遺留在了那牢房裏。
也在這一刻,他哪怕是沒有喝那位茶攤先生的茶,也感覺心裏無比放松,像是卸下了一輩子的重擔。
因爲曾經的自己,已經被他留在了那牢房裏,也得到了一直想要的述職令。
而今日的自己,如今隻想回到梁城、曆城,看看在乎自己的人與自己所在乎的人。
又在高天之上。
甯郃與雲鶴等人望着劉大人遠去的背影,亦是相視一笑。
他們也知此般變數不一定是最好的,但卻是劉大人心中此刻所想要的。
劉大人倒是給他們這些仙者講了一術,‘意随本心。’
又在甯郃等人旁邊。
已是金丹的梁河神亦在這裏。
梁河神也是看到梁城前兩月内有巡撫查案,繼而得知劉大人出事,就特意把雨曆交于水族各将,他則是前往了這吳城。
如若劉大人真要面臨死刑,他會現身解救。
甯郃等人也不會阻止,因爲這本就是劉大人的緣法。
也是相較于良文吏的貴人,是吳城的巡撫大人。
劉大人也有貴人,是梁城的梁河神。
又眼見無事。
梁河神也拜别衆仙,回往梁城繼續任河神之職。
甯郃與雲鶴等人當看到劉大人遠去後,也結伴去往了南州雲遊。
這般耗時月餘。
衆人終于在南州的最南邊這裏,找了一處風景秀美的山林。
又在山林中心的空地處,衆人看到這裏還有一個小瀑布,下面是一方不算很大水潭。
這水潭連着地下河,水中還有不少魚兒。
附近林中的小動物也喜歡在這裏喝水。
衆人見到這一幕,就在水潭的不遠處搭一個院落,幾間草房,院裏種幾顆果樹。
随後,玄門主負責衆人夥食,還有照料果樹。
甯郃也拿出了一些香料的種子,負責作料和平日溫茶。
棋道人和西周、雲鶴,三人平日打獵、修繕房屋,閑時就聚堆下棋。
後來,西周覺得下棋太累了,也不下棋了,就改爲了與蒼山一起,去林中撿柴火。
衆人索性也與劉大人一般,來了一個不問世事,意随本心。
閑來,就遊山、釣魚、品茶下棋論道。
忙時就修繕房屋、照料樹木花草。
這般不知不覺。
已是十年匆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