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七。
這日上午。
寒風吹襲下,帶來點點雪花。
甯郃和西周也來至了吳城之外。
“吳朝的京城果然熱鬧。”
此刻,西周瞭望四野,看到吳城雖然隻比甯道友所在的梁城大上一些,但此刻附近連綿的攤子,卻是擺滿了城外官道的兩側。
又在稍遠的位置,還有不少縣與村坐落。
若是從天空望去,用這官道上來往的行人串聯四周的縣與村,那這吳城更是連綿方圓數百裏,比梁城還要大上許多倍。
且四周不時響起的炮竹聲,讓年關的氣氛渲染了這邊方圓,也讓相互之間的聯系更爲緊密了一些。
西周甚至覺得官道上再建一些茶館、酒樓等建築,那這真成一圈一圈的城外城了。
這吳朝的京城,确實很熱鬧。
僅次于他千年來所見過的一些大王朝之都。
看來甯道友所在之朝,山下學堂所在之朝,以及吳朝的衆修士齊聚,下界的修士飛升,也讓吳朝沾染了不少的氣運。
說不得千百年後,這裏就是所有修士所向往的仙朝了。
一時間,西周思索着,又感受着這過年的氣氛,還順手在城外的一處攤位上買了一串炮竹。
遇到一座仙朝的誕生之初,是該慶祝一下。
等買好,他又把這百顆炮竹逐個拆下來,裝到一個撿來的破布口袋裏。
甯郃就在一旁看着,也不急着進城。
隻是拆着拆着,等拆完,西周卻道:“買的時候隻顧着買來放,卻忘看了。”
他說着,晃了晃口袋,“這一串隻有九十九個,但好在都能響。”
他說到這裏,還準備分給甯郃四十九個半。
那半個他準備豎着分開。
甯郃看到他遞來,卻沒要,“先進城。”
“好。”西周看到甯道友沒要,那就自己放。
就這般,兩人排着隊的時候,西周是時不時的朝遠處沒人的地方扔個炮竹。
不一會,還引來幾個孩童觀看。
西周倒好,借以帶他們放炮爲由,讓幾位孩童輪換着爲他排隊。
他則是帶着剩下的孩童,去旁邊炸土堆了。
這一炸,排隊中的不少大人也接連望去,亦是準備買些炮竹玩玩。
但沒西周開這頭的話,他們身爲大人,還真放不下這臉面,像孩童一樣去炸土堆玩。
并且他們還覺得西周不會玩。
要是他們,他們就去炸結冰的河水,炸鍋碗瓢盆,那不比土堆好玩?
他們心裏想着,是覺得可惜這炮竹了。
甯郃是沒管西周,反而一邊繼續排着隊,一邊望着前方回家的行客與賣年貨的行商。
又在城門下,還有負責收入城錢的一衆将士和幾名文吏。
望着望着,甯郃看到行客進城,是不收入城錢的。
隻要樣子不是城牆上貼的通緝犯,就通通放行。
可是帶包袱的話,卻是要檢查一下,防止有人帶違禁的物件與偷帶貨物進城。
因爲來往的行商要一一驗貨,收稅。
并且還需要一個資證。
此刻正有一車隊的行商被查驗。
甯郃靈識望去,看到資證上是此次的貨物數量與名稱,然後按照資證上的金曹批示交入城費。
沒有資證的,則是由附近的金曹官員上前檢驗貨物,然後大緻估算出稅收。
這個稅就要比有證的貴了。
且來來往往間,許多行商都沒資證。
不像是梁城那般,基本都有證。
甯郃略微一想,也大緻知曉是梁城勢力不多,加上知府大人又支持。
所以金曹獨自爲大,便可以統一所有行商線。
但吳城這裏來來往往的都是天南地北的人,興許一年就跑這一趟年貨。
再加上吳城屬于京城,勢力繁多,自然是各種利益牽扯。
哪怕是掌握稅收的戶部就在這裏,可戶部也不是一家爲大,說整合就能整合的。
說不定哪位行商的家裏長輩,就是朝裏的哪位大員。
以這樣複雜的情況,沒哪個人可以統合。
就算是吳帝下令統合,裏面也是關系盤根交錯。
而甯郃之所以知道這些,也是河神經常找甯郃閑聊。
再加上河神近幾年來修國運。
繼而河神說起話來,多多少少會聊一些朝廷之事。
甯郃也當聽個樂。
亦在甯郃想完此事,又想着這吳城裏有哪些美食的時候。
西周看到隊快排完,也把剩下的三十三個炮竹稍微施法,随後交給了那幾名孩童。
這樣就算是這些孩童失手,也不會傷着他們,但會讓他們有一種鑽心的很疼。
以防這些小娃娃們失手炸着自己,又看無事之後,就真以爲炮竹不傷人。
等做完這些事。
西周就走回隊伍中,跟着甯郃走到了城門邊。
将士看到甯郃和西周與尋常行客沒什麽區别,又沒有行李包袱,再加上西周看似有些貴氣後。
守城将士以爲西周是朝裏的哪位官員,就想也不想的直接放行。
西周看到這一幕,也收回了點點氣息。
千年前他就是一朝國師,身上自然是有貴氣顯露的,隻是平常都收斂而已。
再等進了城。
西周也開始打量城内,這一眼望去,他發現和城外差不多,都是人來人往,馬車、轎子,也在人群中穿行。
偶爾還能看到幾位身穿官服的大人,或是幾位盡顯貴氣的員外。
也有幾位少爺小姐在一衆護衛的保護下閑逛。
京城内的大官與大商很多。
“去哪?”西周看了看這熱鬧景象,又聞了聞附近酒樓内傳出的飯香,一時食指大動。
甯郃也看向了旁邊的酒樓,“進去嘗嘗?”
“真要吃飯?”西周先是詢問一句,當看到甯道友點頭以後,便設下一隔音術法道:“論這吳朝京城中哪裏有好吃的,那自然是皇宮後廚,其次就是城南的洐彥樓!”
西周說着,瞭望四周來來往往的行人,“我雖然是第一次吳朝京城,但城中這十裏内的人,當提起吃飯喝酒的地方,都說那洐彥樓是除皇宮禦廚之外的最好去處。”
“走。”甯郃聽到有好去處,那就去嘗嘗。
西周也是一邊笑着跟上,一邊又忽然問道:“哎,他們還說,洐彥樓裏有不少大廚和皇宮内的禦廚一樣,都是出自慶縣。
這慶縣..”
西周看向甯郃,“是吳朝出名廚的地方?”
“是如此。”甯郃一邊走,一邊瞭望慶縣方向,“但不是說吳朝名廚皆出自慶縣,而是慶縣爲吳朝内最有名的食縣,吳朝地界的香料皆是出自那裏。
久而久之,那裏就彙聚了不少名廚。
許多人也在那裏學藝。”
“這是要瞧瞧。”西周點點頭,又再言道:“我曾路過一地,那裏有一城,名爲客城,裏面沒有民居,全爲書坊、客棧、酒樓、茶館。
城外是遍布百裏的田地,穿行的河流。
有茶樹、肥羊、果子、紅椒..
整個城池都是吃喝的地方。
不知比起這慶縣如何?”
西周說到這裏,又笑道:“先說好,咱們的大廚玄門主,都喜歡在那裏買菜取料。所以我覺得那城應該就是五洲第一食城了。”
“還有這般城池?”甯郃看向西周,“在何處?”
“不遠。”西周看向大西邊,“距離此地隻有二百三十萬裏,位于中州南的餘朝。
趕些時日的話,初七前就到了。
隻是我境界不高,元神隻能雲遊十萬裏。
否則用元神趕往,不出兩個時辰,你我就可以在那客城的茶館裏品茶聽戲了。
但..又可惜..”
西周一歎,“等年關一過,我還要聽一位甯姓高人的吩咐,在東州尋雲煙。
你瞧,這喝茶聽戲的日子就不知要多久了
可歎、可歎啊”
言落。
西周是連連搖頭,一副在礦山裏被督軍監督的砸石頭模樣。
好似這石頭砸不完,鞭子就要抽到頭上了。
“那等明年夏至。”甯郃看到西周賣可憐,卻是笑道:“等見禮完諸位界主去學堂接人,見證過新界主一事。
你我喚上雲鶴四位道友,我等一起去客城一遊?”
“大善!”西周可憐的模樣一變,又換成了滿是笑容。
随即他更是大手一揮,指了指前方的三層大酒樓,“洐彥樓到了,這頓飯我請,道友莫要推辭。”
他說着,就在小二的熱情招待中大步走了進去。
甯郃也跟着小二的虛引,走進了酒樓當中。
這一望,哪怕如今還是上午,這一層的八十二張桌子依舊是坐滿了。
從中空的樓閣望去,二層雖然隻有六十張桌子,但如今還有一些空位。
三層則是二十個大小雅間,坐了一半。
西周亦是靈識一掃,就選了一個面朝東的雅間,讓跟行的小二安排。
再略微施一術法,讓進來客棧的衆人都無視這雅間。
不然自己和甯道友吃飯的時候,忽然來個權貴之人,再來一式雅間之争,那就太掃興了。
況且他也覺得甯道友此次前來,應該是有什麽事情。
那還是少點打擾爲好,先言正事再說。
亦是這般想着。
等來到雅間裏,點了四道樓内的名菜,還有一壺好酒。
再等小二上完茶離開。
西周就向正在喝茶的甯郃問道:“道友,此次來吳朝京城,也是要去陰司内赦免某人?”
“倒不是赦免一事。”甯郃把茶杯放下,“而是界主一事。”
“界主?”西周好奇,“在泠城司内,我就聽道友說起界主一事。
難道真讓陰司神官任界主?”
西周說到這裏,又搖搖頭,“陰司事務繁多,而尋奇才一事繁瑣,且香火之封也難以離開自身地界太久。
這事怕是有些不太妥。”
“是有些不妥。”甯郃沉思,也未再言,更沒說陰司之後的吳帝事,而是先推演陰司的可行之道。
畢竟等五洲上的金丹修士分完界主之後,陰司就要頂上去了。
并且這也是甯郃第一次開始真正推演陰司掌管一界的可行性,而不是之前的大緻想法。
這一算,是要算整個五洲的陰司與江河各神。
要确保掌管一界之後,不會影響到他們各自的修行,也不影響他們的事務。
也是這一算。
這直到小二敲門進來,稍後把燒青魚、柳海參、焖野兔、白斬雞、荷藕湯、竹風琴酒一一擺上。
再等小二告辭離開。
甯郃又推算百息後,才牽引茶水,在半空中畫出了整張五洲圖。
“道友且觀。”
甯郃指着五洲圖,“五洲有三萬城,一千二百大江。
雖然府君與江神各有其事,亦要修煉悟金丹之道。
但按十城共執一界來說,便不會耽誤各司其事,亦不會勞累諸位道友。
再按兩江掌一界。
共能掌管三千六百界。
若是這些道友皆有意掌管,近些年來,我等應是無憂界主之事。
于此,神官行界主一事是必行。
此事等來年夏至,我等再聚之後,我也會和雲鶴道友等人言說,看幾位道友之意。”
甯郃說到這裏,又看向了如今就點頭同意的西周,
“但本想等五洲的諸位金丹道友任完,就讓棋道人與蒼山道友也掌管一界,或者今後多掌管幾界,可依照幾位道友的随性行事,我就斷了這念想。”
“對!”西周大贊,“棋道人和蒼山就是這般性子!
整個就是,伱有事,我幫。
你修煉遇到難題,我解。
你看到妖邪,我二話不說的出手相助。
你說去雲遊觀景,那便同行。
你悔棋,亦可。
甚至下棋下不過我,掀我棋盤也無事。
但你要讓我掌管一界?
那不行!
也就玄門主喜歡建建宗門,雲鶴喜歡收收徒弟。
蒼山他們,還是喜歡潇灑一些。”
西周言道此處,就先夾起一塊白斬雞,仔細品了品,“他們是喜歡雲遊天地美景,品盡天下美食,聽盡天下戲曲,嘗盡天下美酒,會遍天下的棋術高手。
界主一事,是留于後輩。”
西周說着,嚼了嚼,把口中的雞骨頭也咽了下去後,又嘗了嘗其他菜品。
等嘗完一遍,他才接着言道:“雖然這家廚子的四道菜皆不如玄道友,但也是七成。
尤其是這白斬雞的味道,能有玄門主的八成。
不愧是帝都之地中還能出名的酒樓!”
“的确如此。”甯郃也品了一塊雞肉,發現入口即化,油而不膩,繼而是同意西周的說法。
同意他說的這菜品,也同意他對于棋道人的說法。
因爲自己和西周亦是這般,喜歡雲遊天地,随性而爲。
遇見有緣法之人,就點化一番。
遇見不平事,就出手相助。
遇見有趣事,就在旁靜觀。
也或許隻有玄門主與雲鶴執着于建建宗門,收收徒弟。
這也是他們的樂趣。
甯郃想到這裏,又看到美食當前,那就先不言。
反正陰司的事已經有完整的計劃,那吳帝的事情等吃完飯再說。
西周也是默契的品着菜肴,也不多問。
但心裏是知曉甯道友帶他來此,應該是不止這些事情。
這直到一頓飯落。
時至中午。
喚來小二結賬。
甯郃又點了兩壺美酒。
等取完酒。
甯郃就向着酒樓外行去。
西周結完賬,也随後跟上。
隻是這一跟,他就發現甯道友遮攔了周圍常人的視線。
之後又用術法蹬空,坐落在遠方的皇宮雲層之上。
西周不解,也用遮掩術法來至雲端。
“道友來皇宮之上”西周猜到了一些。“是爲吳朝帝君?”
“嗯。”甯郃把一壺酒遞去,“正有兩人談起吳帝,不妨先聽一聽。”
話落,甯郃指了指下方。
皇宮演武場外的一處小邊角,正有兩位大内侍衛在偷偷的閑聊。
西周望去。
看到一位中年侍衛昂首挺胸,正向着旁邊的年輕同僚,說着一些他所知道的聖上秘聞。
這也是這位年輕同僚是中年侍衛的堂弟,他才敢言說當今聖上的事。
“你是不知道”
這位中年侍衛此刻說着,還特意壓低了聲音,“在二十多年前,當今聖上還爲一縣中文吏。
但沒能忍受這前朝的貪官與暴君,便最終揭竿起義,殺了那裏的貪官後占地爲王!
那時你還小,你是不知!
那年當有人聽聞聖上除惡官的一事後,猛将與有才之士盡皆奔投而來!
爲兄當時就是從龍之人!
就連幾位知府大人,邊城将軍,亦是改投聖上麾下,共伐世上貪官!
僅僅四年,便改換朝名,有了如今的大吳!
當今聖上,實乃民心所向!”
中年侍衛說到這裏,看向滿臉都是崇拜的年輕侍衛,又換爲了語重心長,“如今我好不容易把你帶進宮,更在聖君面前爲你謀了一個職,你可莫要丢了!”
侍衛說着,完全是一副他能在聖上面前說上話的模樣。
可實際上,他就是一個普通的大内侍衛。
最多是和大内之中的一位小統領有些交情,繼而能拉個親戚進來。
可不管如何。
這年輕侍衛是聽的感恩戴德,覺得堂兄是他們家裏最有出息,最有本事的人!
但更感覺當今聖上乃天命之人!
好似天生就是當皇帝而來,所以才會這般順風順水,沒有一點波折。
看似振臂一呼,就是從者如雲,盡皆來投。
實則具體如何,其實那位中年侍衛也是聽人言說。
同樣,此刻在雲上。
甯郃也是經常看遊紀,是早已習慣這民間的誇大傳說。
畢竟在五洲的曆史中,沒有哪位皇帝是單靠運氣,就能簡單坐上帝位的。
這般想着,甯郃也把目光望向了後宮的一座禦書房内。
裏面的桌案後面,正坐着一位四十有二的壯漢。
他身穿龍袍,目光沉穩,正在仔細的審改桌上奏折。
但身無靈氣,也無内力。
在長時間的費神之下,雙鬓已經有一些發白。
甚至握毛筆的右手,也有一塊不太起眼的老人斑。
此刻,吳帝每當審改奏折時,看到這塊斑點,總是不經意的一歎。
同時,西周看到甯道友在觀察禦書房中的吳帝後,也不由好奇道:“道友爲何尋帝王?難道這凡間帝王也可掌管一界?”
“有何不可。”甯郃看向西周,“我在吳朝七年,見百姓安居樂業,也少有山匪之患,以國運觀之,就知吳帝善治世之理。
隻是吳帝征戰多年,殺戮過多,也無天地善封加身。
可不能否認,若他爲界主,以此治世之理,興許能掌管一方天地。”
“也是,帝王本就有治理一朝。”西周默默點頭,“若是能當得界主,是比我等要強上不少。
我等也隻是尋得奇才,然後不管不顧。”
西周說到這裏,又問道:“但最重要的接引一事怎講?壽命怎講?
尋常之人隻有數十年壽,管數十年王朝,但一界可不止數十年。
難道是要引他入修行?”
“修行一言尚早。”甯郃品了一口清酒,“等三千六百界之後,再談吳朝帝王的修行一事。”
“三千..”西周盤算了一下道:“依照我等原先遊曆,以及近兩年的特意尋雲煙。
今年的雲煙,或許是靈氣加身的緣故,又多了些,我如今隻走了東洲一半,卻已經尋得了九朵。
再算上還有金丹修士未任界主。
那可能四十年不到,就無神官任界主了。”
西周說到這裏,看了看遠方的吳帝,“觀他魂燈,他如今隻剩十六年壽,估計是撐不到了。
到時,是去陰司接他?然後引他入修行?
還是此刻續一些陽壽?
若是此刻續陽壽,那就有意思了。
估計一些皇子要心急了。”
西周說着,又仔細一想道:“也不對,因爲你我也不知那些太子皇子的品性如何,且我此刻靈識放開,于城中聽來。
這皇子太子也未做過什麽爲吳朝的大事。
所以先賜于吳帝德報,确實無錯。”
“正是這般。”甯郃點頭,“但是否添陽壽,還需測一測這位陛下的内心所想。
如若真爲開明之君,添一些陽壽也無妨。”
言落,甯郃就這般靜坐雲端,等待吳帝休息的時候,準備入夢一測。
這樣也不會耽誤他處理公務。
西周也未多言,而是躺在雲上望着天上的太陽。
直到半個時辰後,太陽偏西了一些。
吳帝揉了揉發酸的脖頸,也躺在了書房的軟塌上午睡。
這樣下午的時候,才能有精神處理事務。
甯郃見到吳帝睡着,也分出了一縷神念入夢。
在這夢裏,吳帝會按内心所想去做事,去言語,隐瞞不了絲毫。
就如四紀圖錄之遊。
同時。
在有些虛幻的夢境中。
吳帝正迷迷糊糊的走在一條官道上,記得自己今日是屏去了左右護衛,又特意出宮,想要去拜訪一位好友。
那位好友就在前方的茶攤之中。
慢慢走近。
茶攤内,甯郃正在溫茶。
見得吳帝走來,也虛引他落座。
吳帝未多言,也沒有皇帝的架子,就這麽坐在了茶攤的破闆凳上。
頃刻間,甯郃也溫好一壺茶水,推到了他身前,“多日未見。”
“是啊..”吳帝長歎,記得自己未成帝王之前,就喜歡在這茶攤裏品茶,然後結識了這位店家,與店家成爲了好友。
之後因爲起義一事,兵荒馬亂中失去了聯系,如今才堪堪找到這位好友。
甯郃擺好茶,也坐在了吳帝的面前,卻直接問道:“經十幾年前起義,如今吳先生貴爲帝君,不知陛下對天下民生一事所想?”
“莫稱陛下。”當面對好友的詢問,吳帝卻先搖頭道:“你我相交多年,喚我名姓,吳茂昌即可。”
他說完這事,才回答民生一事,不僅毫無隐瞞,甚至還吐露朝廷機密道:“近年來,經十六年前戰亂之禍,民生也逐漸恢複。
而等年後,我有意大動工部各職,招攬天下奇工巧匠,開鑿運河,開墾更多良田。
雖會勞百姓之苦、傷朝野上下之财,亦會有不明事理者,罵聲向我。
但二十年、三十年後,我朝疆土内的運河橫縱間孕養萬田,我等後輩子孫卻能承此之德。
可若是專注于當下餘生之樂,後人哪會有此得?
我所想的吳朝,是吳朝前人半世苦,後朝百世興,而不是此刻吳朝興,後人百世苦。
哪怕改朝換代,這疆土是不變的,血是不變的。
隻是喚法不同而已,興許百年之後,那吳江就是燕江,亦或是李江,但又如何?
運河養的一樣是我等後人。”
“天下出财,百姓勞作。”甯郃看向吳帝,“隻要勞與得平,未有強行招百姓修河,這何有苦之說?
但,天下出财,國庫是如何出銀?你又如何出銀?可有藏私?”
“國庫是屬于朝廷,不是歸于我。”吳帝搖搖頭,“但若要讓我來分,那國庫内隻留各部朝臣與大軍俸祿,來年各城預留的赈災銀兩。
剩下的金銀珠寶與糧草,自然是用于修河之用。
天下大商,本是取之于民,亦要出些銀兩還之于民。
雖然到時罵聲頗多,但我亦然受着。
興許百年之後便可懂我之心。”
吳帝說着,搖晃了一下兩側衣袖,“而我當這皇帝十六年,山珍海味是吃過,美女奇珍亦是見得,但從未去貪圖這般享樂。
如若拿國庫之銀貪圖享樂,和前朝昏君又有何區别?
我之願,是回報天下百姓,亦如十六年前,天下民心助我登基爲君。
僅此而已。”
“此願不足以平天下人心。”甯郃搖頭,又問,“身爲一朝之君,爲天下身死可願?”
“死?”吳帝猛然聽到這句,卻不由大笑道:“我是在十六年前成君。
但在二十年前,我未起義時,我并無向帝之心,也不願做這皇帝。
我隻是見到前朝民不聊生,暴君紙醉金迷,不問天下世事。
亦在大揚城内,貪官橫行朝野,敢于言之的清官,隻得被陷害後落于牢獄。
哪怕一縣之令,亦是貪食百姓之血,與山匪結盟,坑殺江湖豪俠。
南關大俠行俠一生,便是被這等奸邪小人所害。
而二十年前,我隻是一縣小吏,見得縣令強搶民女,便忍不了這霍亂世道,當即拔刀殺之。
我當日之願,也隻爲百姓喊出心中不平之事,亦将性命抛之腦後,更未有建朝之思。
誰曾想,經此一事,我卻受縣裏百姓擁戴,亦有江湖俠客投至,助我逃脫朝廷追捕,于一村内稱義士。
之後,從者如雲,我亦從一村爲守,攻于一縣稱令、占于一城稱将,三城稱王,直至天下稱君。
隻是征戰四年,橫屍遍野,卻有失我之本意。
但若是起義那日,有人言,以我一文吏之賤命,或以今日區區之帝命,換那四年來的橫屍遍野,換天下太平,換七年前暴君清醒,換貪宦收心..”
吳帝看向甯郃,心無所動,“我自然是願。”
甯郃搖頭,“不是賤命,而是天命。”
甯郃言道此處,一指點在吳帝眉心,“今日聽君一言,知君之心。
甯某便代天地之道,添你三十年之壽。
此壽不受災禍,不受邪妖。
天地見證此壽萬法不侵。
日月爲眼,以觀五洲,仙魔人神不可取之。
違者,天地驅之。”
言落。
甯郃身影消散。
此方天地也化爲一片虛無。
嘩—
禦書房内。
吳帝猛然從睡夢中驚醒,望着禦書房内熟悉的景象,發現之前的仙之一事,好像隻是一場離奇的夢。
但他如今起身之後,卻發現肩膀處沒有往日的酸痛。
就連眼前的事物也清晰了許多,不似原先的眼花之感。
手上一塊小小的斑點,也在漸漸淡化。
吳帝覺察此事後,就望向了牆壁上的一面銅鏡。
下一刻他驚奇的發現自己鬓角的一些白發也在逐漸的化爲烏黑。
他正在一點一點的變年輕,好似壽命在這一刻定格在了五年前的正逢壯年時。
見得這神異一幕,吳帝知曉那夢中之景與行天地之道的甯仙皆爲真的!
仙,真的存在于世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