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
燦爛的陽光灑下。
經過數日的趕路,黑熊精也于今日清晨來到了大揚城外的官道上。
隻不過他望了望城内外往來的行客,卻沒有選擇進城,也沒有觀看城外的那些江湖人士争鬥,反而是遠離了官道,從西南邊的城外小林子裏繞行。
因爲他覺得如今道長不在,還是低調行事的好。
能不進城,就不進城。
雖然暴露的話,陰差與武判他也不怕。
但真要碰到大揚城的城隍令,這位有七百年道行在身的築基大成神官。
他這五百五十年道行的築基大成,真不夠看的。
莫說這還是人家的地界,其内陰神數十,陰差過千。
真出了誤會,不太好。
林中的黑熊精琢磨着,就開始在林中繞行。
繞行時,他又瞧了瞧在小林裏蹦跶的兔子。
一時間,他沒動用術法,也沒動用自身強大的體魄,就如城外散步的人一樣,一邊走着,一邊随性抓着兔子。
這一繞,直到傍晚,他才悠悠蕩蕩的繞過大揚城。
随後,他又把目光望向正南的方向。
他記得大半年前,和道長一同見過一位大揚城裏行醫的道人。
道長還點開了一本功法。
偶爾聽城裏的人說,那道人就住在那座山上。
也不知那道人如今如何了。
黑熊精心裏想着,本準備是去看看那道人,和那道人聊聊。
但走着走着,他又想到自己離開時是一副高人扮相,所以就斷了等會交談的意思,改爲了路過時順便看一眼。
思索着。
黑熊精覺得此事能行,又看到目前離大揚城有段距離後,就鼓動了妖風,向着遠處的那座山行去。
隻是等越過閑聊趕路的客商,路過行人,行了有了數十裏後,他卻腳步一停,看向了前方一裏外的官道。
那裏正有一個‘人’。
或許外人看來,這人就是一位趕路的普通人,沒有絲毫顯眼。
但黑熊精卻看到障眼法之下,那人面容虛幻慘白,并且手裏還打着一把黑傘。
那人是一位練氣圓滿的魂修。
黑熊精看到這魂修時頗有好奇,覺得一位魂修敢這麽明目張膽的行走在大揚城附近,那八成是與陰司有些淵源,要麽就是正道修士。
那這得瞧瞧。
反正離大揚城遠了。
而前方的魂修卻沒有察覺到黑熊精。
反而他今日也如往常一樣,在陰司内閑來無事,準備去找方道友閑聊,順路再瞧瞧他的福地。
且每當想到這個事,他都難掩心裏驚奇。
誰能想到,他本來是準備邀請方道友去他們陰司做客,給方道友騰出一片修煉靜地。
但最後方道友卻通過甯道長的奇書,于那山上布下了一座玄妙的水靈陣法。
這福地已成。
也就此,邀請一事便作罷了。
魂修想起這件事,是感慨不已。
果然,人和人之間的緣法是不能比的,也遠遠比不過的。
就像是師尊說的那樣,‘有些生靈資質很好,卻一生無緣修途。
有些生靈資質愚鈍,卻受高人點化。
百年後,愚鈍之人尚在求道一路。
而天惠之人卻魂落陰司。
若是這天惠之人身具陰靈體,倒可以轉爲魂修。
隻是自然逝世下,陰壽無多,隻能借香火它法修煉。’
魂修思索着,又看了看自己,或許對于自身有陰靈之人,早逝一說,不是壞事,反而是一種天賜機緣。
所以自己機緣也很深,不用去羨慕他人。
莫說方道士還是自己的道友,好友。
魂修想到這裏,一時心思清明,繼續向前走。
可他走着走着,卻感到後方出現一陣妖風。
妖風散去,一位身材高大的壯漢出現在了他的前方。
魂修下意識望去,發現此妖的境界看不清,身上有無血煞也看不清。
但以剛才的妖風之法,最少是築基大修!
魂修見此一幕,是心裏一緊,抱拳行禮,并先快速說出自己的身份道:“大揚城府君弟子,見過前輩!”
‘府君弟子?那就說得通了’黑熊精回禮一抱拳,又略微一想,倒是了解了這魂修爲何敢明目張膽的行走。
至于魂修的身份,黑熊精不是很在意,又繼續向前走。
以至于魂修看到這大妖無動于衷,是不再言了,反而是默默的跟着黑熊精走。
因爲他現在知道現在說什麽都不對。
并且他師尊也告誡過他,‘如果碰到哪位修士,且這位修士不在意老夫。那你不用再言,也不要貿然離開,隻用靜靜待着,等待這位修士的吩咐就好。’
魂修回憶着,也不敢亂言。
就這樣跟着黑熊精一直向前走,行到了距離方道士山峰的三裏外。
到了這裏。
魂修看到這位不知心性好壞的大妖像是要找方道友,倒是有些按壓不住,想要告知方道友。
可要在一位大妖面前抽身離開,那基本是不太可能。
又見此妖不在意他師尊,不在意大揚城府君。
這道行說不定比他師尊都高!
他想來想去,幹脆心裏一橫,鬥膽說出高人的姓名,試着勸退道:“前輩!這裏是方道友的福地,而方道友得甯道長的天機妙法,正在此地靜修,還望前輩莫要打擾!”
“你認識方道人?”黑熊精聽到這話,是看了看魂修。
沒想到這魂修是來找方道人的。
看來這方道人的緣法可以,不僅得道長的緣法,也認識了一位府君弟子。
再聽這魂修的意思,遠處有些靈氣的山峰,應該就是道長傳法,然後方道士布下的。
“回前輩的話,是。”魂修先是拱手,又看這位大妖前輩好似也認識方道友,且像是知道一些高人的事,對高人的事情避而不談。
于是他也不敢再提高人名姓,反而是小心翼翼的岔開話題道:“前輩也認識方道友?”
“嗯。”黑熊精好似露出回憶之色,“有過一面之緣罷了。”
話落。
黑熊精化爲了一陣妖風,向着遠處行去,盡顯高人前輩的模樣。
魂修看到前輩離開,是等了一會,看到沒再次回來,才快速的向着山峰上走去。
一時間随着離山頂越來越近,四周的靈氣就越發濃厚。
等來到山巅,又在法眼的觀測下,這水霧蒙蒙的一片。
他體會了一下,覺得這裏的靈氣已經不亞于抱着中品靈石修煉。
同時,方道士正在院中無意識的渡步,思索着修煉上的一些小難題。
此刻當目光随意一撇,看到魂修來至。
他是先放下了這些難題,向着魂修抱拳迎來。
魂修看到好友,也是松了之前的緊張,換爲了笑容道:“雖然不是第一次來道友這裏,但還是不得不說,道友這片福地已經不下于山下學堂。”
“比之學堂還是要遠遠差的。”方道士一邊搖頭,一邊邀請魂修于院中石椅落座,“我自身修爲太低,無法發揮其陣法玄妙。此刻的陣法,多是依靠山川地勢。”
他說到這裏,向着四周一拱手,才言道:“說是我布置的陣法,不如說是道長書寫奇書,而奇書爲介,借我手布下了一座天然法陣。”
“道長..”魂修聽方道士說起道長,臉色亦是鄭重了許多。
又在随後,他想起那大妖看似認識道長,也認識方道士後,就把這事告知了方道士,想問問方道士知不知曉這位大妖。
隻是魂修說着說着,卻忽然想起了什麽,不由望着同樣在沉思的方道士,詫異道:“這位築基前輩不僅認識甯道長,也認識道友再觀其樣貌..難道是..熊前輩?”
“熊前輩”
方道士琢磨了一下,就不再多言,而是靈氣運轉身側,向着山下行去。
前輩來至,他竟然沒有去相迎,這是失禮。
魂修也不多做耽擱,緊跟在方道士的身後。
隻是等他們下來,又找尋了一圈,卻沒見到前輩的身影。
無奈他們隻能歎息回去。
但他們卻不知道的是。
在兩裏外的一處林中。
黑熊精正望着他們。
之前他們追一步,黑熊精就退一步,保證他們就是看不到自己,但自己能看到他們。
此刻,當兩人失望離去,一副好似與高人失之交臂的模樣。
黑熊精是心滿意足的繼續向南走。
這般一路行至。
五日後。
他又去往了賀安縣,隻是賀安縣内如今多有白布。
稍微一打聽,打聽到縣令逝去時,他就知道那位道友善封了。
那陰司是去不得。
就去看看那老樹,摘幾個果子。
隻是又等他來到這裏,這顆老樹不見了。
他尋找了一圈,找到了一隻精怪問了問。
最後得知這顆老樹開靈後,遇見了幾位修士,這幾位修士看到老樹開靈,卻未化形,也無功法,念着相見即是有緣,就把他帶到了山下學堂求道。
黑熊精得知這個消息後,又看了看南邊。
山下學堂要繞一些遠路,黑熊精想了想,就不去了。
而也在黑熊精離開山城地界的時候。
數千裏外。
茶攤上。
甯郃今日整理遊記的時候,倒是看到了那本‘南關大俠’的紀事,也想起自己第一次傳遊紀時,傳的是一張紙頁。
雖是一張紙,但也是‘遊紀’之名,有些太過精簡了。
甯郃想到這裏,就準備再起一本新遊記。
而南關少俠所在的地方靠近吳朝西境。
且前段時日尋陰石時也遊曆了西境,雖然沒有什麽有趣的見聞,但可以把南關大俠的行俠見聞補進去。
有幾本遊記裏,都描述了南關大俠曾拜會了西境各路高手。
尤其其餘書籍中也有西境不少記載。
如‘吳三夢見飛頭鬼’,‘山客采藥遇山精’。
甯郃念想間,開始動筆,把這篇江湖詭聞逐一補進書本中。
這般白日在攤裏補法書。
夜晚在小院裏教梨花與小動物們識字。
時隔半月。
甯郃也把這本遊記補全。
書名爲《吳西、南關江湖紀事》
也即是‘吳西紀’。
署名落下‘甯郃道人’。
等這本書寫好,甯郃忽然心血來潮,看向了北邊的方向。
又算了算時間。
小江神若是去北境,估計早已到了,也離去了。
而那位熊道友,應該也已蘇醒。
甯郃念想間,起身溫上了一壺茶水,又把書本合攏,歸在了桌角。
靜等半日。
擺在桌上的茶水卻不見絲毫涼意。
在傍晚的時候。
遠處官道上就走來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是黑熊精。
他旁邊還有一位梁城陰差,正在爲他引路。
黑熊精順着官道走,當看到茶攤裏的道長,也是咧嘴一笑,向着甯郃遙遙一抱拳,又向着旁邊引路的陰差道謝,“要不是路上遇見了道友,我還真找不到道長。”
他說到這裏,也是頗有感歎。
他本以爲道長以前說開茶攤,是開玩笑的。
反而以爲道長在梁城這裏有一處世外桃源般的洞府。
于是他今日中午來到梁城周縣時,都是先避開縣鎮和官道,随後順着偏遠的山林找的,繼而也遇到了這位正在林中巡邏的陰差。
要不是陰差引路,他還真想不到這裏。
“前輩言過了。”陰差面對黑熊精的道謝,是趕忙還禮。
同時他又向望來的道長再次一禮後,便心有緊張的告辭離去。
同樣心裏緊張的還有黑熊精。
此刻真見到了道長,他是拘謹的來到攤前,向着甯郃鄭重道謝。
甯郃是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茶水,示意他坐下再言。
也或許是在甯郃的幽靜氣質影響下。
黑熊精瞧瞧擡頭望了一眼,看到道長還是以前的那位随和道長時,不過片刻,就恢複了以前哈哈笑的模樣,又左左右右的打量一番小攤。
“小靈陣!”他一語道破,臉上帶着稱贊。
随後他又看了看桌上的茶水,本來也想說點什麽,倒發現是尋常的茶水。
但尋常茶水也能說。
當看到道長敬茶。
他端起仔細品了品,就面露感慨,一副有學問的樣子道:“此茶雖然是普通的茶葉子,但這水,應該是山間露水。
這樣的茶,老熊我也有幸品過。
有時是賣完藥材時,大掌櫃請喝的,我老熊當時品茶時,心裏都是有錢買大包子的高興,這苦葉茶是甜的。
有時是吃完包子品的,帶有滿足,那苦葉茶也是甜的。
但滿足多了,高興多了,就已經知道了我等會肯定要高興,那茶就是苦的。
但今日道長泡的,又是一别半年的相見,這茶水又是甜的。
熊生逢來第一次,都是那般感慨萬千!”
他說着,心裏又默念了幾遍,準備把這些話記下來。
甯郃聽到這學問,又看黑熊精鄭重的模樣,也是沒有接話。
因爲甯郃知道隻要接話,那麽這個學問一事能讨論到一個時辰後的收攤。
且也是甯郃沒有接話。
黑熊精很快就收起了做學問的模樣,反而是一邊起身,一邊說起正事道:“道長,老熊今日是來和道長辭别的。”
他說到這裏,又帶有憧憬道:“我在江神府見到一張五洲圖,也聽一些水将說起過,除了咱們朝裏的大包子以外,外朝那裏也有很多好吃的。
于此,老熊就想着去朝外看一看,學一學他們的手藝。
等回來了,老熊就給道長露一手!”
話落,他是一副想要遠遊的模樣。
可當想起他還未報恩,反而說走就走,于是有些害怕道:“道長有什麽吩咐小熊的嗎?”
甯郃看到舊友來時就走,倒是靜了幾息,招手從數裏外的小院内取來了一件儲物袋,“此物名爲儲物袋,可收納一些雜物。”
“儲物?”黑熊精先是接過袋子,又好奇的用靈識探知。
當發現其内有小天地時,他頓時就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甯郃則是繼續言道:“道友遊曆外朝時,如若見得陰雲石,就取上一些,放入袋子便可。”
陰雲石就是陰石,它未被開法之前,是可以放入同樣身爲小天地的法袋之中。
但黑熊精驚訝過着法袋之後,卻是更加疑惑道:“什麽是陰雲石?”
甯郃望向竈台外的大塊石頭。
黑熊精順着甯郃的目光望去,倒是來攤裏時就見到了這塊散發着淺淺煞氣的石頭。
可他以爲是路過的陰神,有時在道長這裏做客,所以沾染留下的氣息,繼而也未多想。
因爲被陰神沾染煞氣的石頭雖然不多,但也不少,這塊陰雲石和那些石頭沒什麽區别。
隻是此時一瞧,他卻發現手中法袋隐隐的朝石頭靠近,像是被吸引。
這倒是好分辨了。
繼而他點點頭,向着甯郃道:“老熊明白了。”
“還有一事。”甯郃又拿起桌子上的書籍,“此書送于坪城镖局裏一位姓趙的镖師。”
黑熊精接過書籍,沒有多問。
又當看到道長沒有其餘吩咐,也看到道長沒有同去的意思。
黑熊精最後拱拱手道别,把杯裏剩下的茶水喝完後,就向着西南方向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