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
法眼所觀下,見到這神異一幕。
店家不由得向甯郃離去的方向慌忙一拜。
通過先前的陰差神鬼,還有這更爲離奇的騰雲一幕,他現在已經完全知曉自己是遇見了神仙,而不是一位懂些術法的先生。
可等他再次擡起頭,所開的法眼已經消失。
他再也看不到雲層的蹤迹,也見不到這墓地裏淡淡飄散的陰雲。
‘這或許就是茶樓裏所言的志異..’他失去法眼後,一時回想起來,覺得之前的所觀一切都顯得那麽光怪陸離,像極了民間傳聞中的神話故事。
店家這般失神的想着,也漸漸起身,看向了墳前正在燃燒的紙錢。
他真沒想到自己不知不覺間也成爲了傳聞書中的人。
或許隻有這兩位依舊在燒紙錢的夥計,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麽。
“掌櫃,咱們回去嗎?”
瘦弱夥計燒完紙錢,看向有些愣神的掌櫃時,還左右觀望了一圈。
當他發現甯郃不見以後,又關心問道:“那位先生去哪了?”
“先生..”店家面對夥計的詢問,稍微回些神以後,一邊望着天空,一邊向着他們二人說道:“那位神仙回天上去了。”
“神仙?”
兩位夥計猛然聽到此言,也一時呆呆的望向了店家所望的天空。
而在他們所望的西北方向。
相距數千裏外。
山下學堂的山崖前。
早已來到山下學堂的方道士,也正望着一塊石刻上的名字,‘甯郃’
甯郃是誰,方道士真不知道。
因爲半年前的時候,甯郃沒和他說過姓名。
但方道士又知道山下學堂能有此玄妙,全是這位甯道長所賜。
也由此。
方道士這幾日裏,當突破練氣大成後,近來無事,心思清淨,倒是思考起了這件事,思考半年前的茶館一幕。
因爲是機緣賜法那天,使得他清晰記得,那位賜他緣法的先生身着白袍,身邊還有一位高大的護衛。
再聽山神說起賜法的時間,賜法的那日裏也有一位高大的妖修。
按照時間,按照那情景,若是那位先生先遊曆了曆山,又步行雲遊到了大揚城。
那恰好錯不了幾日。
興許那位先生就是傳說中的甯道長!也是學堂内的學生們每日都要打聽,都要聊幾句的高人!
方道士今日猜到這些後,頗有些激動。
如今。
他也來到了山神的洞府前,想等山神今日靜修結束後,稍微詢問一下,确認一下。
但他不是想要知曉高人的蹤迹,隻是想知道自己恩人的姓名。
可也在他等待的時候。
山崖旁的不遠處。
剛結束靜修的魂修找了一圈,沒見到自己好友,倒是詢問了幾位學堂學生,知曉了方道士正在山神的洞府前。
等他來到這裏,也看到了府外正靜靜等待的方道士。
“道友..”魂修走近,輕言了一句,示意他跟着自己來。
等走到一個無人的地方,遠離山神洞府。
魂修才恢複了以往的暢言,不再那麽小聲道:“你找此番找老師,是有修煉上的難題不懂?”
他說着,不理解道:“我記得你前兩日才突破大成,怎麽?又有瓶頸了?還是..要辭行?”
魂修說到這裏,還有些不舍。
這幾月來一人一魂已經成了好友,經常一起出山遊曆,一起談論修煉上的感悟,有時也會聊一些兒時的窘事、趣事。
這般無話不談的道友是難尋的。
“非也非也..”方道士聽到詢問,是搖搖頭,“不是想要辭别,隻是想問一些事。”
“何事?”魂修聽到這話是心神一松,又一邊示意他下山,一邊問道:“有什麽事問爲兄就好。”
“之前見道兄在修煉。”方道士對于魂修也沒什麽隐瞞。
此刻見到魂修無事,也繼而把當日見聞說了一下。
魂修聽到,是眼皮子跳了一下,“我知道的事多一些..我曾經聽老師說過,甯道長的确是白衣..也帶了一位熊前輩這麽說..你果真見到了?”
“是。”方道士點頭,如今可以肯定自己的恩人名爲甯郃。
魂修卻嚴肅道:“此事你可以告訴老師,但莫要告訴學堂裏的其他人,更不要對外人亂言!
須知,學堂裏的學生衆多。
若是傳開你知曉高人的消息,總歸會有一些邪性之人,偷偷劫了你,打聽高人行蹤!
他們總以爲打聽到高人行蹤,就可以拜高人爲師。”
“但我并不知曉。”方道士好奇道:“他們也打聽不出什麽。”
“就是不知曉,所以才讓你不要說!”魂修走到山邊,又忽然問道:“你知道陰司刑獄吧?”
“知曉。”方道士鄭重點頭,誤以爲是說謊之人也會進刑獄,傳高人的行蹤也會進刑獄。
但誰知魂修卻話語一轉,非常直接的道:“你看啊,你不知曉高人的行蹤,卻又傳出了你見過高人的消息。
那些人劫了你後,說不得會效仿陰司酷刑,用來審問你,想要得知高人的行蹤。
審不出來,那人又覺得是你嘴硬,便加重行刑。
直到最後,審的魂飛魄散,還是問不出。
他們知道了你不是嘴硬,而是真的什麽都不知曉。
但你豈不是白白送了命?”
“這”方道士猛然一聽此言,是覺得好像有那麽些道理。
不由他感歎道兄,果然是道兄!
不僅術法高深,關系深厚。
又身爲城隍弟子,常在陰司,對這人心魍魉也是有所了解。
而也在方道士聽着魂修講解這魑魅魍魉的惡人時。
相距數千裏外的天空中。
甯郃正打量着手裏收成了一團的法繩。
它皮球大小,不好攜帶。
這一路行來,都是手裏掂着。
但想想,它畢竟作爲此次奇聞的見證,緣法的見證。
甯郃也沒有将它散法扔去,而是念想間,霎時将它展開,準備稍微凝練了一下。
一時間随着甯郃念頭閃過,天地間的火行靈氣順着絲線蔓延,祛除着裏面的雜質。
絲線也完全鋪開,籠罩了方圓一裏,好似在空中書寫出一道道細微的波紋。
這絢麗奇妙的一幕,也引得梨花在袖口内呆呆的望着。
另一邊的左邊袖袋内,江神精血感受到術法波動,也好奇從葉筒内出來,像是圓圓的水滴一樣,在甯郃袖口内漂浮着。
直到片刻過去,些許灰燼飄落,又在半空中被焚化成虛無。
一件類似于法器的奇物也煉成了。
此刻留在空中法繩其線如細絲,收成團後約莫半個拳頭大小。
甯郃感知了一下,其長約十裏,看似比之前短了大半。
但若是施展開來,卻可以伸展至九十裏。
用來尋物追蹤,倒也可行。
低于自己境界的修士,是難以發現被它粘上的。
甯郃凝練好,又把目光看向了十五裏外的地面上,把絲線對準了林中一塊一人高的石頭。
瞬間法繩線頭如飛劍般刺出,一息三裏的急速掠過,卻無聲無息,沒有引起絲毫破空聲。
短短片刻,前段約有三丈長的絲線,就纏繞上了這塊石頭。
同時,後續的線繩又以更快的速度持續湧去,讓纏繞石頭的法繩變粗,最終形成小拇指粗細的一股,又像是蟒蛇纏身一樣,把石頭綁了起來。
甯郃心念一動,法繩又如數脫落,變換回了細絲,形成一團,回到了手裏。
順手再放進了左邊的袖袋内。
袖袋裏,正看得起勁的血滴被擠到了旁邊。
‘呼呼..’
血滴看到法線進來,也是好奇的圍繞着法繩上下打量。
并且它之前也見到了先生施展術法,繼而也好奇的用水屬靈氣試着催動法繩。
而它本身就是江神的精血道行所化,使得它‘出生’就有二十年的道行修爲。
又被甯郃用靈韻開智之後,屬于天生精怪,自身法力不低。
雖然資質還不知深淺,但如今的境界約莫有練氣大成。
使得此時它催動靈氣,倒也引得袖口外的一些水靈聚集。
甯郃繼續趕路時看了看它,也沒去管它,而是從懷中拿出依舊嶄新的毛筆,填補着吳南紀。
這毛筆是原先建攤時用樹枝所化,已陪了甯郃半年。
這般一路行過。
甯郃是悠閑補補書,偶爾嗅着香味,還去地上縣裏一遊,遊望着南境的美景。
血滴是好奇之中,不知疲倦的想要催動法繩。
可惜小半日時間過去,法繩沒有絲毫動靜。
它想了想,以爲是自己樣子不對,繼而思來想去,思來想去。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
當聽到熟悉的讀書聲,熟悉的百靈鳥鳴叫。
熟悉的林中小院氣息。
他靜靜的聽着甯郃誦讀着遊記,講到一篇奇聞裏的精怪化形。
慢慢的他記憶裏閃過一篇化形法之後,忽然有所感悟,僅以練氣大成的修爲,卻奇異的化形成了一個少年模樣的小人。
隻是此刻,已經是十日後的夜晚。
甯郃早已回到林中小院。
周山也早已雲遊。
吳南紀也早已補全。
又當此刻。
林中小屋内的桌前。
甯郃覺察血滴化形時,也是一甩衣袖,将血滴放了出來。
少年在半空中就穩住了身形,身子又漸漸變大,成爲了正常大小的一位少年。
年齡看上去是十五六歲左右,身着水青色花紋的長襟。
這是他曾經聽甯郃誦讀時描述的衣着,也是最喜歡的衣着。
他顯身現世之後,又看了看靜坐茶攤前的甯郃,第一時間就回憶着先生每日夜晚的念書教習,繼而抱拳行禮道:“見見..過先生!謝先生開靈點化之恩!”
他言道間是第一次開口言語,第一個字倒是有些頓,也有些開心的顫音。
除此之外,興許也是第一次化形,讓他很難控制自身的術法波動。
使得他行禮的時候,一道道水行靈氣彌漫,讓小院内的空氣越來越潮濕。
甚至在小院四周都凝聚成了一朵朵小雲。
雲中還凝結出了水珠。
這引得屋外的四隻小動物好奇觀望,還伸出爪子觸摸這冰涼的雨珠。
它們在這小半年來倒是和少年熟識,知道這是那小血滴的聚雨術,也經常和小血滴一同追來追去的玩耍。
而少年看到玩伴觸摸術法,卻害怕傷到玩伴,又怕先生不喜,是慌忙想要驅散術法。
甯郃就這樣坐在桌前靜靜的看着,看着少年和江神五分相似的容貌,看着小江神這般忙亂不已。
“去吧。”
卻在這時,甯郃忽然開口,望向了忽然愣住的小江神,“既然已現身于世,又有術法傍身,那我也沒什麽可教你的了。”
“先生!”小江神猛然聽到先生要趕他走,是惶恐的言道:“可是..可是弟子做錯了什麽?”
他說着,誤以爲是化形時引來的雨水讓先生不喜,繼而努力的想要驅散,卻是越發慌亂。
剛才收好的術法又漸漸散開。
四隻小動物也是不敢發出聲響,也不敢和雲霧嬉鬧,而是靜靜的匍匐在地上。
梨花也不敢打量小江神,更是緊緊抱着甯郃的胳膊。
甯郃看到小江神誤解,倒是笑着起身,無聲間驅散了這種壓抑的氣氛,“隻是讓你遊曆一番,去世間體悟修行,而不是驅趕于你。”
甯郃說到這裏,看向表情忽然放松的小江神,“等将要鑄金丹時,如有疑惑,可來林中小院尋我。”
“謝先生!”小江神一拜,心神放松下,術法也被他即刻收起。
甯郃則是拿起桌子上的《吳南紀》,将它遞給了小江神,“你此番尋道一途,若是遇到與此書有緣者,便送了吧。”
“是!”小江神不敢多問有緣者是何人,隻是小心翼翼的把書本收進懷中,也沒有偷看的任何心思。
甯郃交代完遊記,又從左側袖袋内拿出了葉筒,“此物與你有些緣法,且作爲雲遊時的防身之物。”
話落,等小江神默默接過葉筒。
甯郃走到桌邊,看向了蠟燭,“去吧。”
“是”真到離别時,小江神卻是不舍的慢慢退出屋子。
呼—
蠟燭熄滅,屋内陷入一片沉靜。
院中的小江神再次一拜,等起身後看了看身旁的小動物,看了看四周,也沒有什麽方向,也沒有要去的地方,便向着四位玩伴一拱手後,就這樣向着林外正北的方向行去。
院中的四隻小動物見到小江神離開,又看到屋中的燈火熄滅,則是默默跟在了小江神的身旁,像是相送好友。
“唉”小江神一時不忍離别,又有些惶恐那塵世,臉上不由有些迷茫。
說到底,這是他第一次獨身出行。
“嗚”野狼步步跟着小江神,當看到小江神有些膽怯的神色,不由低低嗚吼,仿佛在說人間也不是那麽可怕。
‘呼呼..’百靈鳥停在野狼的頭頂,扇動着淡黃色小巧的翅膀,好似說着人間的一些見聞。
兩隻小松鼠在旁邊小跑的跟着,又不時擡頭看看小江神。
其中一隻松鼠在中途還跑開了一會。
剩下三隻小動物送小江神十裏,行至林外。
那隻小松鼠再回來時,它身後拖着一個小布袋子,裏面放着幾個堅果。
百靈鳥從野狼的頭頂上飛開,把袋子抓起來,送到了小江神身前。
另外三隻小動物也站在林外,擡頭望着小江神。
小江神緊緊抓着小袋子,向着它們抱拳道:“天色已晚,四位道友請回吧。”
言落。
小江神随即深吸一口氣,不再回身相望,向着前方月色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