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耶爾大使死了。
半分鍾後，江霆從通訊頻道裏确認了這點。
毫無疑問，精靈大使在極北市不幸殒命，必然會帶來極其嚴重的外交政治風波。
但陳子昂的心裏，卻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他在就職幹員時曾經起誓要捍衛秩序，守護人民的生命安全，但這并不代表他不會痛恨那些他無法除去的惡人。
皮耶爾大使縱然精靈組織在極北市興風作浪，毫無疑問就是這樣的惡人——在現行制度拿他根本沒辦法的情況下，也隻有不受拘束的魔女高野聖子能夠除掉他了。
直升機的殘骸已經墜落在大使館的附近，借着熊熊火光的照耀，可以看到許多士兵已經将大使館包圍住了。
“攻擊許可還沒下來嗎？”夏青瑜沉聲問道。
“沒有。”江霆回答。
陳子昂知道他們在說什麽：聯邦大使館屬于聯邦領土，軍隊貿然進入屬于侵略行爲，所以要等到聯邦那邊給出授權才行。
當然，不給也沒什麽問題，反正現在被高野聖子亂殺的不是我們人類。
直升飛機在周圍降落下來，夏青瑜和陳子昂離開直升機，讓它帶着陳小竹先行撤離到安全位置，以免被卷入到戰争中去。
抵達士兵們組成的防線，陳子昂定睛看去，隻見大使館門口湧出了大量的積水，顯然是高野聖子在發動她的特殊權能。
“狙擊手就位了嗎？”夏青瑜突然問道。
“就位了。”江霆說道，“但是暫未找到高野聖子，也沒有得到開火許可。”
夏青瑜沉默片刻，突然說道：
“陳子昂，跟我進去，給你三分鍾時間準備。”
“我們要進去嗎？”陳子昂吃了一驚。
倒不是怕危險，主要是在沒許可的情況闖進去，就怕出了什麽事情，後續讓我們背鍋啊！
等等，她可是帝國皇族，上頭不敢得罪她，那就沒什麽問題了。
由于來得匆忙，除了上下班都帶着的曼陀羅法劍外，其餘的戰術裝備都在單位裏。因此他又問江霆要了一把戰鬥步槍，足量的驅魔子彈，靈壓表，微型耳麥，讀唇器等常規裝備。
考慮到目前是夜晚，且大使館的電力已被切斷，所以又額外要了個夜視儀。
反觀夏青瑜，卻是什麽裝備都沒有帶，隻是盯着大使館一言不發。
陳子昂迅速整裝完畢，跟随夏青瑜進入了大使館。
大使館内部園區，此時周圍已經空無一人，隻剩下帶着腥氣的滿地積水，仿佛被暴雨重刷過似的。
然而，在建築内部可以看到影影綽綽的人在蹒跚行走，應該就是高野聖子召喚出來的“活死人”。
“知道爲什麽要提前進來嗎？”夏青瑜忽然冷冷問道。
“不知道。”陳子昂老實說道，“事發突然，沒來得及思考。”
“爲什麽聯邦遲遲不給進攻許可？”夏青瑜居然給出提示，難不成是轉性了？
陳子昂迅速開動腦筋：爲什麽呢？
首先，爲什麽我們會覺得聯邦應該給進攻許可？
因爲以高野聖子的魔女實力，大使館那點安保人員肯定不是對手，必須要讓高天原軍方出動才行。
然後逆向思維的話，聯邦之所以不要高天原軍方幫忙，如果是因爲他們已經有能對付魔女的能力……
“神秘學者！”陳子昂脫口而出。
皮耶爾大使原本的打算，是施壓逼迫高天原允許他們的神秘學者入境，從而搜索高野聖子并将其誅殺——就像是前世某超級大國跨全地球反恐那樣。
但如果高野聖子自己送上門來，那神秘學者隊伍在大使館範圍内執法，根本就不需要什麽入境許可！
繼續往這個方向思考下去，如果高野聖子被殺，其體内神國就地展開，從而威脅到大使館範圍以外的整個天元區，乃至極北市……這些神秘學者會好心幫高天原除去這個危險異變嗎？
糟糕！我們得阻止他們殺死高野聖子，或是盡可能在高野聖子死後的第一時間，就把溺亡者之巢的神國給處理掉！
“想明白了，就走吧。”夏青瑜嚴肅說道。
兩人飛快來到大使館的建築邊上，就看見十幾個活死人正在裏面的走廊上來回巡邏，應該是高野聖子爲了遲滞追兵所設置的障礙。
“你掩護我。”陳子昂主動請纓，準備破窗而入，“我用曼陀羅法劍殺進去。”
“不用，我們趕時間。”夏青瑜手指彈動，小巧的銀色鑰匙從手中被翻了出來，向前插入不存在的門鎖，輕輕轉動，便打開了一道散發着微光的門。
這究竟是什麽玩意兒？陳子昂大爲好奇。
感覺這鑰匙仿佛無所不能的樣子。
夏青瑜沒有回答，隻是率先跨入門中。
陳子昂緊跟其後，便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奇怪的走廊裏。
走廊裏沒有多少光線，也沒有大部分的色彩，一切事物都是由深淺不一的灰色所組成的，更重要的是沒有任何的活死人。
在走廊的盡頭，同樣有一扇閃着微光的門。
夏青瑜快步沖向那扇門，陳子昂也不敢停留，飛速進入灰色走廊，隻感覺這裏仿佛空氣都粘稠無比，像是置身于大量泥漿之中，每邁出一步都要花費巨大力氣。
如果是月宮鈴奈，肯定會主動解釋自己能力的來由，而夏青瑜正好是另一個相反的極端，哪怕去問也不會得到回答，所以還是閉嘴好了。
随着兩人逐漸接近終點的門，光線開始明亮起來，門後的聲音也漸漸響起——仿佛從錄音機裏播放的老舊磁帶，聽内容應該是某個年輕男人錄制好的遺言：
“……對不起，媽媽。”
“我曾經以爲，這個世界是一個講道理的世界，而我們律師存在的意義，就是用道理去解決絕大多數的争端。”
“但這件事情，徹底擊碎了我一直堅信的價值觀：冷酷的現實告訴我，人們并不在乎道理，他們隻相信他們自己所相信的。”
“公平真的被需要嗎？正義真的有價值嗎？當僞造的流言開始傳播的時候，幾乎沒有人去質疑其中的真假……他們不在乎真假，他們也不在乎證據，他們隻是抓住了可以合法地毀掉一個人，而不受到任何懲罰的機會，就像是蝗蟲那樣蜂擁而上，将無辜的被害者蠶食殆盡。”
“而法律能對這些人做什麽呢？媽媽，我不知道。”
“我用了整個晚上去查詢資料，但是從過往的判例來看，被造謠者對造謠者幾乎毫無辦法，即便花費巨量的精力和時間去維權，所得到的可能隻是一句漫不經心的道歉，完全無法彌補被害者遭到的巨大創傷。”
“因爲我所信仰的法律，并不是爲了用道理去解決争端，而僅僅是爲了……解決争端，無論其是否公平，亦或公正。一旦解決起來的成本過高，你就會發現伱維權的道路上，處處都布滿了人爲設置的障礙。”
“沒有人會幫我的，媽媽。因爲沒人在乎我是否得到了公正。”
“這個世界其實根本不講道理。我從小到大所信仰着的法律，甚至不能保護我這個法律從業者，去證明自己的清白和無辜……這就是我堅信了那麽多年的可笑東西。”
“我的人生已經被毀掉了，我沒有勇氣再繼續下去……希望您能原諒我的懦弱，忘記我這個沒用的兒子吧……”
門後的聲音漸漸地低下去了，轉而響起高野聖子的嚎啕大哭。
她哭得幾乎撕心裂肺，帶着無法抑制的哽咽、哀嚎和幹嘔，痛苦得仿佛要将内髒給嘔出來。
說一下：有些内容并不是私貨，而是完善人設的必要。比如主角陳子昂，他起初是信仰正義的，堅信到甚至有點古闆的程度，而他前世最後的悲劇，和他這樣的性格或許也不無關系。從本書的劇情線開始，有許多事情正在潛移默化地改變他，比如這些魔女們的苦難。花費一些筆墨寫這些東西，并非是作者妄想去改變各位書友的價值觀，而是爲了改變男主角的價值觀。因爲隻有當他親眼目睹過世間的諸般黑暗，仍然擁有堅持要拯救他人的勇氣時，他才會在思想上變得真正的堅不可摧，最終避免重蹈前世的悲劇覆轍。（按理說，作者不應該解釋太多，但讀者的解讀能力亦有差别，尤其是追讀斷斷續續的情況下，有些書友可能會忽略人物成長的需要，以爲作者在浪費筆墨去故意鑒證，希望以上說明能改善大家的閱讀體驗，待會兒還有兩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