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呼呼的樓閣,烤的人心焦火辣,錢忻照沒有什麽好定力,在房間裏踱步。
他在等待一個至關重要的消息,事關他的身家性命,事關所有的世家的消息。
燃燒的炭火帶來熱氣,讓焦躁的錢忻照更加難受,心裏像是火燒火燎的。
“咚咚……”敲門聲響,錢忻照迫不及待的打開門,都還沒有等到對方說什麽。
看見熟悉的來人,錢忻照一把把來人抓進來,着急的問:“信呢?”
“老爺,在這裏。”信使從兜裏拿出一封信,遞給錢忻照。
錢忻照拿過信,推開信使,着急的閱讀起來,掃了一眼信件,他才長舒一口,整個人放松下來。
“下去領賞吧。”心情變好的錢忻照吩咐一聲,被推倒在地就直接五體投地恭敬等待錢忻照發言的信使。
信使聞言趕忙出了房間,隻留下錢忻照反複看着信件,整個人都精神狀态好了許多。
因爲他要做的是一件極有可能掉腦袋的大事,會影響他接下來的一生的大事。
投敵。
沒錯,就是投敵,上次意識到東華王動搖了,東華王就已經不是世家他們的好選擇了。
因爲投降莊詢是不能被接受的,莊詢的立場和世家是天然的敵對立場,不死不休。
莊詢的新法是在刨世家的根基了,制度上消滅世家的存在的基礎,士紳一體化納糧,土地持有越多,繳納賦稅越多,他們怎麽可能願意莊詢成功。
莊詢做的東西如果讓統治者嘗到甜頭,後續形成制度規範,那這些世家,就真的要掃進垃圾堆了。
東華王起了這種念頭,那就是自尋死路,世家裏有本事的都明白東華王是個什麽樣,是個沒有什麽決心的人,指不定現在勸住了,之後又反悔。
本來這些世家就在探尋新主人了,因爲東華王暗弱,在莊詢和郦平遠之間,一副遲早滅亡的樣子。
趙國的承諾是對東華王的,對世家又沒什麽用,誰有安全感他們傍誰,有些像是戲子,也确實就是戲子。
什麽忠誠,忠君愛國,讀書讀傻了的也許會信,并堅持,對于大世家來說,保護自家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現在東華王都要向莊詢投降了,價值評估更低了,本來就是借他的名頭,莊詢通過禅讓的方式已經搶了一部分正統,現在還有這種念頭,世家自然想要尋找更多的出路。
莊詢不做考慮,他們的目标來到了郦平遠身上,特别得知郦平遠和莊詢鬧翻了。
這個消息讓他們不必堅守東華王這座孤城有了更多的選擇,郦平遠也是一個好選擇。
唯一讓人擔憂的問題是,郦平遠似乎也有壓制世家的想法,一樣有攤丁入畝的奏折,隻是因爲現實環境,成國敵對勢力的争鋒相對,束之高閣,沒有推行下去。
這也成了這些世家目前的心結,如果郦平遠的态度更加明顯一些,他們是願意抛棄東華王選擇和郦平遠合作的。
這一封信就是關鍵,郦平遠做出了選拔爲官的承諾,信裏保證世家的地位等等。
信件是做不得數的,可是對于錢忻照而言,這就是他拿去說服其他世家和他一起反叛投敵的籌碼。
他比起其他世家更懼怕東華王投莊詢,因爲他和莊詢是有私仇的,莊詢平時的手段看,對世家,隻要乖乖接受新法,也不會特别出重拳。
但是錢忻照不同,心裏有鬼,他還做不到沒事人一樣在莊詢面前大搖大擺的,他最需要确保自己不落入莊詢的手中。
所以這封信的價值不言而喻,他也是等待這封信等待久了,待價而沽,現在正是能把自己賣得最好的時候,再晚就虧了。
“好好好……”閱讀着信件,這個信件是救命符,是入場的請帖,把他的焦慮也消解的差不多了。
“來人,備宴……請楊家主前來。”走出房門,對着侍從叫喊,吩咐準備酒菜停頓片刻後敲定人選。
有了武器就要用,世家們雖然有這方面的意向,可是要落實在一起,就要多次商讨,畢竟世家和世家間的利益是不一緻的。
這種事是不可能把所有人召集起來,人多口雜不說,還引人矚目,最後還容易串聯。
所以他選擇分多次的宴請,而且隻宴請關鍵崗位的世家,降低被發現的概率,爲的就是投降賣國這種好事需要他們發揮重要作用,事後好讨賞錢。
滿心期望,第二年春暖花開時,就是成國軍隊進攻東華道,他們獻城投降,獲得成國同等對待的好處。
或者最好的狀況,直接策動政變,控制了虞國東面,這樣可以和郦平遠讨價還價,兩種都行。
後一種難度大一些,畢竟組成現在東華王軍隊的骨幹是禁軍,禁軍是效忠王室的,安插進去的世家将領暫時還不能左右這支軍隊。
沒有外部逼迫的情況,軍隊還是效忠王室的,如果大敵當前,誰都不想死,那就好說服多了,也好掌握多了。
兩種情況籌碼待遇也有所區别,最好的是二,所以錢忻照第一個選擇請楊家來商談,楊家也是統帥軍隊的将領的家族。
看看有沒有機會直接政變,趁着冬季莊詢和郦平遠都抽不出手,把東華王平了。
他的如意算盤打的響亮,就是有人聽到了。
“也是夠麻煩的,以爲都穩定了,鬧這種事情。”同樣拿着一封信,姜太後忍不住抱怨說。
景國景王生死垂危,趙國的風口來了,姜太後恨不得立馬回去,不想在這裏耽擱。
偏偏情報落入到了她的手裏,冀州布局多年,錢忻照的小動作還是被姜太後的情報網發現了。
不用得知信件内容,隻要知道郦平遠和錢忻照有聯系,就能知道他們有什麽謀劃了,猜都能猜的八九不離十,依靠姜太後對世家了解,面對這種形勢作出這種選擇,非常典型。
世家是沒有國家觀念的,越是大的世家越是如此,因爲改朝換代不影響他們繼續發揮作用,除非遇到莊詢這種打算洗牌的。
很明顯的,除了出賣東華王,還有什麽其他的選擇,就算有結盟對抗莊詢的意圖,也不可能是兩人私下溝通。
“要去提醒東華王一下。”準備親自坐鎮趙國,應對即将到來的機遇,東華王和錢忻照的事耽誤了她的時間。
但她是不能眼看錢忻照投敵的,東華這樣當一顆釘子符合趙國的利益,讓冀州的各方勢力,動态平衡,永遠踏不出冀州。
趙國都要幫助郦平遠奪取成國了,要再把東華道這幾道白送給郦平遠,那就不是養狗,是養老虎了。
莊詢的例子曆曆在目,姜太後的頭疼不已,要是莊詢瘦了,郦平遠肥了,那不是白壓制莊詢了,是制造另外一個莊詢。
遞帖求見,被引導來到宮殿,剛好看到衣着清涼的舞女退出宮殿,姜太後似乎還能聞到空氣中的酒氣。
她略有鄙夷,這種享樂的君主,難怪家業都保不住,隻是目前依然需要利用,她不好拂袖而去。
“姜夫人,您怎麽來了?是有什麽事需要小王幫忙嗎。”宮殿收整的整齊,東華王态度恭敬,庸才是庸才了一點,眼力勁還是有的。
上次交談請教莊詢身後的問題,就知道姜夫人背後的趙國是有神明的,而且不畏懼莊詢,而且他也要靠趙國給他希望穩定一切,所以哪怕他是一地的王,也對姜夫人有所敬畏,他還沒有飄到目空一切。
“不是你幫我的忙,是我來幫你的忙了,殿下,你大禍臨頭了。”上了就恐吓威脅,開門見山。
“孤有什麽大禍?”微醺的醉意立即清醒,涉及到自己可能有的生命危險,東華王清醒的很快。
“是因爲莊詢又耍什麽招數嗎?”知道莊詢有神明支持,所以東華王還是有畏懼的,所以顯得有被迫害的妄想。
他自己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是莊詢統一冀州的眼中釘。
“伱看看吧。”姜夫人将信封遞給東華王,信裏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不用她再贅述。
接過信,和錢忻照是松了一口氣相反,東華王臉色漲成豬肝,再說一次,他是昏,不是傻,這種接觸意味着什麽,他最清楚。
“賊子,他怎麽敢,他怎麽敢!”喘不上氣,怒火瞬間吞沒了他被背刺的苦楚湧上心頭,自己倚重的臣子準備賣了自己。
“殿下你明白就好,現在還不晚,這些世家還沒有串聯起來,你早做準備。”
見東華王反應過來,姜太後露出笑容,這腦子的反應速度,還算有救,要是看到情報都反應不過來是真是假,那就真沒救了。
“姜夫人,這消息是真的嗎?”怒火很快被壓過,因爲他本能的感覺到背後蘊藏的東西。
如果隻是錢忻照個人乃自家族的決定,那沒什麽,要是所有世家的決定,那就是大問題了。
“殿下可自我決斷,言盡于此。”見東華王不相信,姜太後也沒有好脾氣,冷笑一聲說。
“不是不相信姜夫人,實在是涉及的面太廣了,孤要小心求證。”東華王陪着笑,知道是真的,就是不敢去相信。
“趙國希望你們能成爲釘子,制約成國和夏國的發展,等趙國處理冀州時遊刃有餘,我們是不希望看到你的實力受損的。”
給東華王先坦誠趙國的立場,這個立場也是她一直以來告訴東華王的,讓他一顆釘子,限制郦平遠和莊詢的發展。
三角的關系最爲穩定,東華王作爲第三個支點,弱是弱了些,作爲支點勉強合格。
“知道,知道,所以趙國什麽時候能回顧冀州犁庭掃穴,把莊詢和郦平遠兩家鏟除呢。”
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東華王滑溜的換了一個話題,懇請神兵天降,問起趙國現在的情況。
“等解決豫州境内的鄭景兩國,趙國必然回首冀州,景國即将内亂,殿下請多忍耐一段時間,已見曙光了。”
熬過這一關,趙國就是騰飛的巨龍,到時候冀州再是什麽鬼樣子,趙國都有信心能收拾得過來,這些個地頭蛇都得躲起來。
“還要多久?”東華王聽了内心稍作安定,期待的問,爲了趙國的許諾他要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
“短則一年長則兩年。”打仗準備,占領,這些都是時間,姜太後都是往短了說,鄭國和景國的抵抗意志都挺頑強的。
又不是投降,不可能很快就占領的,鄭景兩國就是小号的趙國,強壓都要一段時間。
“那孤再堅持堅持。”苦着臉,一兩年,感覺相當的困難。
“放心吧,防禦好了這個冬季,明年莊詢和郦平遠就會形成對峙的趨勢,都不會輕易攻擊你,因爲得不償失。”
姜太後給東華王定心丸,頗有預見的說,在趙國的幫助下,清河王的覆滅已經可以預見,到時候是兩強相争,東華王看誰弱勢幫誰就行。
“如果是他們兩強對抗,是有喘息的機會。”東華王松了一口氣,這兩翁婿打起來最好,但是想到自己現在手下這些人,又忍不住擔憂。
“姜夫人具體有哪些人參與到與郦平遠的勾結中嗎?”東華王小心翼翼的問。
“不知道,也隻是剛剛确定錢家和郦家有所接觸,這就要靠殿下你自我甄别處理了。”
東華王的底氣不足姜太後看出來了,難怪虞王就算國家給外人也不給這幾兄弟,爛泥扶不上牆呀,都已經掌握了這種信息優勢了,還要别人把飯喂到嘴裏嗎?
“他們就那麽相信郦平遠能掌握成國嗎?現在就開始見風使舵了,萬一清河王翻了呢。”
見姜太後不太理睬自己,東華王也知道她對自己不滿意,發怒手下那幫人不忠誠。
“殿下還是先處理通敵的錢家吧,不管郦平遠輸赢,做好自己就行,不然清河王赢了他們也會投清河王。”
怕東華王什麽都不做,等着郦平遠失敗,姜太後提醒說。
“好好好……”更沒底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