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國的天牢,其實裏面并不想象中的陰冷潮濕,它至少是分兩個版本的,司琴盛京這種大人物,還有撈出去的可能的,住的自然不是那種陰溝房。
可是對于住慣了雕欄玉砌,常年有下人伺候的他來說,這種僅僅是幹淨整潔的地方确實呆的難受。
沒有光線,燭光照亮了書籍,他已經反複看了好幾遍,現在已經看得有些煩躁了。
“唉……”長歎一聲,他是日日盼夜夜盼,不是歲月幾何。
粗茶淡飯讓人消瘦,沒了美味珍馐,他也由原來的驚恐,不明所以,到後面的憤怒,到現在的失望。
他現在隻能希冀,司琴甯還沒向聶靳求情了,因爲如果求情了,聶靳還沒有要放人的意思,說明自己沒有被放出去的希望了。
隻是沒有求情,那也顯得司琴甯太薄涼了,不管是哪種結果都很難忍受。
更難受的是,獄卒傳遞的消息,司琴甯和幽王起了矛盾,現在被禁足在坤甯宮。
“當時我怎麽沒有仙人幫助,現在弄得這般境地。”忍不住抱怨說,當時帶着虞國的近半精銳出發,他一開始也不是想要滑跪的,畢竟有着靈關天險,兵多糧足,又有什麽理投降呢。
可是對方顯露出妖身,他心态就有了一點點變化,再到後面說,失蹤的二女兒做了幽國王後,用司琴甯的信物和手信,把一家人都接過去了,現在他的家人都在幽國,不用擔心家人在虞國的安危。
人是打不過妖怪的,他這樣想,而且對方也向他展示了,齒斷金石的力量,還有妖獸運送糧草,說着他是皇後的爹爹,不想殺他,台階都給了,想着有妖怪幫助,拿下虞國不是簡簡單單嗎,自己負隅頑抗也沒有意義,外加上兒子司琴應明一直在旁邊勸說,于是考慮了一下他就帶着大軍投降了。
反正他覺得自己減少了生靈塗炭,而且幽國很快就會滅亡虞國,自己屬于棄暗投明,是明智的選擇,至于君恩,他是沒感覺到有什麽的,畢竟幽國有神異相助,是天命所歸,自己還是減少傷亡,是大功德。
當然,這是他自我安慰,找的理由借口,畢竟後面幽國肆虐劍南,妖獸吃人,也不見他有什麽情感。
隻是後續的發展,大大的出乎的他的意料,第一就是郦平遠挂帥,負責成虞聯軍的統帥,這時候他才知道妖的術法是不能對軍隊使用的,因爲軍隊附帶了一國的國運。
第二就是成疊關破的太容易,如果僅僅是這樣還好,重要的是情報部門,說了郦平遠他還在虞國的國都尹都,輕易攻破成疊關,兩個愚蠢的部将就飄了,就不聽命令了,不聽他苦口婆心的勸導,帶着大軍離開成疊關,直撲尹都,急切的要滅亡虞國。
最後汐水一戰,郦平遠證明了自己,讓幽國精銳盡喪,兩個副将也爲他們的愚蠢付出代價,都死在了虞國,根本救不了。
作爲主帥,他做了一切努力,可惜面對要死的鬼,仗着自己手裏有妖怪做将領,自信野戰無敵的兩個手握實權的副将,他的一切努力都顯得無意義,他一個花瓶誰聽他的,哪怕察覺到成疊關攻破的不對勁,他努力示警。
一開始司琴盛京他是以爲自己要受點懲罰的,畢竟是他挂帥,哪怕他已經在再三提醒,甚至用出寫信方式告訴幽王,兩個副将不聽自己的決定,領導責任多少是要背一些的。
可是面對指責輿論,幽王大方的放他回家和家人團聚,因爲他是司琴甯的父親,當時的他感恩戴德,誠心誠意的感謝幽王,祝福兩人的婚姻。
但是都以爲過去了,沒有權柄在家裏,他一天感受到失去權力痛苦的時候,烏衣衛上門抓人。
被抓的他一臉懵逼,他可是抱怨的話都沒敢說,這些人居然抓他,經曆了一開始的提心吊膽,看着一個個關進天牢的人被各種方式弄死,毒酒,絞刑等等,他是害怕的。
想着自家的女兒是王後,她一定會救自己的,但是得到兒子的消息是女兒也沒辦法,他是萬念俱灰,都在等待死亡了。
偏偏幽王帶着司琴甯來見姚宗文,聽到女兒的聲音,他忍不住了,坐牢太難呆了。
聽到女兒讓幽王放了自己,他内心歡呼雀躍,又擔心司琴甯口氣太重,會惹得幽王不高興,萬幸兩人最後一切都好,也說好了後續會放自己出去,像是姚宗文一樣,他燃起希望。
所以一開始司琴盛京還覺得沒什麽,可是随着時間流失,他變得患得患失,天天想着女兒求幽王放自己出去,到底是什麽原因,才拖了那麽久,不讓自己出去。
自己已經是五六十歲,女兒應該想得到自己的情況,要是在這種環境養出一些病症怎麽辦。
當然,怎麽可能,都那麽久了,司琴甯怎麽可能忘記,所以他絕望了,而更絕望的莫過于司琴甯被禁足的消息,如果女兒和幽王這條線斷了,那他就徹底完了。
因爲是天牢,謝絕家人探望,隻有買通獄卒傳遞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現在的他被關的是有些瘋了,不過他寄予厚望從小寵愛到大的女兒,司琴甯是單純的忘記了。
司琴甯她和聶靳你侬我侬,哪裏還記得自己天牢裏關了一個對她百般寵愛的爹,她覺得有聶靳便是有了世界。
最近她倒是想起自家爹還天牢裏,那是因陵博王世子因爲行刺也被抓進了天牢,所以才想起自家原來還有個爹是不是也在天牢裏。
但是記起這件事,她沒辦法去救,因爲陵博王世子還在牢裏,她要救這個朋友。
她和聶靳因爲這個世子吵了好幾遍了,世子前期幫過聶靳登上王位,她要聶靳放世子一馬,但是聶靳可不想留下想殺死自己的人,更何況他已經殺了陵博王全家。
也是因爲陵博王世子的行刺,讓聶靳他意識到妖法是不能作用在宗室身上的,宗室天生就享有國運庇護,不像是臣子,可以一言任免,于是像是殺對自己有威脅的兄弟,他開始屠殺宗室,反正他也不依靠對方給他統治幽國,他依靠的是冤種母親從幽冥妖界帶來的妖族們。
司琴甯苦求聶靳都不答應放了陵博王世子,于是她弄了迷藥,想要把聶靳迷暈,偷了禦用金牌,去放世子離開,沒想到暴露了,她更沒有心情去求聶靳放過司琴盛京了,畢竟幽王在氣頭上,她也不想認輸。
對聶靳來說關押司琴盛京,不是什麽大事,最多算是給六十萬大軍覆滅虞國作交代,緩和一下國内矛盾,如果司琴甯求他放人,他也不是不能放,畢竟這哪有他和司琴甯的感情重要,司琴甯不提,他像是賭氣一樣也不放。
最開始的目的隻是逼司琴甯關于姚宗文的事情認錯,但是後面是他認錯了,那司琴盛京自然就要承擔聶靳的遷怒了,對外解釋就是對汐水之戰負責,沒有親臨一線指揮。
至于給司琴盛京說他不追究這場戰争勝負的話,也成了空談笑語,他什麽時候守過信用,他從來不守信用,不然也不會殺死南嶽郡王。
當然,司琴盛京他不知道這些情況,他還真以爲幽王聶靳是抓他,爲了讓他對汐水之戰的結果負責,所以現在的處于絕望中,哪裏知道他隻是司琴甯和聶靳戀情拉扯的工具人。
他不是第一人,也不是最後一人,爲了這兩人的感情承受痛苦,兩個人的反複拉扯,害死了不少人,許多都是公認的好人。
反正就是誤會了,别人爲他們的和好,付出血的代價,寶貴的生命。
就在他長籲短歎,暗自感歎歲月将逝,握了握他自己略有虛弱的雙手,感歎人老了之際。
一陣喊殺聲傳來,殺聲傳遍了整座天牢,他微微吃驚,立即湊到門邊查看,發現獄卒被一行人,殺的不斷後退,最後全部死了。
有人摸出獄卒身上的鑰匙就去開深處的大門,一道道打開,把囚犯們通通都放了出來。
“世子,我們是王爺派來救您的。”他們拖着被鞭笞的不成人形的一個年輕人走出了監牢。
司琴盛京記起來,這是前段時間刺殺幽王的陵博王世子,他能記得這個人,就是因爲傳言中,司琴甯就是爲了給他求情才被禁足在坤甯宮。
司琴盛京的大門也被打開,救人的人沒理他就去開下一扇大門了,他想問問外面的情況都來不及。
看着敞開的大門,自由仿佛就在眼前,司琴盛京沒有多做猶豫,放棄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下一次不知道猴年馬月,而且關久了,越想越恐怖,感覺命不由己。
留在牢房,等待聶靳處置,天知道他會怎麽處置自己,女兒也被禁足坤甯宮了,最後一絲希望也沒了。
待在牢房裏太久了,他渴望陽光,渴望新鮮的空氣,渴望自由的喝酒吃肉,渴望出去遊獵玩耍,他這輩子都沒有坐過牢,哪裏受得了這般清貧的日子。
現在大門敞開,這是他最佳的機會,他走出門,拿起被殺獄卒的刀刃,像是年輕的時候一樣,身先士卒,鼓起勇氣,随着一衆被釋放的囚犯殺了出去。
“跟我走,我們有出城的通道。”領頭的一個救人着招呼說,大多數人也盲從的跟随他一起。
司琴盛京出了天牢,是大晚上,街道上有屍體,帶着血腥味的空氣卻讓他感覺到久違的自由,太久了,太久了,不知道被關了多久了,再次感受風的流動,他激動的想哭。
他總算是自由了。
本來還想脫離隊伍回家看看,可是被同樣囚犯打扮的人推攘着,隻能從衆的跟随上,回家也是要被抓回去,先逃出去再說。
零星有一些阻攔都被這群從監牢逃命的囚犯沖破,這種阻攔反倒是加大他們逃命的急迫感,因爲都怕再被抓回牢房,特别是被鞭笞過的,哪怕瘸了都不掉隊呢。
急迫的心情,讓搭救者一路把他們帶到了東門,這裏是離天牢最近的城門,出了這座外城,逃亡的幾率就已經超過六成,天下之大,哪裏又能找到這些逃犯呢。
許多人都露出将要逃出生天的表情,因爲距離逃出生天隻有隻有一步。
“世子稍微等待,卑職去打點一下守衛。”救人者進入哨塔。
司琴盛京隐隐感覺不對,想要跟上去,可是被阻攔下來。
“等大人上去商量。”阻攔的人說。
“你們怎麽還需要打點,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嗎?”他說出自己的疑惑,他也是政治的老油條了,愛惜自己的生命。
司琴盛京的話引起了許多人的警惕,思索着表情已經有了不對勁,司琴盛京說的太對了。
這種密謀的事情不是應該早就商量好了嗎?怎麽會現在才去打點。
“我們怎麽懂大人呢,奉命行事而已。”侍衛理所當然說,腳步往後退了兩步。
隐隐約約,這些劫天牢的侍衛站到了逃出囚犯的對面,然後統一往城牆樓梯後退。
“你們不是來救人的,伱們究竟是誰?”司琴盛京叫道,接着轉身就跑,強烈的危機感席卷了全身,驚悚幾乎布滿全身。
可是沒跑兩步,四面八方,萬千箭雨,一衆逃走的囚犯都被射成篩子。
軍隊包夾過來,是宮廷衛,城牆上,房檐上,都是人,他們人人都手持長弓,不斷的射出箭支。
司琴盛京是先天的高手,是撐起了氣抵禦箭矢,很快,囚犯們殺完了,包括讓幽王和司琴甯争吵的陵博王世子,都已經倒在血泊中。
似乎注意到依然站立的司琴盛京,所有的箭矢向他射來,不能留下活口,一個都不能留。
不是什麽先天都能像是郦茹姒那般怪物,本就被天牢環境折磨了大半年的司琴盛京根本維持不了多久。
“我是皇後的……”萬箭穿心。
虞國的大将軍終究死在了幽國的箭矢下,就是死的有些不明不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