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惡既死,成王又顯得那麽積極配合。
帶着成王,顧不得儀态禦駕,出了宮城騎了馬就往郦府趕。
已經臨近深夜,這一路,再也沒有遇見什麽意外。
成王的出面讓這一切平息。
内衛撤走,禁軍進駐,郦家的危機解除,自始至終,郦家都沒有受到什麽大的損害。
郦承志倒是挺開心,郦茹姒開心不起來。
因爲她終于知道了來自莊詢一面的消息。
“何校尉你先帶人回去吧,我和爹爹有些話說。”郦茹姒安排了看似沉穩的何衡,知道他現在不好受。
穿着血紅的嫁衣,郦茹姒等待她爹爹處理完收尾。
既然已經确定誰是主謀,那自然是要把相關人員緝拿逮捕。
郦平遠展露出一個上位者該有的從容,以及對全局的掌握。
“去換身衣物吧,茹姒,你有什麽要對你爹爹說的,可以之後說。”朱氏看她一身血紅的嫁衣,有些許懼怕。
“不用,就幾句話,問完就走,脫了這身嫁衣,茹姒可就沒臉回去了。”郦茹姒搖搖頭,等待着郦平遠忙碌完。
郦平遠也注意到了血腥味濃郁的郦茹姒,吩咐幾個人,屏退左右。
“伱還不回家嗎?莊詢應該擔心你了?”郦平遠微微皺眉說。
“爹爹,常言,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爹爹已經不認女兒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了嗎?”郦茹姒擡起頭,眼睛看向郦平遠。
“怎麽可能,你是我的女兒這種事情,一輩子都不會改變!”郦平遠不太明白郦茹姒爲什麽會問這種問題。
看郦茹姒這般浴血奮戰後的樣子,隐隐覺得有些不對。
“那爹爹的安排爲何不告知女兒。”郦茹姒握緊袖口,血液潤濕她的手掌心。
“是不想牽連你們,畢竟爹爹我也沒有十成的把握,你去到莊詢家裏,莊詢是外國的使臣,你是外嫁的女子,就算爹爹失敗也不會牽連到你們,告訴你,你看你不就回來了,這樣失敗了一定會牽連到你們身上,這次莊詢怎麽沒拉住你,都不管你會不會受傷的嗎?”郦平遠皺着眉,看女兒的模樣有些心疼說。
莊詢和郦茹姒的優先級,在整個布局裏非常低,幾乎沒有影響,因爲莊詢隻是一個外國使臣,他也沒想到自家的女兒能如此攪動風雲。
“女兒倒是因爲他的決定沒有受傷,他卻因爲女兒的決定受傷了。”郦茹姒白淨的小臉浮現出愧疚的神情。
“莊詢受傷了,你爲人妻,還在這裏做什麽,快去看看他,他傷哪裏了?”郦平遠聽了莊詢受傷也着急了,連忙發問。
“傷心裏了,或許是女兒愚笨,沒有理解父親你的深意,夫君他也沒能理解,可憐女兒剛剛上門第一天,便要回救娘家。”郦茹姒笑了,笑得很是苦澀。
“你這姑娘,守好你的本分就是,這件事是爹爹的錯,想着讓你結婚不要擔憂這些事,以爲莊詢能攔住你,但戰場是男人的事,你以爲你是什麽人,你摻和什麽。”
郦平遠也明白了,結果看來,确實是他自己想當然了,郦茹姒不知道,但是就是莊詢告訴自己消息的,他以爲莊詢能攔住郦茹姒,所以他先是承認自己的錯誤,然後對郦茹姒的行爲教導說。
“你怎麽說話的,女兒這不是擔心你嗎?”朱氏用手肘推了推郦平遠,郦平遠也覺得自己說話重了。
“茹姒,你别生氣,爹的意思是,你隻是女孩子,這樣像是男人一樣出來搏殺,本就不應該,況且,出嫁從夫,你不該由着你的性子,你明白嗎?”
盡量放緩了語氣,知道郦茹姒此刻心情很難受。
“能給茹姒說說爹爹你的謀劃嗎?”聽了郦平遠的話,郦茹姒神情變得略顯暗淡,絲絲疼痛,纏繞心中。
“這次動用了我所有的力量,禁軍我……”郦平遠的說着計劃。
“北門的内衛将領其實我溝通了,你弟弟去北門并不是巧合……”
郦茹姒安靜的聽着,面無表情。
“……如果退出薊都,可以南逃大河,水軍也已經打過招呼。”郦平遠說完,有些感慨,難怪皇帝要防自己,整個東部的軍隊都和自己藕斷絲連。
“很周到,所以,一切都是女兒自做主張是嘛?”郦平遠的計劃裏主要是如何平定和控制薊都,最後一部分是逃走。
想的無比周到,周到的讓郦茹姒說不出半個不好。
“是爹爹沒有告知你,是爹爹的錯,害你冒險了。”郦平遠誠懇的認錯說。
“你爹連我都沒有告訴,你就原諒他吧,他也沒想到你能那麽沖動,新婚之夜帶士兵殺出來。”朱氏試圖緩和着父女的關系說。
“爹爹,所以你從來沒考慮過女兒的作用,哪怕考慮也是考慮失敗後把茹姒和夫君帶出薊都。”郦茹姒表情平靜。
“沒錯,是不曾想過你居然帶了虞國的軍隊打入了皇宮。”第一沒想到莊詢沒攔住她,反而給人馬,第二沒想到郦茹姒真的打入了皇宮。
認知的差異。
對莊詢的判斷有差異,他的想法裏,作爲一家之主的莊詢,哪怕禁足都要讓郦茹姒留下,因爲确定莊詢是愛女兒的,怎麽可能讓她冒險,沒想到莊詢尊重了郦茹姒的選擇,平等的看待郦茹姒,還給了兵馬。
“明白了,爹爹你不必道歉,不是你的錯,是女兒過于沖動了。”郦茹姒深呼一口氣,一切因由明白。
她又錯了,上次莊詢攔住了自己,這次他體恤了自己,自作多情,徒生煩惱,大家都沒錯,隻有她一個人錯了。
“外嫁從夫,女兒以後很難再見爹爹娘親,望爹爹娘親珍重。”郦茹姒鄭重的跪下,斷離娘家,進入夫家。
她已經不再是郦家女了。
“你是該外嫁從夫,多聽你夫君的話,你夫君勸過你沒有。”朱氏扶起她,手沾染上血紅,又松開手,表情微有害怕。
“夫君什麽都沒做錯,也勸阻了女兒,隻是女兒妄自尊大,驕傲自滿,逞一時威風,不知道天高地厚,沒有認清自己的位置,是他人之妻。”郦茹姒深刻反省說。
她隻是人妻,也僅僅是人妻,不是什麽将軍,也不該用擔憂娘家的理由就這樣沖動回家救援,特别還因此損害了夫家的利益。
“你别自責了,你也是一片孝心,下去收拾整理一下,你這身回家不吓到你家夫君。”朱氏用絹擦擦手上的血迹。
“對,換身新嫁衣,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虞國公館道歉,這事情我也有錯,應該告訴莊詢他的。”郦平遠主動妥協說。
“你說的也沒錯,你确實是莊詢的妻子了,你雖然是我郦平遠的女兒,你更應該是莊詢的妻子,你要爲莊詢考慮。”郦平遠又對郦茹姒清晰的認知感到欣慰。
和現代男女都一樣不同,九州的國家大部分嫁女兒,女兒默認就是對方家的人了,郦茹姒這樣不顧莊詢勸阻,自己出來,是很沒有禮數的,失了婦德。
“不,今天就要回去……”認清自己的定位,從父母這裏找到答案,郦茹姒現在的心像是貓抓一般,她迫不及待想要回去。
“明天再回吧……”
“讓她去!”
朱氏想要挽留,卻讓郦平遠阻止了。
“家永遠是你家,哪怕我不在了,你弟弟在,這依舊是你家,如果受委屈,回來也能養你一輩子,可茹姒你也是莊詢六禮娶回去的妻,今天的事以後不要再有了!”郦平遠看出了郦茹姒的想法叮囑說。
“女兒明白。”郦茹姒放下所有負擔,大步走出門外。
“你也是,她這副兇神惡煞的模樣,還不吓到女婿?”朱氏埋怨郦平遠。
“她是要去請罪的,這一身正好。”郦平遠看着已經空了的房門無奈的說。
“你準備一些禮物,明天我們去女婿家感謝和謝罪。”郦平遠歎歎氣,想不到,算不準,好心辦壞事。
隻是比起郦平遠的稍微愧疚,郦茹姒就顯得沉重多了,騎上馬,不緊不慢的往诰命夫人府。
越是靠的近,便越是壓力山大,郦平遠不知道,她卻知道,何昙生死未知,這個鍋因爲她要背最大,因爲自持武力的自信,覺得自己有能力的傲慢,分不清身份的愚蠢。
不能後退,不能後退,她要找到莊詢,接受懲罰。
她不怕懲罰,哪怕莊詢打她,罵她,這些都無所謂,自己活該。
她怕莊詢失望了,放棄她,想想就想哭,甚至眼淚溢滿眼眶。
沖動的時候沒考慮這些,現在回憶起,一意孤行的自己太醜陋了,特别得到父親沒把自己考慮其中的答案,空作戲曲,飾演醜角。
馬車聲由遠及近,郦茹姒卻沒有在意,她有些茫然無措,怎麽樣道歉,才能讓莊詢發洩心中的怒火,不讓這件事成爲莊詢的心結。
“夫人,外面天冷,還是進馬車吧。”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耳邊,馬車停在她面前,莊詢探出頭,邀請她說。
郦茹姒聽到莊詢的話,先是一驚,後是一喜,最後眼淚如泉湧。
“是哭什麽,嶽父嶽母應該沒事才對。”莊詢下了馬車,想要扶郦茹姒下馬。
“夫君,你……”下了馬,郦茹姒悲喜交加。
“何二哥回來了,說你留在郦家,我怕你有什麽心病,所以來接你,沒想到你倒是走了半路,也好,省了一些路程。”莊詢解釋了一下說。
“别傻站着了,大家還要回去休息,有什麽我們回去說。”莊詢拉着郦茹姒的手,帶她上了馬車。
“擦擦眼淚,哭的像什麽樣。”莊詢拿出手絹給郦茹姒擦眼淚。
“對不起,對不起……妾太沖動了,置夫君于險境,是妾看不清自己的定位。”郦茹姒跪在馬車上。
“額,這是我作出的決定,沒考慮周全,你不用太過自責,辛苦了。”反應過來郦茹姒說什麽,莊詢主動抱住她。
入手的是血紅的濕膩,莊詢身體一抖。
“受傷了沒有,怎麽全是血,傷到哪裏沒有。”莊詢托起郦茹姒擔憂的想要觀看她是不是受傷了。
“沒有,夫君,都是别人的血,氣主要用來擋刀兵,沒擋血,沒事的,别髒了你的手。”郦茹姒不敢直視莊詢他擔憂的目光,耀目,像是正午的太陽。
他一直如此,一直如此,不懼怕自己,包容自己,擔心自己,曾經羨慕司琴宓,現在被他如此關切,郦茹姒感覺自己要融化了。
好卑劣,用這種手段博取關心,一身血紅嫁衣争取莊詢的原諒。
“那就好,那就好,想你做自己喜歡的事,又擔憂你的安全。”莊詢摟住郦茹姒的腰進退兩難說。
“夫君,哪有兩全其美的事情,妾明白了,以後就安安穩穩在你身邊做個賢妻。”
郦茹姒保證說,這次深刻認識到自己錯誤了,害得莊詢身陷險境,還害得幾乎算是他幹妹妹的何昙生死未蔔。
“何昙妹妹怎麽樣了?”想到何昙郦茹姒趕緊發問說。
“吊着一條命,要用一些特殊方法才能救活過來,一個前提就是滅亡幽國,所以還有得補救,你别太内疚,我們現在做好補救最重要。”莊詢想了想把玄女告訴自己的事情說出來。
“滅幽國嗎?妾……”
“怎麽了?”莊詢摟着欲言又止的郦茹姒。
“作爲夫君你的妻子,妾應該是賢妻良母,而不是一個沖陣的将軍。”郦茹姒平靜的說,自己就不該仗着勇力,無所忌憚。
“如果打仗是你愛好,我是可以支持你,發自你本心就好。”莊詢寬容說,聽王清正滿臉佩服的話語,郦茹姒打仗方面似乎真的很強。
“沒有,妾……”摸準自己的定位,郦茹姒不再言語。
來到诰命夫人府,虞國公館屍山血海是不能住了。
牽着郦茹姒的手下來,明顯能感受到虞國士兵的尊敬,對武力的崇拜。
“禦史,饒命,饒命……”踏進诰命夫人府,被捆綁的公館官員和禮部官員都下跪求饒。
他們突圍的時候,抛下莊詢跑了。
“一個不留,全部殺了。”莊詢收起在郦茹姒面前的和顔悅色,變得冷酷無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