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霭沉沉的天空,擠壓的的烏雲層疊排開,陰冷的天氣冰涼的秋風撕咬着大地,莊詢提着酒壇,另一隻手裹裹衣服,目光眺望大道。
寬廣的大道,沿途站滿老百姓,他們眼睛裏充滿怒火,讓冰涼的環境顯得充滿灼熱,随着囚車的押赴,兩側的行人給予了他們最鮮明的态度。
臭雞蛋,爛菜葉……用力抛灑向這些叛國罪人的親屬,表達了他們樸素的情感。
大将軍司琴盛京帶着兒子司琴應明,臨陣倒戈,三十萬王朝精銳不戰而降,敵人長驅直入靈關,劫掠西河之地,百姓流離失所,不少受害難民就混雜在百姓中,這種仇恨讓他們恨不得親手撕碎這幫賣國賊,僅僅是丢菜葉和雞蛋已經是兩側護衛竭力維持了。
虞朝很爛,從上到下貪腐成風,爛透了,但是再爛的秩序也比沒秩序好,這些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難民們無比明白這一點,現在他們的仇恨來到造成這一切原因的将領家屬面前。
“殺了她,殺了她……”被重點關照的是一位婦人,也是衆人仇恨的源頭,司琴盛京的長女司琴宓,大将軍一家潛逃,獨留外嫁的司琴宓,現在皇帝下令,所有參與叛逃的将領家屬全部誅殺,外嫁沒有逃走的司琴宓成了一切審判的犧牲品。
而莊詢,今天的目标就是她。
囚車解壓到了刑場,烏壓壓的一群人,跪滿了這些前不久還是令人羨豔的家庭,老有七八十的耄耋老翁,少有還待哺乳的孱弱幼子。
他們同樣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司琴宓,像是看到她背後代表的叛國賊,磨牙吮血,恨不得生啖其肉。
若是沒有司琴盛京的帶頭獻關,又怎麽會讓他們淪落到這番地步。
“親人送别!”監斬官命令發出,刑場卻沒有人行動。
莊詢看了看左右,一個動的人都沒有,大家目光裏都是積蓄的怒火,需要等待完成這場判決結束發洩。
“親人送别。”監斬官再次發出命令。
無可奈何,莊詢走了出來,頂着成千上萬雙眼睛,拎着酒壺走了出來。
頂着百姓的怒火,小步快跑,來到一身污漬,滿臉憔悴的婦人面前,她的臉上全是石子砸出的傷口,血液和青菜葉,臭雞蛋液構成恐怖的構圖,已經看不出往日的端莊神聖。
“你是?”婦人迷茫呆滞的擡起頭。
“感念夫人推薦恩德,特來送夫人一程。”莊詢跪坐下,打開了酒壺。
“或許司琴夫人記不得了,一年前您随手讓人幫在下找了一份工作,在下才得以擺脫難民身份得以存活。”莊詢小心的倒出清酒。
“妾身幫助的難民挺多的确實不記得,不過你還記得,還能報答實屬不易,但其實你不應該來的。”司琴宓知道自己是什麽處境,現在人厭狗嫌,就連跟随自己多年的丫鬟都恨不得踩自己一腳和自己劃清關系,眼前的青年冒着大不韪爲自己送行,她不敢想他之後會遭遇什麽。
“出于本心罷了,司琴夫人,喝下酒,一會兒行刑痛苦輕一點。”莊詢搖搖頭,端起倒出的酒水,他何嘗不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事情就是拿着火折子去幹草堆,可是想到了自然而然就做了,他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
“好一個出于本心,我幫助過那麽多人,隻有你是出于本心。”司琴宓的露出一個笑容,但怎麽看怎麽凄慘。
“大家隻是懼怕,明哲保身。”莊詢将碗遞到司琴宓嘴邊,司琴宓慢慢仰着頭,将酒喝下。
“妾身的父親也是明哲保身,國家隻有明哲保身的人,又如何立得住國呢,好酒,苦酒。”司琴宓輕歎,眼眸中有了絲許光彩。
“這些都是公卿大人操心的事情了,還輪不到我這小小的賬房先生。”單純的陳述事實,莊詢也不覺得這個國家的大事能和自己有關系。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妾身罪臣之女,讓足下見笑了。”又喝了一杯,司琴宓有了一點精神。
“沒有,司琴夫人有這種氣度确實不凡,也難怪大将軍不敢通知司琴夫人一起逃亡。”人之将死,莊詢也不懷疑她此刻的話語幾分真實。
“家門不幸,妾身之死亦不能洗,受國家之供養,取黎民之膏腴,臨陣倒戈,愧對國家社稷,唯願一死疏解民憤。”司琴宓悲歎說。
“敬夫人氣節。”莊詢端起酒杯敬佩的看着她,将酒杯遞送到她嘴邊。
“好酒,好酒,死前還能品嘗到如此好酒,有人爲妾身送行,也不枉此生,下輩子,妾身必報足下厚恩。”司琴宓仰頭喝完鄭重說。
“我也不懂酒,我也不會喝酒,就是随便買的,擔不起這種誇贊。”莊詢擺擺手。
“飲酒需要有飲酒時的意境,若是平時這酒确實不佳,然而此刻,苦酒最佳,沁潤心肺。”司琴宓贊歎說。
莊詢聽她越發放開的語氣,正要又給她倒酒。
“不必斟了,三杯足以。”司琴宓微微搖頭。
“真醉了,閻王問話可就難以回話了。”
視死如歸,她的氣魄莊詢感受到了,颔首後擡起酒罐子,酒全撒到她面前的地上。
“且爲司琴夫人踐行,請鬼神庇佑您順利到達六道。”莊詢鄭重的說,被司琴宓感染。
“妾身這種罪臣之女,隻怕是要進畜生道了,下輩子願爲足下牛馬,報答此次送别之恩,敢問足下姓名。”司琴宓再次感謝。
“那在下又如何報答司琴夫人您當初施粥引薦之恩,你我賬目兩清,又何須知道我的姓名,況且夫人善良,下輩子必轉世爲人,必爲良善之家。”莊詢安慰說,他其實不信神仙這套,但是爲了安慰人,他也就說的像是那麽一回事,算是入鄉随俗吧。
“希望如此吧。”
“送别結束,親人離場。”監斬官的聲音傳來,意味着一場血腥的殺戮即将開始。
“回去吧,離開尹都,幽國是虎狼,他們不可能滿足西河之地的。”看莊詢轉身離開,司琴宓提醒說,她閉上眼,引頸受戮。
“我确實準備離開了。”莊詢大步走出刑場,頭也不回。
隻有監斬官的一聲行刑,讓莊詢的内心略微抽搐,更加加速的離開刑場,現代人,看不得這種血腥場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