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先生身爲堂堂衡山劍派的掌門人，名聲不小，可真正認識他的人卻沒有幾個。
主要是莫大先生的愛好屬實有些獨特。
他平時懶得管理俗務，也不喜歡陷入各種争端之中，反而喜歡扮成一位落魄的江湖藝人，到處拉琴賣藝。
一曲凄苦哀怨的潇湘夜雨感人肺腑。
在江湖中也是頗具怪名。
無數好奇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仔細打量，這形象還真和傳言中一樣。
在場這麽多人，唯獨燕鳴認出了他的身份。
正思索間，外面三個人影跑了進來，正是衡山派的陸一鳴、周敦儒和祝小芸。
“掌門，您怎麽不等等我們。”
陸一鳴過來對着莫大先生小心說道。
如此一來，徹底确認，衆人再無懷疑。
不過很多人也在心裏好奇，剛才燕鳴所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指點？什麽受教？
剛才莫大先生不就是拉了一首曲子嗎？
難道還有什麽别的深意？
自己怎麽沒聽出來？
無數疑惑在衆人心中劃過。
但最爲激動的，莫過于佟湘玉和莫小貝。
她們倆的反應最大，和莫大先生的關系也最親近。
莫大先生是莫小寶和莫小貝的本家叔父，雙方本就有親緣關系。
若不是莫小寶意外身死，莫大先生現在也算是佟湘玉的同族長輩。
隻是早年間，莫大先生性情古怪，一直在江湖四處流落，即使在衡山派長大的莫小貝也沒怎麽見過他，自然不認得。
還是後來衡山派掌門身死，眼看要分崩離析，莫大先生才趕回來接任掌門，穩住了局面。
莫大先生擦了擦渾濁的眼睛，看了看燕鳴，輕笑着點點頭。
“燕捕頭言重了，老朽隻不過是有感而發，拉了一首曲子，不同的人能從其中聽出不同的東西，皆是各人感悟，談不上什麽指點。”
衆人一聽莫大先生此話，更确定了，剛才拉的曲子中另有玄機，說不定就有機緣！
能讓堂堂燕捕頭當衆感謝的，肯定不一般！
不少人都眼神閃動。
有些在腦海中努力回憶着剛才的曲調，有些在後悔自己剛才聽得不夠認真，還有些不停地朝周圍人詢問着，想打聽他們有沒有什麽收獲……
畢竟在場的武者大都是普通氣血境，若真能有一名宗師境的指點機會，肯定搶破頭皮不想放過。
隻是他們無論怎麽琢磨都注定沒什麽收獲。
莫大先生說完，視線看向了擠過來的佟湘玉和莫小貝，滿是皺紋的臉上出現了難得的笑意和親切。
“這就是小貝吧？哈哈都長了這麽大了，上次我在衡山見到你時，你還不會說話呢。”
莫大先生說完，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隻小錦盒遞了過去。
“這是小小見面禮。”
佟湘玉還想客氣兩句，莫小貝已經笑嘻嘻地接了過來。
“謝謝叔父，咱們都是衡山派的人，也就不講那些繁文缛節了，雖然我當時小，不記得您，但剛才一見您就親切，果然咱們是一家人！”
莫小貝一點都不生分，抱拳說道。
“呦，你還會成語咧？”
佟湘玉的略感意外。
莫小貝呲牙道：“先生昨天剛教的！”
“不錯，不錯！”
莫大先生滿意點頭。
看着莫小貝的眼神更欣賞了。
說實話，莫小貝雖然年紀小，但身上确有一種江湖兒女的灑脫，和尋常小孩子都不一樣。
“孩子，走近來我看看。”
莫大先生将胡琴橫擔在腿上，騰出一隻手拉住莫小貝。
瞬間将其根骨探查一番。
如此一來，莫大先生更是雙眼發亮了。
“這孩子……根骨絕佳，天生的習武好苗子！”
莫大先生低聲嘟囔，但卻被燕清聽了個一清二楚。
但說實話，燕鳴對莫大先生的看法深表認同。
這一段時間，和同福客棧衆人相處，燕鳴也格外注意過莫小貝。
她腦子靈光，天賦極強，很多東西都是一學就會，甚至能舉一反三。
關鍵是她自己也有積極性，學武這方面就像一塊海綿，進步極快。
回想原劇情中也是如此，連葵花派的點穴功夫，莫小貝也是一學就會。
也隻有如此天資，才能成就未來赤焰狂魔的威名。
燕鳴心中暗暗琢磨。
“莫大先生，别在這坐着了，額給伱安排個客房……”
佟掌櫃客氣道。
她心中隐隐擔憂，怕莫大先生上門，是爲了帶走莫小貝。
畢竟最近陸一鳴三人就一直糾纏這個事兒，如今連衡山掌門都親自上門了，莫非……
可誰知莫大先生卻擺了擺手。
視線劃過旁邊的燕鳴。
“佟掌櫃，我來的路上，已經聽說過很多事情了，本來老朽也是想讓小貝回衡山派，但現在又改了主意。”
“真的？”
佟湘玉雙目一亮。
隻要别讓莫小貝離開自己，其他一切好商量。
“你看這樣行嗎，衡山派掌門還是小貝來做，老朽年事已高，很多事情力不從心了。但她可以繼續留在七俠鎮，等成年之後，再陸續接管門派中的事宜。門内之事，先由幾位長老幫忙看着。”
說着，莫大先生指了指燕鳴。
“之前讓小貝回衡山，也隻是擔心别有用心的屑小之徒不少，她會遇到危險，但今日一見燕捕頭，老朽倒是放心了，衡山派未必有七俠鎮安全。”
“前輩謬贊了。”
燕鳴表示不敢當。
而佟湘玉當即又驚又喜。
對着莫大先生千恩萬謝，急忙招呼客棧衆人招待莫大先生。
既然掌門都這麽說了，衡山派陸一鳴三人也沒什麽意見。
衡山派掌門人一事，終于塵埃落定。
此事就算敲定了。
接下來就看什麽時候正式宣布，舉辦掌門接任儀式之類的雜事。
看衆人心情都不錯，燕鳴另外将陸一鳴三人叫了出來。
一聽燕鳴招呼，他們三人心裏一緊。
他們自從目睹了燕鳴碾壓金銀二老的場面後，就對這位年輕捕頭有點怕怕的。
更是體會到了江湖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此刻還以爲燕鳴是要找他們麻煩，不禁回憶着這幾天自己是不是不注意，又觸犯了七俠鎮的規矩？
哪知剛出去，燕鳴就取來了一件包裹，取出三柄長劍，扔給他們。
“我們的劍！”
三人又驚又喜！
之前莫小貝吵着要吃糖葫蘆，三人囊中羞澀，索性把長劍當了，換成銀子來讨好莫小貝。
原本都不抱希望了，可沒想到長劍竟然能失而複得！
“燕捕頭，這……”
三人不知說什麽好。
燕鳴擺擺手。
“你們可别誤會啊，這又不是我出錢，這還是上次佟掌櫃替你們交的罰銀，用這筆錢幫你們贖回了武器，這是我和佟掌櫃商量後的結果，畢竟五嶽劍派弟子，手中沒劍，怎麽行走江湖？要謝就謝佟掌櫃吧。”
三人聞言又驚又喜。
“以後可要注意，在我七俠鎮别打打殺殺的，現在你們新掌門也有了，以後同門間要多多相助。”
“我們記住了！”
三人急忙點頭。
燕鳴這才擺手讓他們回去。
三人捧着長劍，喜不自禁。
衡山劍派準備換掌門的消息，首先便在七俠鎮傳開了。
目前在七俠鎮的武者中，有不少是一些小門派勢力的，也都是江湖中人。
雖然衡山派還未正式宣告，舉辦接任儀式，但還是有人提前拜訪恭賀。
畢竟這是個和五嶽劍派拉近關系的機會。
這些事情，燕鳴就暫時不用管了，繼續巡視鎮上而去。
但他心中卻在回味着，之前莫大先生的那一曲潇湘夜雨。
燕鳴确實從那一曲中聽出了深意，尤其是最後階段的嗡嗡劍鳴。
莫大先生雖然也是宗師境，實力卻比不過五嶽盟主左冷禅。
但他畢竟一生與劍相伴，對此道的心得體悟，是經曆了歲月沉澱的。
其劍上功夫，已經到了逐漸脫離花裏胡哨的劍招，而隐隐捕捉到了一絲劍意精髓的地步。
這不光是需要對劍法的極度熟練，還需要厚重的人生感悟，以及對此道的癡迷。
即使以劍聞名的五嶽劍派中，也很少有人能觸摸到劍意的邊緣，大多數都還停留在劍招的威力上。
當然，莫大先生也隻是摸到了門檻，離吃透還差得遠，所以在綜合戰力上，遠遠比不過身負寒冰真氣的左冷禅。
但總體方向是對的。
燕鳴不用劍，可天下武學相融相通，道理都是一樣。
燕鳴血獄刀法已經接近了第三層圓滿，單純刀法上的精妙與純熟，同階段當中已經罕逢敵手。
但随着接連突破境界，又令他對刀法的感悟逐漸提升，總覺得還有哪些不夠。
招式越到最後，提升的空間便越有限，逐漸乏力。
而莫大先生的琴聲劍音，似乎在以幾十年的宗師境經驗引導，令他似有所感，因此剛剛才開口感謝。
“回去要好好琢磨一下，另外還有新獲得的五聖役靈訣和血獄蘊刀術……”
燕鳴思索着。
兩日之後，莫大先生帶領陸一鳴三人準備離開。
關于莫小貝接任衡山派掌門的事情，他已經和佟湘玉談妥了，臉色舒緩了不少，似乎是放下了一樁心事。
莫大先生回去籌備接任掌門的儀式，很快便要宣告江湖。
臨行之時，莫大先生還和燕鳴單獨辭别，拜托燕鳴保護好莫小貝。
他話中所指，燕鳴當然明白。
莫小貝接任衡山掌門，五嶽并派的事情往後拖了，肯定有人不開心。
不開心，就有可能找麻煩。
“前輩放心，我是七俠鎮的捕頭，小貝是七俠鎮的居民，我肯定會護她周全。”
莫大先生這才放心，辭别離開。
幾人站在鎮口相送。
鎮外道路兩邊有不少歇腳的镖師武者，見狀都在議論。
“那位就是莫大先生？果然和傳說中的一樣。”
“他後面的，就是衡山派的高徒了？”
“對，陸一鳴陸少俠，周敦儒周少俠，祝小芸……額，那是個少俠還是女俠？”
“長得很清秀啊，名字像是個女弟子。”
“什麽叫像，我看就是！”
一連串的議論聲傳入了祝小芸耳中，立刻令他眉頭倒豎，差點發火。
他長相清秀，說話聲音又細軟，最讨厭别人把自己看成女的。
但考慮到這裏還是七俠鎮的地界，祝小芸硬生生忍住了。
甩頭就走。
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範圍中。
佟湘玉帶着莫小貝回同福客棧。
燕鳴正尋思着要在周圍巡視一番。
可突然目光集中在道路上行走而來的一個人影身上。
那人穿着普通的麻布衣服，背着個行囊，氣質面貌透着幾分淳樸。
右手殘疾，缺了幾個手指，手中拄着個竹杖。
看樣子是趕路而來，剛剛到七俠鎮。
隻是他此時一邊走，一邊新奇地四處打量。
現在的七俠鎮和他上次來的景象截然不同，熱鬧了好多。
這個身影，燕鳴竟十分熟悉！
“狄雲！”
“哎呀，恩公！”
狄雲見到燕鳴，急忙緊走了幾步到面前，納頭便拜。
可被燕鳴給扶住了。
兩人肢體觸碰，雙雙彈出了一絲深湛玄奧的内力。
“啊！”
狄雲滿目驚訝，壓低聲音偷偷道。
“恩公，你的神照經……短短的時間内就已經練到如此地步？這，别說我了，比曾經的丁典大哥都快好多！”
狄雲似乎都有些不敢相信。
從他将神照經送給燕鳴到現在，才過去了多長時間？
這短短時間，入個門都困難吧？
可燕鳴竟已小有成就……
同樣的，燕鳴也察覺到了狄雲的功力比之前強了挺多，想必是出去這段時間又有精進。
狄雲的内功本來就有數年根基，前期還有丁典幫助引導，就這樣按部就班下去，實力也會慢慢增強。
“狄兄弟，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邊走邊聊。”
燕鳴說着，帶着狄雲向僻靜之處走去。
同時也聽狄雲簡單講述了這段時間的經曆。
他之前回到荊州後，淩退思已經基本倒台，淩小姐的墓冢也無人打理。
狄雲輕松地就挖出了淩小姐的棺木，按照淩小姐與丁典生前的心願，準備将他們二人合葬。
淩小姐棺木上塗有金波旬花的劇毒，這點燕鳴之前也提醒過他，因此狄雲十分小心，全程無接觸，找工具打開的棺木。
說到這，狄雲的面色有些憂郁。
不用他說，熟知劇情的燕鳴就知道是爲何。
因爲直到打開棺木的一刹那，狄雲才發現，淩退思的女兒淩霜華，并不是死後被下葬的，而是被親生父親活活釘死在了棺材裏面！
棺木打開的一瞬間，淩霜華抓着棺蓋的雙手才滑落。
而棺蓋闆上，是淩小姐指甲劃出的歪歪斜斜的字迹。
“丁郎丁郎，來生來世，再爲夫妻。”
即使是燕鳴，想到如此情節，也不禁感到心中郁結，一聲歎息。
天下間怎會有如此狠心的父親？
卻又趕上如此癡情的男女。
狄雲說着，又掏出一張紙，遞給了燕鳴。
燕鳴打眼一看，上面寫着“五十一，三十三，二十八”等字樣。
正是淩退思等人曾經夢寐以求的完整版連城劍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