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天空中一道霹靂撕裂雲層,短暫照亮了路勝道陰晴不定的面孔。
大廳的竈台前,杜如春不知何時放下了手中的玉龍鍋,正緊握着迦樓羅刀節奏緩慢的切着案闆上的九色五節龍蝦。
施夢歌指尖飛速撥動上品神兵‘号鍾’的琴弦,明明剛才還是聲色低沉悠長的琴音,卻突然轉變成了如古筝般洪亮悠揚的樂聲。
羅刹千面和萬變彩衣都有分化萬千的分身之能,但獨立晉升高階一向都是很艱難的事,這隻怕是路勝道最強的兩個分身了。
路勝道的本體倒是坐在餐桌前一動不動,可他的雙眼中卻有神光逼人的刀劍之影閃過,如此舉動,顯示出他心中滿懷的戒備之意。
“涼州王千裏迢迢跑到京城說出這個秘密,是想以此要挾我一起造反嗎?”
“自然如此。”
杜康拿着永靈刀幾步走到路勝道的面前,一刀剁在才吃了一半的黃金烤乳豬的豬頭上,蠱惑着說道。
“路教主收集到這套廚具,并分出一道分身以食道晉升高階,難道隻是爲了滿足口腹之欲不成。
這些妖王讓别人吃來,當然是天下一等一的聖品,但對你我這樣的存在來說,吃再多也不過是略微增長幾年壽命,多幾樣無足輕重的能力罷了。
跟着我幹吧,等我把大梁的龍宰了,完成改朝換代,我可以幫你烹饪這場龍心宴。”
面對杜康的脅迫,路勝道卻搖搖頭道。
“我知道,若我今日不同意和你一起造反,你定會将龍心宴的消息告知謝宛清。
但我是個重情意之人,這世間諸國林立,有資格成爲龍心宴主材的龍氣衆多,我不願屠戮大梁這條與我有舊的故龍。
道不同,不相爲謀,請涼州王離開京城吧,否則我将會把你在這裏的消息傳遞出去,讓朝廷趁機除掉你這個一州反王。”
在一國經營幾百年,手下勢力遍及廟堂江湖,手裏掌握着的食道傳承又能視龍氣爲餐食,這樣的人卻不想着屠龍造反,反而滿口忠義。
這個人設聽起來很崇高,可杜康卻從來不吃這一套。
他拽起桌上的一片豬耳朵,用一口鋼牙将脆骨咬得嘎嘣響,滿臉認同之色的說道。
“路教主是個講究人,其實俺也一樣。
今日你願與俺分食這豕肉,他日,俺也願與你一同分食那龍氣,共同成就不凡偉業。
當然,前提是你必須交出太保金印,并且今天一天全都待在這裏,不要去摻和那些惹人心煩的事情。”
這話讓路勝道猛然驚覺,他瞬間擡頭望向了窗外烏雲密布的天空,視線似乎穿透了白玉京,看到了城市上空懸浮的浩大龍氣。
雖然盤屈交結成一團的龍氣雖然看起來極爲虛弱,但也沒有别的異樣,可路勝道還是疑惑地看向杜康,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道。
“你不會是想要強攻京城吧,雖然龍氣現在沒有正主主持,連四枚金印也湊不齊全,但隻要蒼龍鎮天尺被謝宛清掌握,她一人也能勉強操控龍氣。
你是忘了吳國國主來犯時的情景嗎,在大梁的國土之内,是沒有癸階以下的存在能戰勝龍氣的。
連你割據稱王時龍氣的一次普通攻擊,都是好不容易才扛下來的,現在直接進攻京城,你這不在找死吧!”
杜康以永靈刀割下移山妖王的另一隻耳朵,放到路勝道面前的盤子裏。
“龍氣是強大确實是我難以面對的,但龍氣與國運休戚與共,在我成功列土封疆的時候,龍氣已經受到了一次重創。
作爲當時的龍氣操控者,謝宛清可是傷得不輕啊。
這件事雖然很隐秘,可路教主作爲大梁太保,在朝堂中經營這麽多年,不會說自己一點都不知情吧?”
路勝道沒有去吃杜康分出的豬耳,依舊面色堅定的搖搖頭。
“朝中确實有這樣的傳言,但龍氣的本質是強大的,暫時地受創也并不意味着你有直面它的資格。”
路勝道拒絕了,可他的屁股依然坐的很穩,話談到這個地步,杜康心裏已經有了大緻的猜測。
路勝道不是對龍心宴沒有念想,他之所以接連拒絕念慈和自己的再三拉攏,但還保持着友好的關系。
完全是因爲目前形式尚且不明,皇室和造反者之間的戰局随時都有可能發生翻轉,而路勝道隻是想站在勝利者這邊,不願冒太大的風險。
感知到海州那邊的戰鬥即将發動,杜康揮手将仿佛一個無形罩子般籠罩在饕餮樓上,的小型五行結界收回手中,才對面前的路勝道說道。
“你說得都很對,但徒勞等待并不會等來更好的結果,隻有主動行動起來,才有可能讓局面産生變化。
現在沒有皇帝,又丢失了一州之地的大梁是極爲虛弱的,你說,我要是把海州也打下來了,天下的局勢會不會變得明朗起來呢?”
路勝道震驚地擡起頭,等看到杜康的樣子,才恍然想起道。
“我差點忘了,你是海州人……”
……
就在杜康的本體作爲說客,在努力說服路勝道造反的時候,遠在萬裏之隔的海州,時輪道人正站在一塊種滿了麥子的廣闊平原上,遙望向遠處占地廣大的臨淵城。
巨大的城池宛若一隻巨獸橫卧在大地上,高大巍峨連綿長久的城牆,與每一個城門中不停吞吐的人流,都彰顯着這座城市的活力。
明明才離開刑天洞天,離開臨淵城幾天的時間,杜康卻感覺過了好久似得。
上次來時還是個遵紀守法的良民,這次來卻已經變成了一個竊國謀朝的反賊,這種身份上的變換,讓他有種虛幻的不真實感。
什麽都變了!
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反倒是這座城池,看起來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
海州自從經曆了州牧福如海,羅刹教舵主路勝天和無生教舵主畢金鎖的叛亂,三人全被姬赟擒拿之後,海州的主事之人就順理成章的被更換了。
朝廷和兩教全都派人重新接管了缺失的職位,如今代理州牧之職的,是一個深受謝宛清信任的辛階修士。
杜康懷疑他是被天魔之種寄生了,變成了謝宛清的傀儡,才能得到這個職務。
而在發生涼州被杜康割據之事後,謝宛清不僅将才新上任幾天的無生教海州舵主撤了職,還又加派了兩個高階修士前來鎮守海州,就是擔心這裏也發生謀逆之事。
最近發生的一連串變故,使朝中重臣們人心浮動,謝宛清能派這幾個人來已經是極限了,但對在海州經營許久的杜康來說,這點人手實在是不夠看。
昂——
杜康心裏這樣想着,遠處的天空中卻突然傳來了幾道蒼茫渾厚的龍吟聲。
五條龍軀最長足有千丈,最短也有兩百丈的神龍從天邊相伴蜿蜒而來。
龍生百相,相相有别,因所屬龍族分支的不同,幾條龍王的外形差異極大,但她們都帶着獨屬于妖王的強大威壓,轉眼飛到了臨淵城上空。
杜康以佛眼一看,就認出這些龍王中有四條都是他的長輩,分别是墨龍王、蜃景龍王、善水龍王這三位阿姨,以及浩海龍王這位嶽母。
至于落在隊伍最後的,當然是他的老婆,寒淵龍王——雪兒。
留下四龍在天空中盤旋,碧波龍宮中諸龍之首的墨龍王,則是直接落到杜康面前,化作一個人形美婦和顔悅色的說道。
“我碧波島諸龍王,除螭龍王和蟠龍王之外,都已到齊。
缺席的螭龍王已前往去遊說黑木島的島主,本代島主是她的龍夫,她一定能會說服黑木島,支持你奪取海州王王位的。
蟠龍王則是去了照月海域,去遊說那裏的領主鼍龍王,他們曾有過一段情緣,想得到鼍龍王的支持也不是難事。
再加上的女婿你在海州的人脈,這一仗還沒有開始打,這海州就已經有大半歸你了。”
墨龍王嬌笑不已,一頭如墨的黑發随風飄灑,胸前的白膩一頓胡亂顫動,晃得杜康有些眼花。
但在此處的時輪道人是個僧人,極爲擅長收攝心中的雜念欲望,他隻是淡淡掃了一眼,就将墨龍王的妖軀從裏到外都看了個透徹,對那些無用器官勾勒出的形體一清二楚。
他雙目中帶着慈悲的笑,滿是誠懇地說道。
“諸位阿姨能來助我,杜康心中感激不盡,之前答應的事情,待我登臨大位之後一定會辦到的。”
别看杜康現在很威風,一個大召喚術就能把碧波龍宮的一窩母龍全都叫來,但所謂親兄弟都要明算賬,雙方雖然有着姻親關系,這一切也是有相應代價的。
爲了獲取碧波龍宮的支持,杜康承諾在取得大梁天下後,會将碧波海交給她們自治。
海州是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地方。
說它大,是因爲它有着廣闊的土地和海域的面積,說它小,是因爲海州擁有高階修士的勢力是有數的。
作爲自古就生活在碧波海,幾萬年間聯姻不斷地坐地戶,碧波龍宮在這裏的影響力是強大的,墨龍王剛才提到的黑木島島主和鼍龍王都隻是影響力的微小展現而已。
就連現在的杜康,不也是她們人脈的一部分嗎!
碧波海七位龍王的丈夫分布在天南海北,不提處于大梁國土之外的人脈,單在海州範圍内,她們就能做到憑借命令和人情交換,讓大部分妖族勢力和部分人族小勢力直接向杜康效忠。
這意味着一旦獲得她們的支持,就可以節省杜康極大的精力,讓他去應對更加重要的事務。
對杜康來說,擺平了這些數量衆多的小勢力,剩下的幾個人族大勢力就容易溝通多了。
盛家的盛元亨在刑天洞天一行中消失了,不知死在了哪個刑天後裔手下,面對杜康的親自拜訪,他們隻有選擇臣服;
白家的白金瀚和陰天宮的書山虎在刑天洞天死裏逃生,受到了常人難以醫治的重傷,在杜康以先天木行之氣爲他們簡單治療一番後,在傷勢痊愈的誘惑下,他們猶豫再三,也答應了對杜康的支持;
太陰觀的尹越歧是和杜康有婚約的女人,眼見杜康發達稱王了,也不存在拒絕的道理,在簡單的行了一次夫妻之禮後,就答應了他的要求;
至此,除了朝廷派下來的幾個高階修士外,整個海州便被杜康輕松搞定了。
墨龍王看着寶相莊嚴,身具諸多美好之相的杜康,越看越覺得滿意。
心裏在慶幸杜康能成爲龍宮女婿的同時,她也堅信自己能抓住這次一飛沖天的機會,将碧波龍族帶入到輝煌之中。
雖然登基稱帝後,皇帝隻能有百年的壽命,但隻要能把握得住,就可以從中謀取到巨大的利益。
以龍族向來的開放程度,墨龍王心裏已經打起了,日後将姐妹們全部充實到杜康後宮,搜刮出一批龍王蛻變所需之物的主意。
至于杜康原配雪兒的意見,在族群的利益面前,那是一點都不重要的。
通過般若智慧相,杜康對墨龍王的想法有所察覺,但他不是個好色之人,對日聾的興趣也一般般,便以一張更燦爛的笑臉說道。
“諸位阿姨到來時的聲勢極爲驚人,城中之人應該快要出來了,既然如此,那我們就速戰速決吧。
若是拖的時間久了,被遠在衍州的京城反應過來,我擔心會生出什麽變數。”
就在這時,臨淵城上空懸浮在紅塵火中的那枚巨大官印,徒然間急速震動起來。
然後,便有四個身影從城中飛起,懸停在了城市上空。
“碧波龍宮諸位龍王久居碧波海,不知爲何突然來拜訪我臨淵城?”
“拜訪?你們說話實在太客氣了,我們今天是來搶城的。”
五龍蜿蜒的身姿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在震天的龍吟聲中撲向了還沒搞清楚情況的幾個修士。
在一旁的杜康則是伸出了一隻手掌,對着遠處的臨淵城一拿,在一陣動靜輕微的空間波動中,直接将這座城池收攝托舉在了手心,接着淡淡說道。
“高階修士交手的動靜太大了,可不能讓他們把城池打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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