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耳邊傳來了路勝道的聲音,爲他解釋起紫宸殿中唯一一個中階修士的身份。
身穿一件鵝黃散花軟煙羅裙,擁有一雙血紅色眼睛的姬玄凰,孤零零站立在大殿的邊緣,與殿中兇悍而張揚的臣子們格格不入。
這個謝宛清的親生女兒,繼承了母親的美麗容顔,嬌小的身材,一雙赤紅的眼睛鑲嵌在柔弱可愛的臉蛋上,嬌小的身體隐藏在黑暗之中,活像一隻被豺狼虎豹包圍,柔弱無比的驚恐小兔子。
大殿中群臣的氣勢過于強大,姬玄凰在殿中雖然強裝鎮定,但任誰都能看出她心中的惴惴不安。
單看外表的話,姬玄凰和太皇太後一點都不像,修習《魔羅書》的謝宛清,不論性情還是樣貌皆如同一位真正的五蘊天魔女,清純、稚嫩、妩媚、威嚴……都隻是她一張臨時幻化出的面具而已。
可姬玄凰看起來,卻不似有人君之相。
杜康下意識的用神念掃過她的身體,看了看她所修的法術信息。
【姓名】:姬玄凰/大梁國公主
【血魔文書】:乃上古吸血道姑剖析血海夜叉一族所創法術,修行需引血海夜叉之血或血海血精入體,将自身一步步轉化爲血海夜叉。
成功後,将獲得從鮮血中提取力量的權柄,擁有奴役血肉衆生的偉力。
等級:己階
技能:夜叉鬼相(六重)
血海魔光(六重)
制造眷族(六重)
疾風雙翅(六重)
鮮血詛咒(六重)
血道長生(六重)
進階條件:轉化大量眷族,并制造出無邊殺戮,以海量怨恨、痛苦、恐懼、靈魂、鮮血開辟出一方血海福地,便可以晉升爲不死不滅的八部天龍夜叉法身。
法術會深深的影響一個人的性情,修行【血魔文書】這樣的邪門法術,姬玄凰絕對不是她外表看起來那麽柔弱無害。
就看龍氣能不能把【血魔文書】賦予的嗜血好殺之性洗掉吧,否則這個女人登基,指不定會給大梁臣民帶來什麽血雨腥風呢。
神念一觸即收,一些雜亂的念頭在杜康心中一轉而過,他很快收回了看向姬玄凰的目光,轉而對身旁的路勝道說道。
“太皇太後果然慧眼如炬,以玄凰公主的性情,一定會成爲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
“我與念慈婆婆向來不會參與皇位更疊之争,太傅找我聊這個,隻怕是找錯人了。”
路勝道似乎一點都沒有被朝廷議政立儲的緊張氛圍影響到,他正在吊兒郎的當吃着桌上的靈瓜,目光緊緊盯着争論不休的大殿,邊吃瓜邊看熱鬧。
與兩人并座的念慈婆婆也朝杜康點點頭,顯而易見,她也不會對儲君的人選之一發表看法。
見他們身爲當朝三公竟然如此沒有存在感,杜康氣憤不已,便随手從桌上抄起一塊切好的靈果,咬了一口贊歎道。
“這是火焰山的紫鱗香藤瓜,由一根天生地養紮根在涼州火焰山中的靈根所結,傳聞多吃能夠延年益壽,每年隻會結果一百多枚。
這種珍稀的靈果,路教主竟然當日常水果來吃,杜某今天能吃到,可真是有幸沾了您的光。”
杜康現學現賣,将面闆中紫鱗香藤瓜的屬性直接讀了出來,和路勝道套起了近乎。
此話入耳後,路勝道直接将眉頭一挑,有些驚訝地看到杜康道。
“能準确的說出紫鱗香藤瓜這種山間靈物的功效,可見杜太傅也是個好吃之人啊。”
杜康大口将手裏的瓜連皮帶瓤吃下,哈哈一笑道。
“這紫鱗香藤瓜,香味全藏在瓜皮裏,教主将瓜皮丢掉,吃着将會少了許多滋味。”
路勝道見此,便也學着杜康将一塊瓜皮咬到嘴裏,在咀嚼幾下後,立刻眉開眼笑的說道。
“瓜皮好吃,瓜皮果然好吃……我路某人不喜權勢,不好美色,獨愛‘吃’這一小道,可滿朝文武中卻沒有一個深研此道之人,如今杜太傅來了,可終于讓我找到一位知音啊。”
杜康以一道神光将手上的瓜汁擦淨,又捏起桌上一枚黑鱗桑葚,抛進嘴裏說道。
“這不巧了嘛,我杜康同樣也是個不好色,不貪權之人,隻喜歡這些吃吃喝喝的玩意兒,京城裏什麽善做美食的酒樓食館,路教主以後可一定要帶我去嘗嘗。”
知曉杜康已經和謝宛清睡過覺的路勝道,沒有選擇戳破他的不好色人設,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太傅既然這麽說了,改日我一定要爲太傅引見京城裏的一位食道高手。
此人叫杜如春,傳言他便是在中階時做出了一道可以讓人晉升高階的食道聖品菜肴,吃下後才晉升高階的。
杜如春用七件神兵廚具做出來的菜肴,可稱得上食道聖品,那些菜不僅美味絕倫,能夠發出蓬勃的靈光,還能賦予使用者各種法術祝福。
食道聖品的滋味,杜太傅隻要吃過一次,就永遠不會忘掉的。”
“杜如春的大名,我在碧波海也是有所耳聞的,若是有這樣的機會,路教主一定要記得帶上我。”
所謂物以類聚,兩人在臭味相投之下,一邊對着桌上的各種瓜果大快朵頤,一邊品評起瓜果的滋味優劣。
兩人說話的聲音并不小,但殿中文武卻無人上前阻止,一來是他們二人既然沒有摻和進立儲大事,在紫宸殿内吃瓜這種小事,就沒必要抓着不放了。
二來也是因爲路勝道實力強大,群臣們不想主動招惹是非,萬一他們斥責太傅、太保當朝吃瓜後,這二人反對自己支持的皇子繼位,那麻煩可就大了。
三公中有兩人在吃瓜,念慈婆婆則如同雕像般端坐,隻有大臣們和謝宛清在不停的對皇位歸屬發表意見。
杜康一邊聽着群臣的争論,一邊與餘風相互傳音溝通,結合官員們各自的發言,一點點了解到了他們的背景與立場,朝廷的大緻格局開始在杜康腦海中慢慢成型。
在聽政中,杜康還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一些官員說的話,明顯不符合自身所屬派系的利益,甚至有的會公然攻擊自身派系支持的皇子。
餘風講述的那些簡單外在标簽,隻是他所知曉的信息而已,對這些高階修士來說,更多的複雜關系網絡實則隐藏在暗處,甚至隻存在于他們自己的心裏。
大臣翻起臉來比送客出門後的婊子都要快,可能上一刻剛剛說了支持某皇子的言行,下一刻又轉而支持另一位皇子。
隻聽官員口中說出的鬼話,很難了解到他們真正的立場。
“大臣們關心的從來都隻有自己,除了少數的堅定派之外,在場的大多數人都向多位皇子承諾過,要肝腦塗地的支持某位皇子登基稱帝。
那些皇子們同樣也承諾過,在登基之後要以厚利回報自己的忠誠者。
可就像皇帝有權力選擇是否履行諾言的一樣,在新的皇帝登基之前,臣子們的選擇權也掌握在他們自己手裏,每個人的立場,都是有可能在形勢中很快轉變的。”
這是餘風對杜康說的原話。
總的來說,别看這紫宸殿内隻有區區三十多個人,他們背後代表的是整個大梁天下的地方勢力,這其中的複雜關系,無論怎麽看都像一團永遠也理不清的亂麻。
朝堂上的事,真真假假看不清楚,在場多的是善于因勢利導,将自身目的,隐藏在大多數人訴求中的老奸巨猾之輩。
這個國家有皇帝的時候還好,能壓得住場子,當沒有皇帝的時候,朝堂仿佛變成了一個平衡各方勢力,讓他們隻吵架而不是直接動武的談判場所。
杜康隻聽了一會兒,就知道想要擺平大臣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關鍵是這些大臣的實力普遍不弱,又不好直接動用武力,姬玄凰能否成功上位,就要看謝宛清這個五蘊天魔的手段了。
但在真正合縱連橫搞定朝堂之前,謝宛清必然需要借用三公的力量,因爲隻有在力量占據優勢時,所有的權力和手段才有施展的空間。
之前一直與謝宛清争論的大司馬,此時正情緒激昂,對着大臣們慷慨激昂的說道。
“太皇太後既然執意要立玄凰公主爲帝,我範海義身爲大梁大司馬,今日有三問想請太皇太後解答。
其一,我人族諸國中雖然偶有女帝臨朝之事,但我大梁卻從沒有女子稱帝的先例,太皇太後一心立玄凰公主爲儲,是爲何故?
其二,數遍人族諸朝皇族,在先皇擁有子嗣,且在皇位正常更替時,從來都隻會傳位給先皇的孩子,哪有兄終妹及的道理?
其三,現在殺死二皇子的兇手還未查明,太皇太後便急立玄凰公主爲儲,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臣認爲如此急操極爲不妥,應先找出兇手之後,再商讨立儲之事,以免有人懷疑太皇太後爲扶自己女兒上位,向二皇子施以毒手,以此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也許是看出杜康已經對朝堂形式有了一定了解,面對大司馬的發難,謝宛清終于不再駁斥,而是對站立在文官最前列的安忠邦說道。
“大司馬身爲武官之首,對本宮所選的儲君人選頗有微詞,左相身爲文官之首,就沒有什麽想對本宮說的嗎?”
一直站立在原地,眼觀鼻鼻觀心的安忠邦,仿佛剛睡醒一般,先是對着上首的謝宛清躬身行禮言道。
“老臣認爲大司馬所言不妥,所謂事有輕重緩急,查找殺死二皇子的兇手固然重要,但怎能排到新皇繼位之前呢。
難道我大梁一日找不到兇手,龍氣就要一日無主不成?
就是因爲龍氣無主,才會發生昨晚的鄰國入侵之事,國家才會陷入動蕩不安。老臣覺得,什麽事情都可以暫緩,唯獨新皇的登基緩不得。
臣一直都主張,爲皇者得天意垂青,龍氣加身,必然都會是英明神武的賢德明君,玄凰公主身爲皇室中人,先帝之妹,自然有榮登大寶的資格。
繼位儀式在昨日先帝禦龍歸天之時,就已經開始準備了,臣奏請太皇太後,應當早作決斷,按部就班讓皇儲服食丹玉洗身,以待一月後登臨帝位。”
挺着大肚子的大司馬,原本以爲安忠邦會一如既往大講他那套長子繼承制,沒想到這個老頭竟然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和太皇太後這個老娘們站到了一起,直接大聲斥喝道。
“荒謬至極,安忠邦你這個老匹夫,你們儒教不是一向講究長幼有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嘛。
你什麽時候改換了門庭,爲讨好太皇太後,連儒教最起碼的臉面都不要了?
你昨天争奪太傅寶印不成,不會連腦子都被人打壞了吧?”
安忠邦轉身面對大司馬,那張滿是褶皺的老臉滿是悲苦之色,他搖搖頭道。
“儒教中所有的學說都在講‘仁’‘禮’二字,仁在禮先,所有嚴格的‘禮’都是爲了追求‘仁’這個目标而設立的。
我們爲人臣者,輔佐天子協理朝綱,隻有心存大愛,才能避免國内的百姓因我們的私心而身陷危難之中。
玄凰公主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她雖然先天魂魄有缺,必須要修煉【血魔文書】這種魔道法術才能延命,但她天性善良,因不願意殘害生靈,使得法術久久不能晉升高階。
在登基之後,一定會成爲一個好皇帝的,大司馬,你不能爲了一己之私,而将國家帶入災禍之中啊。”
這話聽的大司馬冷冷一笑,他先是用一雙虎目看了看坐在上位的謝宛清,而後又看向安忠邦說道。
“依我看,想要将大梁帶入災禍的是你們才對,現在國中的情況别人不知道,你們還不清楚?
現在大梁需要的是一個好皇帝嗎,我們需要的是一個或能對外開疆擴土,或能對内大興改革的中興之君,最不濟也需要一個能守住祖業的守成之君。
大家轉頭看一看,玄凰公主有人君之相嗎?臣還是覺得,應該讓剛毅果敢的六皇子繼位才對。”
順着大司馬手指的方向,群臣一齊看向站在大殿角落中的姬玄凰。
幾十道強大的氣勢壓迫在姬玄凰身上,這立刻讓她緊張得心髒撲通撲通直跳,手心冒出了一層血汗,在慌亂中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母親。
啪——
謝宛清當即一拍龍椅扶手,站起來對着大司馬厲喝道。
“夠了,範海義,本宮念你是太後的親哥哥,六皇子的親舅舅,思及你對外甥的愛護之情,一直對你百般容忍。
但你口口聲聲說着忠君愛國之言,卻執意想讓自己的外甥繼位,可見也是個心中隻有家族小家,沒有國家大家的不忠不義之人。
如此無德之人,本宮覺得你應該被奪印去官,回家好好反省反省。”
大司馬當即也握住了挂在腰間的寶劍,冷冷回應道。
“若我是無德之人,那太皇太後拒不交太後寶印之舉又算什麽。
想要我交出大司馬之印也不是不可以,隻要太皇太後将太後寶印移交給我妹妹,再移居鳳鸾行宮頤養天年,我範海義便會挂印而去。”
如此局面之下,殿中的氣氛頓時陷入了凝固,三十多個立場不明的高階修士皆作劍拔弩張之勢,眼看一場宮廷火拼就要到來。
就在此時,一道尖銳的通報聲突然從紫宸殿外傳來。
“大事不好了,涼州州牧錢君儒,他造反了……”
感謝書友颰颰的愛的打賞,感謝書友律舟對清淨道人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