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和人道相似，都乃集衆之道，彙聚的人數越多力量便越是強大。
杜康自己琢磨一會兒，就得出了一個結論：
如果能得到整個衍州信仰供奉的話，他隻需要短則半年，長則一兩年的時間，就可以将書道人的神阙體系填充完畢，使這個分身擁有壬階的力量。
“太久了，實在是太久了，在京城危險的局勢中待這麽久，卻隻能獲得這點收益，這可不是一筆劃算的生意。
看局勢的發展吧，如果能在京城裏站穩腳跟的話，倒是可以順手收割一波信仰。”
杜康将這個想法按在了心裏，又轉口向餘風打聽起了姬赟所有兒子的情況、皇子們背後的支持者、以及擁有高階修爲的宗室子弟、将軍、大臣等值得注意的相關人員。
餘風在絮絮叨叨講了一大圈之後，杜康才發現，大梁朝堂的局勢說複雜是極爲複雜的，幾十個高階修士按照出身、姻親、仇怨、派系能分出幾十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大小團體。
其中一些隐藏極深的利益糾葛，連餘風這個大梁祖傳太監都難以理清。
可說簡單，其實也很簡單。
若是站在一朝太傅的角度觀之，朝中便隻存在以皇室爲首的文武百官勢力，以無生教和羅刹教爲首的教派勢力，以及隻聽命于皇帝本人的香火神靈勢力，其餘的臣子都隻是随風而倒的牆頭草而已。
無生教和羅刹教能夠與朝廷休戚與共多年而屹立不倒，不隻是因爲自身實力強大，更是因爲它們不會幹涉皇權更替，大梁開國四百多年來，它們從來沒有明确的扶持過哪位皇子上位。
皇帝冊封的諸神們，也隻會各安其職，在皇位空缺期間難以被他人調動。
真正會爲皇位花落誰家拼命的，隻有擁有各種複雜出身，家中大多隻有一位高階修士，難以将力量和權力傳承給後代的普通大臣們。
根據所修法術的不同，高階修士壽命短的有幾百年，多的則有上千年，在法術難以突破、壽命很難延長的情況下，大臣在死後被皇帝冊封爲神靈，在信仰中獲得永生不失爲一種很好的延壽選擇。
冊封金敕級别的神靈需要消耗龐大的龍氣，但大梁的龍氣産出卻是有限的，皇帝往往會将有限的名額分給從龍功臣。
所以壽元将盡的大臣們，都會提前在皇帝的諸子身上下注，博一個死後封神的機會。
如果在争位中失敗了，自己不過是早死幾十年罷了，可一旦僥幸成功，就能得享神靈的漫長生命。
甚至運氣好的話，還能活到下一個朝代繼續爲新朝效力，大梁如今供奉的不少神靈，可都是從前朝大越繼承的。
在整個博弈的過程中，在先皇死後已經晉升爲太後的皇後，将會全力支持自己的兒子登基，本身就是大臣之女的後宮妃子們，也會得到宮外父兄的支持。
人生在世，有誰會沒有親朋好友呢？
以姻親、師徒、故舊等天然的關系爲紐帶，有志于神位的大臣們會自動站隊。
參照大梁短短的四百多年曆史，在皇帝繼位前的一個月時間裏，各種陰謀陽謀将會不斷在京城發生，各方大打出手，打得京城血流成河，甚至大臣殺進皇宮誅殺太後的亂事都是曾有發生過的。
“大梁的選帝還真是亂啊，還好兩大國教和陛下冊封的神靈都是忠貞之輩，能保我大梁的江山安穩。”
聽完餘風的描述，杜康背負雙手歎了口氣，眉頭緊鎖，一副爲大梁未來滿頭愁緒的忠臣模樣。
“若朝中百官都是太傅這樣的臣子，我大梁哪還會有幾十年一次的血流成河啊。”
餘風也跟着搖搖頭，心中同樣滿是憂慮。
杜康堅持回京，餘風便沒有了逗留在外的理由，他在擔心會不會被即将發生的變亂波及。
杜康側身看了一眼這個比女人還漂亮的太監，覺得他一定還隐瞞了很多事情，沒有和自己說明。
想到姬赟平叛海州的時候，隻身一人前往刑天洞天，獨自出手迎戰駕馭着刑天法軀的福如海，其中固然會有在癸階高手的戰鬥中，普通高階修士幫不上忙的原因。
但無生和羅刹兩教的教主沒有出手相助，就已經說明了大梁朝堂中的很多問題，這次京城之行，一定會比餘風所說的更加兇險。
“京城這種一國首惡之地，哪會存在什麽忠貞之輩，我有預感，這兩個教主一定會是極爲難纏的角色，他們應該才是最爲棘手的。”
自己選擇了一條艱難的道路，但杜康心中跳躍的，卻隻有想要吞下一切的熾盛貪欲之火。
竊鈎者誅，竊國者侯，隻有訂立一個遠大的目标，才能滿足他難填的欲壑。
天空碧藍如洗，腳下農田如格，兩人一路向京城飛去，腳下飛掠過的城池越來越大，沿途的人煙越來越密集，甚至還見到了幾座規模不遜色于滄瀾城的大城。
城中氣運鼎盛，都有金敕級别的神靈坐鎮，見到杜康和餘風過境後也不阻攔，反而遙遙地恭敬禮送出境，明顯是通過官氣體系感應到了兩人身上的官印。
……
如此又用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杜坎才遠遠望見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座恢弘的城池。
如同天宮一般漂浮在雲上，仿佛白玉雕琢而成，在雲霧缭繞之中，龐大的城池通體散發着五彩霞光。
在比天宮更高處的雲層中，一條隻能隐約看見一鱗半爪的巨龍若影若現，就在杜康想要看得更清楚的時候，一道刺目的金光借機射入了他的眼睛。
“嗯——”
緻盲的刺痛感讓杜康閉上了眼皮，兩行淡金的淚水順着他的臉頰流了下來。
“無人主持的龍氣是極爲危險的，不要仰仗瞳術去貿然窺探，要是因爲激怒龍氣而死，可就死得太冤枉了。”
餘風的提醒晚了一步，杜康閉着眼，擦了擦臉上的神血說道。
“能一睹龍氣的真容，流點血也是值得的，不過這龍氣還真是霸道啊，連我這個太傅之印的持有者都傷，一點面子都不給。”
“龍氣隻會憑借本能行事，你既然佩戴着太傅官印，說明刺瞎雙眼已經是它留手的結果了。
不過龍氣是天道和人道共同孕育的至高權柄，我服侍過數位帝王，卻從沒見過龍氣真正的模樣，太傅能看的到，恐怕是太傅之職和瞳術高明的共同作用吧。”
餘風将目光投向天宮的上空，果然一如從前，什麽都沒有看到。
“山野中人，哪有什麽高明瞳術，不過仰仗官印之功而已。”
杜康将食指和中指并攏，往眼皮上一抹，立刻有濃郁的清涼感在眼球中擴散開來。
【玉淨瓶】：其内盛有甘露水，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
（香火填充進度：8/1000）
等杜康再次睜眼的時候，被龍氣刺瞎的雙眼已經恢複如初，轉而看向天宮的下方。
在距離天宮五六百丈的地面上，是一座占地更加龐大的城市，城市的外圍沒有建造城牆，任由密集的人流在衆多道路上自由出入。
反而是在城市内部，一道道高大的牆壁将城中的一個個坊市分隔開來，以方便官府維持對民衆的管理。
這天上和地下的兩座城池，全都是京城，完整的京城是由雲之城、地上城、地下城三部分組成的。
所謂京城隻是三座城池的統稱而已，它們都有自己獨立的名字，分别叫做白玉京、帝下都與剪影城。
白玉京是皇城，供皇帝和所有的皇室中人居住；帝下都是民城，供凡人和修士居住，京城所有的衙門和官員的官邸也都位于此城；剪影城則是神城，位于陰影世界内，供臣服于大梁的神靈妖鬼們居住，隻聽命于皇帝的諸神護衛就住在這裏。
白玉京中居住着皇族和服侍的宮女太監共十幾萬人，剪影城是隐秘之所，到底住着多少人餘風也不清楚，帝下都中的常住人口倒是高達八百萬，三城共同構築了一國都城的繁榮氣象。
兩人一路無話，徑直照着天上的白玉京飛去。
在進入白玉京周圍數裏的空域後，杜康的身體不禁一沉，感覺到有股霸道的力量壓制在了身上。
神力在體内的運行倒是無礙，但筋鬥雲的飛行速度卻是降低了數倍。
“太傅不必驚慌，京城内高階修士衆多，一旦交起手來，很容易在京城内釀成大禍，所以龍氣會壓制所有高階修士的力量。
此壓制一視同仁，隻有真龍天子才能例外，太傅以後會慢慢習慣的。”
杜康點點頭，沒有對龍氣的霸道再發表意見。
筋鬥雲最終停在了白玉京北門的廣場上，一名早已等待在門前的太監便越衆而出，對餘風行禮道。
“見過餘常侍，太皇太後命我在此地等待您歸來，讓您回來後即可回宮觐見。”
皇帝駕崩，此人所說的太皇太後自然便是以前的太後，姬赟的母親，這座白玉京裏的新太後已經是姬赟的皇後了。
能夠與三公之印一起調動龍氣的太後寶玺隻有一枚，針對太後寶玺的争奪應該已經開始了，既然是太皇太後的人等在這裏，恐怕新任太後的情況不太妙。
“太皇太後隻讓我一人回宮？她老人家不見見陛下生前欽定的太傅嗎？”
餘風微微皺眉，顯然沒想到太皇太後會作出這樣的安排。
這名太監彎下的腰就沒有擡起來過，繼續扯着清脆的嗓子回禀道。
“太皇太後已經吩咐過了，如今陛下駕崩，她心中悲痛至極，暫時不便見外臣。
太皇太後請太傅先行前往太傅府邸休息，她會在明日召見三公一齊議事。”
這個不讓杜康進宮的理由有些敷衍，但餘風沒有多問，而是立刻轉身對杜康說道。
“杜太傅，餘風宣旨帶您歸京的使命已畢，内外臣不便有過多交集，便就此别過了。”
說完話，餘風就頭也不回的，一步步朝着宮門走去。
“奴婢見過太傅大人，遵太皇太後懿旨，這就帶您去太傅府邸。”
餘風走了，可另一個太監卻沒有離開，依然恭敬的彎着腰，明顯是要給他帶路的。
杜康望着餘風遠去的身影，沒有說話，他感覺整個京城都處于一種詭異的平靜之中，沒有預料中群臣包圍在宮門外的激烈局面，甚至連下方的帝下都依舊熱鬧非凡，一點都沒有皇帝死後該有的劍拔弩張之感。
“真是兩眼一抹黑啊！”
杜康在心中歎了口氣，對太監說道。
“那就有勞公公引路了。”
“太傅您太客氣了，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這太監也是會飛的，在太監的指引下，杜康跟着他向白玉京下方的帝下都飛去。
杜康剛才直奔白玉京，沒有仔細觀察，等飛下白玉京之後才察覺到，這座天宮的底部竟然是發光的。
飛在白玉京的底部，能感受到它像太陽一樣爲帝下都提供了光明，就像大梁的皇帝會像太陽光照他的子民一樣，燦爛而奪目。
太監帶着杜康一路飛過繁華的城池上空，城中有人注意到了他們的身影也不見驚奇之色，想來帝下都時常能見到白玉京中人降臨的景象。
兩人一直來到了帝下都靠近中心的一塊區域，才降落在一處廣闊的府邸大門前，太監恭敬介紹道。
“太傅大人，您的府邸到了，府中伺候的人員已在兩個時辰前悉數備齊，若您看着沒有問題，奴婢便回宮去複命了。”
杜康剛才飛在天上的時候已經看過了，這座府邸内高樓華堂，朱木碧瓦，假山林立，遍植碧木，府中站立着數量衆多的小厮和丫環，随時聽候差遣。
府邸所處的整個坊市内全都是深宅大院，門前寬敞的街道上不見人流，門戶是氣派的五間三啓門，門口兩邊還蹲坐着兩個封印了大妖陰神的威武石獅子，看着沒什麽不滿意的地方。
“勞煩公公回禀太皇太後，這宅子我很喜歡。”
太監在應諾之後，就駕雲離開了，隻留杜康站立在原地。
隻見他拍拍手，府邸的大門就直接洞開，兩排小厮恭敬的站立在門裏，口中說着各種好聽的吉祥話。
杜康到京城來可不是來享受的，他邁步走進府邸的大門，在下人的簇擁中來到了自己的房間。
随便找了個借口将下人全都趕出去後，對着空無一物的空去說道。
“出來吧，你已經跟了我很久了。”
“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空氣中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在一道閃爍的光亮後，杜康面前浮現出一個俊美的身影。
柳眉杏眼，鼻梁高挺，嘴唇單薄嫣紅，貌似女人，喉嚨上卻長有凸起的喉結，這正是杜康許久未見的姒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