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城下的大地深處，厚達三千丈的地殼之下，幽暗寬廣的地竅最中心節點，一個暗淡的光點寂靜懸浮在那裏。
汩汩汩——
有稀薄的玄黃色地氣從光點中逸散出來，由濃至淡，緩緩擴散到周圍如海水般湧動的地氣中。
這裏是大地的穴竅，萬裏橫斷山脈地氣的流轉中心之地，在這個四頭八達的地竅内，無時無刻都有海量的地氣被吞吐轉運着。
而這個不斷流出玄黃地氣的光點，就是整個橫斷山最精華的龍脈交彙所在——地竅泉眼。
在靈氣海中，有浩大的靈氣風暴正圍繞泉眼轉動，将整個地竅中的精華地氣不斷抽取到泉眼内，以供養其中的龐大消耗。
呼——哧——
地竅泉眼看似隻是一個渺小的光點，實則内藏着一個巨大的空間，此時正有沉重而綿長的呼吸聲從中傳來。
這處空間就像一個孕育新生命的胎盤，有品質最爲精純的玄黃地氣充斥在其中，在沉重的自重擠壓下化作液态，滋養内部的生命。
透過渾濁的地氣，能看到泉眼中浮浮沉沉着一大一小兩隻活物。
其中一個是身體蜷縮數圈的龍形妖物，不同于常見的長蛇形正統龍妖，它的龍頭是三角形的，上面長滿了弧度貼合頭部的甲片和短密的骨刺。
龍妖全身覆蓋着巨大的黃地玄紋狀甲闆鱗片；背脊上長着兩排粗短、整齊的骨刺，一直沿着修長的尾巴長到巨大的尾錘末端；它的四肢也更加粗長，腳底闆上長有厚厚的肉墊。
它占據了地竅泉眼内大部分的空間，将另一個活物擠在小小的角落裏。
那是一隻外骨骼呈土黃色，八腿蜷縮，八隻蛛眼，長達百丈的地淵蜘蛛。
百丈的體型也算是龐大了，但待在妖龍的身邊，卻顯得嬌小無比。
隻一次吸氣，整個泉眼中的濃郁地氣就被全部吸入到妖龍的鼻孔内，等吐氣的時候，鼻孔中噴出的卻隻有帶着濃烈龍妖體味的熾熱鼻息。
而在龍妖下次吸氣之前，靈氣海已經将地氣補充到了泉眼中，如此循環往複，好似這個循環永遠不會停歇。
但在某一刻，妖龍卻突兀的停下了呼吸，睜開了那對豎立的龍睛。
“公子，您醒了！”
杜康一條前肢的臂彎處，側躺的談畫立刻半坐了起來，她滿頭蛇發上的蛇眼也跟着全都亮起。
以紅綠兩色居多的幽暗色調瞳孔，随着談畫轉頭也調轉方向看向杜康，望之有種邪意的美麗。
别人喜不喜歡這個調調，杜康不知道，至少他覺得談畫很美。
杜康愛憐地對談畫說道。
“這一覺睡得真久啊，在來臨淵城之前，我可沒想到這裏會發生這麽多有趣的事情。”
擡起龍頭，他的目光似乎能跨越三千丈的厚重大地，看到城中發生的變動。
“臨淵城要亂起來了，甚至整個海州都要亂起來了，我們也該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
杜康張口吐出一道龍息，這道玄黃色的氣息很快在空中蠕動凝結成一扇同色的高大門戶，緊接着，在厚重的聲響中門戶轟然洞開。
【通衢廣陌】：在杜康意志降臨之地，可以開啓多重天界的空間通道，做到無視距離遠近連通各處。
（注：作爲通道開啓的錨點本身，杜康的本體和分身無法通過通衢之路。）
“談畫，你先進去吧，這次你家公子還收獲了一批福地，你進去看看以後應該怎麽建設才好。”
“公子，談畫一定會将您的福地打扮的漂漂亮亮。”
在杜康蛻變的這段時間裏，談畫早已無聊至極，在領命之後，立刻蠕動着自己法術突破後雙腿變化成的大蛇尾巴，笑嘻嘻地向通衢之路蜿蜒爬去。
看着談畫的背影，杜康龍睛中似有猶豫之色，但還是很快堅定了決心。
“談畫，你先等一下。”
扭頭的談畫笑顔如花，對杜康甜甜笑道：“公子可是還有其它的吩咐嗎？”
“我最近意外得了幾枚果子，皆是一株混沌靈根所結的靈果，傳說食之可使凡人直接晉升至高階。
想着你修行法術艱難，我便特意給你留了一枚，放在了福地之中。
但此果能助人成仙畢竟隻是傳言，先不說功效是否有傳言中那麽誇張，也不知會有什麽副作用。你可願意一試嗎？”
偷天之果是混沌藤蔓的果實，雖然面闆探測到食用這種果子可以成就高階，但卻沒有說明會成就什麽樣的高階。
是可以将本處于低階的法術強行拔高？
還是會把之前修習的法術消融，賦予食用者某種特定的法身？
又或者是依照混沌可衍化萬物的特性，随機賦予一種法身給沒有修行過法術的凡人？
再比如說，以這種方式進階高階，會存在一些無法接受的缺陷和弊端？
這些情況都沒有說明，使杜康對直接服用偷天之果存在顧慮。
要知道，杜康還有兩個分身與多種法術沒有晉升高階，如果有吃果子就能升級的好事，他是絕對不會拒絕的。
隻是當一個選擇事關修行時，一定要慎之又慎才行，他可不想吃了偷天之果後，不小心将自己未達到高階的法術全部消融了，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就改修了别的法術。
杜康在搶到幹的時候，混沌藤蔓上一共有八枚偷天之果已經成熟，一枚正在孕育。
由于果子數量有限，将這麽珍貴的東西用在外人身上實驗效果，杜康是舍不得的，于是便将目标放在了跟随自己最久的談畫身上。
杜康将這些情況都和談畫一一說明，原以爲她至少會猶豫哪怕一瞬間，誰之她展顔一笑不假思索的說道。
“公子，談畫原本隻是一個無依無靠之人，能有如今的實力和地位，全靠公子垂憐，談畫自己也将一顆心全都寄托在公子身上。
如今公子實力越來越強，談畫近來還在擔心，您會不會嫌棄我實力低下不要我了呢，現在有這樣求之不得的機會，高興還來不及呢，自然願意一試。”
“嗯，你能這樣想就好，偷天之果就在你身後的福地裏，想清楚的話就去吧。”
杜康點點頭，看着做出選擇的談畫躬身一禮後，面帶喜色的走進福地。
在他的身後，那些她先前制造的子蛇們，也随之魚貫走進其中。
杜康看着他們消失在通道中，又扭頭看向蜷縮在角落裏的地淵蜘蛛，接着說道。
“還有你，也要跟着進去吧。
我有個福地裏遍布岩石，很适合大地精靈的生存，以後你就在那裏安家吧。”
得到召喚，地淵蜘蛛也從沉睡中醒了過來，瞪着自己的八隻眼睛，茫然看着杜康，顯然沒聽明白這道指令。
“哎——是我高看你了，這樣的智力，估計在哪都能活的很快樂，還是我送你進去了。”
一道引力降臨在地淵蜘蛛身上，這隻妖王境界的大蜘蛛就毫不反抗的，被吸進了高大的門戶中。
等安排好一切，杜康才終于靜下心來，有時間想自己的事情。
“本體現在靈氣海深處，正在往現世趕來。别看從鄰淵夢境到刑天洞天隻需要片刻的時間，那是有正确的空間通道在連接。
可如果換一條路的話，即便不算靈氣海中暗藏的種種危險，本體最快也要半個月時間才能回歸現世。
其中消耗的時間實在太久了，足夠皇帝找到我的桃花島，甚至找到我在現世中的幾具分身。
此次刑天洞天之行雖然收獲巨大，但一如往昔，一切的收益背後都會暗藏代價，在被皇帝找到之前，我的分身們需要盡快離開梁國。”
杜康的龍軀在泉眼中遊動幾圈，覺得這裏狹小的空間有些憋屈，便直接縱身一躍，穿過泉眼的壁障，來到了外界的地竅之中。
暢快的舒展如今長達五百丈的龍軀，在沉重的地氣中卷起衆多旋渦，杜康強壓下自己迸發龍吟的本能欲望，點開面闆，查看起震嶽道人的屬性。
【姓名】：杜康（甲龍之王/震嶽道人）
【壽命】：493年161天/3000年
等級：妖王（1/3）
擔山負嶽坤輿甲龍法身
技能：玄黃重甲（一重）
震嶽骨錘（一重）
大矩力場（一重）
龍王之軀（一重）
進階條件：前往星空深處，吸收海量靈氣與物質創造出一顆屬于自己的星辰，成爲星辰之主，以星辰反哺的力量步步進階。
若能創生出日、月同等級的星辰，或者與四象星域同等級的星域，便可晉升爲癸階。
“相比于人族的法術，龍王的晉升之法顯得格外樸實無華，需要消耗讓人近乎絕望的時間，才有功成的一絲可能。
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龍王的壽命才格外的漫長嗎？”
杜康對于在有生之年創造一顆星辰或者一片星域，完全不抱任何期望，相比星辰星域之主這條坑死人的絕路，還是他一直謀劃的三龍之路更靠譜一點。
不過，震嶽道人的艱難進階條件，卻讓杜康不禁聯想到。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聖獸，分别掌管星空中的一片四象星域，他們不會就是以這條路晉升妖聖的吧？
以一己之力創造星域，究竟是怎麽做到的呢?
想到這裏，杜康搖了搖龍頭，将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搖出腦海。
現在可不是探究别人秘密的時候，他當下最要緊的事情，是盡快計劃好下一步的行動方向。
“以龍族傳統的方法進階龍王，這具分身獲得的幾種能力，并沒有出乎我的預料。
我在現世中的三具分身，隻有震嶽道人達到了高階，鴉道人和書道人雖然是最先被分出來的分身，但至今還是兩個弱雞。
給他們吞食偷天之果，直升高階的計劃，還需要等談畫驗證過偷天之果的效用後，才能确定要不要進行。
這便意味着，我在現世中，暫時隻能依靠震嶽道人的力量了。”
在沉思之中，杜康敏銳的通過周圍地氣的輕微波動，感知到突然聽到有數量不少的修士，順着地竅周圍四通八達的地脈進入了地竅内，直奔中心處的泉眼而來。
“朝廷的人手動作還真是快啊，皇帝在刑天洞天中解決了福如海這個賊首，他手下的人都跑到地竅裏來收割勝利果實了，看來臨淵城裏的局面已經被基本控制住了。”
“臨淵城這種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還是去接我的另外兩個分身，進行我的跑路大計吧。”
杜康龐大的龍軀緩緩擺動，輕松地撥動體外沉重的地氣，一甩尾巴就消失在了呼嘯不止的地氣中。
隻留下一一道暗流渦流湧動不停，許久之後才恢複平靜。
等朝廷中人興高采烈趕來，接收他們預想之中戰利品的時候，就隻看到一個空空如也的地竅泉眼。
……
杜康在堅實的大地裏遊動着。
在擔山負嶽坤輿甲龍法身面前，固态的大地如同水流般絲滑，隻要被杜康體表的玄黃之光照到，無論岩石還是土壤就會自動化作液态流向兩邊。
他隻需要輕輕擺動龍尾，就可以如龍遊大海般在大地中遨遊，任何土行之物，都可以作爲甲龍妖王的海洋。
杜康在上浮到地面後，從臨淵城外連綿的麥地中微微探了探頭，看到了臨淵城如今的景象。
蒙蒙的夜色中，這座巨大的城池依舊燈火通明，幾十裏長的城牆依然高大巍峨，這裏似乎沒有發生過任何變故。
但城牆上關閉的城門，三百萬人在城中生活凝聚成的恢弘紅塵火，不知爲何變得散亂不堪，氣運之相中原本鎮壓一城氣運的印玺也消失不見……
這一切都預示着，朝廷以直取中樞并不擾民的方式，輕松拿下了這座海州第一城。
“如果福如海當時有很大勝算的話，我是不會選擇對他出手的。
他若是能在與皇帝的戰鬥中維持一個僵局，将更有利于我的猥瑣發育。
但現實的無奈就在于，我根本沒有多餘的選擇，即便我當時全力幫助福如海，面對有一國龍氣加身的皇帝，這一戰的結果也不會有什麽不同。
當時皇帝根本沒有使出全力，我的雪中送炭最多隻能拖延戰鬥的時間，消耗皇帝更多的龍氣而已。
除非我将戚這件超品神兵，外加奪取的九個福地全部還給福如海，恢複完整狀态的刑天法軀，才能在全力出手的皇帝面前勉強自保，這也是福如海敢于造反的底氣。
可那不是我的作風，相比于将所有的收獲還回去，我還是更傾向于，再在失敗者身上撈一點好處。
我當時做不出損己利人的好事來，于是現在隻能跑路。
時也，命也，真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呐！”
杜康隻朝臨淵城看了一眼，就将上浮的龍軀重新下潛，調轉方向，朝南方遁去。
現世的幾個分身中，鴉道人距離臨淵城最近，震嶽道人要先去接上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