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三元在杜康真正出手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選錯了漁翁得利的目标。
身爲在地竅中厮混一年的老油條,他太了解這裏的情況了。
地氣的本質是一種以土行爲主,又糅雜其它靈氣的極緻壓縮氣體,本身就是一種品質不低的靈物。
隻是因爲地氣不僅極爲沉重,每一鬥地氣都重達萬斤不止,還能自行散發大小不一的引力斥力,極其難以收取,本身用途又少,才少有人打地氣的主意。
那對男女中的青年,隻使了一手簡單的凝氣成型,就能将地氣凝結成一隻百丈妖龍,更是在引力混亂的地竅中席卷出一條浩蕩的地氣洪流。
這哪是什麽鶴和蚌?分明就是一條過江猛龍嘛。
當即就打消了出手的念頭,悄悄沿原路返回,打算将有高手入侵地竅的消息彙報給無生教的高層,搖人來圍殺這個擅入自家地盤的高手。
但他在地氣中才跑了不遠,就聽到身後傳來浪潮湧動的聲響。
扭頭一看,隻見在隻能看清不遠距離的渾濁地氣中,如魚破水一般,冒出了一顆巨大的龍頭,正在向自己撲來。
“一個來地竅撈些好處的賊人,就算實力不錯,也應該低調行事才對,敢主動對我這個無生教之人出手。
他不知道臨淵城有數個高階修士坐鎮的嗎?這人是被豬油蒙了心吧!”
驚駭欲絕的席三元雖驚不亂,回身拍出一個巨大的金色手印,爲自己争取時間,同時一邊喊道。
“這位朋友,我乃無生教臨淵城分壇席三元,席護法是也,爲何一見面就對我出手?
我無生教一向喜歡結交有實力的人,你既能悄無聲息潛入地竅,那在這裏無論有什麽收獲,都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地竅廣大,你盡管随意探索就好,我無生教概不幹涉,
但你對我出手可就不同了,這是平白樹敵之舉,朋友可要想清楚啊。
我身上帶着教中的聯絡符箓,一旦符箓破碎,我教中幾十号中階修士就會趕來,到時候局面将徹底無法收拾。”
席三元一邊言語和氣中隐含威脅,一邊也沒有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敵人的軟弱上,直接發動了自己壓箱底的保命之技。
隻見他本就是土黃色的戊精之體,在四射的金光中體型瞬間暴漲,變成了一個五官模糊、身高十幾丈,體表滿是粗糙質感的陶瓷态巨人。
【巍巍不動泰山深根結果經·金陶戰俑】
這一切,說時慢,那時快。
席三元以陰神傳聲,加上同步變身,隻用了一個呼吸時間。
此時他發出的手印,一路不停地吸收地氣變大,才終于以齊平之姿,迎面撞上了沖來的甲龍。
咚——
銅鍾一般的撞擊聲中,甲龍被這隻手掌略微一阻,就在身後地氣浪潮的推動下,頂着這隻手掌繼續向前沖去。
這一幕不經讓席三元眼皮微微一跳,因爲這手印看似平平無奇,仿佛隻是随意以地氣捏造而成,實則是一門結構精巧的降魔大手印。
其本身不僅身具五行,還極善于鎮壓五行,又集攻擊、防守、擒拿爲一體,是席三元威力最強的常規對敵手段。
如此攻擊,如今竟然連敵人發起的一道攻擊都傷不到,更是削弱了他心中的戰意。
“朋友千萬不要自誤啊,伱再強也隻有一人,萬萬不可爲了一時貪念,或者年輕不知世事深淺,得罪無生教這樣的大勢力啊。”
席三元一邊向對面陰神傳音,一邊悄然激發了體内的聯絡符箓,隻要能拖延一時三刻,附近收到消息的無生教之人,就會趕來有償救援。
雖然這種救援,來的人越多,花費越是不菲,但在緻命的危機面前,席三元現在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換個角度想想,正是因爲花的錢多,之後來的人才會多,自己的小命才更有保障啊。
【千裏傳信符·大撒币術】
求救的信息被陰神寫入符箓,包裹在戊精之體内的符箓也被自己碾得破碎,一道彩色的光芒從體内沖天而起,像煙花一樣綻放。
幾千道被複制的信息,被包裹在煙花中,毫無阻隔地穿過了沉重的地氣,向四面八方流散而去。
這種傳信符就是有這點好處,足夠安全,畢竟沒有人能同時追得上并攔截幾千道符箓。
之後,席三元就凝心靜神,控制着陶俑金身,以相對而言弱小的體型,全力向着甲龍撞去。
轟——
強大的沖擊波成型,在層層地氣的激蕩中,席三元果然被一撞而飛。
他陶瓷質地的身體上金光急劇閃爍,細密的裂縫出現又快速愈合,如此反複數次之後,最終還是沒有破碎。
但甲龍一擊不成,一記仰頭撕咬頓時接踵而來。
席三元手中掐起一個印訣,甲龍頭上一直頂着的那個降魔大手印,突然呈爪狀抓握起來,這讓甲龍的動作出現了刹那的停頓。
就是這一微小的停頓,使甲龍的龍口失之毫厘地咬在了席三元身下的空氣中,讓他成功躲過了緻命的一擊。
甲龍的前沖之勢是難以中斷的,失去了這次機會,它隻能無奈的在地氣浪潮的推動下,從席三元身下飛過。
等甲龍徹底遠離了自己,還不等席三元松一口氣,一隻昏黃色的甲龍尾錘,悄無聲息從渾濁的地氣浪潮中鑽出,砸到了他的背上。
尖銳的骨刺刺入了金陶戰俑的胸膛中,緊随而至的如山巨力,更是瞬間将它打得四分五裂,一塊塊陶瓷剝離,身體分崩離析。
粗壯的手臂,斷裂的頭顱,撕裂的軀幹,打着旋在地氣中亂飛。
這還隻是大塊的屍體,更多細小的陶瓷殘片,則是如流星一樣消失在了地竅之中,再也沒有蹤迹。
甲龍以尾錘攻擊力量最爲強大,隻需要一擊,就能終結一個中階巅峰修士。
席三元的頭顱在翻滾了數個圈,才停了下來,他粗糙的陶瓷面孔開口喊道。
“怎麽可能,那隻甲龍明明已經飛遠了。”
“是誰跟你說,我隻能凝聚一個塑靈拟妖之軀的。”
一手提着蛻變中的談畫,一手抓着一團煙花狀流光的杜康,落在了席三元巨大的陶瓷頭顱上,他頭上輕輕踏了一腳。
這一腳讓席三元的頭微微偏轉,這才讓他看清了。
遠處飛遠的那隻甲龍,因爲完成了被創造出的使命,正在重新潰散成地氣,而在他的身體不遠處,一條同樣由地氣凝結的甲龍尾錘也在潰散之中。
除了最初的一條甲龍外,杜康竟然在剛才又單獨凝聚了一條甲龍之尾用來攻擊他。
“這地竅裏的地氣真是好用,在别處以靈氣塑靈拟妖,可遠沒有這樣的威力。”
杜康站在席三元頭上不動,但周圍的引力自動偏轉,阻礙了席三元将身體殘肢重新聚合起來的計劃,他隻能無奈地說道。
“這位尊敬的大人,請原諒我之前的冒犯,您這樣的強大實力,我隻在高階修士身上見到過。
我們無生教,向來都對沒有加入任何勢力的高階修士大開歡迎之門,即便是已有歸屬,我們也願意和您交個朋友。
此處地竅雖然是被我們、朝廷、羅刹教三家合占,但以您的身份,來地竅隻需要知會一聲就可以了,沒想到竟會發生之前的誤會。
這都是我的罪過,請大人給我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讓我将大人引薦給教中的高層,也能讓您多個朋友。”
在整個大梁一國中,高階修士也是有數的,并且盡皆聲名在外,席三元左思右想,也沒有和杜康剛才展露法術特征對上号的存在。
好在他人老成精,隻以爲是自己有眼無珠,在剛才的窺探惹怒了這位高階修士,立刻選擇服軟,想要在高人手下留條性命。
杜康将談畫放在一旁,伸手在腳下一抓,立刻就有一團漆黑的陰神被五行鎖鏈抓出,舉到杜康面前。
“真是世事移易,故人再次相見竟是如今的局面,實在讓人唏噓啊。
你們無生教修煉過【歎事無爲卷】的人,是不是陰神都是這種漆黑的模樣。
記得一年前,我握着你師弟苗經綸的陰神,也是同樣的手感。”
杜康的話,讓席三元臉色大變,他仔細地掃視過杜康的臉,不确定地問道。
“你是一年前那個偷走了鎮地鼎,帶着整個桃源福地逃走之人?”
席三元期待着杜康回答說不是,但杜康已經沒有了和這個手下敗将繼續交談的興緻。
自去年陽春縣狼狽而逃,在經過一路忐忑不安地逃亡之後,杜康也曾假想過王者歸來、在昔日敵人面前耀武揚威的快意場面。
但在真正做到這一點後,杜康才感覺有些意興闌珊,左右不過又是一場力強者勝的戰鬥而已,着實沒什麽意思。
五行鎖鏈将席三元的陰神封印,随手收進煉妖珠中,杜康站在陶瓷巨人頭頂,思慮起來。
“經過龍宮招婿的儀式之後,我的甲龍和睚眦分身雖然名義上還處于中階。
但妖軀已經獲得蛻變的分身們,面對這種席三元普通的中階修士,已經能做到輕松碾壓。
實力差距實在太大了,完全就是虐菜嘛。
要是換在前世的修真小說裏,我如今至少也能算個大妖巅峰大圓滿,或者半步妖王境界,稱得上是同階無敵了。
據說朝廷和兩教,一共安排了一百多個中階修士守護地竅,爲防他們在我蛻變的時候搗亂,幹脆将他們一鍋端了吧。”
杜康心裏這樣想着,不由将目光轉向了自己的手掌。
他手裏握着的煙花狀流光,正是席三元寄予厚望的傳信符箓,此刻被一個不少地攥在杜康手心。
杜康将妖力注入到上千個符箓中,一點點修改了其中的求救信息,并将符箓的落點範圍固定在了地竅中後。
才張開手掌,任由符箓們沿着莫名的軌迹,向四面八方飛去。
它們最終将會飛到地竅範圍内,所有手持千裏傳信符的修士手中,傳遞出地竅中心處可能會有大量靈物出現的消息,吸引修士的到來。
“人爲财死,鳥爲食亡,我這波操作應該能提前清理掉,大部分有能力打擾到我蛻變的修士。”
随着席三元陰神的封印,在此處遺留的金陶戰俑碎片,開始漸漸收縮體型,變爲普通人的殘肢大小。
杜康将這些戊土之精混雜其它材料鍛造的戰利品收攏起來,就将談畫重新提起,選定方向,朝着地竅的中心飛去。
與一般藏寶之地都處于最中心處的所有寶藏一樣,地竅的靈物産出也是越往中心處越珍貴,相應的,越往裏走,地竅的環境也将越危險。
杜康飛騰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底世界中,在紊亂的立場中準确地辨别方向,向前方進發。
不斷躲避大小不一的飛石,熾熱翻騰的岩漿,偶爾也會攝取幾塊能被他看得上眼的礦石,收入囊中。
一路上沒有遇到一個人,他身邊浩蕩翻滾的地氣,也從外圍的渾濁昏黃之色,漸漸向玄黃之色轉變。
這是品質更爲精純的地氣之相,如果能夠吸收這種玄黃地氣蛻變,震嶽道人晉升妖王所需的時間将會大大縮短。
相應的,地氣壓迫在體表的力道,也越來越重,沉睡中的談畫已經有點堅持不住的樣子。
杜康能準确的感覺到,這裏的地氣重量已經達到了外圍重量的三倍左右,而此處距地竅中心處還有大概五十裏距離。
再往裏走,地氣的壓迫效果還會變得更強,談畫可能無法堅持到那裏。
好在,杜康在之後的一路尋寶之中,幸運地碰到了一隻地淵蝸牛。
這種妖怪同樣是由地竅孕育而生的精靈,以甲殼堅硬,萬法難傷,能在岩漿中任意暢遊,并且可以在大地中肆意穿梭而著稱。
在經過一番親切友好的協商之後,這隻精靈友善地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占據了談畫最後一根蛇發的妖術名額,順利解決了談畫身體難以承受地底重壓的問題。
雖然談畫仍處于沉睡狀态,但手術技藝高超的杜康,幫她主持了整個吞噬妖術的過程。
看到一層立場光罩在談畫體表出現,并慢慢由弱至強的開始發揮效用,杜康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滿意的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