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羊水構成的海洋。
無色無味的溫暖液體包裹着杜康的身體，他能感覺到，有微弱的營養物質，正在企圖通過鲛人的皮膚向他的體内滲透。
隻是礙于，外層的套皮沒有和杜康的身體組織真正連接在一起，才阻隔了這個吸收營養的過程。
此刻，面闆也适時地探查出了羊水的信息。
【姓名】：胎海羊水
等級：下下品
特性：
育生：主動向處于羊水内的生物灌輸營養物質，可作爲生物幼體從胚胎萌芽直至擁有自理能力前的繁育之所。
胎夢：身處其中的生物幼體會陷入無知無覺的酣夢中，隻有在身體孕育成熟之後，或者遭遇外力時才會驚醒。
誘變：長久身處其中，生物有極微小的概率被誘導發生異變。
葬死：可緩慢降解羊水中的屍骸，轉爲可被生物吸收的營養物質。
“生物隻要呆在胎海中，就不需要主動去覓食嗎？”
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杜康的身體上開始緊貼體表散發出一層微弱的金光，将自己與羊水隔絕開來。
雖然面闆提示胎海羊水短時間内浸泡無害，但一想到被羊水包裹着，杜康心裏還是感覺怪怪的。
“雖然品質隻評價爲下下品，但這可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海洋啊，整個的胎海都是由這種羊水組成的，它的價值隻怕是一般的上品神兵都比不上的吧。”
杜康雙手劃動，雙腳踩水，湊近身邊的一個胚胎旁觀察起來。
透過半透明的肉質胎盤，能看到内部是一個擁有牛頭、虎爪、魚尾樣子的無眼生物幼體。
有一根臍帶和胎盤相互連接，用以吸收羊水中的營養。
它的身體各個組織此時柔軟而粉嫩，透過半透明的皮膚能看到呈樹根狀分布的細密血管，嬌弱的心髒不停地鼓動血液在其中流淌，使它看起來像一件精緻的藝術品。
繼續向細胞深處看去，果不其然又看到了熟悉的三螺旋結構，用手輕輕觸碰，杜康順利得知了它的名字。
【姓名】：無眼牛鲛/鲛人（未完成孕育）
等級：小妖（1/5）
技能：蠻妖體魄（一重）
如魚得水（一重）
水族妖軀（一重）
蛻變條件：進食（生命形态存在先天缺陷，需進行補全後才可蛻變爲大妖。）
“果然是不成功的試驗品嘛，既然已經失敗了，那爲什麽還要放任它們在這裏繁衍呢？”
杜康收回目光，轉而向四周漂浮的其它胚胎看去，視線穿透或大或小的胎盤後，看到的是一個個奇形怪狀的扭曲生物。
入目所見皆是随意拼湊而成的肢體，扭曲的五官和怪異的形體，剛才見到的無眼牛鲛形象在其中還算是比較順眼的。
虎豹豺狼、牛羊豬狗、鷹鶴雀燕、魚鼈蝦蟹……不管是胎生還是卵生，不論是飛禽、走獸還是遊魚的身體特征，全都随意地拼接在了一起。
有嘴巴和皮炎長在一起獵奇美人魚、有蹄子上長出羽毛的黑毛海膽、尾巴上長滿了眼睛的倒走海驢、臉上長寄吧的獨角海狼，能夠在體内儲存大量*水的葵陰海參，内髒翻卷在體外的大蛇……
在這裏，杜康幾乎能看到他認識的所有生物，以拆分成零件重新組裝的形态，改頭換面重新出現。
除此之外，這些生物身上還有大量杜康根本認不出的動物特征，有可能是他見識淺薄，也可能是鲛人們的原創設計。
這些作品中的怪異形象和器官組合，有不少着實突破杜康的認知，很難想象當年創造它們的鲛人是一種什麽樣的精神狀态。
欣賞了一會兒胎海中的奇景，杜康也沒有忘記自己這次進來是爲了鲛人珠，就打算到其它區域去找找。
經過這片刻的觀察，杜康發現，這些胚胎的發育程度有早有晚，但統一都是往一個方向時趨于更成熟，往相對的另一個方向時相對更稚嫩一些。
聯想到鲛人珠造化之光的特性，杜康當即決定向發育更加稚嫩的方向去尋找，那裏應該是制造這些胚胎的源頭所在。
想到這裏，杜康回首向身後望去。
隻見身後空無一物，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進出福地的門戶還在那裏，隻要再次回到這兒，就可以通過原路離開。
隻要鲛人會盟不結束，在供勝利者進出的通道開啓之前，這道門戶都不會關閉。
而且，不說現在外面還打得如火如荼，一時間決不出勝利者，就是會盟結束了，杜康也可以借勝利者開啓的通道離開這個福地。
将離開的後路計劃妥當，杜康頭上的發絲蠕動暴漲，将他包裹起來，漸漸拟态成一條大魚，沿着根據自己猜測選定的方向，搖頭擺尾地繞過海水中漂浮的胚胎向遠處遊去。
這座福地确實廣大，杜康在海水中遊蕩了将近半個時辰，才在周圍越來越小的胚胎幼體中看到了些不一樣的景色。
這裏是一片遍布成熟妖怪的海域。
你問杜康是怎麽看出它們成熟的，自然是因爲這些妖怪現在雌雄和合的動作。
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飄散在這片海域中。
體型巨大的水族妖怪，正在這裏和體型相襯但外形截然不同的妖怪糾纏着，各種奇形怪狀的小型鲛人族造物也歡快地貼合在一起。
有鱗甲的妖怪，通過豎起自身的鱗甲、露出柔軟的表皮向愛侶表達愛意：
有蛇狀的生物，在海水中相互盤成了大大小小的蛇球，在一次歡好之後，它們就抛棄了舊愛，重新加入新歡的蛇球中，隻爲努力孕育新的生命；
一群群的魚形妖怪們在海水中相互追逐着，雄魚不停地用頭頂撞着雌魚的腹部，隻等雌魚将魚卵噴出體外之後，才沖上前去，尾巴掃動，将自己珍藏的寶貝噴出，與魚卵相互結合後變成完整的形态；
一些隻能一對一的生物，也忘情地相擁在一起，不停的哎撫着伴侶的身體，在運動中共同完成生命的大和諧；
放眼看去，偌大的湖水中滿是行歡好之事的活物，各自瘋狂着。
杜康鋼發編織出的形單影隻大魚，在要麽成雙，要麽成群的妖怪中就有些顯眼起來。
有魚妖以爲這是一條雌魚，想要頂撞它的腹部，将裏面的魚卵給撞出來，立刻被杜康賞了幾記鋼發，頭顱爆裂，慘死在了這裏。
各式各樣的妖怪嘶鳴混雜在一起，目光所及之處，海水中遍是正在交合的妖怪，共同交織出一場極樂的盛宴。
在胎海羊水中，生命的孕育過程似乎被直接加速了，那些魚蝦等卵生的生物也就罷了，就連身上帶有胎生動物特征的生物，竟然也在歡好結束的片刻之後，就直接誕下了初具雛形的幼崽，實在讓杜康大跌眼眶。
這裏不停誕下的胚胎，就是杜康剛才身處那片胚胎之海的源頭。
而這些妖怪在生育之後，竟然依然沒有停止動作，而是重新加入了狂歡的陣營中，直至換了孕育多次銷神骨瘦之後，才在極緻的快樂中死去，屍體向海洋深處跌落而去……
可以預見，它們的屍體最終也不會浪費，而是化作羊水繼續滋養着自己的後代。
“忘死的交合和生産，是被水中的這股氣味控制了嗎？”
杜康平靜地觀察着眼前生死交織的一幕幕場景，心中古井無波。
早在發現妖怪們瘋狂交合的時候，他就封閉了呼吸，這股能夠催情的氣味，倒是沒有對他産生多大的影響。
在看過妖怪們的舉動後，杜康甚至懷疑，這種催情氣體是專門針對三螺旋生物的。
因爲對死亡的恐懼是銘刻在每一個生命意識最深處的本能，隻有針對性的手段，才能解釋妖怪們那種完全忘記死亡的瘋狂。
“我有預感，這裏已經離目标不遠了。”
杜康躲過還在交合翻騰的群妖，閃避過不停掉落的屍體，甩動尾巴，向着前方繼續前行。
随着越是向前，羊水中的味道越是濃郁，杜康身邊的妖怪也出現了變化。
陷入瘋狂歡樂的群妖被抛之腦後，最新出現在眼前的妖怪開始有了明顯的不同。
不同于後方消瘦但亢奮的同類，這裏的群妖神完氣足，一看就是剛剛才從周邊海域中被香氣吸引過來的。
完全爲它們量身定做的香氣，激活了銘刻在三螺旋序列深處的力量，它們在海水中進行着交合前的歡快前奏舞蹈，還沒有進行到産子的那一步，這更堅定了杜康沒有找錯方向的信心。
又在群妖中持續遊走了片刻，前方清亮的海水中，終于出現了一抹不同的風景。
那是一隻潛行在深海中的巨大海獸，至少長達三四百丈、粗達六七十丈的身體懸浮在羊水海洋之中，寂靜地遨遊着。
搖動的巨尾和拍打的魚鳍化作推動身體前進的動力，頭頂的氣孔中，能夠催動妖怪情欲的氣味從中源源不斷散發，吸引着妖怪們在後方不斷聚集。
“好大的一隻妖怪啊！”杜康情不自禁發出這樣的感歎。
這還是杜康第一次見到這種體型的妖怪，之前他見過的最大妖怪，海蛙一族的妖王遺蛻也不過才四十多丈大小，可那樣的體型在這隻鲸妖面前隻能算是個不值一提的小不點。
但在杜康的靈眼眼中，這隻巨妖的靈光強度最多處于大妖巅峰的地步，隻是龐大的體型使得它的妖力和氣血總量看得杜康心驚膽戰，要是被這種大妖的尾巴拍一下，就算杜康這個高階修士也要重傷。
“看來，鲛人一族霸占鲛人珠兩萬年，還是有些實驗成果的。”
這隻鲸妖絕對不是自然造化而生的，肯定是鲛人一族前輩使用鲛人珠創造出的作品。
否則的話，現世中隻要出現過這種巨妖，一定會留下相關的記錄或傳說，杜康不可能沒聽說過。
目标遙遙在望，杜康卻停留在原地躊躇不前起來。
但不是因爲這隻體型龐大的鲸妖，而是因爲靈眼中，鲸妖體内還存在着七團微弱但品質卻極高的靈光。
鲸妖雖然體型驚人，可也失之靈活，杜康有信心能憑借口燦蓮花相将對方玩得團團轉，但它體内那七團堪比高階修士的靈光卻讓不敢杜康輕舉妄動。
“聽淵說過，鲛人一族有多位妖王死後葬在了福地裏，它們不會還沒死吧……”
……
“淵兒，你們一族的妖王能一直活下去嗎？”
現世，暗礁海，杜康直接向淵問出了這個問題。
淵扭頭看向身邊男人的雙眼，顯然是在奇怪杜康爲什麽要問這個，兩雙顔色不同的眸子對視良久之後，淵才遲疑地說道。
“妖王又不是與天同壽的妖聖，我族曆史上活得最久的灰鱗妖王，也不過得享兩千八百歲壽元後就壽盡了，死得最早的棕鱗妖王更是才一千歲就英年早逝。”
“除了那些坐擁神位者，這世間就沒有哪個妖王敢說自己永遠不會老死的，而成爲神靈之後，又需要面臨香火願力衍生出的無窮劫數，遲早也會隕落其中。”
“妖王之中無人能夠永生，這已經成了世間生靈的一種共識，我鲛人一族又何德何能，能做到例外呢。”
淵的這一番話中有話瞬間點醒了杜康。
鲛人一族要是擁有七個妖王的話，怎麽可能會是現在氏族分居，龜縮在暗礁海的狀态，早應該學着碧波龍宮那樣招搖才對。
加之靈眼觀之，巨鲸體内的那七團靈光極爲微弱，這一點更能佐證杜康的猜測。
那七個妖王不是已經死了，屍身被布置成陣法守護鲛人珠，就是鲛人珠擁有延命之能，七個活着的妖王擠在鲛人珠周圍苟延殘喘……
不論是哪一種可能，鲛人福地内擁有的戰力都不會很誇張才對。
“妖王的命雖也有盡頭，但總比大妖要長久得多，我這就去給淵兒搶一個成爲妖王的機會來，也好讓我們能夠有漫長的歲月來雙宿雙飛。”
杜康心中有了決斷，語氣也變得輕快起來，拿起震天錘就大步向擂台上再次走去。
因爲在本體探索福地的這段時間裏，會盟第一輪的五場比鬥已經全部結束了。
在重新抽簽确定對手之後，杜康沒能幸運地抽到輪空的那一簽，現在又到了他再次下場的時候了。
在一裏外的海面上，早已有一個全身皮膚上紋滿各路妖怪的赤膊大漢等待許久，見到杜康拖了許久才上台，那張滿臉橫肉，布滿荊棘狀紋身的面孔才猙獰一笑道。
“終于舍得離開自己的娘們了，看你猶豫了這麽久，爺爺還以爲伱是個沒有卵蛋的孬種，要直接認輸了呢。”
大漢身上的紋身繁複異常，其中有青面獠牙的兇惡鬼神，寶相莊嚴的佛門僧人，頭生獨角的銀色巨狼，翺翔于天的金色雄鷹，翻騰弄海的三首蛟龍……描繪出一幅地獄其實就是人間的浮世繪畫卷。
杜康看着那些妖魔之氣洶湧的精緻紋身，将丈餘長的震天錘拖在水裏，邊走邊說道。
“我見過你上一局出手，你修的是黑木島的請神寄靈封妖法吧，難道黑木島也要介入鲛人一族的紛争嗎？”
“狗屎一樣的黑木島，也配指揮你家爺爺做事，爺爺和黑木島有仇，早晚有一天要将黑木島島主的腦袋擰下來……”
不提黑木島還好，聽到黑木島三個字的大漢立即怒了起來，隻見他怒吼一聲，一拍胸口，那裏紋的那隻三頭蛟立刻從胸口跳了出來，化作十幾丈大小，張牙舞爪的朝杜康撲去。
“我這三頭蛟最喜歡吃人肉，今天就讓你來填飽他的肚子吧。”
杜康聞言後，面上立刻露出了一抹笑容，雙手一拉，手中的震天錘徒然膨脹成原先的數倍大小，當頭一錘就向蛟龍砸去。
“剛才還擔心殺了你之後，會給自己添一個新仇家呢，聽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這樣就可以無所顧忌的将你打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