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如柳葉,睫毛輕顫,鼻梁秀直,朱唇玉面,兩張容貌相近的面孔妩媚精緻。
雙目緊閉的面上還帶着些許疲憊,纖細的玉頸擁有修長秀美的曲線,微微露出被子的香肩嫩如白藕,一白一黑兩頭發絲鋪在被子上,更是将兩女襯托的千嬌百媚。
床上的人兒疲憊不堪,并未被杜康起床的動靜驚醒,他隻能自己穿上衣服走出了房間,之後還随手将房門緊閉。
前幾天是騎馬來的,但看兩馬的樣子,杜康今天離開隻能改步行了。
畢竟,誰家的馬也不能白天晚上不停地騎啊,擱哪匹馬身上都會累壞的,杜康是個愛馬之人,見不得這樣的場景,就想讓兩馬多休息一會兒,自己獨自離開。
走在清晨薄霧籠罩的院落内,深宅大院裏一片幽靜,即便是有陶家的仆役從身邊走過,他們特制的鞋底也隻會發出極爲輕微的聲響,隻有路過杜康近前的時候,才會恭敬的輕道一聲老爺,見杜康沒有吩咐後才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這座宅子自然是陶家修建的,按照之前的約定,就建在桃花島主峰旁的一塊平緩山麓上,在陶家從桃源福地派出足夠的人手和物資後,在法術的加持和充足的人力、建築材料供應下,隻花了幾天時間就蓋起了這座龐大院落。
陶家不僅在這裏建了院子,連同周圍幾十頃範圍内的山麓,都被移植種上了各種桃花,讓這座桃花島終于有點名副其實起來。
杜康之所以會住進陶家的宅子,自然是因爲他自己的宮殿還沒有修好。
爲了以後能容納衆多體型巨大的妖怪進出,他的宮殿設計的極爲高大,施工難度不是陶家大院這種放大版四合院能比的,到現在也才蓋了一半。
本體和書道人都是要刻苦奮進的人,自然要在高山密室中忍受孤苦寂寞,但睚眦道人最近忙于騎馬,在那種清苦的地方可不利于釋放内心的壓力,就恬不知恥地帶着駿馬住到大老婆家裏來了。
還真别說,這種傳統的四合院住宅雖然無法容納體型龐大的妖怪,但用來住人還是挺舒服的,杜康住的這幾天就深有體會,要不是滄瀾城傳來昆侖玉的消息,他都不願意離開了。
杜康沿着宅子的甬道向外走去,一路走到院落正中的一座大院子時,在此處見到了一隻露天擺放的巨大金鼎,赫然就是他千辛萬苦跋涉幾千裏帶到碧波海的鎮地鼎。
能擺到明面上的東西,自然是假的,這隻是一隻陶家用同樣材質制作的假鼎,被擺在這裏後,還被施加了與地脈相連的秘法,除非能有拔起一座山的滔天巨力,否則根本無法動搖它分毫。
而真的鎮地鼎,則是位于這座宅子的地底深處,一處被施加了禁絕遁術陣法的地下岩石空腔内,以确保其萬無一失。
陣法當然是陶家自己布置的,但私下裏,杜康也讓黃面童子在陣法做了手腳,隻要鎮地鼎有一絲移動,自己就能知道,以防範陶家背着自己提鼎跑路。
一路腳步不停,卻隻在寂靜的院落裏見到成群的陶家仆役在忙碌,陶家真正的主人一個也沒有遇見,但杜康也樂的如此。
他知道這是陶家人故意避而不見的緣故,畢竟他是帶着坐騎來的陶家,雙方碰到難免會尴尬,杜康也是一個注重臉面的人,此時不見面自然最好不過。
從朱紅色大門走出,眼前是一條寬闊的青石闆道路,路旁是夭夭的桃樹,桃林中彌漫着濃重的春霧。
擡頭望向不遠處的聳立高峰,霧氣遮掩中,有一座巨大的未完工宮殿上攀附着大量的人影,正在日夜不停地爲其添磚添瓦,站在山腳下仰視這個龐然大物,讓人心頭滿是沉重的壓抑和威嚴感。
回頭看一眼院子的正門,門樓正中懸挂着一副字體娟秀的綠底紅字牌匾,上書桃園二字,門的兩側也挂有一副對聯熟悉的對聯。
桃花流水,福地洞天,人間愁苦抛雲外。
夏雨春煙,朝霞夕照,園裏詩情入畫中。
在這濃霧籠罩中,這桃、這路、這院,一景一物無一不别緻,身處其中,讓人如臨仙境。
這對聯分明是陽春縣桃園後門挂的那一副,當時杜康常從後門出入,陶家如今将它挂在正門,真的是有心了。
杜康在門口站立不動,片刻後就有一道黃光從腳底升起,将他整個人吞沒消失在此處。
雖然沒了馬匹,但杜康還有别的交通方式,沒必要真的用雙腿走回山上,之所以要走出桃園的大門,也隻是爲了避開桃園地下封禁遁術的陣法而已。
在本體的辛勞鑽研之下,白面、青面和黃面早已相繼解除封印,冰龍消耗了積攢幾百年神性施展的冰封沒能難倒杜康的一雙靈眼,除了爲水行根本符箓增添了一些變化外,這道封印什麽都沒有改變。
在扭曲的黃色光影中,杜康在地底的土石縫隙中飛速前行,初時周圍還是泥土居多,但很快就變爲了大塊的山岩,這意味着他已經從富含土壤的山坡來到了通體巨岩構成的山峰中。
又在山岩中前行片刻,睚眦分身就在一股重見天日的暢快感中脫離了遁地狀态,來到桃花島主峰内部的一處密室中,本體早已在次等待多時了。
多體同心,自然無需言語交流,睚眦道人從本體手中接過如意紫金輪、龍象般若圈,分别套在自己左右手手腕。
又有幾道五行靈光從密室的各個角落鑽出,飛入睚眦道人胸膛,這次出行,赫然是要将五行妖童全部帶上。
密室深處堆放着七十多萬銀子(三十多噸),兩千多兩金子,另有珍珠寶石等靈物若幹,全都或散發或反射着各色寶光,這些都是這次出行需要攜帶的财物。
滄瀾城不比毫無秩序的碧波海,城裏不光有弱肉強食,還存在買賣交易,在無法動武的情況下,銀子有可能會成爲一種擁有決定性力量的武器。
帶着宇鐵戒指的手從這些物品上拂過,妖力噴吐之下,數量衆多的财寶便如倦鳥歸巢一樣流水般被吸入其中,很快就一塊也不剩。
感知到宇鐵戒指内三丈方圓的空間被金銀填滿了大半,再加上一身的神兵,充足的财力和武力讓杜康心中底氣十足。
萬事俱備,接下來自然到上路的時候了。
催動睚眦分身體内的妖力澎湃燃燒,一團青黑色的火焰立刻從體表浮現,将他整個身體包裹。
活力旺盛的睚眦血肉和堅不可摧的金鋼之骨,全都在火焰中變得朦胧虛幻,原本真實不虛的血肉之軀開始轉變成另一種能夠在靈界中存在的物質結構。
順着冥冥中的感應,睚眦分身一個魚躍就向本體跳去,高大的身體在跳躍過程中飛速縮小,等來到本體面門前時,睚眦分身已經變化爲了指甲蓋大小的小人。
如同跳水一樣沒入漣漪蕩漾的眉心,杜康順利來到了本體識海中,兩個同一意識的載體相視一笑,之後,他的整個身體就投入了本體陰神上一枚金光閃爍的印記消失不見。
密室裏再次安靜下來,本體掏出斬靈刀靜靜觀摩起上面的符箓,全身帶有濃郁香火氣的書道人坐在一張書桌前提筆寫出一行行蠅頭小楷,隐隐能看到本頁的開頭寫着什麽林黛玉倒拔垂楊柳的奇怪字樣……
……
滄瀾城,今日小雨。
城西宣德坊,一座不大的院落裏,青黛昨日已經推脫了今天隐龍會的事務,緊閉房門,在屋裏點起了檀香,她蓋着被子側卧在床榻上,正翻看着手中一冊書籍。
這雨是從昨夜下起來的,徹夜都未停歇,淅淅瀝瀝的雨聲入耳,讓青黛懶得不願意動彈,她此刻的臉上也平添了一份慵懶的味道。
額頭的役妖印突然大方青光,杜康指甲蓋大的身影跨越千裏的距離,被從青光中吐出,順勢落到了青黛手裏。
這個小杜康迎風便長,幾個呼吸的時間就恢複到了正常人大小。青黛原本托着杜康的手,也在他身體重量的壓迫下變成了摟着他。
“不愧是主修睚眦法的修士,青黛頗有雌風啊,竟然喜歡摟你家大人睡覺。”
杜康恢複意識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立刻玩心大起,調整姿勢,舒舒服服的躺在了青黛臂彎裏說道,手也開始不老實起來。
“大人就會胡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當初答應要交給大人的隻有忠誠,可不包括自己的身子。”
和談畫被役妖印恒定的愛慕和忠誠不同,同樣被役妖印約束的青黛,隻是發自内心的忠誠和敬畏杜康,察覺到他的動作後,就趕緊将手臂抽了出來,赤着腳跳下床去,抱拳單膝跪地鄭重一禮。
青黛身量不高,隻有五尺稍多一些,身材嬌小,臉上還帶着點可愛的嬰兒肥,顯得嬌憨可人,單看外貌一點都不像一個中階修士。
但此時她小臉嚴肅,倒是透露出些許修煉睚眦法後的堅毅氣質來,杜康見此後連忙打了個哈哈,暗自警醒,自己連續幾日歡愉後竟然變得有些放蕩了。
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性子。
“青黛剛才是在看書嗎?看的什麽,也讓我瞧瞧。”
從床上起身,将青黛手裏的書拿過來,杜康裝模作樣的翻了幾眼,發現這書裏盡是些熟悉的文字。
将書合上,果然在封面上看到了《神魔釋厄傳·卷七·第一冊》的名字。
“這是大人所著的書,青黛今日在等待大人到來,一時無事,竟然看的入迷了,此書的故事确實引人入勝,奪人眼球。”
“更關鍵的是故事中提到的種種法術,雖然書裏沒有直接寫出修行之法,但這些法術中有不少是青黛曾經見過的,書中描述的法術效果和現實中一模一樣,就這樣輕易地将别人修行的法術透了底,隻怕是會得罪很多人。”
“現在市面上流傳的話本故事,和刊發的神怪修士之事,大多都是胡編亂造糊弄聽故事的人,讓寫書的人混口飯吃,從不敢寫真人真事真法術。将法術的真實效果寫進書裏,是惹禍之舉,青黛鬥膽直言,此書的發行隻怕不會順利。”
杜康坐在床沿,邊聽青黛說話,邊将這本極爲熟悉的故事簡單翻了翻,隻見一指厚的一本書裏,洋洋灑灑十幾萬字隻寫了一個叫聶小倩的故事。
其中出場角色有女鬼、妖怪、書生、劍客、道士、僧人和諸多龍套,簡單的描寫過上百種或強或弱、或真或假的法術,其中有凄美的愛情,有舍生取義的道義,更多的還是寫妖魔與人共有的種種虛僞、陰險、殘忍和狡詐。
其中還夾雜着大篇的男女绮麗絕豔之事,描述的繪聲繪色,鞭辟入裏,極爲露骨,用詞用句庸俗至極,很多地方甚至能稱得上低俗。
此世風氣和前世大有不同,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都對勸人向善那一套嗤之以鼻,人們普遍相信的隻有力強者勝,力弱者被人勝,力量就是單純的力量,與善惡無關。
杜康在書裏寫的内容,除了豔麗情事是用來吸引眼球的東西之外,其餘的全部内容都改成了這個世界的人喜聞樂見的橋段,是真正本土話的故事。
不過,雖然故事大改過,但杜康還沒有厚的臉皮稱這個故事是自己創作的,便開口解釋道。
“這書可不是我寫的,我不過是借别人的故事一用,爲自己謀點私利而已。”
杜康起身将身前的青黛扶起來,向門口走幾步,推開了這間小屋的大門,讓門外的清新空氣湧入房中。
小院不大,開門就是一個一丈長寬的方形天井,青磚鋪就的地面上,春雨落在上面,發出蠶吐絲一樣的沙沙聲響。
有些話,即便是青黛這樣身具役妖印的自己人,杜康都是不會說的。
書靈法擁有,隻要書中内容還在世間流傳,死後就能在人心思念中複生的力量,杜康想要成爲一個永遠都不會死的人,自然想要讓自己編的故事能流傳千古。
但這是一個擁有法術和妖怪的世界,如果自己編的書中不涉及超凡力量,即便将前世的那些流傳千年的經典故事都抄出來,也依然隻是單純的故事,用作消遣罷了。
人們會在閑暇時聽别人講故事,并且将自己認爲好的故事再轉述給他人,但在歲月流逝之下,以及災禍、死亡和人心審美變化中,大部分故事不是因爲種種意外失傳,就是因爲不符合所處時代的審美而無聲消失了,即便有少量流傳下來的,也會在口口相傳中變得面目全非。
所以,杜康在修習書靈法之前就産生了一個想法。
既然書靈法的修行會将分身變成一個神靈,所有閱讀故事内容的人都屬于這個神靈的泛信徒,神靈又擁有直接溝通信徒心靈的力量。
杜康爲何不以流傳出的故事做爲一種篩選手段,挑選處于這個世界最底層,在絕望中想要抓住一切希望,甚至願意相信一本故事書裏的法術,渴望力量而不可得者賜予他們法術的力量呢。
隻有經曆過絕望的人才能真正的去信仰一個神,再由這樣的人去執行傳播故事,甚至創造故事的任務,才是書靈法正确的打開方式。
至于書中的那些法術描述,那些真實的法術自然不必多提,那些青黛沒有聽過的也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杜康走上符箓道後結合自己所修、所見、所想,開創的一系列不完善法術。
神靈擁有以香火願力煉假成真的力量,前提是所幻想的假物不要太過離譜,杜康将這些完善和不完善的法術摻雜在一起,就是想讓更多人相信裏面的所有法術都是真實的,這樣就可以借香火願力的力量助自己完善法術。
經過青黛提醒,這樣不利于故事廣爲流傳後,他當下就打算将裏面真實的法術抹去再将書傳出去。
在心中打定主意後,杜康才扭頭看向跟在他身後的青黛,說道。
“讓你這一打岔,連正事都快忘了,你傳遞消息說的那塊昆侖玉,是在誰的手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