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轱辘辘……”
馬車碾過青石巷道,平穩舒适,有車夫娴熟的手藝在裏面,但也有行人識趣讓道的原因。
半炷香的時間,馬車在一座府邸前停下,大門開阖,但不知怎的,重重宮門,給人一種幽深、森然之感。
“這就是仇家族地嗎?”
陳生下了馬車,見這府邸,看出世家大族的歲月沉澱,但毫不在意,也曾打滅傳承了幾千年的道統,心中有一股淡然。
“大人,這邊請……”
說來也好笑,見他如此,那車夫反而略微高看了一眼,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和氣,将陳生請進了門。
這種心态的轉變,陳生覺察到了,但情緒沒有起伏,高門走狗,靠察言觀色來進階,跟這等人,無須過多的計較。
“你家主人叫什麽?”
他平淡說道。
這個問題,是有些好笑的,被邀請之人,竟不知主人名諱,但想到百寶樓的遭遇,這等雲煙遮蔽之事,并不稀罕。
“姓馬,名學政。”
提及主家的名諱,車夫面露畏懼之色,即便是問答,也不敢有一絲的輕慢。
“贅婿?”
陳生怔然,在仇家族地,冒出來一個異姓,着實是離奇。
“大人,慎言。”
車夫吓了一跳,不敢多言,仿佛“贅婿”一詞,是某種禁忌般,但沒有糾正,卻是承認了。
“一個贅婿,在仇家竟是有這般威勢,難得。”
陳生稱奇道。
一個外人,在仇家之中,竟有如此的威勢,對于這個馬學政,他稍稍起了一分好奇心。
随後……
陳生來到了一座庭院前,車夫已經悄然離開了,他毫不忌諱,踏過院門,在轉身之時,看到了一個中年男子。
這人長得英武雄壯,雙眸炯炯有神,身着淡雅的白衣,端的是一表人才。
“道友,我這基業如何?”
中年男子擡眸,看着陳生,面上顯露出和善笑意,和百寶樓主慶火,竟是有幾分的相似。
“馬學政?仇家贅婿?你的基業?”
陳生脫口而出,原以爲這贅婿,在仇家中是一号人物,不想還是小觑了,其人竟是鸠占鵲巢,執掌一方大族的權柄。
“哈哈哈,已經很久沒聽到有人喊我贅婿之名了。”
馬學政大笑,但笑聲中藏着一股幽深,末了強調道:“這是第一次,也希望道友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贅婿身份,是他一輩子的心病,若是有得選,誰又想當贅婿呢,低人一等的滋味,并不好受。
是以,他拼了命的爬上來,乃至淩駕在一衆仇家之人頭上,對于敢當面提及舊事之人,都是打殺了的。
“你一個外人,他們怎麽會答應讓伱執掌仇家權柄的?”
這是陳生好奇的。
“那些反對的,都讓我殺了。”
馬學政的答案,其實并沒有一點新奇,他大殺特殺,七日之内斬殺的仇家族人,多到一個他數不清的地步。
在第八日,這座清洗幹淨的府邸,迎來了新主人,一個異姓贅婿,執掌了仇家的權柄。
“也是焚城之主的手段?!”
陳生想得到,那絕對是血腥的一幕,單靠馬學政一人,很難辦到,結合百寶樓主的崛起經曆,焚城之主下場了的概率極大。
“他是我的恩人。”
馬學政的話語中,有一抹感激之意,沒有這位的幫扶,他現在還是一個看人眼色的贅婿。
“焚城之主,是個人物。”
從慶火、再到馬學政的崛起,都有焚城之主的身影,有點指點蒼生的韻味了。
“加入我們,你會得到頂針商會,也是一方豪富了。”
馬學政朝着陳生伸出了手,隻要接下這份善意,頂針商會易主,整個焚城的力量,都将落在焚城之主的手上,他們能釋放出恐怖的威能,謀劃各地。
“不了……”
陳生搖頭,道不同不相爲謀,焚城之主即便手段高明,但兩人之間,不會成爲朋友。
“你拒絕?”
馬學政的笑意,一下僵住了,甚至有些難以置信,再度問了一次。
那可是焚城之主的善意,隻要陳生點點頭,頂針商會就是他的了,這般拒絕,實在太驚人了。
“我拒絕。”
陳生重複了一遍,摸清了馬學政的底細,還有對焚城之主,有一個大緻的了解後,他終是沒了耐心,繼續扯皮,朝着仇家族地走出。
“本來能做個貴人的,卻選擇一條死路。”
馬學政沒有挽留,眸光變得冷冽,像是在看着一個死人般。
這等人物,或是本領高強,但恃才傲物,絕不是能長久潇灑的人。
……
頂針商會。
“聽聞陳生讓仇家主人請走了。”
陳生在焚城街巷,讓得仇家馬車接走的消息,在外頭傳得轟轟烈烈,連寒方都有所耳聞,心中略微沉重了幾分,前來和陸少卿商量。
“會是他嗎?”
陸少卿第一個反應,思慮起馬學政是不是針對頂針商會的幕後黑手。
對于這個可能,寒方否決了,道“他可能參與了,但絕沒有侵吞頂針商會的能力。”
會長陸王升的能力,極爲強大,底蘊深厚如仇家,碰上當時強盛的頂針商會,也沒有一下打垮的能力。
“那……”
聞言,陸少卿的憂慮更深了,連仇家都不足以打垮頂針商會,那麽幕後黑手的能量,又該多大。
末了,她心驚道:“陳生走入了仇家族地,會有危險嗎?”
那些人的手段,太過可怖了,陳生戰力高絕,但未免能無敵不敗,遭了暗算,一樣要栽。
“此行,應該是拉攏,不會有事的。”
寒方心中有數,勸告道:“或許,我們應該考慮一下,他會改變心意,反過來對我們出手。”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而且很大,頂針商會的财富,太過動人了。
“這……未曾發生的事情,不能懷疑。”
陸少卿是相信陳生的,這人将她從死亡線上拉下,心中總是忍不住生出幾分的信任。
“在說什麽呢?”
這時,陳生歸來了。
這一趟,有些波折,好在并不是一無所獲,知道了頂針商會危機的來源。
“公子出去一趟,可是順心?”
陸少卿清澈的眸光,一下落到陳生身上,想起仇家邀約之事,故作輕松的問了一句。
“你是說百寶樓的事,還是仇家的事。”
陳生看出陸少卿的緊張,買了一個關子,卻将百寶樓也給暴露了。
“百寶樓也拉攏公子了?!”
陸少卿又驚又喜,驚的是一個仇家還不夠,還牽扯到了百寶樓,頂針商會的處境,越發危機了,喜的是陳生如此坦然,顯然沒有收受對方的好意。
“兩家都有一個共同點,和焚城之主關系密切。”
陳生透露出了一個重點,仇家的馬學政,還有百寶樓的慶火,都是讓焚城之主選中,吞掉老東家,繼而上位的。
“這麽說……”
陸少卿一點就透,面色有些愁苦,顯然想到了針對頂針商會的幕後黑手,确實是焚城之主了。
而且,這位的勢力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可怖。
“呼……”
數十個呼吸後,陸少卿平複了心緒,眼神有些堅定,道:“頂針商會是父親一輩子的心血,我不會讓它從我手裏垮掉的。”
不管是誰,想将頂針商會給奪走,她都會合對方死磕。
“走吧。”
這種志氣,陳生是比較欣賞的,決意給這堅強的小姑娘,一點幫助。
“什麽?”
陸少卿不解道。
“将會長給喚醒,你太稚嫩了。”
陳生此行外出,尋到的定神鈴,可内視靈台、破除迷障的威能,像是一道指路明燈,可指引陸王升的靈智,走到正确的道路上來,破開咒印。
“啊?!”
陸少卿暈乎乎的,但卻是緊跟在陳生的身後,走入了一個房間中,床上躺着的中年男子,确是昏迷的陸王升。
“公子,你有把握?”
寒方想清楚了,陳生在外頭經受住了考量,再度歸來,能夠完全相信了,但在會長安危上,卻是不敢有一絲的差錯,依舊存有顧忌。
“應該能行。”
陳生點頭道。
“我信你,放手施爲吧。”
最終,還是陸少卿發話了,寒方無奈,站在一邊,将空間都留給了陳生。
“叮鈴鈴……”
陳生神色平靜,将手一翻,出現了一隻鈴铛,樸實無華,但有一種獨特的氣韻。
他将之催動,定神鈴的神妙逐漸展露,器身泛着絲絲的金光,聲音清脆,沒有一絲的雜音,落在心神上,讓人爲之一靜。
“嗡”
陸王升昏聩的神智,蓦的一動,意識到陷入了困頓,周遭是一片迷蒙,見得有一抹金光垂落,尋着上去。
他走在正确的道路,但最終卻被攔下,一道符咒發威,道道紋路交織纏繞,化作了無可破除的大山。
“這是……咒印?會長果然遭到了暗算。”
寒方看到了,陸王升眉心處,浮動着一道玄妙的符咒,将神智壓下,以至于這具軀體昏沉,無法醒來。
“公子,能将咒印破開嗎。”
陸少卿激動的看着陳生,眼神中包含着藏不住的喜悅,之前父親醒來遙遙無期,今日終于遇見曙光了。
“不要擔心。”
陳生自始至終都很平靜,焚城之主的手段,确實高明,但還在他能夠解決的範疇。
“叮鈴鈴……”
他晃動定神鈴,一陣陣的清音,回蕩在房間中,像是流水,似是清泉,洗滌着陸王升的靈台。
陸王升的神智,漸漸回歸,甚至能夠看到身體輕微的在顫動,但那符咒,确實頑固,總是險之又險的穩住了。
“這口法器的用途,還是狹隘了點。”
陳生看了一眼定神鈴,是三階的器物,每日催動一次,可以保持靈台的明淨,破除妄念,但攻伐之能太過薄弱,無法奈何得了焚城之主的手段。
“那怎麽辦?”
寒方急道。
陸少卿則是雙眉緊鎖,眼底泛着一抹水光,顯然擔憂壞了。
“簡單!”
陳生不緊不慢,定神鈴不是無用,都将符咒給逼出來了,差的是那臨門一腳,強力擊碎。
“轟隆隆……”
他放開了心神,一股磅礴的精神念力,自識海洶湧而出,虛空無形,念頭無質,但卻給人一種大海遼闊,波濤洶湧的感覺。
在這股威勢下,青山會被橫推,再是堅固的物體,都得破碎。
“這人難道是金丹境後期的修爲?”
寒方心頭震動,感受到了一股偉岸,在這股神念面前,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這說明雙方的差距,已經大到無法衡量了,之前陳生鎮殺象嶼時,他就估測了,這位神秘存在,修爲至少是金丹境中期,此時是卻是推翻了,往上提了一提。
“好強。”
陸少卿眼泛神華,從未見過一個男子,像陳生這般的強大,尤其是那種氣韻,淡定從容,有種天塌不驚之感。
“敕!”
房間靜谧,陳生口中一喝,一股股的精神念頭,如萬流歸海,沖擊着符咒。
沒有太多的波折。
金黃符咒,猶如琉璃打磨而成,頃刻破碎,有一抹靈光從中跑出,雀躍而欣喜。
“咳”
一直寂靜不動的陸王升,終是有了動靜,眉頭一皺,口中輕咳,眼眸悠悠的睜開。
“父親!”
“會長……”
陸少卿和寒方大喜,圍繞在床邊,但沒太大的動靜,給陸王升一個緩慢清醒的時間。
“小卿,你受苦了。”
陸王升在床榻上,又躺了小半刻鍾,眼神徹底的清明,知道他倒下後,陸少卿定然是受了委屈,難免心疼。
“父親醒來了,那些苦也不算苦了。”
陸少卿哭了又笑,自從陸王升倒下後,她承受了極大的心裏壓力,這是往日無憂無慮之時,不曾體驗過的,着實是苦。
這種苦,她還不怕,怕的是父親一病不起,自此孑然一身,才是凄慘。
所幸,一切都過去了。
“寒方,是你硬撐着下來的嗎?”
陸王升拍了拍陸少卿的手,示意無事,繼而看向了寒方,滿是欣慰。
他太清楚焚城之主的手段了,能夠醒來,頂針商會也還存在,可謂是驚喜連連。
“會長,頂針商會能夠撐過這段最爲危險的時期,靠的是這位公子。”
寒方退後一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