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号牢房前,一道身影走了過來,淡然的眸光直視着囚徒,沒有一絲畏縮之意。
“你傳的修煉法門?”
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笃定之色,顯然是認定了。
“這也不能怪我,他資質太差,無法領悟功法精髓,亂練一通給練死了。”
溥玉山一襲華袍,面容如玉,是風度翩翩的外表,口中牽扯到一條人命,也無損灑脫肆意,極爲自然。
這就是個人底蘊,不受外界的影響,隻要自身道心不崩,做什麽都不會後悔。
“我很不高興。”
陳生雙眸微凝,眸光變得銳利,像是兩道劍光般,能夠刺穿黑淵大獄的深沉。
他身上的威勢,并不兇猛,依舊是平和之态,但卻是有種高缈之意,像是大道青天般俯瞰萬物,盡皆平等。
藝田的死,雖有咎由自取的愚鈍,但溥玉山才是罪魁禍首,将人算計至死,着實可恨。
“轟”
溥玉山心神一震,不知該怎麽描述此時的心情,這個年輕牢頭的問責,刹那間顯露出的威勢,如一位仙宗大人物般,不可招惹。
“蘊劍峰的傳承,在你手上吧。”
陳生話鋒一轉,提到了蘊劍峰的傳承,聰明狠辣如溥玉山,不将傳承攥拿在手,是不會殺了老師的。
“什麽!”
此刻,溥玉山心神緊繃,驟然得聞心頭禁忌的東西,一下把控不住情緒了。
他的神色,連連變化,腦海中的念頭,更是轉了百八十圈,算計無數。
“欺師滅祖,大鬧蘊劍峰,讓得法脈凋零破敗,這一脈讓你入門,真是倒了三輩子血黴。”
陳生再次提及了蘊劍峰,言語中的指責,不是裝腔作勢,而是真實的想法。
蘊劍峰遭遇了一次溥玉山之禍後,傳承斷絕,法脈弟子日漸凋零,再過百年,隻怕連名諱都得被褫奪了。
“老家夥逼我的。”
外人不知,當事人的心緒是怎樣的怨怼。
溥玉山的神色,變得猙獰,内心中的暴戾和不甘被觸動,顧不得遮掩,撕破了風度,對已故老師怨怼滿滿。
他天賦高絕,手段高明,有遠超大師兄的本事,卻是因爲排行老二,不得繼承道脈之主的位置。
這理由,真是可笑,不得人心。
“逼你又如何。”
陳生冷聲道。
犀利如劍,剖開人心的幽暗複雜。
“不給我,那我就搶。”
溥玉山氣勢高漲,直視陳生,眼眸中的狠辣絕倫,叫人心驚。
他也确實如所說的一般,殺師奪位,若不是讓人攪了棋盤,此時已是位高權重的仙宗長老了。
“蘊劍峰的傳承也是一樣嗎。”
陳生不疾不徐,卻是一下子指直問題的關鍵,蘊劍峰傳承的去向。
“确實在我手上。”
這會兒,溥玉山的情緒,已經被勾動了,他腦子很清醒,知曉陳生是在套取消息,但還是承認了。
他骨子裏,是有幾分傲氣的,殺師奪位的種種,都透露着一種兇橫強勢之意。
讓他在一個獄卒的面前,遮掩傲氣,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咔嚓……”
八号牢房的門開了。
陳生沒說什麽,眼神中帶着冷淡之意,暫時什麽都不想說,隻想揍溥玉山一頓。
既是震懾,也是爲了出一口氣,藝田之死,終究無法做到漠視。
“深入龍潭虎穴,這不是一個聰明人的做派。”
溥玉山有些意外,陳生竟是踏入進來,但這不是壞事。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戲谑之意,獄卒法理上說來是管理囚徒的,但真實卻是他們這些兇人,才是黑淵大獄的主宰。
“是嘛。”
陳生不置可否道。
“嘩啦啦……”
溥玉山不喜陳生的态度,從始至終都很平淡,和其他獄卒完全不一樣,沒有對囚徒的敬畏。
正好,陳生入得牢房來,他決意教導一下對方,知道什麽才是禮數。
鎖鏈被拉動的聲音響起,卻是溥玉山動了,他身形剛猛,如虎豹下山,掌鋒淩厲,撕裂開了空氣,直朝陳生肩頭劈下。
這麽一擊,勁力兇悍,堅硬的鐵石都得被打得裂開了。
“砰”
陳生似是預料到有這麽一出,神色平靜,腳下一動,肩頭聳動如大槍,撞在了溥玉山的手上。
溥玉山掌心刺痛,将手抽回,氣意卻是越發的兇悍了,道:“即便我被封禁了法力,也不是一個小卒子能夠拿捏的。”
他身軀一顫,身上的血氣變得旺盛,像是一團火焰般,沉寂許久的威勢,鋪天蓋地洶湧而出。
哪怕不足巅峰時刻的十分之一,但依舊是極爲可怕的,至少對付一個獄卒是沒問題的了。
他自覺的券在握,腳下一踱,力從地起,筋骨發出嗡鳴之聲,掌如天穹,橫壓下來,似天崩地裂般,不可阻擋。
“趴下。”
陳生看也不看,顯露出強勢的一面,眼放冷光,臂如天柱,往前方直愣愣一甩,虛天一陣搖晃不甯。
溥玉山毫無還手之力,重摔在了地上,筋骨斷折,手腳抽抽的,沒半點威儀了。
“這鬥戰意識未免太強了。”
他躺在地上,半眯着眼睛,想要堪破陳生的底細,己身是築基境修士,即便是被封鎮了法力,但眼力仍在,對付一個獄卒不成問題。
結果卻是被幹脆利落的擊倒,陳生的鬥戰能力,絕對是強悍的。
“我對蘊劍峰的傳承很感興趣。”
陳生居高臨下的看着溥玉山,覺得這個角度對了,不然對方總是端着架子,理不清局勢,讓人難辦。
“哈哈哈……”
溥玉山前一刻還覺得陳生極爲的棘手,聽到這話卻是大笑,他笑對方心計淺薄,道:“知道那新來的獄卒是怎麽死的嗎。”
終究是一個獄卒,眼界不高,縱然有些許本事,但還是逃不過一個貪念。
他們囚徒的東西,是那般容易拿的嗎?
那是買命錢。
“不是你坑的他嗎。”
陳生反問道。
“不,我給他的是一門完整無缺的劍道功法,但他資質愚鈍,一個底層獄卒,卻妄想踏劍縱橫,最終落得一個凄慘結局。”
溥玉山躺在地上,狼狽無比,但他的傲氣沒有半點的折損,他像是一個上位者般,肆意的對底層的修士,進行批判和蔑視。
他是有這個資格的,天賦高絕,底蘊深厚,遠超底層的修士。
“我這獄卒卻是不怕兇險。”
陳生聽出了溥玉山話語中的嘲諷,對方看似在說藝田,實則是在說他不自量力,妄圖更改自身的命運。
他沒有多說什麽,話不投機半句多,随便吧。
“嗡……”
聞言,溥玉山一指點出,一縷光華延綿流轉,沒入陳生的識海之中,卻是一篇玄妙功法。
“若學不成,便不要來煩我。”
他自然不是大發善心,而是知曉法門兇悍,以陳生的底蘊,是無法練成的,更是會步藝田的後路,悔恨而死。
想到那個畫面,他内心便一陣暢快。
……
窗戶下,天光照耀進來,将一小片區域給照亮,其中的太師椅、蒲團、白野草和一道人影,顯得極爲的協調。
“太白西經。”
陳生半躺在太師椅上,心神沉入識海中,那裏有一篇功法在沉浮流轉。
這是一門劍道法門,極爲繁複,一筆一劃,都透露着劍峰的銳利,不可小觑。
“大兇之法,怪不得……”
他足足揣摩了兩個時辰,回過神來,眼中浮現過一抹恍然之色。
太白西經的修煉,是将法力凝練爲劍元,淩厲絕倫,走的是劍道獨尊的路數。
說來簡單,想來霸道。
修煉起來,卻是十分的艱難。
一個不慎,便會讓得劍元侵蝕了身體,精氣神潰敗而望。
藝田就是一個例子。
而且,陳生總覺得太白西經應該是有配套的養法,不然依照着這個練法,身體根本承受不住。
不管如何,陳生是有勇氣修煉的。
“嗡”
他換坐在蒲團上,修煉起了太白西經,整篇功法運轉起來,極爲順暢,沒有一絲的凝滞。
想來溥玉山不認爲陳生能夠修煉出來名堂,索性大發慈悲,沒有在功法上做手腳。
太白西經的修煉,難在對劍元的控制,這種能量固然是強大,但極難控制,在體内運轉,稍不注意,便是先殺自己。
陳生多次被劍元反噬,幾乎每一條經脈,都撕裂了一遍,若不是體質特殊,早成廢人了。
太白西經的修煉起來并不順利,陳生也不一味的執念瘋魔,循序漸進的,生活沒多大的起伏。
他和幾個獄卒之間,相處融洽。
“這段時間,我學了不少的靈草知識。”
大福找了過來,言語間是有幾分感激的,陳生細心教導,讓得他對靈草的知識與日漸增,現在呆在黑淵大獄中,不覺黑暗,隻覺惬意了。
“有種新的靈草嗎。”
陳生知道大福愛擺弄花花草草,如今學了靈草知識,很難荒廢不用的。
“嗯。”
大福點了點頭,理解了很多東西,道:“開銷好大,我才知道煉丹師也不是個個都很富裕的了。”
那麽一株小小的靈草,金貴得很,他入手七八株,小金庫已經告罄了。
想到煉丹師們,煉丹時數十上百的靈草,往煉丹爐裏扔,才知燒的都是錢啊。
“一爐丹藥的成本是很高的,成功煉出丹藥還好,煉廢兩三爐,真的得窮得叮當響了。”
陳生贊同這個觀點,藥廬的煉丹師數量,在近兩百年間,暴漲幾倍,是靈草渠道爆炸了,才能供養得起,燒得起來。
沒有靈草,煉丹學徒練手的機會都沒有,哪裏能踏入一階領域,增長技藝呢。
“我想搞塊小藥田,開墾些靈草來賣,不然理論知識學得再多,還是差了一些。”
大福太窮了,但還是不願放棄願想,既然小金庫告罄了,那麽他得另想辦法。
其它的,他确實也不會,兜轉着,又回到靈草領域上了。
“很好啊。”
陳生對丹道是有熱枕的,見大福堅持,自然不會潑冷水,相當支持。
“我怕搞不來,沒有做過。”
大福苦笑,覺得自己越想越多了,從最初的凡俗花草,再到靈草,現在都要操持藥田了。
若不是真的喜愛,他早放棄了,總感覺越陷越深,不太像一個獄卒了。
“我教你,先找一塊靈氣濃郁的土地,不行便自己埋些靈石下去,再布置一個簡單的小五行陣。”
陳生是有布置藥田心得的,營壘模式的第一步,便是構築一個合格的藥園。
考量到大福的财力,他便沒往高難度的設想,而是選了個普普通通的方案,勝在容易布置操持。
“有沒有什麽方法,能讓藥田的靈土,快些達到合格水準的。”
大福是趕鴨子上架,也有陳生的功勞,這位對靈草太熟悉了,每每他遭遇了困難,都能從這裏尋求到幫助。
随着阻礙被破開,他根本沒有理由停下腳步,隻能一步步往前走了。
“這張配比單給你,混在凡土中,三五個月便能簡單種植些靈草了。”
陳生随手寫下了一張方子,是一種營養液,跟凡土混雜,借着陣法之力蘊養,能夠快速的培養出靈土。
這也是營壘模式時期摸索出來的,那段時間,确實是給他和藥廬,積攢了一批寶貴的經驗。
“還好,材料雖然雜,但我還能嘗試一下。”
大福接過方子看了看,松了口氣,上面的東西廣博繁多,但控制了成本,他隻需多費些時間,應該是能夠收集得到的。
又一個階段的難關讓陳生攻克了,大福繼續在靈草之上深耕,一去不複返。
這邊。
“不要多想,嚴格恪守黑淵大獄三大生存法則,我們便能活得很自在。”
蔡榮看到了情緒低迷的常思慮,上前開導,他知道是藝田的死,給對方造成了影響。
這能理解,但無須太過的沉迷悲傷,心存迷惘。
在他看來,黑淵大獄中死個人太正常不過了,隻要放寬心,做個獄卒是很輕松的事情。
“自在嗎?”
常思慮呢喃道。
黑淵大獄的獄卒,對囚徒是态度是敬而遠之,有些避世之舉的。
确實,這是一種謀生的手段。
在沒遇見陳生之前,常思慮會聽從前輩的告誡,低調生存。
可是,見識了陳生在黑淵大獄中處之泰然、和囚徒們接觸的毫不氣虛後,他便知道不可能了。
他也想在黑暗中,淡然而行,不扭曲了心意行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