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魯是一位散修。
自邊地大亂,秩序動蕩,他和很多人一樣,過活得都不好,更是有種浮萍無根的傷感。
他覺得自己不算廢材,隻是時運不濟,早些年錯過了年紀,到五六十歲才修道,自此一路摸爬滾打三十年,沖到煉氣十層的境界。
依照着同道的散修所說,他的天賦其實挺不錯的,若是少年時拜入了一個修煉宗門,或許有沖擊築基的機會。
八九十歲的他,交友廣闊,心志堅定,雖絕了築基之望,但還是想要做出一番功績的。
隻是,一個無有根基的散修,晚年落魄,更像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幻想。
“嗯?招人?廣秀仙宗?”
張魯前方出現了一座營壘,他有些奇怪,此地距離青萍谷很近,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道理,千古不變。
這家主人是真的心大,不怕青萍谷發雷霆之力,将其轟碎了?
再看,落的是廣秀仙宗的款,那沒事了。
真正讓他上心的,竟是營壘之中招募條件,開得很好,極爲富裕。
他第一時間,就将其當成了一個吃得着、卻要命的餡餅。
此時局勢大亂,這些招募的散修,更大可能不是被引爲重用,而是被當成了消耗品,随時抛卻了。
“你是來應聘的?”
陳生出門,見得一個身形蒼老的修仙者,驚奇于對方眉眼間的堅毅不拔,想來是一個求道之心堅定的人。
“應聘?不是什麽人都要的!”
張魯看出這是一位築基境高人,心頭一驚,也不好直接退走,默默的點了點頭。
既來之則安之,再看下去吧。
他随着陳生,入了營壘之中,見得一株株的靈草,生得茂密,數量上更是密密麻麻的,心下驚駭,大呼财大氣粗。
“不知要在營壘裏落腳駐紮下去,需要個什麽條件。”
一路見聞,讓他對此次的應聘,重視許多,想要暫且留下來,了解清楚,再做決定。
不然,真是個好去處,反而錯失了良機,将會痛心無比的。
“招募的是精銳,要殺伐果斷,手段淩厲的,煉丹師也行,并不排斥。”
陳生不是什麽人都招募的,他要的是精銳,攻伐之術上,不能欠缺,免得來了敵手,一時怯弱,害了自家的布局。
營壘上的靈草,日漸繁茂,收割之後,就要煉成丹藥了。
他在盤算着,到時忙不過來,就從藥廬那裏調遣幾人過來,或是就近招募了。
“這裏到底是個什麽章程,提及煉丹師的口吻,甚是輕描淡寫。”
張魯聽得暗暗咋舌,善于攻伐的修仙者,還算好說,煉丹師這等高貴的人物,這位的口氣卻也是極爲的平淡,仿佛是不起眼的物件般,一抓一大把般。
他将思慮藏在心頭,道:“我鬥法手段,還算湊合,就是不知道要怎麽檢驗了?”
作爲一個散修,他的鬥法手段,卻是不差,幾次搏殺了同階的敵手,不算羸弱。
“容易,跟他打上一場,看看底子就成了。”
陳生将手一引,一個年輕人顯露出來,他身軀挺拔,眼神犀利,站在那裏,自有一股睥睨的威風。
“青萍谷的趙蟒。”
張魯又吃了一驚,認出了這年輕人的來曆,赫然是青萍谷的少年天驕,年紀輕輕,已是修成築基了。
這般人物,卻被營壘的主人,調來差遣,看面色還沒有不渝之色。
他一時間,對陳生的态度,變得越發的恭敬,不敢有一絲的怠慢。
“朝我攻來,不用留手。”
趙蟒不知張魯的心中,已是起了諸多的念頭,他站在那裏,老老實實的充當着檢驗的工具。
一個煉氣境的修士,自然是傷不了他的,但攻伐之間,也能見到一個人的底細了。
“此次……不能懈怠了。”
張魯感知到,一個無形的門檻已經出現了,邁過去,他或許有一個嶄新的未來,而被淘汰,就将如無根浮萍般飄着,直至老死。
一念至此,他心頭堅定,鉚足了勁,要證明自己。
他将手一翻,手上多出了一口法劍,法力自丹田中上湧,與劍器共鳴,似如一個整體。
“锵!”
張魯踏步而出,身形變轉如龍蛇,法劍斬下,虛空生出了嗡鳴之聲,法力和力氣都發揮到了極緻。
僅此,就能看出他的本事了,着實不差,能夠将一身戰力,都完好的施展出來。
“叮……”
趙蟒面色不變,這一劍無論多麽的規範,終究是無法傷到他的。
他簡簡單單的,伸出一指,如金玉琉璃不朽,點在劍鋒之上,張魯就不再能前進分毫。
“指玄訣!”
張魯将劍一揮,擦着趙蟒的指頭略過,劈在空處,生出一股爆鳴之聲。
他的身形,借此朝着左邊騰挪而去,另外一隻手,猛然擡起,術法的波動已是綻放。
同樣是一根手指,剛猛兇悍,義無反顧的,朝着趙蟒的眉心點去。
“嗖”
趙蟒往後退了一步,張魯的手段再度落空,卻是沒有貼身轟殺過去。
“法力凝實,殺伐果決,不錯。”
陳生肯定了張魯的能力,這位是散修中的老人,鬥戰技能娴熟,每一次的攻伐,都可圈可點的。
“此地是個什麽規劃?招募的條件是真的?”
張魯對營壘存在的意義,還很迷糊,隻知道和靈草沾邊,可能涉及到仙宗的布局。
而且,招募榜單上,書寫的待遇太高了,是他從未遇見的,故而有些謹慎,生怕踩坑了。
“營壘之中,種種靈草,沒什麽特别的,你和另外招募的人要做的,就是抵禦外敵。”
陳生随口解釋了一下戰略布局,對于待遇上的問題,回答得更是随意了,道:“至于開出來的條件,不算什麽,我藥廬家大業大,不差這點。”
招募待遇,不外乎是一些一階丹藥,這種東西,從來都不是藥廬用考慮的。
“我留下。”
張魯不清楚陳生的身份,但他聽出了,眼前這個人,底氣十足,是不缺修煉資源的主。
這不就是他一直追求的活計嗎?
待遇好,背靠大勢力,既能保障生存,也能考量到上進的問題。
談話中,他記住了“廣秀仙宗藥廬”這個稱呼,雖然不知道這個機構的用途,但有心去打聽一二了。
張魯留下了。
營壘之中,暫時沒有動亂,他閑着無事,也會和種植靈草的修仙者厮混。
幾日下來,他了解了藥廬,也知道它在廣秀仙宗中的分量。
此地主人,更是藥廬長老,一位二階頂尖的煉丹師,一位不折不扣的大人物。
“此地……不就是我苦苦追尋要大展拳腳的地方。”
張魯悟了,老邁的身心激蕩着熱血,道:“不行,我不能這麽幹等着,做個普通的護衛。”
他知道了,營壘的用途是爲了配合青萍谷,牽制住琅琊仙宗前進的腳步的。
其中的布局很是重要。
他有幸參與進來,還是在營壘構築之初,各方未定,正需添加新的東西的時候。
這是一個機會,他自诩懷才不遇,到底是自艾自憐,還是時運不濟,也該見分曉了。
“東家,我有些故舊,想邀他們前來駐紮營壘,就此外出幾日。”
張魯來到了陳生面前,毛遂自薦,他的神色,有些忐忑,畢竟兩者之間的地位,相差巨大。
怎麽看,他此舉都不大靠譜。
“可以。”
營壘暫時牢不可破,陳生沒有太大的壓力,既然張魯那麽有自信,也不吝給地方一個機會去施展,左右是一步閑棋,沒有多大的變動。
“屬下定然不辱使命。”
張魯大喜,他第一次感到了身心暢快,往日遇見的東家,本事不大,但都有一種上下尊卑的威儀。
現在,這位的權勢地位,比他之前遇見的人高了何止一籌,卻是溫潤如陽,讓他感動,生出一種誓死報效之意。
就這般,張魯沒來幾日,就又匆匆的走了。
他這一生,似都在飄蕩,如無根的浮萍,但這次,他内心中卻是極爲的滾燙和熱烈,堅信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晚年的最後野望,都落在了營壘之上,爲此也是極爲的認真。
披星戴月,一日兩夜毫不停歇。
張魯來到了一座山嶽前,看着頂上修築的草廬,眸光有些的唏噓,漸漸的,朝上走去。
“誰?”
草廬旁,有年輕的修仙者警戒着,近些年來,邊地大亂,散修四散,危險得很,他們這裏打坐煉氣,都不敢放松,得留一人來看顧。
“散修張魯,拜訪葉丹師。”
張魯看着守夜人,有些陌生,知道這是葉丹師後進收錄的弟子,不然該是認得他的。
“張魯?是對老師有恩的那個張魯嗎。”
守夜人知道個一鱗半爪,顯然那位葉丹師,曾在門人弟子前,提起過張魯。
“是我。”
張魯從言語中,知道自身沒有被遺忘,有些高興,笑着應道。
“稍等,我……”
守夜人不敢怠慢,就要直入去通報,卻不想葉丹師已經走出來了。
“張兄,許久未見了。”
這是一個青年人,身軀修長,穿着一襲青色的長衫,面容溫潤,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受。
他見到了張魯,表現得很高興,赤足走出,頭發有些的散亂,顯得很是驚喜和急迫。
“慚愧,兜轉一生,還是碌碌無爲。”
張魯看着這道年輕的身影,有些豔羨,同爲散修,一個是煉丹師,一個是無根浮萍,四處飄蕩,又年歲漸老,真是癡長許多歲了。
“除卻了高高在上的仙宗門人,誰又敢說自己過得轟轟烈烈呢。”
葉丹師既是勸慰着張魯,也是有感而發的,他之前自覺是個人物,出入各地,都被奉爲座上賓。
但随着仙宗一動,邊地大亂,他們這些人,根本不能自己,隻得随波逐流。
相較起來,這何嘗又不是碌碌無爲呢。
“既然在此相遇,那麽張兄便留下吧,與我作伴。”
葉丹師和張魯之間,是有一段淵源的,他少年采藥時,被一階毒蛇所咬,神智昏迷,一點點的走向死亡。
是張魯,将他救了,兩人後續相識起來,情誼深厚。
不過,張魯不想寄人籬下,即便這人是好友,也無法安然受用,在一個夜裏,悄然而去。
直至今日,再度返回。
他想來是張魯想通了,心倦了,想要尋個落腳之地,又愧于開口,索性由他來說,留下台階。
“呵,我是替人來招攬你的。”
張魯知道了葉丹師的想法,也感謝對方的照顧,但他這個人,還是有幾分倔的。
若不是有營壘一事,他哪怕再是落魄,也不會來找葉丹師。
“招攬?什麽勢力,竟然能招攬一個煉丹師。”
葉丹師眉頭一挑,有些意外,但沒有輕視,張魯是一個心中有數的人,哪怕是對他有大恩,也不曾說漏出嘴。
今日上門來做說客,定然是有幾分把握的。
“大勢力,廣秀仙宗的藥廬……”
張魯将營壘之事說出,隻不過其中的藥廬,他熟知不多,很多都是細碎的隻言片語,隻知道是一個很了不得的地方。
“真的?!”
無須他說清楚,葉丹師已是有幾分激動了,忙着确定。
“你很熟悉?”
張魯有些意外,他意外得多費一番口舌,才能讓葉丹師明白呢,不想這位的反應,貌似對藥廬很清楚,還有向往。
“你不是圈裏人,不知道藥廬的威勢,尤其是那位藥廬長老,陳生前輩……”
接下來。
張魯成爲了一個外人。
都是葉丹師在說。
他的情緒,極爲高昂,提及陳生之名時,眼神中帶着一絲的崇敬之色。
那是一位資質平平的人,一步步的,走到了藥廬長老的位置,更是将藥廬的威勢,覆蓋到了邊地各方。
他們這些煉丹師,所用的一階靈草,不是跟藥廬牽扯上,自然極爲熟悉了。
“對,就是那位藥廬長老,他在青萍谷的邊上,修築了一座營壘,實施了後勤和丹藥的策略。”
這下,輪到張魯冷靜下來了,他分析利弊,講清其中的關系,道:“不是直接入的廣秀仙宗,隻是藥廬的一座營壘,不是正式的仙宗門人。”
營壘,是藥廬的一手布置,他們這些被招錄的人,嚴格來說是不算仙宗門人的,是臨時工,沒甚權柄的。
他得跟葉丹師說清楚,不然理解差異了,鬧得僵了,反倒不好。
“去,能在那位的手上做活,于我來說,也是一樁機緣。”
葉丹師重重點頭,表示極爲明晰了,但還是想去營壘,去到那位二階煉丹師的手下幹活。
稍稍歇息,葉丹師帶着四位煉丹學徒的弟子,和張魯一道離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