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峰。
一枝獨秀,毓秀通天。
這是廣秀仙宗的主峰,千百年不變,曆代的仙宗掌教,就是居于此,法令傳下,懾服天下的。
如今的這一代掌教,更是了不得,少年天驕,一生無敗,早早的繼承了法統,成爲了邊地最爲尊貴人的之一。
拱衛一元峰的修士,眼眸落在那座大殿上,都有種深深的敬畏,還有敬服。
“嗖”
某一刻,大殿之上走出一人,他周身萦繞着淡薄霧氣,一步步走來,淩虛禦空,宛如天人,卻是無人知曉,當面不知。
他不想讓人看到,身處的位置越高,身上套着的羁絆就越多,随意的一個舉動,都會被極盡的分析。
平常時節,他自是不在意,四方變動,存乎一心。
但他現在要去的地方,想見的人,很是珍惜,不想将多餘的風波牽扯過去,是以悄然出行,不惹凡塵。
藥廬,龍行殿。
“這是……”
周璜看到了一個人,年歲與他差不多的樣子,身姿挺拔,腳步輕盈,似踏着清風流雲而來,雙眸中流轉着湛湛神光,有種俯瞰人間的平淡。
他自诩是個人物了,但面對此人,竟有一絲自慚形穢的情緒。
“掌教?!”
周列和陳二狗有一面之緣,曾在藥廬之中見過,但也是陌生,這等人物如雲中真龍,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煉氣境修士能夠接觸的。
“見過掌教!”
知是仙宗掌教入内,龍行殿中的諸人,都很慎重,不敢怠慢了禮數。
眼前之人,太過的驚豔絕世了,如天人下界,戰敗當世天驕後,克繼大統,乃是這片地界上最有權勢的人物之一。
他的傳聞,至今依舊流傳在邊地之上,是一個傳奇,是無數修仙者仰望的存在。
“二狗,你威嚴太大了,現在旁人見了你,都是敬着的。”
陳生看着陳二狗,發覺他又變了,雖然竭力收斂了威勢,但雙眸之中,神光湛湛,眉宇間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韻味。
從少年天驕到少年宗主,他的一生,太過傳奇,大勢相加,養出一股莫測的威勢。
“生哥,現在就你喊我二狗了。”
當今之世,隻有陳生會這般喊他了,陳二狗沒有感到被冒犯,而是有一種時光橫移故人仍在的感動。
他有時候,覺得太孤寂了,屹立在一元峰上,茫茫天宇,孑然一身的。
道侶,他沒那個心思。
道友,他心堅如鐵,走得又急,恍惚間就将他人抛在了身後,沒人能跟上他的腳步。
親朋,他泥腿子出身,看遍冷暖,從來就不信。
唯有故舊了。
陳生是他心中的慰藉,讓他在孤寂冰冷的修仙界,不至于感到絕對的孤寂。
“因爲伱還是陳二狗,沒變。”
陳生眼眸中,透着笑意,陳二狗有自身的驕傲,他也是有的。
唯有同道中人,他才願一路青睐,相互慰藉。
陳二狗心中所想、所念,何嘗又不是他的想法,他長生不死,故舊之中,唯有這個最初之友,是能夠長伴的。
“掌教?二狗!”
大佬當面,還是廣秀仙宗最爲年輕的少年宗主,周璜沒有離去,而是假意收拾花花草草的,在院中徘徊。
也沒人注意到他,很是如意。
聽到“二狗”之名時,他有些傻眼,堂堂的仙宗之主,竟是叫這麽個名字。
而且,師祖爺爺就這樣平靜的喊了出來,毫不畏懼。
“還得是老師。”
周列倒是對此不意外,當年他聽到的,也是這樣的稱呼,隻能說歲月更改,兩位一同進入仙宗、命運軌迹不同的少年,都沒有改變,保持住了最初的情誼。
這種情況,實際上是特殊的。
随着權勢地位的變化,環境變化,兩個熟識的人,更多的是漸行漸遠。
“大權在握是好,就是不要荒廢了修爲。”
陳生一個築基境的修士,勸導起一個金丹境的修士來,看似怪異,但他沒有一絲的扭捏。
即便陳二狗先行一步,但懈怠了,他依舊能後來居上,有這個心理在,他說起話來,自是一片坦蕩。
“金丹不是我的終點,我想要走到仙路的盡頭,不想白走了這趟修仙界。”
陳二狗同樣沒覺得有問題,他認陳生這個兄長,被勸導了,心裏反而暖洋洋的。
修行上,他确實沒有懈怠,繼續奮勇向前,想要跳出邊地這方天地,進軍更爲廣袤的天地。
茫茫域外,無垠星河,才是他最終的征途。
“看到你道心依舊堅定,我就放心了。”
陳生大喜,陳二狗保持住這股心氣,别的不敢說,修成元嬰,絕對是闆上釘釘。
那麽,他至少有一個三千年的朋友,能夠相互慰藉了。
“對了,在此說上一件事,乾元龍虎大丹是爲青萍谷的恒餘道人所煉,勞煩生哥走一趟了。”
正說着,陳二狗将話題扯到了青萍谷之上。
此事也是早就定計的,九年之期,陳生五年就做成了,等了四年,近期該提上日程了。
“可是有什麽算計在其中。”
陳生不知邊地大勢,但他知道乾元龍虎大丹,珍貴無比,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就贈予他人的。
“青萍谷處于廣秀仙宗邊緣,又和琅琊仙宗接壤,位置特殊,我打算收下,作爲琅琊仙宗擴張的屏障。”
陳二狗道出乾元龍虎大丹背後的謀劃,說是賀禮,不如說是廣秀仙宗的一個誠意,一個價碼,将青萍谷綁在自家的戰車上。
“青萍谷的意思呢?誰都不想頭上套個枷鎖吧。”
陳生說出了最爲關鍵的問題,修仙者是最爲追求自由的群體,不會想被束縛住的。
況且,青萍谷正處在強盛的時期,銳意進取,更不想被他人節制了。
“青萍谷會答應的。”
陳二狗肯定道。
邊地五大仙宗爲正統,即便是仙宗之下第一梯隊的修仙宗門,也得受其節制,無有靠山,保不齊什麽時候,就因爲阻礙了仙宗的道路被滅了。
青萍谷此時的處境,就很微妙,沒擇個仙宗依傍,絕對會被碾碎的。
從地理位置也能看出,青萍谷的開派祖師,最開始的時候,就是小打小鬧的心思,不想着後輩這般的争氣,将青萍谷發展了起來,反而落得個尴尬的處境。
“我明日就動身。”
陳生在藥廬沒領太多的職權,隻握住族根本的部分,不算繁忙,随時就能抽身離去的。
……
青萍谷在五裏地開外,建有一座大型傳送陣,連通四方廣袤的天地,不時能看到天南海北的修仙者,借此而來,或是離去。
今日傳送陣旁,早早來了一個少年人,他站在那裏,渾身上下透着一股朝氣,像是一輪正當其時的驕陽般,極爲惹人注意。
“那是……青萍谷的趙蟒。”
有修仙者認出了少年,這是一個了不得天驕,年紀輕輕的,就修成了築基,被指定爲下一任青萍谷掌教。
青萍谷雖不是仙宗門戶,但也是一個強盛的道統,能達到這個高度,已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了。
“哪位大人物要來,竟讓他親自來接。”
看趙蟒的架勢,是在等人。
這不由得讓周遭的修仙者,一陣猜測,結合恒餘道人壽誕前的當口,不難看出,來了個不得了的大人物,讓青萍谷派遣趙蟒來候。
“藥廬長老陳生,二階頂尖煉丹師,和廣秀仙宗掌教關系莫逆。”
趙蟒眼神幽然,腦海中在想着事情,他确實是被宗主指派過來迎接一個大人物的。
這個人,無論哪一個身份,都會受到禮遇,但三個身份疊加起來,分量更重。
可以說此次青萍谷一半的命運,就握在了此人的手上,由不得他們不慎重。
“嗡……”
等了一段時間,眼前的大型傳送陣,終是動了。
光華沖天,隐隐有種扭曲的時光的漣漪,是遠距離傳送才有的波動。
趙蟒知道是廣秀仙宗那邊的人過來了,瞪大了眼睛,然後看到了一道年輕的身影,緩緩走來,對方神色淡然,像是行走在歲月長河上般,氣度俨然。
“四五萬裏之地,還是傳送陣來得迅疾。”
陳生踏上傳送陣,恍惚之間,已是現身在另外一方天地了。
他不禁發出感慨,境界低微時,再是高明的遁法,是比不得傳送陣的,四五萬裏的路程,轉瞬到達,很是便利。
“青萍谷趙蟒,見過前輩。”
趙蟒做足了禮節,姿态恭敬,兩人雖是同等境界,但陳生另外的身份,卻是死死的将他壓住,難能有一絲的傲氣。
“藥廬長老?那位煉制出乾元龍虎大丹的二階頂尖煉丹師。”
“怪不得,這樣的一尊人物,值得任何勢力慎重對待了。”
“廣秀仙宗的高層,降臨青萍谷,其中有怎樣的深意呢。”
“此事,不大簡單。”
随着趙蟒的言語,衆修才是明白了,來的竟是廣秀仙宗的一位大人物,手握重權的。
一時間,衆說紛纭,都在猜測着此事更深層次的緣由。
“青萍谷内,有哪些勢力到了。”
陳生平靜道。
“現今爲止,來了一些和青萍谷有舊的修仙者,還有附近修仙道統的高層人員。”
聞言,趙蟒跟陳生掰扯着各家道脈的來人,這個聲勢,已是不小了,足以說明青萍谷确實強大。
“好。”
陳生明白了,琅琊仙宗的來使還沒到,若是來了,趙蟒絕對會提及的。
恒餘道人的壽誕,還有幾日的光景,陳生被妥善的,安排在了一座上好的院子裏,吃穿用度等一應俱全。
“和那位藥廬長老的初次接觸,你對他的印象怎麽樣。”
青萍谷某處隐秘之所,一個身影高大的中年男子,對陳生的到來極爲上心。
他是青萍谷掌教,此次背負的壓力不小,将影響整個宗門的前途未來,很是認真和慎重。
“淡然,心思缜密,很有仙宗長老的氣度。”
趙蟒想了一下,對陳生的評價很高,雖是短暫的相處,但觀人氣度,還有精氣神,就可以看出個大概。
“仙宗之人,果然都不是易于之輩。”
青萍谷掌教歎息一聲,仙宗底蘊太過深厚了,陳生這等人,不在少數,真是讓他們又羨又怕。
“此次真的要爲青萍谷尋個靠山嗎。”
趙蟒知道掌教因何而歎息,青萍谷好生發展着,無端的,卻是招惹來麻煩,得尋個靠山,跟認個祖宗一樣,實是難以開心得起來。
“大勢如此,豈是能随我們意願的。”
青萍谷掌教很理智,他們發展到了這個體量,已經無法被忽視了,不及時選擇陣營的話,難以在兩大仙宗的夾縫下生存。
他對着趙蟒吩咐,道:“這幾日,你多和藥廬長老接觸,探探口風。”
陳生代表的是廣秀仙宗,對方的意願極爲重要,有時簡單的幾句話,能夠分析出很多東西。
況且,一位底蘊非凡的仙宗長老,見識廣博,多多接觸,也是好的。
“好。”
趙蟒默默的點了下頭,退了出去。
此後兩日,陳生院子裏,多有出現趙蟒的身影。
随着陳生身份的傳出,拜訪他的人,也是極多。
他沒有一概不見,雖是喜靜,但此次出來代表的是仙宗的意志,太過的淡漠和高高在上,也是不行。
“耀心門黃慎,見過道友。”
黃慎有些驚喜,那麽多的拜帖,都了無音信,他原以爲跟其他人一樣的,沒有個回應的。
隻是不大甘心,存了個念想,才投了一份拜帖,不想真個被接見了。
“能被大家的看重,我是高興的,但分身乏術,隻能随緣相看了。”
陳生指了指案桌上的拜帖,密密麻麻的,着實是多,一個仙宗長老,二階頂尖的煉丹師,想認識的人太多了。
“道友天人之姿,觀之如見丹道,大家都想沾些氣運。”
黃慎是個妙人,着實會誇人,将陳生吹噓得天上地上少有的,若是性子飄忽些,直接就暈乎乎了。
陳生笑笑,不覺得自身多麽的厲害,邊地多人傑,不能坐井觀天。
“我得到了一張丹方,看起來很玄妙,但是缺了一角。”
黃慎是會投其所好的,而且手頭上這張丹方,來曆不小,是從某個秘境中挖出來的,隻是時光荏苒,被歲月磨掉了一角,沒得全乎。
“這是一張二階的古丹方,幸好缺得不多,我推算下,給它補全了。”
陳生在二階丹道的路上,已經走出很遠了,看出這張丹方的玄妙,有種見獵心喜之意。
他和黃慎說上一聲,眼中光華大放,心神沉浸了下去,推演全部的藥理。
半個時辰後,他以指代筆,在丹方上,寫下了三種靈草的名字。
“怠慢了。”
回過神來,陳生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歉意,精神專注下,時光飛快,不大能察覺得到。
“半個時辰,就能得到一張完整的丹方,這個買賣,不知多少人願意做呢。”
黃慎大笑,陳生能夠耗費時間來推演丹方,說明他的策略是正确的,開心還來不及呢,哪裏會見怪。
他将古丹方收起,雖和陳生還是不大熟,但将這東西拿出,總歸是能對着外人吹噓一陣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