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來往送,甚是喧嚣。
“濤山峰送上一對二階紫金參,一口二階法器流星錘。”
一個老人,輕車熟路的,來到了藥廬,出手闊綽,極見誠意。
“穆長老?不用這般隆重吧。”
綠珠是認得這位老人的,她和陳生,曾是騎鶴下四九城,那一雙白鶴,就是穆如風贈予的。
以此爲開端,藥廬和穆如風的道脈,也是熟識,多年下來,有了交情。
既是熟識,大可不必捎上重禮。
“要的!”
穆如風擺了擺手,灑脫自然,道:“許久不見陳長老了,好生想念,不知是否能當面叙舊。”
左右不過是一些外物,若是能得陳生的青睐,不知有多少人願意供奉呢。
“自然可以。”
穆如風是跟藥廬有交情的人,綠珠知道陳生最是念舊,隻要有故人來拜訪,都不會拒之門外。
當即,她領着穆如風,直往龍行殿庭院而去。
“穆長老,可是又要照拂你家穆通了。”
陳生擡眼,就看到了穆如風的身影,眼眸中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兩人之間,沒有大的牽挂,但有穆通作爲交點,相處起來也是和睦。
大概算來,是半個自家人吧。
“沒有的事,就是過來叙舊的,想來我們也有二十五年的交情了,時間過得真快。”
穆如風是有這樣的小心思,但更多的,還真是來恭賀陳生的,證就了二階頂尖煉丹師的位階,一躍成爲邊地煉丹師的頂峰。
自此,這位隻要不做出背叛仙宗的事,地位穩固,沒人能夠撼動。
“穆通那小子,煉丹技藝雖不在藥廬頂尖的層次,但足以在藥廬中立足。”
提及穆通,陳生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小胖墩的身影,有點憨憨的,但做事認真,有一股朝氣。
和周列一樣,穆通參加過外門大比後,定住了心神,自此專研丹道,終是有所成就。
這二十五年來,藥廬人員職務的變遷,都有穆通的名字,他走得很順,三度升遷,穩穩的在藥廬中,占據着一席之地。
“也是陳長老照拂的緣故。”
穆如風是内門長老,知曉道脈内的一些勾當,談不上光明磊落,有時一個不慎,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他的孫子穆通,爲人不夠機靈,在藥廬之中,能夠順風順水,定然是有陳生的照拂在其中的。
“不,那是他自己的本事。”
陳生搖頭,他制定的藥廬規矩,不會特意爲一個人破例。
穆通爲人,或是不夠的機變,但能守得住心中道義,更是專研丹道,孜孜不倦的。
這樣的人,别處不敢說,但在現今的藥廬中,絕不會被埋沒和忽視的。
“此事我心中有一杆秤,絕不會出錯的。”
穆如風卻不這樣認爲,固執己見,穆通一路走來,順風順雨的,就是明證。
甚至,他還頗爲陳生這種心照不宣的行爲而感動,是個體面人,照顧了穆通的感受。
“呵……”
陳生不知所言了。
穆如風對他的誤會太大了。
自那一對靈鶴後,外門大比之事,還有穆通的正常升遷,通通都認爲是“照顧”。
可他,真的什麽都沒做啊。
不管如何,穆如風是開懷大笑離去的。
又到了月初。
陳生依照着舊例,來到偏殿,眉眼卻是微微的挑起,隻見案牍上的文書密密麻麻的,比之上一個月,厚上了五六倍不止。
“怎的憑空多出這麽多的文書。”
他疑惑不解,坐上正位,随手拿了一份文書,很快放在,再是拿起另外一份,如此三四次,終是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
“養心峰恭賀陳長老連成乾元龍虎大丹,日後有合作的機會,萬萬不要相忘。”
“藥廬在陳長老的手上,鼎盛威嚴,長冥峰在此拜上。”
“執法殿中人多是厮殺,若是陳長老煉制出高品階的療傷丹藥,不要忘了兄弟們。”
……
案牍上激增的文書,不是事情多了五六倍,而是各大道脈的人,或是執事,或是長老等,通過各方的途徑,呈送上來的賀詞。
“明面上叨擾,文書上也要叨擾,這些人……”
陳生有些的無語,旁人或是喜歡被衆星拱月的氛圍,他卻是不喜,隻想安安穩穩的,走這條修仙路。
雜事和繁瑣人情,都是虛幻的。
可他沒法徹底的超脫出去,隻能稍稍的克制,盡量不牽扯進去。
“塗峰和藥廬争奪一條礦脈,已有死傷。”
突然的,一份正經的文書,映入陳生的眼簾,他眉眼一挑,竟是有些的肅殺。
上面記載的是一條新出的礦脈,同時被藥廬和塗峰發現,兩方沒有談攏,于是大打出手。
藥廬這方,一名煉丹師受了輕傷,兩名煉丹學徒重傷,更有十幾個奴仆直接被打殺了。
“塗峰長老,兩家的矛盾不能再擴大了,有理無理,你來裁定。”
陳生言辭得體,寫給塗峰的文書,卻是一派的金戈鐵馬,筆鋒犀利,似有一道道的劍氣,直欲飛起。
藥廬自有規章制度,該争的,不該争的,都有章程。
既然争了,那麽錯的,就是塗峰了。
塗峰。
“你怎麽看?”
塗峰長老招來了刑名,将藥廬的文書給他看,并讓對方發表自身的意見。
“由我們來裁定?說得好聽,這種利益糾葛是能說清楚的嗎。”
刑名看得很清楚,一條無主的礦脈,價值不菲,誰都想掌控在手,雙方意見不合,起了争執,再是大打出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見了血,積了火氣,可就不是嘴皮子能夠說清的了。
“是啊,說不清的,旁人隻會覺得赢的一方強勢。”
塗峰長老略微點頭,認可刑名的說辭,兩個道脈的争鋒,也體現了強弱之分。
豈有強的道脈向弱的道脈講理,再是賠禮的。
“那我派遣些人,鎮守鴉雲礦,免得藥廬增援,将我們欺負了。”
刑名眼底中,略過一絲的喜色,當年他和陳生争奪藥廬長老的位置,半路被執法殿的人跳了,倒在了陰謀下。
如今,能爲陳生添堵,心裏頭自是高興。
“免了,伱下去吧。”
塗峰長老将手一擺,駁了刑名的念想,讓其退下。
“峰主?”
刑名腦袋一下轉不過來,有些不解,甚至懷疑是不是出現了幻聽,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說辭。
“此事,不用你來管了。”
塗峰長老的眸光,盯着刑名,從中流露出來的情緒,極是認真。
“是……,弟子知曉的。”
刑名心頭一震,似所有的小心思,都被看破了,低着頭,不敢直視塗峰長老的眼神,幾次想要開口,終是認下了。
“峰主,刑名師弟說得有道理,爲什麽……”
刑名走後,他的一個師兄同樣不解,爲什麽長老舍棄了正确的方案而不用。
“有道理就是正确的?他剛才不也說了,利益糾葛是說不清的。”
塗峰長老站在山峰上,背對着門人弟子,眼神幽幽,道:“他和那陳生有矛盾,我不用他,這就是利益的考量。”
這話,似是解釋,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一樣。
“藥廬威風得讓峰主也得讓步了嗎。”
那人明白了,說一千道一萬,再是義正嚴詞,也掩飾不了藥廬勢大,尤其是有陳生這個二階頂尖煉丹師坐鎮的情況下,塗峰不可能爲了一條礦脈,死命強撐。
刑名心中有不該生出的心思,自是被舍棄了。
名都山。
從中破開了一條縫隙,很是深邃,但并不黑暗,天光照徹下去,反射出點點碎金的光芒。
山的陰陽,分了兩派陣營,各自修築了堡壘,構築陣法,彼此争鋒着。
“黃大人,跟這些煉丹師死磕,是不是不大好啊。”
左邊的陣營中,塗峰的一位執事,苦着一張臉,沒甚底氣的,跟一位身軀魁梧,眉眼桀骜的中年男子商量着。
“你怕了!”
黃羨成斜眼,瞥了管事一下,毫不在乎的樣子。
“那可是藥廬的煉丹師,金貴得很。”
塗峰執事苦笑道。
煉丹師,自古就是尊貴的。
而藥廬的煉丹師,更是尊貴,輕易不能去動手。
“上層有上層的考量,天塌下來高個子頂上去,你怕什麽。”
黃羨成滿臉的不在意,他是散修出身,天不怕地不怕的,更有刑名的私相授意在,底氣十足。
平日裏高高在上的仙宗修士,藥廬煉丹師,他要打要罵,都随心意,自覺十分的威風。
“是是是,我杞人憂天。”
塗峰執事雙眉一擰,幾乎疊在一起了,但坳不過黃羨成,隻得退下。
拳頭大掌控者主導權,黃羨成築基境的修士,他一個煉氣境的小人物,哪裏敢跳騰。
此時。
“呸,若不是我等不善戰,早将那厮的頭顱擰下來了。”
右邊陣營中,兩個專業爲種植靈草的藥廬修士,盯着對面,眼神極爲的不善。
這麽多年,他們還是第一次感覺到憋屈。
“名都山的文書,已到了長老的案牍上,他蹦跶不了多久的。”
文書中記載的,挂了彩的祁丹師,心中同樣的不忿,但還是能冷靜的主持大局。
他相信,藥廬會給予他們最爲公正的處理的。
“是啊,長老會處理好的。”
聽他這麽說,藥廬的修士都安靜了,神色期待,長老的援兵早些到來,将對面的臭魚爛蝦給橫掃了。
這一點上,沒有誰會懷疑!
“黃羨成何在!”
日頭正盛,天光一閃,虛空上浮現出一個穿着金色衣袍的青年修士,他神色淡漠,降臨名都山,直呼一個人的名諱。
“我是!怎麽不見刑名管事。”
黃羨成走出,覺察到一絲的不對勁,報出了刑名的名号。
他敢肆無忌憚,尋釁藥廬,實是刑名給的勇氣。
這位是塗峰的高層,手握重權,說話的分量很重,才敢去撩撥藥廬。
“大膽賊子,你蠱惑塗峰門人,傷害藥廬煉丹師,該殺。”
金袍修士大喝一聲,虛空滾滾如雷霆轟鳴,卻是肅殺之氣席卷數十裏之地,讓得流雲飛散,山石簌簌的往下落。
下一刻,他禦使飛劍,似和天上的日光,熔煉爲了一體,倏忽之間,轉瞬不見。
“锵”
黃羨成心頭直跳,似是大禍臨頭了一般,将身一轉,左邊臂膀上,被劃開了一道口子。
一口染血的飛劍,從他身邊略過,隻要慢上了一點,就是直接腰斬的下場。
“不,我要見刑名管事。”
滿手的血,黃羨成好似不知,心頭念轉,哪裏不知道,他成了亂鬥中兩家的犧牲品了,一個宣洩口,一個台階。
這是不行的,他站隊塗峰和藥廬相鬥,是爲内部的争端,廣秀仙宗不會大動幹戈。
而他,若是被踢出了塗峰隊列,那就是他尋釁藥廬,得罪的是廣秀仙宗。
這個結果,他承擔不起。
真正的主使者,是刑名,那個家夥,必須得出頭,才能将他從危險的位置摘出。
“不用了,他不會見你的。”
金袍修士冷笑,刑名是塗峰的嫡系,自然不會被犧牲,黃羨成這等人物,雜草似的,倒是無所謂。
“用我的時候捧起,不用我的時候就扔掉,世上哪有這種道理。”
黃羨成感受到了仙宗的孤傲,還有強勢,想到自身的際遇,心頭火起,桀骜跋扈的一面,徹底展露。
“殺!”
他眼中綻放着兇芒,仙宗修士有仙宗修士的活法,他們這些散修人物,也有自身的門路。
這事,他不摻和了,殺了眼前的上官,逃得性命,别處潇灑去。
爺不伺候了!
念頭一變,黃羨成自覺天地廣闊,任由馳騁。
他手上握住了一把霸劍,将其上舉,沖天的劍意拔地而起,自身化地淵,托神山,直砸金袍修士而去。
“還敢逞兇!”
金袍修士神色淡漠,仙宗修士向來高傲,不是身份使然,而是來自于高人一等的底蘊。
他口中一吐,一口二階法器飛出,是一方石玺,四四方方,往下一落,卻是鎮壓住了四方天地,叫得黃羨成無處可逃。
再是,一個下壓,黃羨成的腦殼上,頓時出現了一個窟窿,往上冒着白的紅的,淹了命火。
“我恨啊,早知就将這性命賣給藥廬了。”
他眼神渙散,臨死之際,對刑名怨念滿滿,早知是個靠不住的貨色,将性命賣給藥廬,至少還能威風個幾十年。
“塗峰都不要,我們要?”
祁丹師親眼目睹了過全過程,知是藥廬發力,讓得塗峰來撥亂反正了。
他聽見了這句話,嘀咕一聲,藥廬的人都是清清白白,這等桀骜跋扈的貨色,真個不收。
“幾位,事情解決了,這條鴉雲礦從此便是藥廬的了。”
聞言,金袍修士嘴角抽抽,終是壓下了心中腹诽,對着藥廬的人,行了一禮,轉身就入了青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