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折散去,周列如願和唐畫結成道侶,定居藥廬。
“老師,我有兒子了。”
次年,周列欣喜若狂的,抱着一個嬰兒,來到了陳生的面前,想跟他分享内心的喜悅。
“讓我抱抱。”
綠珠伸出手來,抱住了小家夥,他軟乎乎的,那雙眼睛,很是明亮,似乎直通心靈般,一片澄澈,不帶一絲的雜質。
“取名了嗎?”
陳生笑問道。
“就等老師爲小家夥取名字呢。”
周列搖頭,這是他的第一個兒子,也可能是唯一的兒子,意義重大,他想将這個重要的決定,讓給老師來決斷。
“就叫……周璜吧。”
陳生沉吟下,說出了一個名字來。
“周璜,好名字,就叫周璜。”
周列念叨幾聲,很是滿意,往後他的兒子,就叫周璜了。
“這塊紅髓玉就當是給孩子的見面禮,願他安康。”
陳生對小周璜,也很喜愛,取下了一塊紅髓玉,雕成玉佩的模樣,取來紅繩,挂在了小家夥的脖子上。
紅髓玉中,蘊含着溫潤的元氣,長久佩戴,能夠強大血氣,消去病災的。
……
時間,肉眼可見的走過。
小周璜從爬着走,再到站着走,小小的身影往上拔高,長到兩尺,粉雕玉琢的,成了藥廬的吉祥物。
粗略算來,五年了。
陳生的生活多了一種趣味,那就是逗小孩,有時還會和周列一家一起吃個飯。
也曾上白玉峰,聽浮雲子訴說年輕的過往,還有管理道脈的經驗。
沈老那邊,他也沒有斷了聯系,兩人都是二階的煉丹師,很有話題,經常交流丹道的知識。
此外,練劍、煉氣等,陳生一日都沒有落下。
就是星盒上的禁制,太難破解了,至少是築基境的修士留下的,至今連十分之一都沒有破開。
這日。
陳生在偏殿處理文書,一個小身影偷摸着進來,也隻有他,才敢打擾藥廬長老,一點也不帶怯弱的。
“師祖爺爺,抱抱。”
周璜邁着小短腿,兩隻眼睛亮晶晶的,神氣滿滿,跑到陳生的面前,雙手擡起,想要舉高高。
陳生一笑,将小家夥抱起,道“哎,又重了。”
小周璜很黏他,經常從居所偷跑來,兩人經常一起看夕陽什麽的。
“這是什麽,給他人寫信嗎。”
周璜坐在陳生的懷裏,看到了還沒幹的筆墨,靈動的眸光看着,卻是乖巧的,沒去弄亂。
“是一個犯錯的人,懲罰到了,讓他回來了。”
陳生感歎道。
轉瞬,二十年就過去了。
那是個很老的煉丹師,再過幾年,大限一道,就真個不用回來了。
“知錯就改,那就是好孩子。”
周璜想起了父母的教誨,他也有犯錯的時候,但改過了,就沒事了。
“哈哈哈……”
陳生笑了,即便是這個簡單的道理,能夠做到的人也少之又少。
因爲,一旦錯了,人們想到的是回頭無路,甯願一條路走到黑,也不願用餘下的半生去救贖。
黃昏的扶風山脈。
墨按城頭上,站着兩道身影,其中一個老人,極見老态,身軀微微的佝偻,即便是煉氣有成,但在時間的摧殘下,肌膚也走滿了皺紋。
他憑欄北望,眼神中的情緒,極爲複雜,有些忐忑,也有些坦然。
但終究,是無法徹底放下的,說道:“小徐,你說我這二十年來,在墨按城幹得怎麽樣?”
蕭道風想起了,當日聯合煉藥堂偷家失敗,被貶到邊荒,内心直如天塌地陷,但想到二十年的誓約,還是撐下去了。
一步步的,走到今日。
“蕭長老,不是我拍馬屁,這二十年來,你兢兢業業,不僅将墨按城的靈草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更是開疆拓土,連帶着附近三千裏的藥園,都納入了麾下管理,堪稱是一方大才。”
小徐很是敬重蕭道風,這位長老來到墨按城後,除了剛開始有些低落外,随着時間的推移,越發的顯露出老而彌堅的氣質。
二十年間,昔日的墨按城,變成了一座巍峨的仙城,附近三千裏之地,一應涉及到靈草、丹藥的産業,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聲勢權柄,已經達到了極爲恐怖的層次了。
“那就好……那就好……”
聽到這話,蕭道風呢喃幾聲,語氣輕松了下來。
“可是有事發生了?”
小徐關心道。
他總感覺,這一段時間,蕭長老整個人怪怪的,似乎心頭上,壓着某件事,竟是有點忐忑的樣子。
沒錯,就是忐忑。
可是他無法想象,這樣一位大人物,掌控墨按城,諸修敬畏,又有什麽需要忐忑的呢。
“我在等調令。”
許是想找個人說話,又或者是二十年的得力下屬了,讓蕭道風說出了實情。
“調令?蕭長老,你要走?”
小徐很震驚,似乎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想走!但這事不是以我的意志來決定的。”
蕭道風苦笑,他一步踏錯,全盤崩壞,現今藥廬中的人,不熟悉的不熟悉,就算是認識的,也對他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上了一個“謀逆同黨”的名聲。
隻有一個人,能讓他回來了。
“爲什麽呢?在這裏伱掌控着大權,像是古代的封疆大吏般,回去幹嘛。”
小徐不解,墨按城中的一切,是他們從無到有建設起來的,到了如今,才算開花結果。
就這麽走了,豈不是都白費了。
若說是被強制調走也就算了,可看這模樣,蕭長老是極爲願意被調走的。
“管中窺豹,今日之藥廬威勢隆盛,不是這麽一方區域能夠比拟的。”
蕭道風被貶二十年,心中的焦躁徹底的磨滅了,也越是冷靜,能夠看到更爲深層次的東西。
他才發現,當初是真的傻,竟是去做了一件從始至終都不會成功的事。
陳生在那個位置,幾十年間,淡看風雲,藥廬的發展像是綁在了疾馳的戰車上般,一路狂飙。
那些被提拔起的中層,還有如今的高層,都是念着他好的人。
一切排斥陳生的事物,都會被無形的力量,給自動的掃開,擠到角落裏。
那是一個很特别的人。
他如今,對陳生是佩服、敬畏。
還有想站在他的身邊,做到不被排斥。
以蕭道風的年紀,他沒幾年可活了,不奢求大發展,但他得爲子孫後代考量,不能背着一個“謀逆”的名頭。
所以,他是希冀被寬恕的。
“這裏……小嗎,我聽聞别的仙宗,外門煉藥的,是比墨按城好,但絕沒有根本性的差距。”
小徐聽不懂,感覺蕭道風說的話,太過的高深莫測了。
墨按城這方天地,他已是覺得很大了,大得有三五千修士聚攏,每日聚攏的仙草,密密麻麻的,極是壯觀。
“有機會,去藥廬吧,那裏是更爲廣袤的一方天地。”
蕭道風拍了拍小徐的肩膀,言語中少了昔年的高傲,多了一抹踏實和寬厚。
随後,他長歎一聲,道“回去了,今日是沒信了。”
二十年。
他最害怕的是,還有人記得他嗎,是不是早已被遺忘在記憶角落了。
“嗖”
這時,一頭妖鳥破空而來,很是小巧,尤其是腿上,綁着文書,撲簌簌的,在蕭道風的頭頂上盤旋幾圈,繼而落在他的手上。
“來了……”
蕭道風面上驚喜,伸手去解開妖鳥上的文書,有些顫抖,害怕摻雜着期待。
他将文書拿下,幾次想看,但都又忍下了,有些不敢。
最後。
他終是看了。
瞬間,他身心一暖,說不出的安定,還有些的感激,對着遙遠的藥廬方向,躬身一禮,以表尊重。
……
東九區。
陳生褲腿和袖子上,沾染了些許的煙塵,灰撲撲的,他一點也不在意,揮舞着鋤頭,翻着泥土,挖出了一個個的坑洞來。
這次,他要種的是幾種二階的靈草,煉丹用的。
多年來,他的種植技術,沒有退步,還有所增長,也沒有因爲身份的原因,覺得被束縛住了。
該怎麽幹,就怎麽幹。
隔了兩刻鍾後,他将所有的靈草種子,都種進了它們适應的環境中。
他澆了澆水,還不閑下來,跑地裏将長得很好的一批靈草給收割了,也将看到的一切雜草,都給拔掉。
“陳長老,這裏有你的一份文書。”
一個内門過來送信的奴仆,見到眼前的一幕,不确定的看了幾眼,終于确認了,這個地裏種靈草的,就是藥廬的長老。
他心中暗暗的佩服,面色越發的恭敬,小聲喊了一聲,望着腰,将文書舉着,落在虛空上。
“什麽事,竟然這般的重要。”
陳生看了一眼文書,眉頭微皺,他平日裏處理的文書,封面是淡青色的,即便是耽擱了十天半個月的,也沒什麽事。
還有一類,就是眼前朱紅色的封面了,還下了鎏金紅印,是重中之重的文書。
“煉制二階乾元龍虎大丹,于九年後,爲青萍谷恒餘道人賀。”
陳生将文書接過,看了一眼,就知道了緣由。
他口中呢喃,道:“乾元龍虎大丹,與金液大丹一樣,都是二階丹藥中的極上之品,蘊含着一絲不朽金丹之氣,珍貴無比。”
這是一樁苦差事,當年金液大丹原材料的收集,就耗費了幾年的光陰,乾元龍虎大丹的規格,和金液大丹相差無幾,甚至是高上了一線。
原材料上,就很難籌集,其中煉丹過程中,更是得萬分慎重,一個差錯,就是砸了招牌。
“青萍谷……”
他看了一下乾元龍虎大丹的去向,是青萍谷。
那是仙宗之下第一梯隊的仙門,或許是廣秀仙宗,想要拉攏,或者是跟青萍谷有什麽謀劃,特意送上的一份重禮。
恒餘道人在青萍谷中的地位極高,也是個二階煉丹師,栽培出來的兩個徒弟,都是築基境,其中一個,就是如今的青萍谷的宗主。
近期。
藥廬中發生了兩樁事,引得十二殿的煉丹師一陣議論。
一是蕭道風回來了,沒人認爲他會回來的,但他就是回來了。
将他調回的,還是他們藥廬的長老。
并且,陳生沒給蕭道風難堪,給足了體面,安排了一個養老的職務。
這讓很多的煉丹師,心緒激蕩,連一個做錯了事,贖罪歸來的人,都能獲得一個不錯的安排。
他們呢!
隻要好生做,少不了好處的。
這個觀念,随着許多的煉丹師,兢兢業業的籌劃,而有所成就,被重重的賞賜了。
漸漸的,形成了一個固定的認知。
藥廬的風氣,本就溫煦,随着蕭道風的歸來,越發寬和,也越發的有活力。
第二件事,就是上面的人,将煉制二階乾元龍虎大丹的任務,派發給了藥廬。
他們都在等待着進一步的命令,是籌謀人手,還是收集靈草什麽的。
龍行殿。
陳生沒有跟往日一樣,慵懶随意,而是整理好了儀态,白衣出塵,眼似晨星,端坐在玉榻上,等着人來。
“長老!”
“老師。”
十幾個呼吸後,一道道的身影接連出現,有齊落、程煜樹、周列,還有兩個煉丹師。
這兩人是陳勝提拔上來的,做事穩重,煉丹技藝高超,放在了極高的位置上,掌管着廣大的一片靈草渠道。
簡而言之,這五人都是藥廬的能人和強人,近乎操持着整個藥廬的産業。
其中,齊落位置是最高的,周列年歲差些,排在第二,再是兩位煉丹師,最後是程煜樹。
“煉制乾元龍虎大丹的事,你們聽說了吧。”
陳生平靜道。
“知道了。”
五人心中有數,知道此時叫他們來,爲的就是乾元龍虎大丹的事,安靜的等待着下文。
“這些靈草,你們商量着籌劃,盡快點,用心些,其中欠缺的,稀少的,或是難辦的,都給我寫份文書,遞交上來。”
陳生将案牍上,抄錄好的五份靈草名錄拿起,随手一甩,落定在五人的面前,字字清晰,用量都标好了。
籌劃乾元龍虎大丹的靈草,是不容易的,定有缺漏和麻煩,一如當年煉制金液大丹之時,沈老也感到頭疼。
他得盡快将頭緒理清,妥善的安排時間,一步步的進行起來。
“是!”
這是大事和正事,沒人敢馬虎,紛紛應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