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陳生對藥廬的治理,很是平和,基本延續着沈老留下的策令,沒有太大的改動。
不是沒有改進的地方,而是他想自然的過渡,潤物細無聲似的,左右多等幾年。
“養心峰五百凝氣丹,附帶十顆給妖獸吞吃的金剛丸。”
“白玉峰一千凝氣丹,三百益氣延年丹。”
“執法殿三百嗜血丹,一千八百凝氣丹,六十神氣丹。”
“讓齊落煉丹師,給我裕物殿煉制煉制一批谷元丹。”
“讓程煜樹煉丹師,給我行獸峰煉制一批開元丹。”
……
藥廬長老出手煉丹已經很少了,除卻了上層明确指令,大多數是兩可之間。
陳生要處理的,是依照着外門各個勢力的需求,派發給十二殿的煉丹師,讓他們去煉丹。
也有些道脈負責人,指定煉丹師煉制,将文書發到他這裏的。
如當年他還是煉丹師時,裕物殿執事找上門來,讓他煉制益氣延年丹一樣。
不過,這種被指定的煉丹師,很是稀少。
“齊落,程煜樹。”
這兩個人,在各道脈的文書中,是屬于點明指派的煉丹師。
他看了一下兩人的檔案,确實是煉丹技藝高超,成丹品質極佳。
年歲上,不算大齡,處于當打之年。
他稍稍将這兩個名字記在心中,随着老一輩的離去,這些中堅力量,可以慢慢的上提,保持藥廬的蓬勃發展。
唰唰唰……
陳生熟練的,依照各大道脈的要求,将煉丹的分配派發下去。
很快的,一份份指令,就從他的手上發出,由門外候着的奴仆帶走,送往十二殿。
“處理完了。”
當奴仆外走,龍行殿中陷入平靜時,綠珠的身影出現了,她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眉眼彎彎,蘊着無限的風情。
眸光,一直落在陳生的身上,滿眼滿心,都是他。
“接下來整個月都很清閑了。”
陳生笑笑,他的實際情況,并不會忙碌,隻是把控一個大方向,接下來就是當甩手掌櫃了。
清閑。
這一點綠珠想要的。
“還是藥廬的運作簡單些,白玉峰那邊的雜事很多,我都不想管了。”
她不大喜歡處理事物的,不是應付不來,而是想将更多的時間,用在陳生的身上。
沒有什麽,比得上兩人相處,更爲重要了。
“浮雲子長老聽到,該頭疼了。”
陳生握住了綠珠的小手,很細膩,他捏了捏,似乎在安慰着這個姑娘。
“哼,要不是白玉峰這一代,就我築基成功了,就不管了。”
綠珠順勢,倚在陳生的身上,蹭了蹭,更覺得外頭的雜事,越發無趣了。
不過,白玉峰是老師一生的成果,她确實無法做到割舍。
百多年前,從一普通的外門道脈,發展到如今的顯赫,也是難得了。
這種變化,其實一般是無法保持住的,底蘊太淺,等崛起的築基境修士一走,就又落下了。
可她的出現,抑制住了頹勢,還将白玉峰的威勢,往上拔了拔。
恐怕,經過她這一代的鞏固,下一代穩住,白玉峰就真的要成爲外門一支顯赫的道脈了。
“你的資質,可稱不上優秀,怎的那幾年突突的,就煉氣大圓滿,接連築基成功了。”
說到這,陳生就有些好奇,就是放眼内門,那些真傳,也無法保證築基成功。
當年的綠珠,稱不上驚才絕豔,但卻在幾年之間,高歌猛進,連破數道瓶頸關隘,抵達築基境。
這其中,定然是有某種緣由的。
“那是秘密。”
綠珠破鏡的信念,就是陳生,有守護,有陪伴,但這種羞人的女兒家心裏話,哪裏能說出口來,即便是心上人,也是羞澀,轉而道:“倒是你,怎的還不能築基嗎。”
煉氣境極緻壽命一百三,築基境最長能活三百,她還想與陳生厮守兩百年呢。
“還是差了些。”
陳生搖頭,他在前年,修煉抵達了煉氣大圓滿之境,但距離突破到築基境,覺得還是差了一段距離。
他也曾試着去沖關,但确實失敗了,平複了一下心緒,就再是保持着平淡的心境,慢慢去磨。
“不管了,即便你是一輩子的煉氣修士,我也跟定伱了。”
綠珠此生,認定了陳生。
她問詢陳生的修煉進度,不是覺得彼此的境界不搭,純粹是因爲築基境修士,能夠活得長一些。
若是真個,因爲境界的差異而陳生先去,她也認了,得一夕相處,終歸是勝過百年無用的等待。
“周列呢。”
壽數,這是陳生擔憂的。
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問起了周列,這個徒弟,已經有好一陣沒有見到人影了。
“沉迷煉丹,無法自拔,我數次說他了,煉氣修爲已經停止兩三年了。”
綠珠微微一歎,這師徒兩,一個都不讓她省心,境界一動不動的。
陳生是資質所限,周列則是将心思,都放在了丹道之上,堪稱到了廢寝忘食的地步。
“改天我說說他。”
陳生細心道。
修煉是與天争命,周列如今的這個狀态,确實是不大對。
兩人接着一頓絮叨,說得體己話,甚是和睦。
“長老,鹿行殿急告。”
溫馨平和,讓突如其來的通報給打破了。
鹿行殿,是費丹師的居所。
“什麽事。”
陳生心中,升騰起一絲不好的情緒,讓鹿行殿的奴仆進來。
那是個憨實的中年人,此時臉上,滿是慌張失措,徹底的六神無主了。
“費丹師壽終而逝了。”
他見到了陳生,似是從慌亂中找到了精神支柱,一個跪伏,就低低的抽泣起來。
“夫君。”
這個消息,讓綠珠心頭一跳,極爲緊張、擔憂的看着陳生。
費丹師,在陳生的丹道之路上,扮演着良師益友的角色,驟然離去,定然是個不小的打擊。
“還是來了……”
陳生長歎了一口氣,極長極長,雖然知道終有這一天,但真的來了,心中還是會泛起漣漪的。
擡起頭來,他看到的綠珠擔憂的眼神,拍了拍她的手,示意無事。
緊接着……
陳生趕往了鹿行殿,費丹師走了,但後事等,卻不能忽略。
鹿行殿中,陳生到來後,第一眼看到的是滿堂的白布,還是廳堂中的一具棺椁。
他亦步亦趨的,腳下似帶着踉跄,來到了棺椁前,看到了裏面躺着的老人。
面色蒼白,血氣枯竭,已然是油盡燈枯之象。
“無須太過的悲傷,這是天數到了,自然走的。”
席福和丁丹師早到了。
這棺椁和白布,就是兩人安置的。
兩人見着陳生面色悲戚,出言寬慰,死生之事,天道循環,即便他們是修道人,但也逃脫不了這個定律。
“老費孑然一身,無有子嗣,他的後事,就由我們來操持了。”
丁丹師很惆怅,他和費丹師是同代人,少年時就一起修煉,學習丹道之術。
兩人的成就相當,但他比費丹師強點,是有留下血脈子嗣的。
費丹師則是孑然一人,此時一走,隻能是讓他們這些老友來操持後事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
白事。
陳生不是第一次面對了,此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他雖然心中悲戚,但還能維持着冷靜,費丹師傳他靈草種植之術,有授業之恩,他怎麽的,也得将人風光的送走。
擺棺三日,才是下葬之期。
在此期間,幾人圍坐在廳堂之中,一陣默然。
“這兩位,也日漸衰老了。”
陳生看到了席福和丁丹師的衰老,白發蒼蒼,又因爲費丹師走了,心下遭受打擊,精神萎靡,看着老态到了極點。
他又看了一眼棺椁,那裏躺着屍身冰冷的費丹師,三人同代,境界相當,這位一走,就似是一個輪回的開端,其餘兩人,也不會太遠了。
想到這裏,他微不可查的歎了一聲,有些無能爲力。
“怎麽,還傷心着呢。”
綠珠湊了上來,半是依偎在陳生的身上,小聲的問道。
“好些了。”
陳生抓着綠珠的手,傳來的真實觸感,讓他的心中稍稍有了底,不覺得如懸在天,雙腳不着地。
随後。
葬禮之事,陳生覺得隻有他席福、丁丹師,至多加個綠珠和周列,也算單薄,沒有一種隆重之意。
他傳信一封,讓周家帶人來一趟,做些力所能及的東西。
他們,有經驗。
三日轉瞬而過,屆時棺出鹿行殿,白幡飄搖,聲勢不小。
陳生、席福和丁丹師三人,扶棺而行。
再後頭,是綠珠和周列,還有一衆周家人,個個肅然,很是鄭重的對待。
今日的天氣不好,飄着絲絲縷縷的細雨,空氣中帶着黏黏的,好似一顆心,都沉在了泥淖中。
出了藥廬的範圍,之後轉爲荒野山地,席福給費丹師選擇的藏地,是一處風景秀麗的地方。
山峰一點,并不高缈,但透過山巒屏障,能夠遙望東九區的靈草,一覽無餘。
僅此一點,想來人死之後有幽魂留下,費丹師也不會太過的寂寥。
嘩啦啦……
起風了,周家人順勢将手上的黃紙,甩開放飛,白幡飄舞,奏出了蕭瑟之音。
這一行不長,但扶棺的陳生,來到了藏地,卻感覺像是走完了一條陰陽兩界路般。
“就是這裏了。”
席福喘了口氣,來到了一處挖好的四方坑洞前,這是他和丁丹師兩人,合力挖開的。
他站在墓碑的方向,四處環顧,略微點頭,是個好地方,費丹師葬在這裏,挺好的。
“時辰呢。”
陳生很尊重這些習俗,或許真個希望有輪回之地,能讓費丹師下一世過得好些。
“登上小半刻鍾就好了。”
周家族長看了下天色,方才回答道。
“辛苦你們了。”
陳生點了點頭,看見了周家的身上,衣服上沾着泥淖,有些不好意思,總歸是麻煩人家了。
“這是積陰德的事,哪裏會麻煩。”
周家族長說話很好聽,況且以陳生對周家的提拔,這真的不算什麽,更是透過這件事,他覺得陳生着實是一個好靠山,很講究人情味,跟在前頭出人出力,絕不會白費的。
“可以下葬了。”
隔了一小會,一個周家宿老提醒道。
随後,在陳生的指揮下,費丹師的棺椁,被放進了坑洞中,一個個的周家後生,忙活起來,填土掩埋。
随着一鏟鏟的堆疊,一個小土包,出現在了山頭上。
“一人都來上一炷清香。”
席福招呼一聲,率先點了一炷香,他站在費丹師的墓碑前,神色莫名,有些傷感,無言卻似是傾訴了很多,以一炷清香,盡皆道來。
一人一炷香,因爲有了周家人的緣故,小半塊地頭,都一片煙熏火燎的,香火之氣極爲濃重。
陳生同樣的,也上了一炷香。
随後,他默默的,掏出的一支唢呐。
生人送葬,少不了它的。
還是那首《哭皇天》,隻是與當初的生澀相比,此時已很是熟練了,更因寄情在其中,絲絲縷縷,如訴如泣,有種勾動人心悲傷的韻味。
曲子中,陳生想到了許多,初去鹿行殿時,讓費丹師抓去翻土,再是種植靈草,從無到有的建設東九區。
上中下三冊靈草日記,寫着丹道,也記述着費丹師的人生感悟。
可以說,費丹師以靈草日記,向他展露了一個煉丹師看待仙道世界的眼光。
他對此受益良多。
金液大丹的輔助比賽中,是費丹師勸說着齊丹師,兩人雙雙退出,成全了他,才有後來二十八年養望,名傳藥廬,在晉升藥廬長老之時暢通無阻,無人不服的局面。
這是一位可敬的長者,卻是再也見不到了。
“這是悲歌,你得少吹奏。”
唢呐聲,勾動的不僅僅是陳生的心緒,若論交情,席福、丁丹師和費丹師的情誼,比之陳生還要來得深厚。
在悲歌下,兩人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眼神中帶着點點瑩光。
不過,兩人關心的是陳生的狀态。
這首哀樂,太過悲了,聽者都如此的心緒悲鳴,吹奏之人,心中自然更加的悲怆了。
年輕之人,一顆心被外情太過的打磨,是有滄桑蒼老之象的。
“無事。”
綠珠抓了抓他的衣角,陳生轉頭,笑了笑,隻是沒有太多的情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