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具煽情似的語言,聽着很容易讓人于之共情。
可惜的是有些用力過猛,讓人一下子就聽出刻意加工的成份。
薛秦第一感覺就是不喜,别管這老太太說的是什麽,光是那雙混濁的老眼裏透露出來的算計就讓他很是反感。陌生的人,上來張口就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還有隐約能感覺到其中的惡意,這些都讓他拒絕接觸,轉身走人。
老羅太太本來都計劃好了,拿話引着這小子上鈎,跟着再把那些事兒都透出去,就不信他不惱火,這婚結不成才最好呢。
哪曾想這小子愣是不上當,連話都不搭一句,抹身就走。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女婿跟他老丈人家的人一樣叫人讨厭。
眼見着算盤落空,老羅太太哪能輕易就算了,趕緊出聲叫住:“你知不知道,你要找的這個趙家老女人她結過婚,她可不是啥黃花大閨女了。還有她不能生孩子,你要是娶了她,你們家可就得斷後了。”這會兒也不搞神秘了,直接就把話全都抛了出來。
趙文英現在将懷上才兩三個月,月份小還沒有顯懷,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再加是本身除了兩家人和個别至近親友之外誰都沒有告訴,外人根本不知道她有孕的事。
這又是結過婚,又是不能生育,完全是上來抹黑潑髒水來的,直接的不能再直接了。
看似在給他提醒,不要被蒙蔽了,可實際上呢卻是在挑撥離間,惡意恨不能寫在那張老臉上了。
老羅太太的這一嗓子是撥高音量的,也是看薛秦抹身就走有些着急了,本來是打算搭上話了以後借着聊天的空檔把事情說了,她就一直笑眯眯的從遠處看也看不露,誰也猜不着她說的是什麽。
可這一急倒是好,聲音一下子就高了兩度,周圍的這些人可全都聽見了。離的最近的趙明玉父子,剛走進旋轉玻璃門,緊跟着就又轉了出來。
剛準備問問老羅太太是幾個意思,就被準女婿薛秦搶了過去。
“我不知道你是哪裏冒出來的老太太,但是我告訴你,她有名字,她叫趙文英。請你記好了,她是我的老婆,不是你嘴裏那個什麽女人。還有,人老了還有一身的病,那就該回家老實的呆着,想吃點兒什麽就吃點什麽,想喝點什麽就喝點兒什麽,這樣你們家裏人也清淨。非得跑出來又叫又喊的太招人誤會,萬一再有誰見義勇力,爲民除害,伸張正義啥的也不好,是不是?”
這一連番的話,說的慢條斯理,沒見半點火星子氣,完全符合薛秦斯文俊秀的人設,尤其是他還一臉真誠的見意,不知情的還真當他好心勸誡呢。
可要細細一品,就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了。
這幾句統統換了個意思,前兩句還算好的,那就是在爲趙文英正名,駁斥的明顯。後面的話風可就變了,大緻概括就是:你個老不死的有病,沒事兒跑出來可哪噴什麽糞,早點回家躺床上等死得了,你家裏人也能高興高興。非得跑出來作大冤,就你這樣兒的叫人打死都屬于爲民除害了,還别不相信,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能被人堵道上來頓胖揍。
老羅太太人老了可反應卻是不慢,隻一會兒工夫就覺着話裏話外都是在針對她,當時就惱了:“好哇,你在罵我,還、還威脅我——”做了壞事兒的人容易心虛,聽出來這話裏隐含的意思,惱歸惱,可也會害怕。萬一這小子是來真的,找幾個人把她打一頓,那不就完了嗎。她可最怕疼了,不想被打。想到這個可能,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更别提接下來的狠話了,那是一句都放不出。
剛才還一副奸詐陰險的嘴臉,這才過了幾分鍾,像變了個人一樣,瑟瑟發抖,佝偻的更厲害了。這時候才真的像個老人了。
都說不是老人變壞了,而是壞人變老了。
再歲數大了,又怎樣。底子就是個壞的,根子上早就爛的一塌糊塗,表面上再能僞裝,也難掩一身惡心的臭壞味兒。
因爲心虛害怕叫嚣不下去的老羅太太,拄着拐棍‘咄咄’的捅着地面好些下,眼角的餘光掃向四下,周圍不知道什麽時候聚了一圈兒人,個個都面露不善,尤其是趙家的那些人,恨不能生吃了她一樣。
趙家衆人:你太高看自已了,别說吃了連靠近點都嫌,生臭生臭的,聞着都惡心。
“我,我——不跟你們一般見識,都是欺軟怕硬的家夥,就知道欺負我這麽個老太太。”計劃沒成,再待下去恐有受傷的危險。沒人給遞台階,那就自已拾一個。
也不再去看衆人是什麽反應,老羅太太裝腔作勢的冷‘哼’了聲,拄着拐棍抹身就往回走。
“哎,别走啊——我飯還沒有吃呢——”陡然響起道聲音。
這時候衆人才發現老羅太太身後十幾米的地方站着憨乎乎的女人,手裏捏着根雪糕,左一口右一口舔的正起勁兒,眼見着酒店門就在跟前兒了,這說走就走,哪能不着急。
說好是帶她過來吃席的,大肘子、燒雞、扣肉,一大堆好吃的可以随便吃,這還沒上桌呢幹啥就走了啊?
老羅太太沒把事兒給攪和黃了,還叫薛秦給軟硬合着給損了一頓,哪還有臉再留下來吃飯,恨不能找對翅膀按身上,這就跑的遠遠的别叫這些人瞅見了,卻叫身後的喊聲給叫的又引來了一波注視,不僅跺棍暗罵,這麽個憨貨,又笨又不好擺弄,成天就知道吃吃吃,稍不順意就鬧,全家都叫她給折磨完了。偏偏這憨貨一身的傻勁兒,誰也扳不過她。教訓教訓她不理,動手動手打不成。當初怎麽就把這麽個家夥弄進家來,連孩子都能給作掉了,還指望她能聰明哪去,可真是瞎了眼了。
憨女人也就是羅玉保的老婆煙兒,一看喊都沒把老羅太太喊住,還以爲離的有些遠了,小跑着追過去,一把拽住老羅太太胳膊,又重複了一遍:“說好帶我過來吃席的,肉還沒吃着呢,不走。”
她的世界裏也比較簡單,除了吃好的就還是吃好的,别的事多大都入不了她的眼她的耳,哪怕剛才鬧的動靜那麽大,她也就跟沒聽見似的根本不往心裏去,思考分析下情況,那更是不可能。一門心思就是得把老太太給拽回去,不然就吃不成肉了。
本來過來是想叫趙家人丢臉,最好讓趙文英那女人這婚也結不成,叫現在找的這男人嫌棄了那才叫好呢。不想這别人臉沒丢成,反倒是自已臉丢盡了。想着躲遠點兒吧,還叫這個憨貨給扯住了,就這麽跟這兒幹站着丢人現眼的,真是要氣死她了。
“你給多松開——”拽了幾次都沒拽成功,老羅太太一氣之下擡起拐棍兒照着憨煙兒就抽了過去。
憨煙兒憨煙兒,這人就是個憨,棍子打身上可是疼啊,她挨了兩下就不樂意了,不再老實站那幹受着,想着往旁邊跨步閃身躲開。
想法是好的,可她人憨哪,光想着躲閃,這手上卻始終沒有松開。
老羅太太也是幹瘦,被她帶着東一下西一下,另一隻手上的棍子還沒放下來,就這麽給扯的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的一個沒穩住,‘撲通’就摔倒在地上了。
煙兒也沒想到能把人給扯倒了,趕緊甩鍋:“是你自已沒站穩當,可别怪我。”多少還是有點慌張的往四下裏瞅了瞅。
老羅太太這屁股蹲兒摔的實誠,兩邊胯骨頭都震的生疼,偏又害她的不是旁人,想耍無賴也不行,隻能‘哎喲’一聲罵道:“怎麽就娶了你這麽個憨貨喲——”這個後悔呀。
煙兒天生腦子缺根兒弦,哪有那麽好的理解力,直接就質疑她的話,道:“老太太,你說的不對,娶我的是羅玉保,不是你。”頓了下,緊跟着就加了句:“你就是歲數大了糊塗了,是那個什麽來着,哦對了,老——老不死的。”
“什麽——”老羅太太氣的眼兒藍,急喘了好幾口粗氣才算緩過這口氣兒:“你、你是打哪聽來的混蛋話,誰這麽說我?”她也知道這話不可能是煙兒自已想的,指定是從誰嘴裏聽來的,照搬原樣說出來。
“誰說的呢?”煙兒翻愣着眼睛想了下,“哦,我想起來了,是羅玉保他後媽說,你就是個老不死的,這麽大歲數了啥啥活不能幹,管的事兒可是不少,這麽老了還不死去呢。我可跟你不一樣,我能幹活兒,就可以吃飯,吃肘子,吃肉——不說了,快起來,去晚了就讓他們吃沒了。”說着就動手去拽她起來,還不住的直回頭往酒店裏看,擔心再沒有她吃的了。
老羅太太這時候已經氣到不行,滿腦袋都是那句‘老不死’的,能想像的出戴玉芬說這話時那狠毒的模樣,氣到胸口疼,拿了拳頭直敲,呼吸都覺着困難。
周圍一圈兒看熱鬧的人,都從這番對話裏撿到樂兒了,一個個的背手抱臂的直等着這鬧劇往下接着演呢。
看見老羅太太這樣子,也是忍不住直交頭接耳:“看着不咋好呢,該不會真要出事吧?”
“應該不會,這老太太身體好着呢,要不她兒媳怎麽叫她老不死呢。”
“可也是,不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嗎。這老太太才叫個壞,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等着看吧,一會兒就好起來了,沒看她那眼睛瞪這孫媳婦,那都要從眼眶裏頭飛出來了。”
“我看她就是裝的,可會演戲了,瞅着像是不行了,指不定又在合計什麽事兒呢,可别上她的當。”
“哎呀,你要不說我還差點兒想上去扶她呢。”
“你可别去,那就是個沾邊兒就賴,不說你好吧指不定還得說叫你給撞倒的,不訛你個千八百塊的那都不算完。”
“看不出來,這老太太這麽樣兒嗎?”
“那你尋思啊,他們一家子都挺能裝,就屬這老太太最厲害,一直都當她是什麽好人呢,要不叫羅玉保在山上出的那檔子事兒,村裏人還當他們溫良和善呢。”
“哎,是不是就從那以後,大家算是認清這家子的真面目,不再跟他們怎麽來往了,這老太太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再裝了,見誰都能咬一口,鄰近的幾家差不多都叫她給得罪光了。”
“可不咋滴,要不是她這人緣兒太差,怎麽摔了老半天了也沒人過去,按說這裏一個村子的人挺多的,可就是沒人過去。”
“瞅她這面相就是個壞老太太,像剛才還逮着機會就埋汰人趙文英,人家對象可也不是吃素的,要不說人家是念過大學的,說話就是有水平,罵人都不帶髒字兒,聽着可挺過瘾。”
“那都壞到人家門口了,誰還不得急眼,要叫我那都得揍她。”
“打還真不能打,就她那佝佝樣兒,别說打了一個指頭點上去都得倒,那趙家大女婿這麽做就對了,不打嘴罵也能解解氣。”
“你們就說說她圖什麽,好好的酒席不吃,非得叫人罵上一頓才舒服。”
“這你得問她,咱們可不知道,一肚子壞水的人那腦袋都跟正常人不一樣。”
“哎哎哎,别說了,羅老憨他們過來了。”
周圍這些個喳喳聲,沒說是全部吧,大半兒都落到老羅太太耳朵裏,當場差點兒沒把她給氣仰殼兒了。剛想借着被拽的生疼的由頭,狠抽煙兒兩棍子,那邊羅老憨和羅玉保走了過來。
“媽,你怎麽了,還倒地上了?”羅老憨隔老遠兒就看見他媽坐在地上,兒媳婦兒煙兒站在旁邊比比劃攻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還回頭跟羅玉保說:“是不是你那媳婦又作妖了,快點兒走過去看看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