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多走過來時,三人其實是看見的,怎麽說都是那麽大個人,哪能一點都沒發覺。隻是都聊說的正起勁兒呢,就誰都沒在意,也沒想着去搭話。
眼見着她走過來,把一團兒舊報紙放到狼孩兒手裏頭,正覺着納悶兒是什麽東西呢,就聽見她來了那麽一句。
加起來一百半的三個人,都叫這句‘玩兒吧’給整愣住了,半晌都找不着自己的聲音。
尤其是中心人物狼孩兒,半張着嘴,看看手裏的紙團兒,再看看眼前木着臉沒啥表情的趙文多,足過了好幾秒鍾,才‘嘿嘿’笑出聲,轉頭問趙明玉:“這就是你們家那那個話少嘴不甜,還橫叨叨的三姑娘啊?确實是,說的還挺形象。”呵呵又是一陣笑。
“你這孩子,沒大沒小的,跟長輩也這麽說話。”趙明玉也是強忍着笑意,假模假勢的訓上一句。
羅盛利也回過味兒了,把煙袋鍋橫在手裏頭,笑的是一臉褶子:“三姑娘就是這性子,跟誰都這樣兒,習慣了就好。”整個村子裏的人都知道,這趙家三姑娘是個嘴木讷的,也不管對方長着自已多少歲,那從來都不知道給個敬稱呼。别說是旁人,那就是她自已爹媽,聽說也是後來被訓的次數多了,才不得不叫上兩聲,最初也是什麽都不喊的。
其實,關于這點,裏頭多少是有些誤會的。趙文多當時是初來貴地,還沒摸透情況,怕再哪裏不合适說錯了什麽,也就盡可能的少說話。加上她本身也不是個熱情的性子,對于這個家庭又沒有多少歸屬感,總之是各種的原因,就造成了現在這樣名聲。
趙明玉輕歎了口氣,道:“話雖是這麽說,可我和她媽也是擔心大家再不理解,說這孩子少教育。都不知道說過她多少次了,這毛病就是改不了,就說可咋整。”
“她要就是這性子,也用不着硬掰過來,嘴不甜就不甜吧,誰不聽那句好聽的也不會少塊兒肉。都知道她就是這麽個人,不是有意不敬就行了。”狼孩兒微微笑的瞅着一邊兒的趙文多,道:“我倒是覺着,這樣子挺好。”不用帶着尊稱,當成平輩兒人,說話相處倒是不用那麽累。他一向行事不拘小節,反倒是覺着這樣挺有意思。
趙明玉點點頭:“隻要你們不誤解,那就好。”這熊孩子當初可真是沒少替她操心,現在倒是輕了許多,這不是大家都習以爲常了嗎。要不說這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明知道不太合規矩的事,愣是就這麽一個個的都接受了,這真是沒法說什麽。
狼孩兒低頭把手上的紙團兒剝開,露出裏頭黃黃的顆粒,并沒覺着怎麽意料。畢竟剛才趙文說拿着去玩兒,再聯想起之前他們三個正談話的話題,說到他一時技癢,前後往上一貼,不就解讀出了個中含義嗎。當下便有所了解的把手臂往上擡了擡,沖着趙文多問:“這個是拿來給我玩兒的?”确認一下。
趙文多不是太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輕咳了聲:“那個有點兒少,你先拿着,有機會再給你一些。”
“哦,還要再給一些,小丫頭還挺大方。”狼孩兒朝着左右的羅盛利和趙明玉看了看,接着回向趙文多:“那你說說,準備給我多少?”
趙文多被他問的一怔,這個她還真就沒有細想。剛才送金,那純屬于一時沖動行爲。她煉好了金,正琢摸着要不要帶走,這要擱着工人身上那指定是不允許。她是唯一的特例,這礦本就是她發現的,擁有些特權并不過份。加上本來她下河的次數有限,就算是淘出東西也沒多少,所以大家對此都是默許态度。
三人正好唠到首飾這一塊兒,趙文多心有所感似的震了那麽一下,可這份靈光卻是一閃而過,沒能抓住。任着直覺的把東西給了出去。
狼孩兒這一本正經的問起來,倒叫她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了。不過,性子直的人普遍都挺豪爽,既然被問到了,那答複也得跟上。
趙文多道:“那你想用多少,說個數,合适了就給你。”一件首飾能用多少料,那就是男士項鏈也就是三十四克到頭了。當然,那種大哥粗礦級别的除外,她認爲對方也不太可能會想制做這個。
然後,她就聽見狼孩兒開了口:“如果說我想做一條粗些的男款項鏈,垂到胸口帶墜牌的那種呢?”
光是聽這一連串前綴詞,就能想到這不是三克五克就能解決的事情。
還不等趙文多說話,趙明玉先忍不住了:“那、那得多少的原材料啊。”他都沒舍得把那‘金’字說出口,好像這樣就用的是别的東西一樣。
他是個啥樣兒人,在場的幾人可都是門兒清,嘴上誰都沒說什麽,可都在心裏暗戳戳的樂,這心疼的嘴都抖了,話都說不利索了。
狼孩兒有意逗他,故意闆着臉,很是一本正經的道:“哎呀,這個可就不好說了,一般般的也得個百來克,那稍微拔高點兒的就得個三五百克,再往上也不是沒有,單看需不需要了。”
“不需要,不需要。”趙明玉忙擺手,連說兩句不需要,生怕這再往上喊。光是這些就夠讓他肉疼許久了,嘴裏直嘟囔着:“足夠用了,打那麽大幹什麽,墜着脖子都疼。”
趙文多開始還在怔愣,可聽着這百克百克的往上加,反倒是靜了下來:“行,隻要有個數就行。不過,短時間内是湊不夠數,隻能等到年底分紅了。”她可以随意支配的就是自已淘上來的這些,集體的那些暫時是動不了。可光憑她三天打雨兩天曬網的來淘這麽一會兒工夫,想要備齊那可真就得時間了。
雖然她說需要等,卻是肯定的态度,并沒有因爲這數量過大而有所拒絕。
趙明玉還對她抱有期望,别這麽傻傻的就答應,聽見她這回答,當時心就涼了半截兒。這熊孩子說給,那指定就能給,向來說話算話,從沒見她什麽事定下來還反悔了的。
羅盛利也叫這豪氣幹雲的回答給震住了,要知道這可不是三克兩克,上百克按銀行給兌換的四十元算,那可就是四千塊錢哪。而且,這還隻是個基礎數字,多了可能都上萬塊。
要知道,現在可這鎮裏頭,那才将将有幾個萬元戶。她倒是好,一口氣就答應出去這麽一大筆數目。這哪能不叫人吃驚。
狼孩兒也就是出于戲谑的心态,哪裏想到這小丫頭竟然當了真,還說的煞有其事的樣子,當下便收起了散漫的表情,多了幾分嚴肅道:“你說的可是真的,我真要用到幾百克,你也肯給嗎?”
趙文多笑笑:“給呀,怎麽不給。不是都說了嗎,年底分紅得多少,你要是需要用,一并給你好了。”
哎喲,我的天爺呀!趙明玉直捂臉,這小丫片子該不會瘋了吧。上萬塊的東西,真就要說送就送啊。他是跟狼孩兒常坐一起談古論今的,關系也比較的親厚,可那也僅限于淡水之交,頂多每次去帶點兒吃喝,可從來都沒碰過大錢。像這萬八塊的巨款,那是想都不敢想。可這丫頭倒好,說送人那眼睛連眨都不帶眨的。
狼孩兒意識到她是來真的,盯着她足足看了半分多鍾,最終悠長的歎息了聲,對趙明玉道了句:“明玉,你這姑娘養的好哇,真是個大氣的丫頭。”
可不大氣嗎,一送送出上萬塊,擱哪兒也不能算小氣。趙明玉幹巴巴的笑了兩聲,一張臉抽抽的都快要成苦瓜了。
羅盛利在旁邊,都被這連串的對話震的都有些發呆,直道:“狼孩兒啊,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嗎?”真要叫人三姑娘拿出幾百克的東西去練手啊。
盡管狼孩兒說他曾經在行業裏小有名氣,可這都多少年過去了,該忘的怕是早就忘光了。哪還能真的拿人家那麽些東西,就隻爲了過過手瘾,怎麽也說不過去不是。
狼孩兒挺随意的點了下頭:“她都誠心誠意的要給了,那我哪有不收的道理。自然是來者不拒子,多多益善了。”後一句,又恢複了他那散漫的坐派。
兩方貌似都達成了某種協定,也不再關注這個問題,像是就這麽拍闆定下了。
“這——”羅盛利爲難的看着兩邊兒,不知道此時此刻該說些什麽。最終還是輕歎一聲,選擇不去多嘴。雖是一村之長,大體方向幫着村人們掌握住即可,涉及到更細節些的問題,隻能他們自已去解決。
若這事兒成了真,整個村子怕是都得掀起來。這個三姑娘,還真是語不驚死人不休,這麽大筆數額,說給出就給出。
從最初一個簡單的小玩笑,到這會兒放唾沫都是釘的地步,他都不知道眼前這一老一少究間是怎麽談的,你來我往的遞上幾麽三兩個回合,這事兒就算是定了。實在是想不到。
“哦,對了,三姑娘。”羅盛利忙叫住将要走的趙文多:“之前不是說要來看看礦嗎,咋樣啊,看你剛才一直都在四下裏打聽,出結果了沒?”光顧着唠扯了,這都忘記了正事兒了。
他現在是在盡可能的憋着,不光是狼孩兒說要百來克金子制首飾解手癢,還有這個礦的情況。哪一件出了結果,那都得是震住全村的程度。那時候,可就是一連串的問題等着問他了,哪裏還會有時間跟這裏越發客氣了。
“出了,确實是比平時多得了一些金。”趙文多點點頭道。爲了得出這個結論,她可是下河站了
“哎呀,這可是件大好事。”羅盛利是聽過趙文多簡單易懂的講解了下,知道這可真是好不錯的消息。這時候樂的嘴都合不上了。
“哎喲不行,我得去跟他們說一聲,趁着這好時候趕緊加大力度,争取能淘出更高的數量,天天都能打破新的記錄。”
羅盛利急忙站起身,疾走出去幾步,四正裏尋摸着兒子羅志軍,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盡可能的增加一些勞動力,在富的時候不想着多采多淘一些,有錢在那裏放着都不知道要賺,那不是純屬腦袋抽了嗎。
他這一走,趙明玉也找了個借口,跑河邊兒去吹涼風了。他怕再呆下去,肉疼的想要罵人了。眼不見心不煩,不瞅着這倆家夥,氣還能生的小些。
兩人接連的離開,這回小木棚屋子周圍就剩下狼孩兒和趙文多了。
這倆個人一個敢送,一個敢要,膽子都不算小。行事作風上都帶着那麽點兒的不羁,别看着年紀上差了這麽多,體性上還真是有些地方挺相象。
趙文多近距離觀察着這眼前的半大小老頭兒,一身破舊的衣服,被丁摞着補丁,頭發胡長缺少修剪長的過了肩,外表瞅着就是個邋裏邋遢的這麽個人,實際上卻是收拾的很幹淨。
衣服破舊搓洗到發白,卻是很幹淨的。發須缺少打理,卻洗的很蓬松,這些個細節處,無一不在說明這個人很窮,日子過的雖不富裕,卻很是幹淨。
不光是外表,連他那個家裏也是收拾的井井有條。單從羅盛利、趙明玉他們這樣的人時不常過去串門就知道了,要真像是調侃時所說的‘狗窩’,但凡是髒亂差上一點,那他們都不會登第二次門。
趙明玉曾提到過這個問題,說是村裏不少人或多或少的都想掏錢幫助幫助他,實在是看他過的太貧苦了。或許是他的經曆,同這個村子的緣份,不能說全部吧,百分之九十的村人,對于他這個被風卷落到這裏,又被長輩先人救活過來,最終也不忘來這裏落葉歸根的狼孩兒,有着不同一般的情感,就好像是骨子裏生出的那一分責任感,哪怕過的再不如意的人家,也會想着能力所及的時候伸把手。
狼孩兒也是個知恩的,每有村人找過來,都會溫和相待,憑着過往的豐富經曆,總能給人一些感悟。這也是一些人都喜歡找他聊天的原因所在,心情好時分享快樂,難過時又開解煩憂。别的地方幫不上忙,這裏卻總能助益一二。
對于村人的熱心幫助,他卻是鮮少接受,清苦的日子卻也過的坦然。
這樣的一個人,卻在借杆上爬,百克的數字張口就來,貌似貪财無賴,細思其中卻是不盡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