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裏村是秋水鎮挨的最近的村子,中間隻有千八百米遠,隔着條河。而這條河,由東向西,流經幾個村落。白浪裏處于河的半包圍中段上,上洲、下遊分别是曲流村和高家村。
金沙礦的位置在村子的西南角位置上,整段河流域都在白浪裏的範圍之内。并沒有涉及到下遊的高家村,更不用說離出八百丈遠的曲流村了。
三個村子離的***時也偶爾有往來。加上村人裏,親戚套着親戚,友朋介紹友朋,你不知道他,他卻認識我。七扭八拐的關系,總能對應上來曆。
隻打個照面的工夫,對于找上門來打架的這波人,就有了大緻的了解。
這四五十号人,都是曲流村和高家村的兩個村的村民,而且全都一水的男人沒有女人。想來也是,打架争奪地盤,女人哪比得上男人有力氣。
高盛利作爲村長,領着幹完活兒聚集起來的村人,徑直攔在了半路上,當仁不讓的站在最前頭,沖着兩個村子的男人喝問道:“你們這是想幹麽?”光天化日之下,個個都手攥着家夥什兒,不說是找架打都沒人信。
“我們聽說這裏出了個沙金礦,大家夥合計了一下,正好都閑在家裏,就都過來長長見識。”
領頭說話的這人是曲流村的一個叫楊樹仁的村民,三十多歲四十出頭的模樣,方臉堂瞅着挺正派的一個人。
“這話說的,長見識還得拎家夥,真是頭回見。”高盛利身後,頭排人裏頭就站着張二驢,聞言不屑的‘哧’了聲。當誰是傻子呢,看不出來是咋回事兒啊,說的好聽得有人信哪。
楊村仁旁邊的一個挺壯實的男人站出來,沖着張二驢‘嘿’了聲:“咱們楊哥跟你們村長說話呢,你算個什麽東西出來叫喚,信不信我一鐵鍬拍啞了你。”
“哎,你說誰呢?”張二驢别看着瘦,那也是個幹架不打怵的家夥,哪能讓人指着鼻子嗆聲,當時就不幹了,就要上去理論理論。
被旁邊的王大彪一把給拽住了,低聲跟他道:“看村長怎麽說。”現在這形勢,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些人過來就沒有打算好說好商議,那手裏頭可都沒空着。
要打架也得找個借口,對面這家夥就是故意找茬兒呢,特意挑釁的把話說的難聽,爲了就是讓你忍不住發火,先動上手。
打架就是這麽回事,不管是嘴上罵的多狠,誰先動手誰輸理。就沖着這個,也不能讓對方得了逞。
張二驢被拉住了,忿忿不已的直盯着對面那壯漢看。那人也不甘示弱,回瞪來的目光裏盡是兇惡。
羅盛利拿着煙袋鍋,直點這些人拄在地上的工具:“我幹了村長這麽多年,隻知道這些農具都是耕地種田用的,還真就不知道拿它們能淘礦。這倒是叫我眼界大開,長了見識了。”
一番話說的不鹹不淡,卻是把對方的話原封不動的還擊了回去。沒有半個字髒話,聽着卻是莫名的過瘾、提氣。
真不愧是村長,三兩句話就叫對方吃了癟。這話說的有水平!
村人們都挺高興,對方卻是不樂意了。
楊樹仁拉長了臉,道:“明人不說暗話,你羅村長也應該看出來了,今天我們過來爲的就是這礦,要是不擺明白了,說不上真就得動動家夥什了。”
“哦,我怎麽不知道,這裏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羅盛利回頭瞅了眼身後的村人,仍舊是平和的語氣道:“我們村裏的老老少少,可都挺聰明,那是教過一遍就都會了,上手幹的都挺好,沒有哪裏不明白的。”
“老家夥,你别跟這揣着明白裝糊塗,淨打馬虎眼。”楊樹仁右手邊站出來個小年青,二十五六歲,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楞沖樣兒,指着羅盛利叫嚣道:“我楊哥他說的是這個嗎,告訴你,我們今天就是要這礦要定了。”
楊樹仁也是借着他的口,說出來這裏的目地,沒有半點要阻攔的意思。
羅盛利也沒惱,隻是嘿嘿的一笑:“哦,原來你們是想要礦啊,那早說啊——”
“你們同意了?”楊樹仁的眼睛都亮了,瞪大了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早知道這麽好說話,還費那麽大勁幹嘛。身後跟着的這幫人也一個個的喜上眉梢,能撿現成的誰樂意動手啊。
白浪裏村人也都一臉的驚訝,村長這是咋滴了,吃錯藥了?别是叫他們三兩句話給吓住了吧。
正在衆人都滿是疑問之時,羅盛利來了個大喘氣,道:“——要是早知道你們要礦,那、那我們也不能同意啊!”
楊樹仁同夥:“……”
白浪裏村衆人:“……”
‘撲哧’不知是誰,最先反應過來,樂出了聲。緊跟着,就是衆人一陣‘哈—哈—’的笑聲。
想不到,村長這麽嚴肅一本正的這麽個人,竟然也會玩兒這一套。看那些人的反應,還當了真,實在是好笑。
“好你個老家夥,耍我們是吧——”意識到己方被戲耍的小年青,氣急敗壞的叫罵了聲。斜側方收到楊樹仁陰狠的眼神,沖他微不可察的點了下頭,有所示意。
小年青會意到,目露兇芒,手裏的棍棒沖着羅盛利就掄了過去。
事情就發現在一瞬間,先前衆人還在笑着這些人的滑稽單蠢的表情,隻以爲他們會反唇相譏,來個對罵環節。不想,下一秒就動上手了,還直接來個狠的,對着村長下手。
羅盛利今年也有小六十了,在這個年代已經算是個老人了,按說像這樣的打架老人孩子女人,都該是刨除在外的,動手會被人說閑話的。
可是這幫人,壓根兒就沒打算講武德。羅盛利是白浪裏村的村長,以爲把他打趴下了,那這個村的氣焰就都得被壓下去。
來之前,楊樹仁也是這麽交代的。他糾集的這夥人,大多是村裏的懶漢,無業遊民,性情狂燥的小年青,沒有幾個是老實厚道的,自然也就沒人去遵守什麽舊俗規矩。在他們這些人眼裏,管是誰,攔着他們發财,那就該死。
也是這小年青變臉快,說發難就發難,羅盛利震驚之下,慌忙就往旁邊躲閃,耳邊一陣涼風襲來,條件反射性的閉上了眼睛,頭頂的棍棒卻遲遲沒有落下。直覺的睜開眼,就瞅見一根孩童手腕粗細的棍子格擋在了上方,比起對面那肘粗的棒子,要細上一半兒,卻牢牢的抵住了下壓的趨勢,甚至一點點逼了回去。
揮棒襲擊的小年青,眼見着就要得手,腦子裏都幻想出這幫人又驚又怕潮水退去的場景,下一秒,手裏的棒子就揮不動了。
對面的人群裏,突然就冒出來個小姑娘,瘦不拉叽的那手臂都還沒有這棒子粗,卻愣是拿了根小細棍子攔下了他這一擊。
“三姑娘——”人群裏不知是誰喊了聲。
對恃的兩幫人,視線也全都投到了對上的兩個人身上。更多的是看向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小姑娘,她這瘦削的身形實在是個鮮明對比。
粗如成人肘臂的木棒,簡直有泰山壓頂之勢。橫架的棍子下,那小腦袋小脖頸,稍大些力都似要被壓斷了。
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有種提心吊膽的感覺,卻又被接下來的畫面給震着了。
說是遲,那是快,下一秒鍾,壓下來的棒子就被格擋開,細胳膊細腿兒的小姑娘反客爲主,手裏的棍子直沖着對面揮了出去。
小年青被推的倒退兩步,将才站穩迎面就飛來一棍,急急的拿着手裏棒子去擋。不想,小姑娘隻是虛晃一槍,中途改了招式,直擊變成了側打。
辣木棍兒硬度高,哪怕隻孩童手腕粗細,揮打在身上疼痛感也是劇烈的,小年青沒忍住,‘嗷’的一嗓子,疼的直蹦高兒。
而這還隻是個開始,辣木棍兒被舞的虎虎生風,不斷的落了下來。小年青早就沒了招架之力,被抽打的直跳腳。
那棍子就像長了眼睛似的,專門往他腰兩側胯骨上方落,同一個地方被打,那疼痛是成倍疊加。一通下來,小年青就抗不住了,疼的眼淚兒都掉了下來,舉手直告饒:“哎喲,啊——别打了,别再打——啊,服了,我服了還不行嗎。”
剛才有多嚣張,這會兒就有多悲催。
對方既然已經認輸求饒,自然不好再打下去。趙文多順勢收棍,往旁邊一站,讓出位置給羅盛利,無聲的表示,做主的人還是他這個村長,她也就是臨時站出來幫把手。
對面的楊樹仁見狀是一臉陰沉,他剛才都已經要舉起手了,隻等着那棒子把老家夥敲倒,就放出信号,這邊人一湧而上,搶戰上風,一舉拿下這些人。
在他看來,這些白浪裏的村民,老的老,小的小,還有一堆女人,數量上是比他們多,可都沒有多少的戰鬥力,能打的也就是前邊兒那一排,趁着他們都沒有反應過來,打個措手不及,一波把人撂倒,後面那些就都好辦了。拿言語吓唬兩句,就能把人給震住了,隻得乖乖聽他的話。
理想的豐滿的,現實卻是骨感的。
這盤算的是挺不錯,不想一個錯眼兒的工夫,就全都改變了。
老家夥沒打着,卻不知打哪冒出來這麽個小丫頭。這一頓的棍子耍的,愣是把長毛兒給打的鬼哭狼嚎。
小年青頭發留的長,外号長毛。正捂着肋巴煽兒,嘴裏直不住的‘哎喲’。
被旁邊的壯漢高大寶鄙視的直冷哧:“有什麽可叫喚的,不就挨了兩棍子,多大點兒傷,至于嚎成這樣嗎?”
他說他打頭陣吧,楊哥還不讓,說是長毛靈巧反應快,動作麻利,隻要他一得手,看信号他們再一起往上上。可結果呢,這長毛倒是挺快,投降求饒的夠快。前後都還沒過一分鍾,就挨不住了。
真是完犢子玩意兒,該扔的貨,連個小丫頭都打不過。
長毛直委屈,卻也知道怪丢人的,沒敢太大聲,隻是忍住嘟嚷的回了句嘴:“是真的很疼呀。”他都夠能忍了,硬撐着到現在,這要是周圍沒人,他都能蹲地上大哭出聲。實在是太TM的疼了,怎麽會這麽疼,不就是被抽了幾棍子嗎,以前也不是沒挨過這樣的打,怎麽就差這麽多。
他哪裏知道,打他的人可是專業級别的,抽打身上哪個部位痛感更足,外表還看不出來,看似并沒有使太大的力,其實造成的疼痛度,卻是遠遠高出用力擊打。
這可都是經過多次的實戰經驗總結出來的,上手也是一找一個準兒,打的是快速而幹脆,就這還能有他好果子吃嗎。
可這些,旁人那是不知道的。隻當這小年青真是不經打,被個小姑娘抽兩下就能叫喚成那樣兒,那平時也就是個大米包,看着挺硬氣,其實内裏虛宣,啥也不是。
一個可看一群,有這種樣子貨,其他人也估摸着都差不多,就是強也強不到哪裏去。白浪裏的村人們,瞬時間像是找到了自信心,一個個的挺胸擡頭,毫不畏懼的沖着對面的外來者直瞪過去。
這讓楊樹仁意識到,這要是不把場子找回來,光是這氣勢就得被壓上一頭,今天來的目地怕是要黃攤兒。
當下,沖着對面的白浪裏村人嘿嘿冷笑兩聲,道:“你們村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挺大個老爺們一個個的都跟娘們一樣,躲在後頭當縮頭烏鬼,卻讓人黃毛小丫頭出來扛架,可真是夠能耐。”說完,還比了個大拇指,拿了反話譏諷。
剛才是個什麽情況,衆人可都看的一清二楚。明知道他這番話是歪曲事實,不過就是想着抹平不光彩的那一幕,把注意力轉移到白浪裏村這一面,可也還是有人會上當,被他給激将到。
“說誰是娘們兒呢,你來試試——”頭排站着的村漢,一下子就出來好幾個。
楊樹仁趁機便沖着身後這幫人喊:“白浪裏的人動手打人了——”
隻站出來還沒要動手的幾個村漢:“……”
怔愣的這一刻,高家村、曲流村的這些人,像是接收到了某種訊号,齊齊的舉起了手裏家夥什兒,朝着對面就沖過去,叫嚷着:“打呀——”
有了先前那一架,村人們算是有了些經驗,紛紛拿起準備好的棍棒工具,迎頭對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