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玉嘴上答着好,其實注意力還留在棋盤上,聽見的話随着風都飄飛了,壓根兒沒往腦子裏進。
等到他意識過來,趙文南已經通知完,都跑沒影兒了。
小丫頭剛才好像是說‘我們要出去’,趙明玉回想着耳朵邊飄出去的話,直納悶兒這是要去哪裏。這個‘我們’,顯而易見,是現在家裏的李翠珍和趙文多,要不是母女仨都出去,也不能過來喊他回去看孩子。
趙明玉從撕殺着的棋盤上退出注意力,帶着疑問和好奇的回到了家。
隻喊人的這會兒工夫,李翠珍把所需要的工具家夥什兒全都收拾齊整了,順便還把三人要用到的東西,也一并都裝到了袋子裏。
趙文多和趙文南姐妹倆,啥也不用管,隻靜等着出發就行了。
趙明玉一進家門,迎面就看見李翠珍拐着柳條筐,身後跟着倆個姑娘,一人手裏都拎了點東西,就出聲問:“你們這是準備要去哪兒啊?”小四隻說是要出門,可并沒有報地點。
李翠珍直接越過他:“去大河洗澡、抓魚。你在家好生看孩子,小五睡醒了喂他喝奶,别忘了中間給喝點兒水。”不說,他就老是忘記,喝奶就當喝水了。
這麽熱的天,小孩子也得給補充水份,光靠喝奶是不夠的。這一點還是多虧老三提醒,要不然她也不知道。别看是生了好幾個孩子,這方面的常識卻是欠缺很多。
第一次給小五喂水,小娃子急的腦袋都要鑽水碗裏了,迫不急待的都直咬碗邊兒,這給孩子渴的,看見水眼睛都綠的跟餓狼似的。
這給她自責的,怎麽就不知道給喂點兒水呢。幾個姑娘就這麽長大了,小時候也沒個人提醒,想想都覺着愧的慌。
自打知道了這個以後,像是補償似的,對小五格外的精心,每天都定點兒喂上幾遍的水。也不時的提醒家裏人,趙明玉叮囑的次數最是多,主要是他經常忘記。
趙明玉這才知道她們要去幹什麽,愣愣的接了看孩子的任務,看着娘仨走了出去。
村子前面的那條河,下雨漲水河面能寬出幾十丈,旱時卻是縮至十幾米。這一陣都沒下雨了,河床下降了不少,淺的地方将及小腿。
中遊的水差不多都這樣,倒是上遊、下遊的水能深上一些,抓魚、洗澡都合适。
鐵路橋建設在上遊,人多雜亂,地方也是有限。沒有好的位置洗澡,河裏的魚受驚都跑遠了,下再多的餌也捂不着幾條魚。
除去了這兩個,剩下的也就是下遊了。
娘仨兒個隻在道口猶豫了一瞬,随即就有了決定,徑直走上朝西去的小路,穿過一片石子灘,很快到了下遊的河岸邊。
這裏離着南山比較近,高高的山峰影出一片陰涼,站在裏邊清爽不少。
放下手裏的東西,李翠珍把一團炒好的油面餌分别放到幾個土豆瓶塞窩子裏,裝進柳條筐往河裏走了走,隔個幾米遠放上一個罐頭瓶,河岸邊上堆上幾塊石頭相應做出标記,大概位置确定好,以便于起瓶子時用。
放好了瓶子,就可以不用管它了,隻需要靜等上半小時二十分鍾的,魚兒被油面香吸引過來,鑽進瓶子裏。
這段時間就完全空閑下來了,正好可以洗個澡兒。
河邊兒住着的人家,沒有幾個是不識水性的,就是小孩子也都會兩下子‘狗刨’,大人們差不多個個都會洑水。
李翠珍覺着河岸邊兒的水淺,遊起來不過瘾,特意往河心裏去,直過了腰的位置才停了下來,一猛子紮進去,遊出去十多米遠才冒出頭。
河邊兒的趙文南看的是直拍手:“哦,好厲害,我媽最厲害了!”彩虹屁不要錢似的往外放。
小丫頭年紀小,還沒有學會怎麽遊泳,被限令在淺水岸邊,趴着手可以夠着河底兒的深度,撲騰着玩玩兒水。
隔着不遠,趙文多坐在水裏,邊往身上潑着水,邊看着河兩岸的風光。
天氣熱,來洗河澡的人有不少,隔着一段距離就有一波人,或坐在岸邊浸在水裏清涼,或進到深水裏遊上兩圈兒。
她這樣年紀的半大孩子,多數都是遊泳的好手。暑期放假在家,閑着沒事兒就往大河裏跑,約上三兩好友,泡在河裏玩耍嬉鬧,通常一呆就是小半天兒。再不會遊也都練習會了。
李翠珍遊了幾圈兒,渾身都覺着松快,招呼着趙文多也進去遊兩下,她則站起身往外走。
河岸邊兒的趙文南,年紀小,稍有不慎就容易嗆着水,得有人擱近處照看着,兩個人得有一個在。
趙文多好久都沒有洗過河水澡了,最近的一次也是上輩子的事。來到這裏,這還是頭一回。
會遊泳的人,身體肌肉都有一定的記憶。哪怕是多年都不接觸,再撿起來也是相當的容易。隻往河裏一浸,整個身體都跟着感覺走,雙臂劃水,兩條腿朝後踢,水花撲騰着四處濺起來,身體也跟着洑在了水面上。
“媽,我三姐也會遊,她也好厲害。”趙文南捧場的直喊:“我也要學,我也要學。”一連兩遍的強調,可見是有多羨慕,也想着要跟兩人一樣,自由自在的在水裏暢遊。
“來,媽教你——”李翠珍見趙文多遊的很是不錯,不需要再去關心,便把注意力全都轉到了小四身上。
岸邊兒水太淺,便把小丫頭往裏面帶了一兩米遠。口述着要領,手把手的教着她怎麽遊起來。
剛進深一些水裏,趙文南有點兒害怕,揪着李翠珍不撒手。
“不用害怕,媽看着你呢。”
趙文南把着李翠珍的胳膊,先是踢騰着兩條腿兒,等着動作熟練了起來,開始一點一點的松開手,将覺察身體往下深了就立即再捉住,就這麽反反複複,膽子慢慢的大了起來。
等着趙文多遊完了幾個來回,從水裏往外走時,趙文南已經可以松手洑個三四秒鍾了。盡管沒有什麽姿勢可言,就是一通的‘狗刨’,至少是洑起來了。
這個時候,距離入水也有半個小時,該到了起瓶子的時間了。
趙文多帶着趙文南回到岸邊坐下,李翠珍擦了擦臉上的水,綁好了頭發,開始一個一個的起瓶子。
不比專門捂魚的魚捂子,瓶口凹陷進去,鑽進去的魚完全出不來。這種罐頭瓶制作的簡易裝,還是有一定機率會跑魚的。
這就需要注意一些,起瓶子時動作要輕,趟水的聲音盡量不要太大,以免進到瓶子裏的魚受驚再急慌躲閃着再竄出來。
直走到近處,再快速的手伸入水中,掌手蓋住孔洞處,一把抓住瓶子出水,裏頭的魚就再也跑不了了。
罐頭瓶子都是透明的玻璃,裏面有魚沒魚,隔着遠處也能一下子就分辨清楚。淺清色就是沒有,就是有也隻那麽一兩條小魚兒。要是烏黑黑的顔色,那定然是有魚的,數目不是多就是魚很大。
這個并不難理解,隻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其中的原理。不用說趙文多了,連小丫頭在看了三個瓶子後,也掌握了其中的規律。
再一次看到瓶子烏黑一團時,隔着老遠就開始喊:“又上一瓶喽——”李翠珍說上沒上魚,她也跟着學會了。
她跟這裏喊,也隻是外行看熱鬧。真正捂着瓶子的人,才是看的門道兒。這是第二瓶進的大魚了,拿起瓶子時,塞口的土豆片已經被裏頭的魚頂出一半兒了,險險就要掉落竄出來了。
這說明什麽,瓶子有些小了,限制了進魚的體積,要是大些的魚捂子,可能捂到的魚要大出去幾倍去。
這個想法在接下來的幾個瓶子被進一步證實,其中兩個同樣驚險的急捂瓶口,裏頭的魚沒有走掉,别外兩個卻是魚去瓶空,阻住的塞子都脫落了下來,連着小魚都跟着跑的一個不剩。
這麽大瓶子,原本就是捂着指長的魚正好,鑽進兩倍大小的魚就有些轉不開,一頓蠻撞的結果就成了這樣。
八個瓶子空了兩個,四個進了一條雙指寬的白漂魚,兩個是五六條指長的柳根兒魚,全都倒進柳條筐裏,拿着塊石頭壓着,放到岸邊兒的水裏養着。
重新把瓶子塞堵好,放上餌料,再一次放進河裏,來個第二波。
李翠珍道:“這一片水裏的魚挺大,你們跟這看着,我過去翻翻大石頭,看看能不能抓着大魚。”
趙文南都沒真正弄懂這話裏的意思,隻聽着抓大魚就高興的拍手叫好。
趙文多到底是個大人,想的自然是要更多上一層,就算是她這方面沒有太多的經驗,也知道捉魚得需要工具。可看着李翠珍兩手空空如也,不自覺的就問出了聲:“拿什麽,就空手抓啊?”
回答她的是李翠珍背過身去,舉高起的右手,沖着她們晃了晃。那意思是,就擎好兒,等着看吧。
趙文多被牢牢的勾起了好奇心,直看着她走到大石頭的地方。反倒是拍手叫好的趙文南,過了那股勁頭兒,興緻缺缺的坐下來,拿着把削土豆的小刀坐在淺水岸邊兒挖沙子玩兒。
這片水域大緻上産着幾種魚,其中有四種最爲常見。穩水裏的柳根兒魚,急水穩水混遊的白漂魚,還有貼沙子的串汀沙咕噜魚,和愛窩河底裏的瞎嘎達魚。之前瓶子裏捂到的就是前兩種。
至于這後面兩種魚,别說是這樣簡易的瓶子,就是拉起漁網捕到的次數也是有限。尤其是最後的這一種,除了連雨季河水暴漲,湍急的水流卷起河底的泥沙,連帶着着魚也一窩子沖出來,這時候拿網兜撈能見着它,平時很少有機會能露面兒。
這種魚的習性就是生長在避光陰暗的河底石洞縫隙裏,對光線沒有感知,頭大身圓而得名。
河裏的這幾種常見魚,遊來遊去的前兩種,味道以鮮美見長。後面兩種,懶性子的魚以肉厚爲勝。隻是前一個刺多,後一種刺少,更得老人孩子喜愛。
李翠珍本身最愛吃的就是這瞎嘎達魚,拿了大醬焖燒,炖好了出來,咬上一口盡是魚肉,除了頭就一根主刺,吃起來才叫個過瘾。
一般的捉魚常識,村人都知道。大石闆下愛藏大魚,前提是你得能捉住。魚在水裏,敏捷靈活,哪怕是再懶的魚,遊起來速度的快的也不是人力能夠追趕得上的。
要不怎麽說,趙文多在聽到李翠珍要圖手抓魚那麽驚訝,同時也好奇她哪裏來的這份兒自信。
這份懷疑一直持續到她彎身抱住大石頭的那一刻,直納悶兒那麽大的重量,搬起來都挺費勁,即便有魚還能老實呆在那裏等着被捉嗎,不早就趁機遊走了。
下一秒,就知道了是猜測錯誤。
李翠珍環抱着石頭,并沒有搬走,隻是稍稍使力欠離起一道縫隙,左腳上前借着水浮力支墊起一角,兩隻手順着石底朝着裏面摸索,要是下面有魚,被這樣驚擾到,就會慌不擇路四下裏亂竄。小魚一下子就能溜走,大魚卻是身體受限,扭轉不夠靈活,便是趁着它一頭撞進手裏的時候,迅速抓住。
當一條尺長的黑色瞎嘎達魚被抛到岸上的那一刻,趙文多整個人都被震住了,這是什麽技術,真就是空手抓魚啊!
那邊的捉魚還沒完呢,緊跟着又來了一波,更驚掉下巴的操作。
這種魚屬于群居魚,一個石闆底下通常都是兩條往上,單條的情況很少。憑着手下的觸感,石頭底下還有沒有魚,很容易就能判斷出來。
李翠珍翻的第一個石闆就逮着了個魚窩,把魚扔到岸上顯然時間不允許,她的動作也是快,捉住一條怼衣服兜裏,再捉住一條放另一側兜裏,兩個衣兜都裝滿了,再往裏放魚就蹦出來了,沒招兒了幹脆放嘴裏吊着。
直把最後一條魚也逮住了,這才把嘴裏魚換到手裏,滿臉帶笑的走回岸邊兒。
抖摟掉身上手上的貨,看着幾條魚在石頭上亂蹦,招呼着趙文多過去裝魚,稍歇了下,重新又下了河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