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老太太更是搖頭跺腳,直呼可惜:“那可是我的重孫喲,咋就說不要就不要了呢。”
“哼,就是作大冤,不打算好生過了呗。”戴玉芬跟旁邊煽風點火。還以爲懷孕的事兒他們趙家好占了上風,沒想到孩子給打掉了。這可是巴不得的好消息,她再樂呵不過了。
也是李翠珍沒有說清楚,加上‘手術’這個詞兒,比較容易産生誤解。加上三個人這一番說,院牆外的村人有不少被誤導,跟着認爲是趙文英不打算要這個孩子。
“再怎麽樣,也不能拿肚子裏的孩子堵氣。”
“是啊,這就是趙家大姑娘不對了。”
“兩邊兒都有錯,一個巴掌拍不響,他羅家不欺負人在先,這老趙家也不能找上門來。指不定是怎麽回事兒呢,你們且看着吧。”
一時間,村人們說什麽的都有。
李翠珍指着羅家一衆老小,再也忍不住怒意,大聲斥道:“你們老羅家可真是會裝好人,現在假惺惺的哭呗知道可惜了,當初都幹什麽去了。這麽一大家子人,就拿我大姑娘不當人看,那麽重的活就硬要她去幹,你們呢,你們怎麽不去?都知道躲家裏圖清靜,可着吸她一個人的血,花她賺來的血汗錢,你們難道都不覺着臊的慌啊。”
“你可别這麽說,那活是她自己要去幹的,我們是攔都攔不住。”戴玉芬狡辯道。
李翠珍上前兩步,罵道:“放你娘的羅圈狗臭屁,這世上還有人會喜歡受累找罪遭的嗎?還不是你硬逼着,她實在沒辦法才不得不去。你也知道這事兒見不得人了,巴巴的告訴她要瞞着我們,連村裏人都不叫知道。也是怕再被人戳脊梁骨,罵你喪良心吧。”
戴玉芬确實是這麽想的,意外于内幕都叫破,一時被怼的沒話說。
現在這情況,戴玉芬被下了面子,也就是羅家丢臉,羅老太太雖說有些看不上這個兒媳,可這會兒卻是不得不維護她。邁着小腳,一步一顫微的道:“他親家,我知道玉保媳婦受累了,沒少給這家裏出力。也是我歲數大了,沒把這個家管好,讓她婆婆給她氣受了,可是這婆媳間鬧點小矛盾那也是正常,不能因爲受了點小委屈,那就拿自己肚子撒氣,這也太狠了。”
要不說姜還是老的辣,戴玉芬那麽努力的想推卸責任,都沒成功。羅老太太幾句話,就把話題轉移走了,這鍋又叫趙文英背上了。
确實啊,跟婆婆生了些氣,就把懷的孩子打掉了。這種事兒,怎麽聽都讓人覺着是這女人做的太過了。沒有幾人會去尋思,這背後究竟是受了怎麽樣的氣。
人們通常都會隻看表面,内裏如何并不會太追究。
如果這件事真就是如此,那真的就如羅老太太的意,外觀來看都是趙文英的錯處,之前她受的累不會有人去提,都會被忽略掉。
“以前就聽說過這賊喊捉賊,心裏越是有鬼的人,越是叫喚的歡。”趙明玉不允許這羅老太太把算盤打的精響,說道:“大道理擺的一套一套的,不知道的還當你們多明事理。其實呢,全都是小蟲子啃大梨,打心裏就爛糟着。”
李翠珍道:“看着都挺和善,其實你們哪個心裏頭不清楚。這麽熱的天兒,大中午的光是坐着都漢流夾背,更何況頂着太陽頭扛活兒了。平時一個個都能說會道的,這時候就全都成了啞巴,聾子,瞎子,聽不見,也看不着?”想到趙文英這段時間受的累,就覺着鼻子泛酸,心裏堵的慌。
深深的吸了口氣,才接着把話說下去:“你們别想把屎盆子扣我姑娘身上,狠心的不是她,是你們。不是你們逼着她去扛麻袋包,她就不會熱的迷糊摔倒,不摔倒肚子裏的孩子就不會流掉。都是你們,才害得她遭了這些罪。”
到這裏,手術的事情才算是露出全貌。不是趙文英不想要這個孩子,是幹活的時候摔倒流了産。而歸結這一切,造成這樣局面的卻是羅家人的不厚道,讓這個新媳婦去幹那麽重的活。
先前還在兩面倒的議論,一下子全都朝着一邊傾斜。羅家成了衆矢之地,沒有哪個不在說這事兒幹的實在叫個損,結果就是招了反噬,流着血脈的新一代,還沒見着面兒就這麽沒了。
羅玉保拄着拐,又是傷心又是後悔,急急的召喚了聲:“媽——”他想說,那趙文英現在怎麽樣了,要不現在過去把她接回來吧。
這剛吐露出一個字,直接就叫李翠珍給怼嚷了回去:“誰是你媽,别瞎喊。我可當不起。”對她姑娘不好,那就别怪她翻臉不認人。沒有趙文英這層關系,他羅玉保算個球啊,搭理他是誰。
而這聲拒絕,也間接着說明了一種态度。
李翠珍和趙明玉這夫婦倆,也在下一刻證實了這一點。
“早知道你羅家是這樣的人家,那當初的婚約就該取消。”趙明玉隻差沒說後悔把姑娘嫁過來的話,很是強硬的道:“兩好尬一好才能長久相處,光一方努力根本沒用。既然你們不把我趙家的姑娘當回事兒,那這親再維持下去也沒有意思。羅玉保——”
被突然叫到名字,羅玉保震了下,趕緊應聲:“哎爸,我在。”不自覺往前挪了兩步。
趙明玉也沒跟李翠珍一樣,去糾正他的稱呼,隻把話說完:“哪天抽空去趟鎮政府,把手續辦了。定下時間,提前告訴我們一聲。”
甯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在這一刻,全都成了無所謂,不在乎。
不待對方再說什麽,趙明玉召呼着李翠珍:“走了,回家。”
倆人轉身,一前一後的走出了院子。
院牆外的人群,自覺的讓出一條路來,向着兩人行着注目禮。
打有這個村子以來,還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夫妻倆代替女兒,同婆家人先撕一場,完了後單方面宣布離婚。這一出,簡直就是場份量十足的重磅大戲。看得一衆人,無不咋舌不已。
其後的幾天裏,村人們議論最多的就是這趙羅兩家的事,羅家無一例外的被人貶低,行事作風,太缺德行。
羅家成了熱議的焦點,隻是這份關注卻帶着明顯的不屑。
對此深有感知的一家,可以用愁雲慘霧來形容。
戴玉芬的日子那叫個難過,先是被羅老太太罵了個狗血淋頭,回到屋裏又挨了羅老憨兩記老拳。
結婚這麽些年,還是頭一回被打。當時,就坐地上撒潑打滾,直嚷嚷着不活了。
這可是她拿捏羅老憨的獨門絕技,可這回卻是沒好使。非但沒占據上風,反倒是又挨了兩腳。
羅老憨是真的急眼了,也就出去洗了個河澡的工夫,回來家就被一連串的消息給砸蒙了。親家翻了臉,兒媳婦丢了,未來的小孫孫沒了,最主要的是羅家的臉面,被狠狠的削腫了。
事情都鬧成這樣了,這個婚除了離似乎也沒什麽好辦法了。
羅老太太指着他們,大罵:“一個個的都是榆木腦袋,笨的要命。這婚要是現在離了,往後這幾個小的就别想着有好親事。”
娶嫁找親,都得看家裏,尋根問底。
誰家小子、姑娘,會願意娶嫁到一個被指指點點的人家,坑害了兒媳婦,逼着她三伏天裏做工,流了産。這樣的罪名,可是不輕。足夠吓退一衆結親的人家。
弄清楚其中的厲害關系,羅家人就都蔫了。
戴玉芬是最擔心的那一個,畢竟關系到親事,三個孩子可都是她親生的。早知道會有這樣的影響,就不把事情做的那麽明顯了。這下可好了,連累着了一兒兩女,不把這場子圓回來,還真要壞菜。
于是,她也成了最積極找辦法,修補關系的那一個。
當然,她也知道,趙家人最恨的就是她,若是她出面隻能是越來越糟糕。
衡量再三,羅玉保被再一次的推了出來。俗話說,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結婚了這都幾個月了,還是打小就定下的親,兩人怎麽也是有感情。
在這件事情上,他的錯誤頂多就是忽視,并沒有多實質性的問題。再說,這孩子也是兩個人的孩子,沒有了他也很傷心難過。
光是沖着這一點,就不會受多少責罵。
也隻有他出面,才有可能把趙文英這個媳婦哄回家來。也隻有這樣,才能解了羅家的這場名聲危機。
羅家人商量出了這個結果,第二天開始,羅玉保就一瘸一拐的往返于兩家之間。
起初,趙家沒人跟他打招呼,他就硬着頭皮,進屋裏看了趙文英,坐旁邊說幾句就走。接連幾天下來,終于等着趙家人肯跟他說話了,當着一家人的面,他愣是跪下來承認錯誤,直言對趙文英太過疏忽了。
也是這條腿拖累的,讓她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累。等這腿好了,一定加倍補償她。那信誓旦旦的模樣,讓人也覺出了幾分真誠。
旁的人倒還其次,趙文英可是挺感動,掉着眼淚的要拉着他起來,直道那腿傷還沒好利索,跪久了再傷着。
見此情景的趙家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兩人明顯這是還有感情在,他們也别再枉做小人,當那個棒當鴛鴦的壞蛋了。
趙文英在養了近一個月的時間,于某天的上午,被羅玉保接回了羅家。
羅家人倒也沒有失信,趙文英回去後,一家老小,從上到小,對她那是客客氣氣,再不複見之前的慢待。
于是,這一場流産離婚事件,告一段落。
正值夏暑,最熱的那幾天。
天上都快要下火了,窩在屋子裏吹着電風扇都覺着是熱風。
這樣的天兒,最适合泡在大河裏,洗上一個小時的河水澡,來回着遊個幾圈兒,才會從裏到外的清涼舒爽。
趕上休息日,沒去店裏幫忙。吃過了中午飯,又歇了晌。
李翠珍去倉房裏一通倒騰,拿了幾個空罐頭瓶子和兩個大土豆出來。
屋裏小五睡的正酣,小四趴在窗台上往外瞅,見狀回頭跟桌子前寫作業的趙文多說:“三姐,你快來看,媽這是不是要去河裏捂魚啊?”
還沒待趙文多過來,李翠珍聞聲先擡頭說:“小丫頭不大,知道的還不少。你哪看出來我要去捂魚啊?”
趙文南眨巴着眼睛道:“我當然知道了,以前爹去捂魚我都有看,這土豆要切成片,中間挖個眼兒,放到瓶口塞住,魚鑽進去就不容易出來了,對不對?”
“嗯,算你說對了。”李翠珍嘴上說着話,手上動作不停,三兩下就挖好了一個土豆,按在了罐頭瓶上:“那還要做些什麽,你知道嗎?”
“知道啊,要再炒些油面兒,放到瓶口,好引着魚上鈎。”小丫頭晃着腦袋,比劃了下手指:“一定要香香的喲。”
“你爹教的還挺多。”李翠珍低聲笑了笑,迅速把幾個瓶子收拾好,放進柳條筐裏。
油面兒已經事先炒好了,喂豬用的碎苞米粉,拿了點葷油煸炒一下,出了香味兒即可拿來當餌料。
“我要去大河裏洗澡,順帶着抓魚,你們要不要去?”
“去,我要去。”趙文南趕緊表态,生怕再不帶她。
趙文多放下筆,寫了十頁假期作業,用了五十分鍾,速度不算是太快。邊整理着書包,邊道:“我們都去了,那小五怎麽辦,一起抱着去?”
小家夥還睡着呢,要是抱起來就得給弄醒。
“大熱天的,自己都一個勁兒的在流汗,再抱着他粘身上,大人難受他也不舒服。”李翠珍擺擺手:“不帶他去了,把他擱家,讓你爹回來看着。我們娘仨去,全當放假休息了。”
天天帶着孩子也是累,也想着得空偷偷懶。
“那我去叫爹。”趙文南一聽着要去玩兒,一蹦三個高,樂不颠兒的跑出去找人。
趙明玉今天也沒去車行,吃過中午飯就跑去看人下象棋。
村口大柳樹下,聚了一堆的人。天熱都躲在樹蔭底下乘涼,愛好象棋的擺上棋盤,跟人殺個幾盤,全當是消遣。
趙文南跑過來時,一方正被另一方将了軍,趙明玉跟旁邊還直給人支招兒。
“爹,我媽喊你回家看小五,我們要出去。”
趙明玉轉着頭,那眼睛還粘在棋盤上,直敷衍道:“好好,我這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