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玉覺着他這個當爹的真的是挺不容易的,擔心姑娘冷,擔心姑娘熱,還得擔心姑娘打架往後撤。
這不,眼見着那頭兩小子把東西都扔進車裏,擡腳往這邊來了。趕忙把自家姑娘護在身後,試圖用他那不算結實健壯的瘦身闆兒,擋住一部分投過來的視線。
李翠珍跟他想到一塊兒去了,緊挨着邊兒上站着,意圖當兩個活動的隔闆,阻絕兩人的相見。
趙文多起先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兒,往前走兩步被擋回,換個方向再往前走又被堵住去路,這才整明白兩人這是想當栅欄,把她圍在裏頭,防着那偷雞的賊呢。
她這比喻有些不太恰當,她不是栅欄裏可以任意被捉的雞,某人也不是那偷吃的小賊。當然,這都不重要,大起概是那麽個意思就行。
總之,她爹她媽這是防止着對面那姓傅的小子再跟她接觸,這份打架的孽緣就斷不掉了,這才有此一出。
既然是出于他們倆個的好意,也是無奈之舉,那她暫且就老實的依賴一回,安靜的做個乖小孩,聽話懂事的原地一窩,啥也不說。
收拾完工具犁車的兩個人,往前上了幾步,準備着叫這一家三口上車回村裏去。就見那夫妻倆并排站立,防賊似的盯着他們,每邁出一步路都仔細數着,就差沒頭頂上舉個牌子,上頭寫着‘禁止通行’了。
這也不怪人家,誰家姑娘被硬逼着跟人打架,當爹媽的能不擔心。換了他,可能做的比這還嚴重。不沖着對方破口大罵那都算是輕的了。梁志一番心理活動,沖着旁邊的傅廷坤直使眼色,意思是說,你趕緊的賠兩句不是,興許沖着這道歉,能讓你接觸着他們身後的小姑娘。
兩人這麽上趕着又是買農具又是開車犁地的,無非是在讨這一家人的好。爲的不是别個,就是他趙家三姑娘的這份良藥。
誰叫這病除了她之外,什麽都不好使呢。
這麽下去顯然不是辦法,人見着了卻挨不了邊兒,更不用提打上一架了。爲了往後能再把這藥續上,今天無論如何也得把這個結給解開了。
傅廷坤往前上了一步,沖着趙明玉和李翠珍道了聲:“抱歉,我想跟她談一談。”看向他們身後的趙文多,語氣很是深沉,一副不達目地不罷休的姿态。
趙文多聽見了也當聽不見,不做絲毫回應,縮着身體跟那裏繼續裝鹌鹑,打定主意今天不出頭了。
直到趙明玉和李翠珍回頭瞅她,趙文多瞪着眼睛挑眉毛,無聲的向他們征求意見,看我是啥意思啊,談不談的你們說了算,我沒意見的。
李翠珍跟趙明玉對望一眼,看出對方也是這個意思,便沖趙文多道句:“要不老三你跟他過去,好好說清楚了。”别再閑着無事兒就抽風,不是偷襲就是突擊,好人有幾個能受得了。
她也看出來了,這姓傅的小夥子性子挺擰,越是不讓見面越是要見,不把話講明白,這往後指不定得怎麽纏上來,光是尋思那場面都覺着頭疼的慌。還不如快刀斬亂麻,一次性的解決掉。
兩人把話摟開來講,也别藏着掖着,到底是打算幹什麽,一通就給說出來。也省得再成天爲這件兒煩惱,東躲XZ的,又不是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做錯事的是他們,倒要他們來背這個鍋。
“去說說吧。”趙明玉也沖着趙文多直點頭,他也清楚,光躲着不是辦法。反正是他們都在場,真要有什麽不對也能沖上去,總歸是出不了什麽岔子。
兩個‘隔離闆’都主動說了,那她也就不窩着了。趙文多指了指旁邊,大道下方的一面斜坡,緊挨着田間地頭,上面鋪了一層的鵝卵石,被太陽曬的熱烘烘的坐着很是舒服。
跑了一上午的路,又躬腰駝背的種了半天的地,趙文多也是真累了。尤其是這兩條腿,又酸又沉,擡起來走路都遲鈍。這人時候要叫她幹站着,一分鍾都嫌多。
有合适的地方可以坐,那幹嘛有力不省,好好坐着呗,聽他說隻當是在聽故事了。
趙文多指完地方,先一步走過去,撿了處相對比較幹淨,石頭多多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傅廷坤也毫無疑意,跟着後頭也往旁邊一坐。
兩人坐了個最舒服的姿勢,不讓自己遭罪,膝蓋上随意的搭着手。
傅廷坤先來了句開場白:“我有病。”
直接把趙文多給驚了一個趔趄,一個手臂沒撐住,差點兒滑了出去。
“這麽意外嗎,我不像是有病的樣子是不是?”傅廷坤自嘲的笑了笑。
趙文多一臉正色的道:“不意外,我就是沒坐穩晃了一下。”
“哦,不意外嗎?這個聽起來可不像是好話啊。”不意外的對應詞不就是‘太正常’了嗎。在她眼裏,他看起來就是有病,可以這樣理解。
“所以說,你是真有病,不是在罵人?”趙文多其實是聽出來了,隻是故意慢上半拍,拿話颠騰他。
傅廷坤也不以爲意,絲毫不見惱火的痕迹,反倒是點頭肯定了這一說法:“對,不是罵人的話,我是真有病。”
可不是有病嗎,一言不到半就動手,還挺上瘾,一而再,再而三的,瞅着就是腦子有問題。正常人誰這樣兒啊。趙文多一陣吐槽,面上卻沒有露半分。隻是一副求知欲滿滿的看了過去,似在鼓勵着對方繼續往下說。
小姑娘黑亮亮的眼睛,平時總帶着些沁涼,瞧着有種疏冷之感。這會兒卻是盛滿了疑問,因此而染上幾許溫度,看着沒那麽遠淡了,讓人覺着親近不少。
“我自小就有這種病,吃不好睡不香——哦,還是字面上的意思,不是形容詞。”不待她細問,加以解釋道。
趙文多又是一怔,吃不好睡不香也算是病嗎,還真是挺奇怪。可看他的情形,這病還挺嚴重,不然的話也不會專程從省城跑過來求醫。
“可這又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又不是醫生,能治你這病。”直接問出口。
傅廷坤貌似早就知道她會有些一問,歎了口氣道:“是啊,你不是醫生,卻能治病。我都挺奇怪的,可偏偏就是事實。”
“什麽事實,我怎麽不知道?”這實在是超出她可以理解的範疇之内,不說清楚光猜永遠不可能猜到。
傅廷坤朝前伸出手,他一動彈,趙文多條件反射性的伸出胳膊交叉抵擋在身前。她這動作一擺出,直接就說明了她私下裏一直是在警備着,不然不會這麽快速的做出反應。
傅廷坤僵在那裏,稍顯澀然的苦笑一聲:“我沒有惡意,你不必這麽緊張。”
趙文多稍顯尴尬的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叨嚷了句:“誰讓你有前科呢,不總搞突襲,我也不能這樣。”有因就有果,萬事皆然。
“不是有意襲擊你,那不過是讓你出手的借口而已。”傅廷坤道:“如果不是那樣,我跟你說打架能治病,你會相信嗎?”
“不信。”趙文多想都沒想直接就搖了頭,這種小孩子惹禍才會找的類似借口,又有哪個大人會相信。太玩笑化,也太幼稚了。就跟玩泥巴能考滿分一個道理,熊孩子不學習總找理由,換來的隻能是家長的一通‘竹鞭炒肉’,誰也不會去當真。
傅廷坤道:“那就是了,明知道你不可能相信,那自然就不能先打招呼,交上手了再說。”
生爲煮成熟飯,不行也得行了是吧?趙文多無奈的點點頭,你行,你牛,都是你說了算。
這表情是明顯氣不平呢,傅廷坤不想再惹起她發火了,趕緊跟着又解釋道:“我也是試了兩次才确定,在那之前也跟你一樣,不敢相信。結果呢,卻是真的。”隻能說,世界這麽大,總有些解釋不了的事情,剛好被他碰到了。
趙文多挑了下眉,緩緩道:“所以說,跟我打上一架,你也能吃飯了,睡覺也香了,是嗎?”
“差不多吧。”細節上有所不同,大體上是這個意思。傅廷坤點點頭,不能解釋更多,這樣就已經夠讓人驚奇了,若是再把那些夢境說出來,怕再把她給吓到。哪怕她再有大人樣兒,也還是個半大小姑娘,萬一再給吓出毛病來,那他可就麻煩了。
講了半天,趙文多也算是弄明白了,這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竟然還有這種病。依尋常來看,有些類似高血糖、高血脂這種富貴病,都是太閑惹的禍。
“你就沒有試着找别人打打架,或者多做些運動,讓自己累成狗,說不定也一樣能吃好睡着。”
那些個有亞健康的人,通常就是缺乏鍛煉,一旦多了運動量,渾身肌肉血液都活動開了,自而然就有了胃口,吃嘛嘛香。
往往人在累大了的時候,身體機能自動起到保護,睡眠就是最好的恢得方式。睡不好,也許就隻是還沒累到而已。
沒把自己累成狗的傅廷坤:“……”
“我曾經試過很多辦法,毫無例外的都失敗了。你是至今爲止,唯一的特例。”
一個人被種病折磨了二十多年,家境條件都不缺的情況下,自然是想法設法的各種尋醫問藥。絲毫無果的情況下,突然發現了解決問題的辦法,那還能不上去一把按住,牢牢抓在手心裏嗎。
“也就是說,我現在就是一份活動的解藥噴霧,隻要是跟你打上一架,就相當于朝你噴了一波藥,你吸了藥就能精神百倍,能吃飯了也能睡覺了,是這樣吧?”
傅廷坤看着她,對這番另類的解釋不發表評論,回過頭淡淡的道了句:“你可以這麽理解。”
趙文多明顯感覺到他情緒上的低落,剛才還好好的呢,怎麽一下子就不高興了呢。這是屬毛猴子的吧,翻臉比翻書還快。
得,愛咋樣咋樣吧,沒心思管那些。
她現在關心的是就這嗑了藥似的反應,往後怎麽辦?
“我想問你一下,就這藥效是多久,打一次架能挺一周,一個月,還是一年?”按照兩次架的時間推測,年可以直接刨除掉了,這周也是太短了些,以月爲計算單位差不多。
“不知道,每次都不一樣,可能跟過程的時間長短有關。”傅廷坤依舊悶悶的聲音,道:“畢竟也沒動手幾次,這個還需要再進一步實驗。”
也就是這麻煩耍不掉了,還不知道要多久。
趙文多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再睜開眼時,憂慮煩惱無奈這些個情緒全都一掃而空,剩下的就是清明:“當這份藥劑,那我有什麽好處?”
兩人不沾親不帶故,充其理也就比真正的陌生人好上那麽一點兒,免強算是有兩次架的緣份,還都是被動的一方。
可以說再見面沒有當場發飙都算是給他面子,就憑着他兩個嘴片子上下一呼哒,就得給他當沙袋,随打随練,憑什麽?
這架不是你想打就可以打的,誰也不是聖母,僅憑一句話就予取予求。
盡管已經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場面,被這麽直白的發問,傅廷坤還是難免抑郁,心裏莫名的不舒服,卻也還是作了回複:“随你的意思,想要什麽都可以開口。”
這是爲了治病百般豁出去了,條件都可以随便開了。也是一種底氣,一般人家哪來的這樣條件。趙文多稍作沉吟,便道:“那就雇傭的方式來吧,全當是我在爲你打工了,按次計費。不過,需要事先通知,約定好了時間。”凡事有個準備才好,總是搞突襲那一套,好好的人都得叫他給吓出精神病了。
“當然。既然坦誠相告,自然是不會再像之前了,這請放心。”傅廷坤也拾整好心情,一闆一眼談公事的架勢,道:“那就按你說的來,打一次架我付你一次錢,至于标準就按縣城的那次來,可行?”
兩人前後交手三次,正式開打兩回,前幾天的打架是白工,第一次架趙明玉要襯償,他給了兩千塊。按這個數字算,一架打下來也就是個把小時工夫,頂天兒了算他一天工夫,就掙了一級力工大半年的工錢,絕對算是高工資了。哪怕是十幾二十年後,那也是妥妥的白領标準。
時間少,薪酬豐厚,這麽好的工當然是要打了。趙文多當即一拍掌:“行,就這麽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