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左右一考量,很容易就能想通了其中關竅。李翠珍最終聽了勸,拿出了全部家底兒,把錢投了進來。
從廠家發貨運上車,到貨車抵達,全程是需要兩天半的時間,中間再有磨蹭耽擱,允出半天來,三天的時間也該到了。
趙文多估算的時間,提前跟裝卸工都打好了招呼,連拉貨的大車也都約好了,準備着貨車一到,就進站裏開門卸貨。
三月初的時候,學校就開了學。除了放學以後,也就是周末才有時間休息。
這些個鎖碎的雜事,都是擠出時間來辦。好在是她記性好,平時遇見的一些人,也都有印象。年前去車隊的澡堂子那次,認識了中年女人周梅,她家男人就是個車組長。
按着她所說的地方,找了一天放學後的時間,跟着班上住在那附近的同學一起順路,找到了車隊家屬房,數着第二排找到了她們家。
周梅是個自來熟熱心腸,男人也是個爽快人,在知道趙文多想要用車後,條件都沒談,直接就應了下來。用他的話說就是,統共沒有多遠兒,一腳油門的事兒。
秋水鎮子小,火車站到鎮街上确實沒有多少路,可是大車一啓動就燒油,費用是不小的,再加上這一趟就運完,需要幾輛車一起裝車。
這隻是第一家,後面還有兩家,貨到也同樣需要這樣運送。這幾樣加起來,不能說多大一筆費用,光是在這調度上就需要費些心思。
常年跑車的人,哪裏不明白這其中的過程細節。卻一句難都沒提,相當痛快的就答應了。
對于這倆口子,趙文多第一印象就很好。暗自合計,這倒是個可以繼續合作的,日後保不齊還能接着用車,有了他們倒是省下不少事。
就這麽着,拉貨的車定了下來。跟着就是上下車裝卸的工人。鎮街上的王家糧庫,經常的進出糧食,有着一幫固定的裝卸工,差不多都是臨鎮兩個村子的人。
白浪裏村有三戶人家,也在其中之列。平日裏遇着有糧進來,都是找人過來喊上一聲,三更半夜起早貪黑,屬于随叫随到那種。
趙文多的同村小夥伴,也是同班同學羅四萍的爹羅廣興,就是這些工人的小班頭兒。
進貨賣車的這件事,遲早大家也都會知道。鎮子統共就那麽大,稍稍一傳就開了。
從一開始趙文多就沒打算瞞着這件事,找上羅廣興時也是直接就開門見山,說要裝卸些貨,差不多就是這兩天。
經常扛大包幹裝卸活兒的人都懂規矩,隻幹活不問事,讓裝啥裝啥,讓卸哪樣卸哪樣。
羅廣興就算是好奇這趙家三姑娘想做什麽事,愣是忍着沒去多問,點頭答應說,隻要不是跟糧庫裏的活撞在一起,那這批活兒他們就能給幹。要真就是那麽巧,兩邊撞了車,那他也能幫着聯系别的班次工人,讓她盡管放心,耽誤不了。
車子裝卸這兩方面都談約的挺順利,隻等着車子到站的日子一到,兩邊就都動起來,用不上三兩小時,就能給整利索了。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也預示着這回的生意能夠順利紅火。
不想,卻在編筐收口的最後這一步出了點意外。
遠從津市火車皮運輸過來的車子,抵達時間比預定的晚了半天。趙文多請了半天假久等不至,下午就回了學校。趙明玉替換她等在車站。直到天黑了,也沒接到站裏的通知,沒辦法,隻能調頭先回家。
第二天,趙明玉提心貨再出問題,提前找到了負責這趟車列的車長,得到的回答是,車子昨天下午三點二十分就已經進站了,他下班回家休息了一晚上。
“進站了,那怎麽沒有通知我們?”趙明玉着急了,這可是上萬元的貨,容不得有閃失。
趙文多把接貨的事情交給他,沒給辦好,損失的就不光是錢,連他這張老臉都丢光了。
他忙着拿了提貨單去找貨運段的負責人,結果被告之對方休息,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急的是團團轉。
好在是車子,不吃糧不費草的。更不是瓜果蔬菜,容易腐壞,停上一天半天的倒也不要緊,隻是會增收些滞留費用。
再着急也是無用,趙明玉隻得穩下神來,等着這位負責人休息完了回來上班。
趙文多放學回家,聽了趙明玉的學述過程,不僅低聲說了句:“這麽巧嗎?”早不休晚不休,單等着車子進站了再休,上午的時候她還看見了那人呢,怎麽下午就提前下班了嗎?
就算是他真的休息,那該做的交接工作也該都做好,貨運不比其他,不容多耽誤時間。休息了也該有替班的人,提貨單各種手續都齊全,隻要簽個字就能把貨拉走。
這表面看似巧合的一件事,卻讓她覺着裏面有種内情之感。
當天晚上趙文多也沒再多說什麽,隻是在第二天趙明玉去站裏找人的時候,交代了幾句話。
站裏八點鍾上班,趙明玉惦記着貨,七點半就到了。可等了快一個小時,其他辦公人員碌續都來上班了,也沒見着這位姓段的副站長。
趙明玉找了位隔壁屋裏的姓李的核算員詢問,卻見他一臉不解道:“段長他老家有點事,說是要回去看看,昨天就通知了,你不知道嗎?”
這TM的他上哪知道去,趙明玉忍不住暗裏爆了句粗口。
“那他說什麽時候回來了嗎?”
“那就不知道了,他是領導,我們哪裏管得了他呀。愛哪天回哪天回來呗。”
你們可以不在乎,我們不行啊。
趙明玉當即就道:“那他休息,貨運的事兒怎麽辦,沒有他簽字,這貨我們也沒辦法提啊。”
核算員小李上下打量了他兩眼,像是看出什麽,一副了然的‘哦’了聲,古怪的笑了下,然後搖搖頭:“這可不歸我管,你想想辦法吧。”
他說的是想想辦法,而不是等着姓段的回來。趙明玉一下子就抓到了重點,卡巴卡巴眼睛,經驗十分老道的從兜裏掏出兩盒‘阿詩瑪’遞過去。
“這、這是幹什麽?”核算員嘴上說着,那眼睛卻是盯在煙盒上。八塊錢一包的香煙,以他的工資可是抽不起的。
趙明玉擡了擡手,讓道:“也沒帶什麽,小老弟拿着當個辛苦費。”說話也浪費口舌不是。
小李見他這麽上道,微微一笑把煙收起來,出聲指點道:“你們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了,段長他回老家确有其事,可他走了站裏的日常工作卻是不能落下的,不然這天天往來的車和貨怎麽辦?就算是貨主不跟我們急,那站長也不能讓啊,人一走車貨都停擺,那怎麽可能,别說他沒有那麽大的權限,就是有也不敢哪。這可是鐵路運輸,歸公家管的,不是他的私産,想怎麽樣都行。”
“就是說啊,我們也想到這點了,可沒有人跟我們說啊。”趙明玉坐下來,一副虛心請教的模樣,道:“那老弟怎麽說我們得罪人了呢,這是什麽意思?”
小李喝了口茶水,接着道:“這種事那都是有規定的,站裏也差不多都這麽施實的。也是你們沒有經驗,要是多來幾次也就摸着規律了。”頓了下,又說道:“我之所以說你們得罪人了,那是因爲按照慣例,你們這些貨主接貨的時候是應該有通知的,段長不在也該有其他人接管,可是你們什麽都不知道,那還用說嗎,指定是有人故意的呗。”
趙明玉暗暗直咬牙,到底是誰背後在搞鬼,要不是出門前老三讓他提前買了兩包貴點兒的煙揣上,讓這個辦事員開了嘴,他還被蒙在谷裏,二傻子似的跟這裏傻等呢。
“那老弟能不能幫忙問問,現在管這事兒的是哪個,好把這批貨給提了。”
小李沉默了下,道:“不用問,我知道是誰,隻是我告訴你也未必有用。既然有人是在針對你們,那裏也肯定是打好了招呼,恐怕去了也是碰釘子。”
趙明玉:“……那,那依老弟的意思,我們該怎麽辦?”
小李再次頓了頓,看了他兩眼,或許是覺着他這東一頭西一頭的等了兩天也是不容易,又或者是看在那兩包煙的份兒上,開口說了句貌似不太相幹的話:“開村了各行各業都忙了起來,我們段裏也是一樣,最近這車皮也是挺緊張,我們站長都被人追到家裏要車皮,這兩天上火的牙疼病都犯了。”
趙明玉聽的是雲裏霧裏的,心裏話了,你跟我說這些幹嘛,我又不跟你要車皮,我是拿單提貨,這不整反了嗎?
他還想繼續追問下去,卻被拒絕了。小李沒有再作解釋,擺了擺手,直接拒客趕人了。
趙明玉擱心裏直合計着他的這一番話,怎麽也不明白。
出來後,他又問了兩個路過的人員,一個都直擺手說不知道,另一個倒是說了,讓他去找姓段的段長,他負責貨運的事項。很顯然,這是個外勤員工,連姓段的不在都不清楚,更不用說别的了。
趙明玉沒招兒了,找不到那位暫代段長,這貨還是提不了,幹等下去也是白費,隻得回去了。
往回走的路上,卻在站台上看見了下屋家的姜懷福,穿着一身制服站在站台上,等候火車發車。
趙明玉看見他的那一瞬間,有那麽兩秒鍾滞頓了下,緊跟着就尋思開了。
怎麽忘了這人也是鐵路的,能不能他就是那個背後搞鬼的人?
可是,他是客運段的值班員,他家大兒子聽說是車務段的,貨運段的跟他分屬不同部門,他的手能伸那麽長嗎?也不能丢了銀子看誰都像賊。跟他們家是打了架,可也過了一陣子了,還能記恨這麽久嗎?
肚裏一陣畫魂兒,一會兒猜疑,一會兒又給否定了,直到回了家中,趙明玉也還在反複這個問題,沒有個像樣的判斷。
見他憂心忡忡,李翠珍問是怎麽回事。這兩天三車皮車的事,把一家人給急個夠嗆。
萬元塊可不是個小數目,要真是出了問題,這些錢可就打了水漂兒,說不上火那是假的。
趙明玉就把小李說得罪人的事情說了,跟着遇到姜懷福,引起的懷疑也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李翠珍。
“你不是說咬人的狗不叫嗎,他們家就屬他最陰了。打架的時候他什麽都不說,背後就整事兒,這也不是不可能。要不你說,我們家還能得罪誰,除了他們姜家,也沒别人了。”
趙明玉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隻是這貨運的事,他個客運的能插上手嗎,又不是什麽領導,就個值班員,能有那力大力度?”
“這誰知道呢,興許他們都是一個站的關系近面好說話呗。”李翠珍一提到下屋那家,就覺着膈應,還沾着親帶着故呢,還不如一般關系呢。平日裏沒個長輩樣也就算了,淨能整事兒,瞧不起他們家窮,看幾個姑娘的眼神兒都帶着鄙視,當誰眼瞎瞧不出來呀。
最開始就是因爲這個她才生氣,繼而跟汪萍打起了嘴仗。當媽的就是這樣,說她可以,講究自己孩子那是堅決不行。
也是上次在院門口打的那一架,打出了仇,依着那一家的德行,吃了虧兒不能就這麽老實消消停停的,老三的那一腳,可把姜濤踹個夠嗆,指定會從什麽地方找補回去,要不是不好沒面子了嗎,他家最是好那個。
這也僅限兩個人在家猜測,到底是不是,還有待查證。
趙文多下午放學回家,趙明玉就迫不急待的把今天發生的事說給了她聽,也包括對姜懷福的猜測。
“那核算的小李,我就按老三你說的那樣,塞了兩包煙過去,他就真的給說了不少的信息,就這後頭說的一段話我沒弄明白,他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趙文多靜靜的聽完白天發生的經過,趙明玉問的這句她也沒有立即就回答,沉思了片刻,再擡頭卻是笑了:“這兩包煙是沒白送,這個小李不錯。”
“啊?”趙明玉道:“什麽不錯,話都沒講明白。”
李翠珍打斷他:“是你沒聽明白,你看老三都笑了,說明是想出來了。你先别說話,聽她講。”
趙文多也沒繼續賣關子,直接道:“這個小李說的已經很清楚了,站裏現在貨運旺季到了,車皮緊張,連站長都被人追着要到了家裏。這麽的緊缺,那我們那三節,現在還存着貨,是不是直接提貨就可以空出來了?”
“是得提貨啊,現在說的不就是這個嗎。”李明玉沒轉過彎來。
李翠珍倒是隐隐聽出來點意思,道:“老三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比我們更急着把車皮空出來,我們反而不用太着急了,是這樣吧?”
李明玉道:“什麽不用着急,我們一天不提貨,那車站就會收一天的滞留金,你當是白放在那裏呢,這可都得我們掏腰包。”
“我知道有罰款,你之前都已經說過了。”李翠珍道:“我們雖然拿錢了,那人站裏也不樂意車皮被占着,要都這樣,這貨運還幹不幹了。站長現在被人成天追着都上火,要是知道了還有車皮可以騰出來,那當然是樂不得了,關鍵是怎麽樣叫這站長知道這件事。”
趙明玉這回是聽明白了,道:“那我明天去找站長不就完了嗎。”
李翠珍搖了搖頭,道:“老三應該不是這個意思。”直接去找站長,字倒是最後能給簽了,可是順不順利就不知道了。事情不都是這樣,你急了那人家就不急了,反正知道你肯定會那麽做,拖拉着給辦,還能得到些好處。
再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這麽把貨提了,就不知道究竟是誰在背後搞鬼了,得把這人揪出來,不然的話,往後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冒出來給他們家下絆子呢。最起碼得知道這人是誰,也好有個心理防範。
趙明玉去看趙文多,後者微微颔首,道:“先不用急着提貨,站長那裏也不用去找,現在找他的人多了,不差我們一個。”
“那也不能就這麽幹等着呀,那站長什麽時候能發現,可不好說,他一天天的忙這忙那兒,又沒有人跟他彙報,哪能知道這裏邊還有我們這樣的情況。真要就這麽等下去,那滞留款也不是個小數目,那多掏一分錢我都覺着難受。”
李翠珍一想,确實是這麽回事,就跟趙文多道:“要不就讓你爹去找站長吧,先把貨提出來是緊要,搭倆錢兒就搭倆錢吧,總比這麽幹等着急,還拿罰款要的好。”
看他們沒明白她的意思,趙文多搖頭道:“不用等着,明天直接去站長家,但是不找他——”
趙明玉現在是真上火,耐心都給磨光了,直接就道:“不找站長那去他家幹什麽,總不能是去瞧熱鬧吧?”托關系要車皮的人那都堵站長家門口了,難道是去看他們嗎。
咦?他好像是明白了。
趙明玉把手一拍:“哈哈,我想到了,确實不用找站長。”
李翠珍這回腦子沒有他轉的快,隻得扒拉着讓他解釋。很快,也弄明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