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了,仨人一起往家走。還沒到村口,遇見了從河道上放工的趙文英。爺四個就這麽着一起進的村。
剛走過村西那道老土牆,轉了個彎,眼瞅着再有個幾十米遠就到家了。
就看見院門口的土道上聚了一堆的人,因爲姜家男人回來散開的地方,正對着西面,裏頭的情形瞅的是一清二楚。
姜濤護着汪萍,母子倆一起對付李翠珍,怼過去的那一杵子,正好被爺四個撞了個正着。
“哎——”趙明玉隔的遠,眼見自己老婆被推倒摔在地上,隻能發出聲驚呼,試圖去喝止。
趙文英和趙文蘭一左一右也是擔心的叫了聲:“媽。”
趙文多一聲沒吭,卻是反應最快,擡腳一陣疾跑,到了地方照着姜濤就是飛起一腳,一下子就把他給踹癱地上了。
“哎呀,哥啊——”姜金花尖叫一聲,看見姜濤起了兩下沒起來,轉頭沖着趙文多直喊:“你怎麽打人呢,怎麽能這麽野蠻?”
斥責的話連帶着氣急敗壞的尖叫,又是動手去拽地上的人,一時間把自己弄的緊忙活。
“姜家大姑娘,話不是這麽說的。就興你們家人動手,别人就得老實挨打,還個手就野蠻了?”崔玉珍這時候已經把李翠珍挽扶着站到了一邊兒,聞聲不忿斥的接了言。
她知道趙文多話稀,怕她怼囊不過,這打嘴仗就是誰咬茬兒誰占上風,周圍這麽老些的村人,别把好的當成苶的了,該掰扯明白還得掰扯明白。
這句話一撂出來,得到了很多人的贊同。
可不就是嗎,你姜家大小子要是不動手打李翠珍,她三姑娘哪能飛跑過來踹這一腳?
這人得講理,不能你嘴大,說啥就是啥。群衆的眼睛那是雪亮的,都講究個公理。
兩個女人拉黃瓜架,誰都沒摻言,就是覺着再撕巴也撕巴不到哪裏去。可這男的上了手,那就不一樣了,别看就是一拳頭,那也能把人給怼壞。
姜濤動手的時候,一些村人就覺着有些過了,可一來不是自家的事不想插手,二來也是顧忌着姜懷福在村裏有些地位,出言了把他給得罪了。
一時也就沒有人出聲,直到這會兒崔玉珍站出來仗義執言,有那不平不忿的就跟着開了口,随聲跟着附和。
“姜家大小子就不該動手,拉偏架也就算了,咱們誰都沒說什麽,可這把人都杵倒地上了,那就是不對了。”
“就是說啊,還手也是應該的,要不這李翠珍指不定還得吃虧兒呢。”
“趙家三姑娘這也是急了,眼瞅着自己媽被人給打了,那還不急眼啊,擱誰身上也得還這個手。”
崔玉珍的話就像是一道催吐劑,直把村人們憋在心裏的話都給
掏出來了。
村人們七嘴八舌的一陣議論,大多站了趙家的隊,對于姜家兩子女的行事作風很不認同。
汪萍本是站在姜濤身後,借着勢踢了李翠珍好幾腳,正覺着找補回來而有些洋洋得意。趙文多這一腳又把她踹回了原初。
眼見自己兒子倒地,女兒被反斥,村裏人還在幫着趙家說話,形勢對他們不利,眼珠一轉,立時就生出了熊主意,往地上一坐,‘哎喲’一聲叫道:“大夥都來看看哪,老趙家他們欺負人了,打完了我又打我大兒子,還有沒有王法了,欺負死人喽——”
周圍幾十号人,誰也沒想到會突然來上這麽一出。一時都被她這鬼哭狼嚎的給整愣住了。
就連她倆孩子都直蒙圈,姜金花張着嘴不知道該怎麽好的架勢,姜濤更是連哼哼呼疼聲都給驚停了。
隻有站在那裏觀戰的姜懷福,露出一抹陰沉的目光,瞅着在場地裏發瘋賣慘的老婆,卻是一動沒動,半聲沒吱。
趙家這邊,趙明玉和兩個姑娘趕到的第一時間就是瞧瞧李翠珍,看她傷的重不重。姜濤的那一拳,是他們親眼所見,看見的是一拳頭,沒看見的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兩拳頭三拳頭。在确定了她身上都是浮表傷,也就這一拳比較重,并沒有太大的事後,這才都放下心來。
姜家的男人沒有動,趙明玉也就沒出聲,一邊盯着場裏的動靜,一邊暗裏留心着,以防他突然發難,他這裏好有個應對。
趙文英和趙文蘭則主要是防着姜金花和姜濤,一瞬不瞬的盯着這兄妹倆,也是一副隻要他們再動,那兩人就毫不客氣的模樣。
場上最閑的一個反倒是趙文多,踹出一記飛腳後,就沒她什麽事兒了一樣。那邊的戰力代表姜濤倒地上到現在都沒起來,他們家另一個男的老奸巨滑的光支嘴不動手,擱着圈裏站着溜直,沒有半點要動手的迹像。
至于地上那位又嚎又叫的,她也管不了,放着讓李翠珍去對付。
整了一圈兒,都沒有她能幹的事兒,也就隻能是站一邊兒跟這些村人一樣純看熱鬧了。
趙家的爺四個都說完了,再說一說李翠珍,她剛被崔玉珍挽着去歇了一會兒,打架也是個體力活,别看隻是拉個黃瓜架,像是沒使什麽大力氣,可光是生氣就耗費了去了一伴兒的氣力,她有那麽個毛病,隻要一生大氣那就是渾身發抖,心跳加速,手麻腳涼。
這是強撐着打了汪萍幾巴掌,踢了那麽兩腳,就氣的直喘粗氣。汪萍跟她相反,過了剛開始那一波的心虛,也開始不要臉了,理直氣壯的直叫嚣:“我就是設套兒了,就是埋汰你們了,怎麽着吧,你們能把我怎麽樣?”
造謠生事,壞人名聲。被人當場揪住,非但不知反省,反倒是一臉得意,把自己的可惡無恥當成了榮耀,再沒有比見到她這張嘴臉更令人厭惡的事了。
李翠珍幾乎是想都沒想的就要去揍她,剛告一段落的兩人,再次撕到了一起,纏着胳膊拉起了黃瓜架。
村人也這時候聚過來,一會兒的工夫就圍了大圈兒。
汪萍很是會作戲,眼見人一多,立時收起了那副嚣張的想叫人狠煽的面孔,露出一副挨欺負受傷的可憐相,以博取村裏人的同情。
還真是會演,這要是不當演員,那都可惜了。
先前有所經驗的李翠珍,眼見着汪萍坐地上耍無賴,把自己形容成了個被欺負的弱小,連帶着他們老趙家一起說成了惡霸一樣,這要是不知内情的人,那說不準就相信了。
他們一家都爲這件事煩惱上火了小一個月,這回還把架都打了。現在當着村裏人的面,絕不能再叫她給坑了。
李翠珍打定了主意,松開崔玉珍攙扶的手,往前走了兩步,沖着地上亂糟頭發,兩面臉都挂彩,又喊又叫,俨然瘋婆子模樣的人
冷笑一聲,道:“汪萍,你以爲你窮極迫賴胡亂咬巴人,誰就都相信你了?你也不想想,誰都能跟你一樣,做下了缺德事,反要倒打一耙,都當别人跟你一樣無恥不要臉嗎?”
汪萍被喝斥的渾身一顫,到底是做賊心虛,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生怕再露了餡兒。轉念又一想,從頭到尾這件事也就是趙家人知道,再就是剛才跟崔玉珍說起,她們倆家走的近,隻要抵賴到底,就說是他們聯合起來誣陷她,沒見到有效證據,打着有人相信,不還有那不相信的嗎。
全村這麽些人,隻要不是全都倒向他們那邊,有一半支持她,那就行了,她也要求不多。
當即穩住身形,挺直腰闆,硬氣起來,回道:“我做什麽了,李翠珍你别冤枉我,凡事都講究證據,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啊,有能耐你拿出證據來,可别跟這裏胡亂講究我。”
李翠珍不意她竟然會無賴到底,被激的一時氣血翻湧,直接就掀她老底兒:“你還想抵賴不承認,不是你現巴巴的跟我說,有個姓胡的科長看上我們家老二,要跟她處對象嗎?怎麽滴,說過的話就都是屁呗?”
村人們一直都盯着二人,你來我往的對戰詞兒是一字不落,全都聽個分明。
也是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算弄清楚兩個女人抓巴到一起,連家裏人都參于的幹架,起始原因究竟是因爲了什麽。
李翠珍的這兩句話,也成功的調起了衆人的好奇心,這個姓胡的科長是誰,怎麽就介紹給了趙家二姑娘,這裏頭究竟怎麽回,介紹對象能介紹出仇來了?
“哎,李翠珍說的這個姓胡的科長,是不是就臨村那王家大姑娘追到市裏的那一個啊?”
“怎麽聽着怪像的,要真是他,也就難怪要急眼了。”
“這汪萍該不會就是給這号爛人當介紹人吧?”
“八成就是,要不怎麽兩家幹起來呢。”
崔玉珍跟李翠珍閑聊時提起的娘家村裏發生的事,這段時間有不少人都聽說了。鎮子不小,下屬的十幾個村子差不多都是親戚套親戚,朋友套朋友,彼此之間總有些聯系,像是這樣的帶點兒色彩性的事件,最是傳的快。
這個年代,誰家還沒個姑娘、侄女、外甥閨女的,好生生的大姑娘,說親時就怕遇着這種裝老實的壞心男,一家發生了事,家家都知曉防範。把它當成典例,教育自己孩子。
不管是當媽的、當姑、當姨的,都把這事兒看得挺重要。同齡人之間,也都相互在傳。白浪裏這幾個中年婦女,都是聽過這件事的。
也正是因爲印象較深,才會在聽到這個姓氏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該不會是那個人吧?
幾個女人的都沒有壓低音量,正常話聲,周圍的這些人差不多都聽見。
汪萍沒想到這麽多人知道那個胡科長,心下裏暗自好頓的咒罵,這個死玩意兒,名聲竟然臭成了這樣,連累她被人懷疑。
嘴上卻是一硬到底,道:“什麽姓胡的姓焦的,我壓根兒就不認識,你們是想給姑娘找對像想瘋了吧,幻想出來這一出是不是?”
嗯?咋回事,一個說有,一個說沒有,到底誰在說謊。
那幾個議論着的女人也都停下來,看向汪萍,一時之間也難判斷是非對錯。
汪萍的這一抵賴,氣壞了趙家幾口人,當事人主角趙文蘭更是氣紅了臉,咬牙切齒的恨不能上前去揪着她,刑訊逼供一番。
李翠珍也是這時候才意識到,正像是對方狡辯的那樣,确确實是沒有第三者在場,當時聽見那些話可都是家裏人。都站出來作證也不是不可以,隻是可信度卻是大大降低了。
也就是她猶豫不決,是該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的倒出來,讓大家自己判斷,還是就跟她這麽硬剛,什麽都不說,讓衆人猜下去。
正在這麽個當口,崔玉珍站出來道:“我給做證,汪萍她就是沒安好心,有意的設了圈套讓老趙家人鑽,就是爲了坑他們,到時候她好撿個樂兒,這可是她親口跟我說的,就是聽見她說的李翠珍才跟她幹起來的。”
哎喲,這可是不應該。拿着找對象的名義,叫一家人出醜,還壞了人姑娘的名聲,這種事擱誰身上都不能讓她,也難怪李翠珍會煽她。
“我沒說,我就是沒說。都是你們合起夥來編排我,你們就是嫉我過的好,想出損招來埋汰我,我什麽都沒說。”汪萍來個打死不承認。
她要真就這麽耍賴,确實是拿她沒辦法,架也打了,人也罵了,再往深裏就該是進局子了。可這件事到底沒嚴重到那個地步,也就免強算是民事糾分,頂多就是請人出面調停。
可是現在這種狀況,兩方誰也不可能願意被勸和,别架沒勸成反倒被牽連着一起給罵了。誰也都不傻,自然不願幹這出力還不讨好的事。看看熱鬧,議論上兩句行,要真說是出面幹涉那是不可能的。
這件事老趙家是明顯占理,也屬于是受害的一方,又有了崔玉珍當證講,九成九就是真的,别看汪萍矢口否認,她再抵賴也沒用,誰都會分析判斷,她那硬生的辯解實在是太蒼白無力了。
可就算是大家心中都有數,孰是孰非,一目了然。可是,這姜家在村裏有頭有臉的人家,平時是有些地位的,誰也不願意爲了别人家的事去得罪他們。他們一家子都是好單位好工作,難保哪天不用上他們,到時候再因爲這件事給拒了,那可就不值當了。
基于這樣的心理,村人們大都是隔岸觀火,隻有極少數的幾人跟旁邊議論,卻也是說什麽的都有,一會兒指責汪萍不該這麽幹,一會兒又說李翠珍得大肚點兒,上下屋住着,擡頭不見低頭見,往後還得相處,不能弄的太僵了。
這些都屬于那好事兒的人,不好事兒的看到這裏,都知道了這場架打的到底是因爲什麽,失了興趣,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了。
村長羅勝利這會兒也讓人給叫了過來,他也不想管這樣的亂糟事兒,可基于這身份不得不出面,沖着場上的兩家人道:“行了,該打也打了,鬧也鬧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吧,都一個村裏住着,别弄的太難堪了。大家也都回吧,别看了,家裏孩子老人的了都該餓了。”
“哎呀媽呀,這都幾點了,天兒都落黑了,可得回家做飯了。”
“可不是,我這飯也沒做呢,光顧着看熱鬧了。”
“走走走,沒啥看頭了,還是回家填這五髒廟最重要。”
村人忽拉一下就都散開了,支着嘴說着閑話,碌碌續續的都往家走了。
沒一會兒的工夫,場地上就剩下姜趙兩家人,就連崔玉珍也跟李翠珍打了招呼離開了,畢竟隻是場打架,吵鬧過勁兒了也就不需要人再多呆了。
李翠珍最後瞪了汪萍一眼,叫上爺四個:“走,回家了。”就像是村長羅勝利說的,打也打了,罵也罵過了,事情再大也總有人收尾。隻不過,翻篇兒那是不可能的,記也得記一輩子。
幾人這一走,可就剩下了姜家四個人了。
直到這時候,姜濤才吐出心裏的怨言:“媽,你說你管那個閑事幹嘛,人找不找對象相不相親的跟你有什麽關系。破車好攬載,自己家都還沒弄明白呢,還去管别人家。”後尾聲越來越小,幾乎就是氣音兒了。
要不怎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即便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事情都這麽的明顯了,姜濤還在自欺欺人,把他媽的過錯歸結于隻是多管了點閑事惹了人家不快,埋怨她隻顧着忙活别的人,自己家的事情不去管。
姜家的幾個子女,除了最小的姜順,姜濤、姜金花、姜銀玉仨個都已經到了該找對象的年齡了,汪萍眼光太挑剔,總覺着自家的條件好,就該找條件更好的姑娘小子。
做爲一個當媽的來講,希望自己孩子過的好,找到的另一半也好,這一點無可厚非。隻是凡事都有個度,過猶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