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趙文多,他猛然間靈光乍現,動手運動的大方向是對的,隻是對象不同,效果才會不一樣。
爲了印證自己的想法,他在街邊突然發出襲擊,逼迫着她做出回擊反應,也是這一下,徹底坐實了他的猜測。
一個病了許久,久到以爲再也不可能治好的人。突然之間,獲得了可以治愈的良方。即使這個方子有些匪夷所思,那他還是會緊緊抓牢。長久以來,這古怪的病就像是塊巨石壓在身上,重的他喘不過氣。如今,總算是可以卸下來了。一想到這個,整個人都覺着輕松起來。
傅家人很快就發現了傅廷坤的不一樣,先是從一頓晚飯開始,這個向來不知香味爲何物的兒子(弟弟),破天荒的第一次在飯桌上誇獎菜做的好,連吃了兩碗米飯。
當天晚上,傅家的廚子就得到了全家一緻的表揚,還被獎勵了兩個月的工錢,樂得廚子一再表示,往後定會努力提高廚藝,不辜負東家的信任。
而引起這件事的主角,遠在千裏之外的趙文多,卻并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的一劑藥方,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被對方糾纏——成爲了一名特殊的陪練。
趙家人也同樣不知,這一次的送人事件,引起的連鎖反應,還遠沒有結束。
趙文蘭成了第一個被波及的對象。
眼瞅着就來到年了,鎮上的這些個廠子相繼停了産,工人們碌碌續續的都放了假。
趙文蘭拿到了這個月的工資,還有十天的加班費,總計四十六塊錢。按照平時的習慣,要上交給家裏大半做生活費,隻留下兩塊錢零用。
這一回卻有所改動,李翠珍一分沒要,全都給留給她自己去支配。馬上就要過年了,是買身新衣服新鞋子,還是當做嫁妝攢起來,都随便她。
上班了這兩年,掙到的錢幾乎都給了家裏,每個月留的那點零用,除了買必需品之外,餘下的部分也都給家裏添置這樣那樣,手裏頭沒存過半分錢。
這算是她的第一筆私房錢,數目超過十元錢以上。趙文蘭很是高興,非拉着三個姊妹出去逛街,直言今天都是她消費。
年前的最後一個大集,街道上到處都是人。之前沒怎麽着急置辦年貨的都趕着這一趟把吃穿用都采購齊了。買辦的差不多的也跟着閑逛,得便再置個兩三樣,家中常用的也放不壞。
趙家的年貨在這之前就已經備辦妥當,李翠珍用了一整天的時間,從街頭逛到街尾,除了在集市上買了一部分之外,商店小攤兒也都沒放過,樣樣數數都買到了。
家裏接連進了三筆錢,趙文多賺的皮子錢一萬二,賣狗頭金的六千,還有從傅廷坤手上訛的那兩千,加在一起就有兩萬塊。這些還是隻取了整數,零錢還沒算在内。
這個年代,别說是他們這樣的農戶,那就是城裏的工人家庭,有誰能拿出千八百塊,那都是極爲富裕了。更别說是上萬元,整個鎮子也才出了幾個萬元戶。
俗話說的好,财不露白,即便是有了這兩萬塊的巨款,那也不好随便往外宣傳,隻家裏人知道也就得了。
這有了錢就是有了底氣,平時逛個街都縮手縮腳,有那合适相中的物什也隻能暗自歎息,光看而買不了。如今有了錢,膽氣一下子就壯了,正街上的大商店也敢往裏走了,碰見中意的也不再顧慮忡忡,掏錢就買下來。
也是帶了幾分補償心理,李翠可是下了‘重’手,當天的一趟采購,那是滿載而歸。不光是她拎了兩袋子,同去的趙文英和趙文多,一樣的兩手滿滿當當。
這時候就想起了有車的好處,趙文多私下裏打聽了一下,最便宜的菲亞特小汽車也要八九千塊,現在手上的錢确實夠買上一輛,可買是能買得起,關鍵問題在于誰來開,又怎麽開出去?
一般買小轎車的都是些個體小老闆,做生意擺排場,運輸送貨,這些都需要一個好的交通工具,來用以持續發展。
于之相比,眼下的趙家沒有任何的賺錢項目,可以拿來用作車輛的養護,維持日常的開銷,光是這一筆費用就不小。就單純的隻是拿來購物運輸,倒顯得過于奢侈了。
畢竟,現在不是幾十年後,幾乎家家都有私家車的年代。單獨一家有了車子,還是憑白無故,沒有做生意的情況之下。花上這麽大筆的錢,白白幹養着閑車,不說家裏人會不會同意,整個村子都能炸了鍋,因而産生的事非必然不會小了。
這一連串的考量下來,買車的念頭馬不停蹄的被趙文多給抛到腦後。顯然,現在還不是時候。不過,可以納入計劃之内。
小汽車暫時擱置,自行車倒是可以考慮。做爲當代主流交通運輸工具,自行車也将在未來的幾年内,有着大好的前途,可以說是家家必備。
眼下票據制取消,市場開放搞活,這些個家用電器、日常工具、常用設備,很快就會逐一鋪開,各大品牌也會相繼搶占市場。
飛鳳、長久,華國自行車界的兩大品牌,各占了半壁江山。
同小汽車的昂貴遙不可及相比,自行車就比較親民的多。平時騎着上班,運送貨,方便又節省時間。逢年過節載着老婆孩子進城逛街,拉風又自在。對于小鎮上的居民來說,絕對是個性價比極高的選擇。
華國人口衆多,後被稱作自行車大國。也是基于廣大民衆對它的喜愛和依賴,家家戶戶都有一台自行車,幾乎都成了定律。而它的這份輝煌,即将到來。
在那之前,還得繼續靠着人力。即便有所計劃,至少也要等到年後,工人恢複生産,生産流水線下來産量才能成行。
過去這些年,一直票據制控制的關系,像是自行車這件的大件,購買不易。就算錢票在手,沒有指标也還是不行。
一個鎮子,往往一次分配下來的份額不過三兩台,真是排隊搶着都買不着。市場的供求嚴重失衡,這也就意味着,在不久的将來,一旦供應不再限時限量,不再有票不夠多的煩惱,那就會發生井噴似的購買潮。
前提是,全鎮上都沒有開設一家的專賣店,這種的情況要發生一定的改變。要不要當那個自行業行業裏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趙文多還處于考慮之中。
年貨置辦了實成實,姐妹四人的任務也就純粹是逛街了。小吃街上轉了一圈兒,每人手裏拿了一兩樣吃的,邊走邊聊。
正街的商店二層百貨大樓,是姊妹幾個最終的目地地。
掠過一層的五金小百貨,直接上了二樓,化妝品、服飾櫃台,最是受女孩子們的青睐。
家裏經濟條件差,日常溫飽都是問題,又哪裏會有閑錢來買多餘的奢侈品。全家從老到小,都擦着最便宜的蛤蜊油,冬天風刮的厲,不抹點護護手臉,幾天就能吹出皴了。
繡花廠裏盡是些年輕愛美的姑娘,平時聚一起也會讨論下美容心得。你臉擦的什麽,用的什麽牌子,哪個護手霜潤,哪個面霜香,一個月基本工資至少有三十多塊,平時加班也能多個十塊八塊,買瓶好一點的乳液還是用得起的。
大多數姑娘手裏都有瓶浮液或者面霜,不拘是絮梅、營燈還是百鳥羚、亞霜。
趙文蘭屬于天生麗質型的美女,平日裏清水洗臉,隻在冬天最冷的時候才會隔三差五的抹點蛤蜊油,其他大多數時間都是素面朝天。即使是這樣,那一臉的白白水嫩的皮膚,還是人群裏最顯眼的那個。
繡花廠出漂亮姑娘,而趙文蘭又是這些姑娘裏數一數二的那個。總是有人問她,都用什麽牌子的乳液面霜,養護的這麽好。她拒實以告,卻沒有多少人相信。私下裏會說她怕被别人學去,不肯說出皮膚好的秘密。
趙文蘭苦惱之餘,最大的心願就是能買上一瓶屬于自己的護膚品。哪怕是瓶大友誼雪花膏,也能帶去廠裏,跟那些姑娘們看看,她用的都是什麽,不再特例獨行,被說是仗着臉好,便不把她們放在眼裏,拿個最便宜的蛤蜊殼來糊弄她們。
化妝品櫃台裏擺放着好幾種的護膚品,有玻璃瓶的、鐵盒的、白瓷罐兒的,方扁圓形狀不一,花花綠綠顔色多樣。乍然一瞅,有些花了眼。
新制新規,百貨大樓裏的一些櫃台都被個人承包了,不再是國營性質,營業員很多都是老闆,賣的東西是自己的,賺的錢也都是自己的,這源動力就不一樣,服務态度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
姊妹四人一靠近櫃台,裏邊的營業員就站起身過來打招呼:“小姑娘們,打算買點什麽?擦臉的面霜,護手的手油,紮頭的發帶,我這裏都有,過來看看——”
趙文蘭指着花葫蘆形狀的粉争瓶子,道:“我要買乳液,這個拿給我看一下——”
“哦,這個呀,是絮梅,顔色漂亮還好特别滋潤,我們這裏屬它賣的最好,小姑娘真是有眼光會挑。”營業員面上帶笑的從裏面拿出粉瓶乳液,放到櫃台上。
趙文蘭擰開蓋子,放到鼻子前聞了聞:“嗯,就是這個香味。”中午空瑕時間,廠裏的一些工友會拿出自己的化妝品顯擺,其中就這個味道她最是喜歡。淡淡的花香,特别好聞。
“大姐,三妹,四妹,你們也都聞聞看——”
“啊,好香啊!”趙文男扒着她的手,湊熱鬧似的跟着叫了聲。
“味道是挺好聞的,有點像花香還帶着果香。”趙文英道。
趙文多的詞沒那麽多,隻兩個字:“挺好。”H市生産的老牌子了,幾十年的曆史,很是受大衆歡迎。
趙文蘭得到了仨姐妹的認可,也不再猶豫,跟營業員道:“就這個絮梅,給我拿四——不,五瓶。”家裏還有李翠珍,讓她也跟着她們姊妹一起用。
一下子賣掉五瓶,營業員自然是高興,從底下存貨的盒子裏數了五瓶拿上來,道:“這是要跟姊妹幾個一起用吧?”
“是,我們四個還有我媽也給她買一瓶。”趙文蘭說着就去翻包。
營業員挺喜歡這漂亮還孝順的姑娘,多說了一句:“其實給你媽買,面霜更合适一些。有點年紀的人,不比你們這些小姑娘,用霜更好些。”
趙文蘭停住手,一時拿不定主意。
從來都沒用過化妝品,頂多風大抹點蛤蜊油的人,哪裏會知道這裏頭還有這些個學問。
四個人裏頭,也就趙文英比她大個幾歲,可她更是一竅不通,整天隻知道幹活的人,接觸的群體都是村裏這些個婦女漢子,能叫上乳液的名字還是聽趙文蘭講的,更不用說别的了。
趙文男小屁孩兒一個,你問她哪種糖更好吃,興許還能說清楚。
趙文多沒招兒,不想多話這時候也得站出來,道:“就聽她的吧,換個面霜。”這個營業員還是不錯的,這時候就已經有了根據客戶的需求,進行推銷的理念。放在之前,那幾乎是不可能。同樣都是站櫃台服務于大衆,卻是完全不同的表現。
趙文蘭本就聽趙文多的,現在她都成了全家的話事人了,就更是如此了。
不再遲疑,把絮梅換了一瓷瓶裝的亞霜,一共花了四塊八。營業員還附送了個殼裝的蛤喇油,讓拿回去擦手腳,冬天防止手腳皴裂。
一直拿它擦臉的姊妹四人,自是一番感慨。
買完了化妝品,掉轉方向,換到了服裝的櫃台。
趙文蘭的心是好的,有了錢就想着給家裏人都添身新衣,可到了服裝櫃台才發現,手裏的這四十塊錢,看似挺多,真要用起來卻是不多的。
光是一件像樣的棉大衣,就要五六十塊,這些錢連一件都買不大。
趙文蘭有些小失望之餘,倒也沒郁悶太久,買不了外衣買裏面穿的襯衫秋衣秋褲卻是可以的。隻稍稍的那麽停頓了一下,就開始挑選起合适的尺碼和款式來。
相比起之前的化妝品櫃台那位善解人意,說話漂亮的女營業,這裏售貨的是個胡子大叔,話說的不多,隻在選中樣式的時候,伸了長杆把上邊的衣服拿下來,攤在櫃台上讓幾人随便的看,沒有半句的解說和推銷,更像是到了自選商場。
趙家七口人,内衣的樣式不算多,挑中了哪一款,分出了顔色和性别,其實是很快的。七套衣服,分了大小碼,價格不同,加起來花掉了十八元。
一個整月的工資,兩個櫃台走下來,兩樣東西,這就花去了一半兒。
趙文英道:“老二,這些就行了,全家人一個沒落下,都給買
到了。剩下的那二十你攢着,别動了。”心說,咱媽可不是哪次都這麽好,也就是家裏進了錢,才讓你把着這月的工資。下個月你再看,還沒等到開就好跟你張嘴要了。
趙文蘭本來還打算再買點什麽,聽到這話也是猶豫了下,确實是得講究個細水長流,一下子都把錢花光了,等到真正要用到的時候沒了,才叫一個難。
苦日子裏過過來的,太能體會一分錢難道英雄漢的艱難。即使這會兒手上是有點錢,也确實該省着些花。
“那——咱們就走吧。”
“嗯?買完了嗎——”趙文多嘴裏咬着根鉛筆糖,剛剛趙文男塞到她手裏頭的。
“不買了,都買這麽些了,足夠用了。”趙文英沖她使個眼色,那意思是你趕緊走吧,再買呆下去,你二姐那錢包都得癟了。
依着往日家裏的光景,姐妹幾個一年到頭也做不上身新衣裳,這身秋衣褲可以算是頭一次,全家人整整齊齊都換了新。較之從前,當真是好不錯了。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年紀小小就都知道家裏什麽個情況,也都懂事不吵不鬧。
姐妹幾個也都打小這麽過過來的,趙文多又是幾個裏懂事較早的那一個,趙文英像她這麽大的時候,自認做不到她這樣。可以說,她的成長是極爲迅速的過程,隻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從個傻乎乎的小孩子,一下子長成了穩重又聰明的小姑娘。即便她還是話少,人也是個冷臉橫,卻改變不了成爲全家人的智囊,凡事都不由自主的去争求下她的意見。
依着她那心眼子多的程度,隻一眼就能夠體會對方話裏包含的用意,趙文英絲毫不懷疑這一點,說完話了就拿起了幾包衣服,準備走人。
前腳都邁出去了,就聽趙文多應了一聲:“哦,那我開始買了。”
趙文英:“……?”什麽玩意兒,問她們買沒買完,不是要走,而是她也要買?
“老三,你要買什麽?”趙文蘭也挺驚訝,今天出來就說好了她消費,錢也都在她包裏頭,怎麽這冷不丁的開口說要買衣服了呢。
趙文我也沒回答她,指着挂成一片的衣服布幕,對着胡子大叔營業員道:“把右邊那件小碎花的确良襯衫拿下來我看一看——”衣服挂的位置是男左女右,右邊的全是女款。
趙文蘭一愣,這件衣服她剛才就相中了,隻是這一款要十二塊錢,有些貴,她沒舍得買。再者,全家人都給選的秋衣秋褲,她單獨買件這麽貴的襯衫,不合适。
她自己不舍得,老三要真是喜歡,那就給她買上一件,兜裏還有二十塊,怎麽也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