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疑是給趙明玉最高級别的贊揚,他本人并不知曉,不過就是尋常的唠閑嗑兒,不然一路上幹巴巴的坐着好氣氛尴尬了。即便不是這兩個小子,換了旁人他也是會這麽唠。
這可是他的長項,平時村口地頭坐着,仨倆一伍,抽着老旱煙,吸着鐵頭的煙袋鍋子,不扯幾句家常,閑聊上一段,那都不算歇息了。
一輛車四個人,就這麽邊說邊聊,很快就到了秋水鎮。
白浪裏村隔着正街走走不過二十多分鍾的路程,開車也就是一腳油的工夫就到了。
本着送人送到底的原則,都不需要傅廷坤多說,梁志直接拐了個彎兒,下了柏油馬路,開向通往村裏的土路。
從縣城出發時已經是過了中午,近一個小時的車程,到達村裏的時間是将近三點鍾。
傍下午的時間,最是冬日裏一天當中裏最悠閑的時段。村裏人吃過的中午飯,小眯上一覺,這會兒已經睡醒了,沒啥事兒了都會出來轉悠一圈兒。
四人坐的車子就是這個時候駛進的村子裏,趙家所處的位置在村子正中心,無論從村西頭還是村東頭,哪一邊進來都得繞過半個村子。
偏偏車子進來的時間不湊巧,村東頭的一戶人家剛卸了車煤渣兒在門口。村子裏的泥土路都不寬,三米左右的寬度煤堆兒占了一多半兒。
這麽大一堆,靠着人力短時間之内是搬不走的,沒辦法隻能倒車原路返回,從村西頭進去。
這中間趙明玉也試圖和趙文多下車,走走過去。左右沒剩下多少路,腿兒着回去也不過三兩分的時間。
傅廷坤沒出聲,梁志就知道他這是不同意,徑直接過話道:“說好了把你們送到家,差一步路也算是差。别着急,繞點路很快就能到了。”
村子裏的路當然是他們比較熟悉了,趙明玉知道就是繞半個圓圈兒,其實也沒有多遠,開着車也就眨眼工夫就到了。
既然他們一再堅持,那就由着他們吧。
隻是車子這麽一繞,幾乎就走了近整個村子。這個年代,很少有人能開得起小轎車。可以說,整個鎮子有私家車的人家一雙手都能數過來。
村子裏鮮少有轎車路過,像是這樣的京都吉普更是屈指可數。車子一出現,就吸引了村人的目光。
趙明玉是個講究人,兩小子把他們父女倆送回來,都到了家門口了,哪能不進家來坐坐。
盛情邀請之下,二人倒也沒太拒絕,停好了車跟着進了屋。
趙家幾口人,對這兩位客人很是熱情,又是倒水又是端果盤,招待的很是到位。
村裏人家,條件也就這樣兒,不大的屋子裏住了大小七口人,不可謂不擠。
傅廷坤暗下裏一番打量,算是對這個家有了大緻的了解。面上卻是半點不顯,喝着水一副穩沉閑适的模樣,直到走時都是彬彬有禮。
梁志再次刷新了對他固有的印象,對誰都是不鹹不淡,凡事不感興趣的家夥,竟然也能這麽和藹可親,被個陌生的中年婦女問了一連串的話都沒覺着厭煩,往常看到的那個人都是假的吧。
做爲家中女主人的李翠珍,自動接過招待的這項大活兒。聊天談話中,對兩人的印象特别的好,尤其是這穿着黑色呢大衣姓傅的小子,人長的又高又俊,往那一坐都趕上電視裏頭那些大明星了。
不光長的好,人也和氣,被她問這問那也不見有任何不耐,一字一句回答的特别認真。一看就是有教養的好人家出來的孩子。
這女人但凡是上了點年紀,大多都有個愛好。看見挺不錯的小年青,就會犯上了個好奇病。多大年紀了,家哪裏人,有沒有談對象,喜歡個什麽樣兒的,這之類的問題,一問一大把。好似不把人家祖宗十八問個幹淨不罷休一樣。
這跟對方的性别沒多在幹系,是姑娘也好,是小夥子也罷,隻要是瞧着順眼了,總會問上相類似的話,以此來表現親切。
梁志的待遇比起傅廷坤要好上那麽一點點,在他說完有個對象之後,這種問題就都消失不見了,全都轉移去了傅廷坤那邊。
直到一番話談論結束,也沒有再轉回來。
兩人被問了一大串的問題,接連喝掉了三杯水,個把小時就這麽過去了。
臨走之前,兩人都給家中最小的孩子小五包被兒裏塞了一百塊錢,算是初次登門的見面禮。
傅廷坤兜裏的現金都給了趙明玉,一路過來也沒想着去銀行裏取些錢來用。
這見面禮還是從梁志手裏借的錢來用,答應過後連本帶利一起還他,才算是借到手。
兩人這麽通情理,讓李翠珍的印象越發的好。也不顧着外面天冷,穿上大棉襖,一直把二人送出院子。
門口的土路上停着那輛吉普車,這會兒周圍已經聚滿了過來圍觀村裏人。幾個小孩子更是繞着車身轉圈兒,邊走還邊手摸着車子,一副又珍奇又寶貴的好奇寶寶模樣。
屋裏腳步這麽一響,幾人剛一露頭,就有人喊:“快看快看,出來了,出來了——”
他們要看的自然不是趙家幾口人,一個村子裏住着,整天都能瞧見的面孔,犯不上堵人家門口來看。
他們好奇是不過是這輛車子的主人,能開上這麽氣派的車子,那肯定不是一般人。趕緊瞅瞅,有沒有比别人多個三頭六臂。
“哎喲,是倆個小年青,看着也就二十出頭。”
“他們倆個子都挺高,應該有一米八往上。”
“這長得也好啊,特别是後頭那個黑衣服的,都快趕上我們家劉四帥了。”
“你可拉倒吧,劉四那比隔壁家吳老二還醜呢。”
……
村人七嘴八舌的一頓唠扯,直到他們嘴中的帥小夥到了近前,才紛紛停止了議論。
傅廷坤和梁志倆個都不是那沒啥見識的人,村子裏這樣的都是小場面,哪怕被這麽些人圍觀,也沒能改了他們的步調,連氣息都勻稱的沒變一下。
兩人分别站到了門邊,示意旁邊挨着的人給讓一讓,回身沖着出來送客的趙家人擺了擺手道别:“我們這就走了,别送了,回去吧。”
趙文多站在趙明玉和李翠珍身後,透過縫隙看見傅廷坤投過來的一眼,錯過視線,正想躲開,就聽他喊了聲:“下次見面别再說不認識我了。”
沒提名沒提姓,聽着讓人覺着迷糊,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也隻有趙家人知道,說的是三姑娘趙文多。
倆人見了兩面打了兩架的事情,也都從之前的那一番話聊裏知道了個大概。這下當着村人的面,聽是聽見了,誰也沒特意吱聲去挑明。
家裏人雖說都沒出聲,可那眼神卻都不自覺的往她身上飄,傻子都知道他說的是誰了。
趙文多除了扯着嘴尬笑,也沒有别的辦法了。不得不擡手沖着傅挺坤揮了下,嘴裏應了聲:“嗯。”那低的像是隻蚊子在叫。
好在是對面的那人并不在意,沖她很是寬容的笑了笑,随即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子發動,一溜煙的開走了。
趙家人一下子成了焦點,圍觀的村人都想從他們的口中得知,這倆個年青人的情況。
女人們都圍着李翠珍,直問:“那倆俊小子是你們家親戚哪,什麽地方人,以前怎麽沒見過?”
“瞅着年紀都不太大,那有對象了沒?”
“他們都幹什麽工作,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事實證明,差不多大年紀的女人,幾乎都有這方面的通病,李翠珍之前問過一輪的問題,換到村人問她。
家裏難得有這麽體面的客人上門,說出去都覺着展揚。李翠珍自然是不會放過這樣長臉的機會,也不嫌煩的把聽來的大緻情況加工了下,跟這些人說了。
女人們說的是這些,男人們圍着趙明玉讨論着車。
“你們真坐車回來的啊,那座是不是特别軟乎,瞅着就不一樣。”
“那可是京都吉普,一般都是軍隊裏的領導才能坐的車,那能不舒服嗎?”
“你不知道可别瞎說了,這車咱們鎮裏也有,鎮裏幹部下鄉也都坐着這種車,不是太貴。”
“兩三萬塊錢呢,還不貴?你這眼光也太高了。”
“你們别吵吵了,都聽明玉說,坐上這車啥感覺啊,是不是覺着自己也是個大領導了?”
趙明玉笑呵呵的道:“那倒是算不上,不過就是覺着挺穩當的,四個輪子跑的也是快,從縣裏頭到咱們這兒,統共也沒用上一個點兒。”
父女倆個進縣城,對外一緻說去看病,狗頭金的事牙口沒露。
夫妻倆在跟村裏人熱火朝天的唠,趙文多抹身回了家。也是她溜的快,很快話題就扯到了她身上。
“我咋聽剛才那黑大衣的小夥兒跟三姑娘說話了呢,他們這是認識啊?”
李翠珍早有準備,一點也沒覺着爲難,道:“可不是認識嗎,都坐了人車子回來了,一道兒上還能不說個話聊個天兒,那成了啥人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問,三姑娘跟他們以前就認識了啊?咋聽他那話,是認識挺長時間了呢。”
“哦,是之前就見過。”問的還挺詳細,不知道的還當是查戶口呢。李翠珍腹诽了句,面上不露的答道:“那是我們老三同學家的親戚,有回從省城過來串門兒的時候見過面。這次在縣城正好碰見了,就一起坐車給拉了回來。”
一些話能說,一些話就得變了法拐彎抹角的糊弄過去,講的太細緻太認真了,反倒叫她們瞎尋思,再編了瞎話兒傳出去就不好了。
“同學家的親戚,隻見過一次面,就給記住了。小夥子的記性倒是真挺好,要我說,這該不會是看上你們家三姑娘了吧。”女人一陣調侃的笑。
說者無意,聽者也是無心。都知道這就是句玩笑話,條件那麽好的一個大小夥子,就是真要找對象,那也得是正當齡的姑娘,一個黃毛小丫頭,都還沒長開呢,哪裏會是惦記的對象了。
傍邊的人就心直口快,直接反駁道:“你可拉倒吧,三姑娘才多大點兒,還是個小丫頭呢。真要說看上,那也得是二姑娘,又溫柔長得又俊,還能掙錢,找對象就得找這樣的。”
女人們嘁嘁嚓嚓,從傅梁二人,轉到趙家幾個姑娘身上,再談論哪家有當齡的小子姑娘,合适的給自己孩子介紹介紹。
一時間,成了個大雜燴,說什麽的都有。
話題雖然是轉移了,可也是這一次的老趙家在村裏算是出了把風頭。全村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他家有個開着吉普車的親戚,盡管李翠珍當場就解釋明白了,可依然擋不住這些個能獨自YY的腦補俠們,關系很好的同學家的親戚,那不就直接等着自家親戚一樣嘛,差也差不了太多。要不然,人家能大老遠的把人送回家,不嫌費車費油的,隻是一般認識的關系能做到啊?
不光是村人們不相信,梁志也不相信。回去的路上,梁志還問到傅廷坤這個問題:“你是真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你想什麽呢?傅廷坤扭頭看了他一眼,道:“你不也說了她是‘小姑娘’嗎,我怎麽會看上她。”
你要是沒看上人家,那這一波的操作是幾個意思?梁志不以爲意,看着前面的路,輕笑道:“如果不是,那你整的這一出可有些虧大了。”又是搭錢又是吃飯又是給送回家的,還給小不點的奶娃子包了紅包,要說真的一點沒念頭,隻是因爲她是個八杆子打不着的親戚家小孩子的同學,這誰信哪。
“我不虧,往後一一就都找回來了。”光是這些年看病吃藥,花費的錢就不隻五位數,這點錢真就不算什麽。
“什麽意思,哪裏找回來?”梁志讓他給說糊塗了,明明是大華國話,怎麽一句都沒聽懂。
傅廷坤也不跟他解釋,隻是道:“你以後就知道了。”不想再提的閉上眼睛,倒向座椅後靠背。
“哎,你别睡啊,把話說清楚,到底是什麽意思?”
“好好開車,還有很長時間的路要走,别把體力浪費在于你無關的事情上。”說完這句,傅廷坤就不再說了。
眼見再問下去也是無用,梁志索性也就不問了,隻是心裏頭就跟隻貓抓撓過一樣,沒聽着下文,要多鬧心就有多鬧心。
也就是隊裏超強的訓練,把忍耐力和耐性都給提升了,讓他一直忍到了數小時之後,直至到了省城,把車停穩了,車鑰匙一丢,抓着傅廷坤就道:“這下子你該說清楚了吧?”
傅廷坤邊邁着不緊不慢的步子朝着裏面走,聞言略停了停腳步,道:“以後都可以不用再吃藥了,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梁志有聽沒有懂,怎麽就不用吃藥了,他這病不再治了?還是說已經好了,是這樣嗎?
這一趟去秋水鎮,其實并不算太順利,老大夫沒在家,跑到縣城裏去坐診了。排了隊卻隻開了一包藥回來,哎,說起藥,那包藥還在車上呢——
看來他是真不打說再吃了。
梁志回想了一下,從藥店裏出來的時候,傅廷坤的确說過類似的話,前一陣子病情有所緩和,并不是這藥的功勞。當時他還直納悶,既然沒效果,那開這一包藥當擺設拿着好玩兒的是吧。
現在放起來一比較,當時他的語氣并不是那麽肯定,而剛才卻是完全确認了。
這中間扣除了回程在車裏的這段時間,剩下的也就是跟趙家父女一起的三兩小時。
先是街頭上不要臉的跟人小姑娘打了一架,跟着找借口請人去飯館吃飯——嗯?對了,吃飯——那時候就開始不正常了。
不但吃了飯,還吃的噴香,連小姑娘動筷子的地方都沒嫌棄,一口接一口吃了小半桌子菜,還有那道肘子,唔唔——他一塊沒吃着。
這樣前後一聯系,也就這兩件事可以算是變數。即然吃飯的時候已經表現出來了,那就隻剩下一個——街頭打的那一架。
梁志有種恍然大悟之感,難怪這小子臉都不要了,非得找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動手。原來這裏頭還有内情呢,打個架就能把多年的頑疾給治了,那這臉也就得厚着了。
從某一個方面講,梁志的确是真相了。傅廷坤的病情大好,确實是因爲趙文多的關系。隻是眼下兩人還隻窺見冰山一角,未能了解全部。想法差不多,隻當是小姑娘的架打的好,跟她認認真真對戰一場,舒筋活絡,血脈通暢,身心俱暢。心情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吃的好,睡眠質量就上來了,一夜無夢到天亮。
這一連串的反應,源頭就是那個十多歲的小姑娘。
傅廷坤起先也隻是猜測,上次跟趙文多交過手之後,回到薛家就胃口變好,吃了不少的東西。他以爲隻是活動産生了饑餓感,還特意加大了運大量,逼着梁志他們幾個跟他動手過招,都沒能再有那樣的效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