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碌續走過拿着方子還是滿臉問号的問診者,排隊等候的坐椅也往前調換了幾次,前頭還有兩個位置,眼瞅着再有十分八分鍾的就該輪到他們父女倆了。
這時候店門響了,推門走進來兩個青年男子。
這家藥店位置較好,靠近縣城主街,離着客運站隻有一條馬路的距離,客流量很大,進出的客人也比較的頻繁。
進店的這一段時間裏,粗略估計不下十幾撥人,有單純性買藥的,有看病問診的。前者即來即走,後者則坐下來排隊等候。
店門開了合,合了開,平均個一分半分鍾的就會被推上一次,店裏面的員工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聲音,幾乎是聽見了也跟沒聽到一樣,頭都不帶擡的,該幹什麽幹什麽。
倒是等候問診或者是等着拿藥的客人閑來無事,順帶着會瞧過去兩眼,全當是打發時間了。
可這也隻是起初的念頭,随着一次次的門響,進出的人次多了,新鮮感也漸漸褪去,除了看張陌生的人臉也實在是看不出别的來,這份好奇也就成了無聊。
再有響動時,也就都跟着店裏員工一樣,不再生出想看的欲望,老老實實的坐着發呆。
趙文多也跟這些人一樣,在經曆過了最初的新奇階段,看了兩次門後就不再往那邊看了。
倒是趙明玉挺有耐心,一直保持着門響就回頭的動作,哪怕隻看過去兩秒鍾,也還是要看一眼才安心似的。
父女倆是并排坐着的,趙明玉在右,趙文多在左,店門的方向在左側,趙明玉一轉頭,趙文多眼角的餘光就能瞥見。
也屬實是坐着幹等太過無聊,尋個事情來做,時間也能過的快些。
她以爲,這一次趙明玉也跟之前那些回一樣,也就拿眼睛走個過場,掃見了就該回過頭了,都沒太在意,眼珠子都沒轉一下,投向正前方還是正前方。
一秒,兩秒,三秒——
咦,怎麽沒轉過頭?
趙文多輕易的就發現了不一樣,直覺的瞅了趙明玉一眼,看他瞅的是目不轉睛,出于好奇的也跟着朝着那邊看了過去。
距離門口約有五六米遠,一前一後兩個青年男子,朝着這邊走過來。
兩人都穿着身呢大衣,前面的這個是淺棕色,長着張圓方臉燙着一頭卷毛,膚色比較深,腰闆挺的溜直,行走間有軍人之風。
後面的那個要更高一些,身着黑色大衣,身形勁瘦挺拔,外表冷峻,看似閑庭信步,卻是渾身威盛不容人忽視。
古俠小說裏常有描寫,最好的探子刺客都要有一張平凡普通的臉,丢到人堆兒裏半天都找不見的那種,不讓人記住,不留下印象,才能長長久久,是爲保命之道。
而眼前這位黑衣男子,是注定當不了頂尖的探刺的了,這樣的外表相貌,想不記住都很難。
隻一眼,趙文多就認出了對方。薛玉鳳的小舅舅,初一見面就跟她交上手的人。
她這邊剛認出來人,耳邊就聽見趙明玉‘啧啧’贊歎:“這小夥子長的,大高個,大長腿,高鼻梁,薄嘴皮兒,真是帶勁。”
趙文多:“……”
這美的事物大家都喜歡看,沒有性别之分,啧啧嘴八卦贊,也不光是女人的專利,男人誇獎起來也是不遑多讓。
認真說起來,進來的這兩青年都是帥字一挂的,隻是各自氣質有所不同。
趙文多之所以沒有錯認對象,知道趙明玉嘴裏贊的是誰,完全是因爲相當的好判斷。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店裏,前面那個卷毛徑直朝着坐堂的老大夫走過去,後面這位也就是薛玉鳳的小舅舅,走的稍慢些,到了候診區就停下了腳步,隔着這一排的等候的人不過三四米遠。
趙明玉那眼睛直直盯在人身上,還能往哪裏錯認了。
男子的存在感相當的強,從他一進門就吸引了店裏十幾道視線,等到他站在這裏不動地方了,看過來的人就更多了。
趙明玉誇贊的聲音不算大,附近的幾個人都聽見了,嘴上雖然沒有說什麽,可在心裏頭卻是都跟着附和了。
那邊卷毛男跟老大夫對上話了,吸引去了一些注意力。
“——就沒有您這樣兒的,說走就走,連個招呼都不打,要不是剛巧有人知道您來了這裏,我們到現在還擱鎮上亂轉呢。”
“還找我作什麽?”老大夫頗爲無奈的道:“我不是都說了嗎,該開的方子我都開了,那小子就是一直不見好,我也沒有辦法。”
卷毛男辯解道:“沒說是一直不見強,前一陣子就好了不少,隻是又有些反複了,這才回來找您再給看看。”
老大夫一聽這話,才算是舒服了些。一個大夫,給人看病看了這麽久,卻是一直沒什麽起色,從心理上就受到了不小的挫敗感,都失去了信心了。
這次他們過來他也是事先聽到點兒信兒,之所以還是答應了人來縣裏坐診,就是想避開他們,不想再給治下去了。
他的祖上曾當過禦醫,家族傳下來的醫書裏也記載了許多的疑難雜症,其中倒是有幾例跟那小子的症狀相似,他也一一的都照着開了方子。
而結果卻很不理想,那小子的睡眠依舊沒有多少改善,隔個半月就會噩夢一場,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每每噩夢襲過,都是越發的生無可戀。
幾次過後,他也是無計可施了,生怕再給耽誤了,直叫他們另換能人,别在他這裏耗時費力了。
沒想到,到了縣裏還是讓他們給找着了,還給堵個正着,想推拒都張不了口。
“那好吧,既然你們都已經找過來了,那就再給他看看。”老大夫也是想知道卷毛口中所說的見強是怎麽個強法,看了這麽長時間,總算是見着點效果,要說不好奇那是假的。到底是哪個方子起了作用,得認真的研究一下。
“不過,你們得等會兒,前面這些人排了這麽時間,我都給他們看完了才能輪到你們。”老大夫朝着候診區一指,示意卷毛男也過去等着。
在這種時候,就得是人人平等,有個先來後到,不能因爲是老病号就優先給特權。想看病,那就得去排隊。一個一個來,輪到誰了就看誰。
卷毛男沒有應聲,在秋水鎮上就爲了找這老大夫花費了不少的時間,到了這裏還要讓他們再等,頓覺有些不快,剛想開口再跟老大夫周旋一番,就聽得有人叫他。
“梁志,回來吧。”
不遠處,傅廷坤沖他招了招手,朝着旁邊點了下頭,意思說這裏是候診區。
卷毛男梁志,手揣在大衣兜裏,不甚情願的晃了過來。
靠着牆放置的一排坐椅,已經坐的七七八八,隻剩下尾端還有兩個空坐,梁志一屁股坐了下去,拍了拍旁邊的那一個,道:“來,廷坤,這邊坐下來等。”
傅廷坤隻瞥去了一眼,根本沒動地方。
梁志微怔了下,剛想問怎麽不過來坐,就見他一個快速閃身,坐到了前面的第三張座椅上。
整排座椅都是按照順序往下排列的,跟接力棒差不多少,前面的人起身過去問診,後面的人就會自動往前進一個位置。
梁志剛坐下來這一會兒工夫,老大夫那邊又看完一個,候診處這裏排在頭一号的人就站了起身,二号就進到一号的座位,三号就進到二号,依次類推。
趙明玉和趙文多父女倆分别占在二三号位置,前面的人這一起來,兩人就都往前挪了一個位置,就變成了一号和二号,而排在四号的人也要往前進一位,将要成爲三号。
可還沒等着這人完全起身,原本站在旁邊的黑衣青年一個箭步過來,一屁股拍在了凳子上,成了三号。
四号:“……”躬着腰,半邊身子都越過中線了,愣是保持着這個姿勢卡巴了好幾下眼睛,很想吼上一嗓子:你怎麽可以插隊呢?可在對上黑衣青年那上斜過來的輕飄飄卻冷意十足的眼神,頓時就癟茄子了。嗫喏的道了句:“那你、你坐吧。”重新又落回了四号座位上去。
隔着好幾号人的梁志也看的是一臉的疑問,自己身邊明明就有地方,這小子卻偏偏去搶人家的坐位,還拿眼神警告人家不許反對,這是什麽意思?
真就是不想等了,可以直接走人,誰也不能讓他傅少爺受這個委屈,幹啥非得跟人搶什麽排号。要就是想插隊排到前面去,那剛好第一号起身了,他的速度完全可以搶在最先,不是第一也可以是第二,怎麽卻選擇了三号座椅。
難道這裏頭還有什麽講究不成,三号比别的号都要香?可沒聽說過呀。
梁志如何納悶且不去說,隻講傅廷坤一眼瞪回了四号,算是徹底坐稱了三号寶座,接挨着二号椅子上的趙文多。
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得逞了座位也是同樣覺着高興。傅廷坤峻冷的臉上浮出些微笑:“小姑娘,又見面了。還記得我嗎?”
當然記得,打過一架的人,還能不記得嗎?趙文多暗自吐槽,嘴上卻是半點沒露口風,隻在對方話音完全落下的那一刻,拿着眼睛瞪了他一記,口中則快速度的說道:“沒見過,不記得。”離遠點,最後一句雖然沒說來,可那嫌棄的眼神已經直接表達的很是清楚了。
這也不是第一次被她拒絕了,頭回見面的時候就搭讪失敗,有過經曆的傅廷坤也做好了心理準備,絲毫不被這樣的态度所擊退,反倒是往她的身邊又湊了湊,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真誠:“沒關系,我記得就行了。”
這兩人都不擅長對話,一個直接封了口,一個把天聊死,聽得旁邊這些人直撓頭,暗挫挫的想教教這兩個,話不是這樣講的。
那頭的梁志已經從疑問狀态恢複到了然,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巴巴的跑過來,沖着四号擡了下巴:“嗨,兄弟,讓一讓——”
也不待對方做出反應,硬是擠坐了過去。
爲什麽受傷的總是我!四号委屈的直癟嘴,挪了半邊身子,讓出半個座位,縮了手腳往邊上靠了靠。
梁志拿胳膊碰了碰傅廷坤,滿臉寫着八卦,道:“跟人家認識啊,叫什麽名字,哪裏人啊?”話是對着他說的,那眼睛卻盯着旁邊的趙文多,就差沒直接上去問了。
不怪他這麽好奇,傅廷坤是個啥号人,他認識了這麽久還能不清楚嗎?别說是主動跟人打招呼,那就是多回應兩句都是給對方面子。用他的話說,整個就是一個吊炸天,愛誰誰的性子。
别說是一個小姑娘了,那就是傅振業和李月真這對親爹媽,不高興了也同樣甩臉子的主,竟然被拒絕了都沒生氣,這真是天上下紅雨了,不得多瞅兩眼,看一看這是何方神聖,能把這位大少爺給降住了。
傅廷坤把越過他半邊身子,探過來的腦袋往回一推,道:“回你的位置坐着去,不能插隊知道嗎?”
梁志歪着腦袋直看他,大哥,這都什麽時候了,你能不能抓個重點,不是要跟人搭話嗎,你說我幹什麽呀?
被連插隊兩次的四号:“……”受傷的心再次被刀。
好兄弟真大哥好不容易冒出點人氣兒,知道跟女孩子搭讪了,年紀雖說是小了點兒,那都不是問題,關鍵在于這個‘主動’兩個字,作爲好哥們親保镖的他,怎麽着也得給推上一把不是。
梁志左閃右躲開迎面過來的手掌,抻着脖子跟趙文多搭話:“嗨,小姑娘,今年多大了,是本地人嗎?過來看病啊,哪裏不舒服了——”
如果給上一天時間,他估計能把地球都聊穿孔。趙文多忍着翻白眼的沖動,翻轉着兩個食指頭,盯着前面的問診台。她怎麽覺着這個看診的時間這麽長,三五分鍾要過這麽久嗎?
趙明玉也是看了又看,怎麽還不到點,好該到他了。早點看完好早點走人,省得在這裏坐着被這兩小子左一句右一句的搭話,看着外表都挺不錯的小夥子,怎麽也都是個二混屁,見着姑娘就走不動道了,剛見頭一面就問人家姑娘姓名,家住哪裏,痞裏痞氣不帶着好樣兒,真是白瞎長了那麽張好臉了。
旁邊坐着的傅梁二人,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已經多了個别稱,這要是知道了一準得辯解:大叔,你真滴真滴誤會喽,也不看看你家閨女才多大,咱就純純的想跟她說個話,真沒想别個。
啊呸,就是年紀小才最可惡!這麽點兒就掂記上了,再大些還了得了!
這就是當爹的心情,看誰都像是賊,專門勾搭自家閨女的都不是好東西。
好在是前面看病的那人終于結束了,老大夫身邊的助手喊着‘下一個’,趙明玉迫不急待的站起身,趙文多這個陪同也跟着一起過去。
老大夫先是問明了情況,趙明玉就把吃了野山參,咳嗽的老病好了不少,這一經過簡短的描述了一遍,并問這是否是對了症,以後要不要再繼續吃。
老大夫把着脈聽完了叙述,然後緩緩說道:“你這身體的底子弱,吃些參倒也不錯,對這病症也有延緩和預防的效用。這也是你覺着這陣子不怎麽咳了的原因之一,再也跟你的心情有關,也就是所說的精神上的作用。隻是這些都隻是輔助,要想治去根兒,還得再吃些對症治療的藥才行。”
趙明玉又哪裏懂這些,自然是言聽計從,讓幹啥就幹啥呗。
趙文多倒是聽明白了,那根野山參也就是起到了增強身體免疫力的作用,能改善體質,卻不能治病。之所以這些日子都沒怎麽咳嗽,一個是受到了參的壓制,再一個就是心理原因。覺着這東西是寶貝,保治百病,吃了就百病全消。出于這種心量上的暗示,身體做出了積極向好的反應。其實,病根尚在,并沒有完全消除。
既然能說的這麽透徹,那想必醫治起來就會相當的有把握。
那還等什麽,直接開方抓藥就行了。
老大夫見這父女倆倒也是痛快,便把剛才隐下去的話說了:“我這裏有幾個方子可以治這個病,價錢也是有高有低,你們看是——?”
父女倆個穿着很是普通,并不像是有錢的人家。隻是他們又吃着一般人吃不起的野山參,這樣就不太好判斷了,這個方子究竟要怎樣去開。
這倒不是說老大夫勢力,瞧得起瞧不起的,隻能說他太過的敬業了。要知道,這藥方并不是随随便便就開得,一個好的中醫大夫,不光是對症下藥,還得根據患者的一些飲食習慣,衡量利弊後才會開出最合适的那張藥方。
這其中的門道并不爲外人道哉,以至于一般人聽了很容易就會産生誤解。
“您不用多問,就照着那最好最貴的給開,多少錢我這兄弟全包了。”梁志顯然就是其中之一,還尤不自知的一臉得意,沖着趙文多和傅廷坤,來回之間直擠眉弄眼。
那暗示的都不要太明顯了,意思是說,來來小姑娘,就認識我這兄弟你可虧不着,藥費那都是小意思啦,輕飄兒就給你解決了。
這麽大個小夥子,怎麽這麽幼稚,說跟他認識都嫌丢人。老大夫别過頭去,都覺着沒眼兒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