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二人組在村子裏被威逼并不是個例,其他一些販子也受到過那三個的恐吓。跟前者的以力反壓制不同,這些人多數都攝于其威,選擇退避讓走。少數不服氣的回了幾句嘴就被爆打了一頓了。
這個皮販子就屬于直接走人的那一部分,雖然是沒挨拳腳,可被搶了來錢的營生,也是十分的厭恨這仨人。平時那是敢怒不憨言,一聽說他們倒了大黴,那真是比過個年都高興。急于分享這個消息,逮了二人組就開始繪聲繪色的一頓講述。
“……再叫他們霸道,逼得人關外客商急眼記恨上了,這才出了個損招狠狠的陰了他們一把。”
“那那倆個關外客呢?”
“早跑了,還能等着他們回來找算帳啊。”皮販子揮了下手,道:“這兩個人一跑,那兄弟倆是徹底傻了眼,手裏一堆豬皮全都是高價收上來的,可算是賠了個底朝天,哈哈——”
一陣笑聲中,二人組連蒙帶猜,前後的這麽一聯系,倒是捋順了前因後果。
那天兩個關外客沒有露面,讓旅館老闆小兒子出來遞話,提到的有大量低價皮子,貨主就是這戴家兄弟。
自打在村裏霸道沒成反被了打臉,那之後算是記恨上了二人組。一番打聽下,知道兩人買賣的對家是旅館裏的關外客。于是,就主動的聯系上,用量大價廉的噱頭攏絡住了客商,要求成爲獨家供應,攪黃了二人組的生意。
兩關外客哪裏知道,這就上了戴家兄弟的賊船了,上去容易下來可就難了。
爲了擠走二人組,也是給外客吃劑定心丸,戴家兄弟頭批的皮子确實是物優價廉。可第二天就變了樣兒了,除了毛色差盡是三等下皮之外,還拿了一些豬皮過來,客商言明不收後者,卻被直接拒絕,不收不行。
爲了找被回頭一天爲了搶生意價低産生的差價,這些皮子還被按比例定出了超高的價格,硬是逼着客商掏錢收下。
眼見戴家兄弟蠻橫霸道,關外客暗自叫苦不疊,悔的腸子都青了。一直跟二人組合作順利,以至于讓他們失了戒心,隻當誰都這麽好打交道。隻怪自己貪心不足,有了那麽好的合作對象,非得相信什麽錢少還皮好的鬼話。這下可好了,好皮子沒得着多少,錢往裏倒是搭了一大筆,還是這些被硬塞的豬皮,實在是頭疼不已。
而這些還遠不是全部,戴家兄弟直言,往後他們所有的皮子都往這裏送,那就是強買強賣,不收也得收的架勢。
被狠坑了一把的關外客,哪裏還能再收下去,褲子都得賠光了。可就這麽走了又實在是不甘心,兩人一合計,當即就定好了報複的計劃。
随即找到兩兄弟,宣揚了下自己在皮貨這一行當裏的地位。然後說才從朋友那裏得到了可靠消息,現在一名同行急需一車皮的皮子要發去南方。
這人主營的是皮革生意,這陣子需求量很大,南方工廠那邊貨供應不上,影響了進度,合同眼瞅到期,面臨着巨額罰款。實在沒有辦法,緊急聯系了幾位客商,讓他們幫忙在親戚朋友之間相互轉告,重金收購豬皮的消息。
戴家兄弟一聽可樂了,這不是該着他們發這筆财嗎。要說收長毛皮子他們未必能行,這豬皮可是誰也沒有他們更在行了。本就幹着殺豬的買賣,各個村子的情況不說了如指掌,知道了個六七分還是有的。誰家豬多誰家豬少,哪家已經殺了哪家還沒有動,大緻上都畫了個圖。
時間緊迫,爲了一天半内搶下最大量的豬皮,老戴家全員出動,跑遍了整個鎮子,以高出平時幾倍的價格收購豬皮。爲了更節省時間,長毛皮子一率暫停,全心專購豬皮。
這一通殺瘋了似的輸出,最終換回了堆成了小山的豬皮。
晴等着第二天就能拿到大筆鈔票的戴家兄弟,連晚上做夢都睡在錢堆裏,哪裏會想到,隻隔了一個晚上就全都變了個樣兒。
兄弟倆個一早上哼着小曲兒美滋滋的拉着大車來送貨,結果到了旅館就被告知,那兩個關外客商連夜就跑路了,兩人直接就傻了眼。
這麽一大車的皮子,光是本錢就大幾千塊,收貨的人一跑,那他們賣給誰去?
兩兄弟也是窮極迫賴,不講理到了極點,非得說那兩個跟店裏剩下的幾人都是一夥的,那倆跑了就讓他們頂上,這麽些豬皮怎地也得給收了。
剩下那幾人昨夜裏就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兩個同行就是這麽給逼走的。還在替兩人忿不平的時候,沒成想這強買強賣的竟然落到了自己頭上,這簡直是欺人太甚。
一方非得硬賣,一方硬是不買,兩邊是越說越激動,眼瞅着就要打起來了。
旅館老闆出了面,直接攆人。
老戴家人行事很多人都看不上,旅館老闆就是其中一個,向來保持着能不跟他家人有往來就不往來的原則,平時店裏需要買個肉啊骨頭什麽的也都去好哥們大劉的肉攤,戴家的這邊從來不去。
這次兩個關外客被坑的事,他是知道的,前因後果也都清楚了。之所以沒有站出來管,一個是因爲這交易雙方都是自願,他犯不上好心賺個驢幹肺。二來也是多少生些倆客商的氣,吳趙二人組怎麽說也是好哥們大劉當中間人,他這個店老闆幫着從中牽線搭橋,才促成的買賣合作關系,不看僧面也看佛面,人家把貨都送來了,咋地能說不收就不收了。
也是因爲這個,他才沒插手,直到兩客商被迫跑了路。
現下戴家兄弟不講道理,那兩客商設下的套,卻非要這些人來買單。好說歹說都不行,就是欺負這些是外地客,名着是賣實則是搶。
那麽高的價格,不是搶又是什麽?
這些人是他這店裏的房客,本就跟這件事沒有瓜葛。身爲老闆不能眼睜睜看着客人錢财受損,被人打上門來還置之不理。傳了出去店裏名譽,他這面子也得折了大半兒,往後生意定然會受影響。于情于理他都得出這個面,接下此事。
他這一站出來,戴家兄弟立時就斂了氣焰。
平時的霸道那也是看人下菜碟,旅館老闆在這條街上也算是老人兒了,交際廣泛,認識的人也多,管是黑白灰三道上都能找着人,跟這樣的人對上顯然是十分的不明智。
哪怕是再急的上火,再心有不甘,戴家兄弟還是選擇了離開,沒再繼續找這些客商糾纏。回去找找别的銷路,怎麽把手上的貨給弄出去。
當時是早上七八點鍾,很多人出來買早飯。這邊鬧的動靜挺大,引來了不少的圍觀者。鎮街統共就這麽大,消息長了腳似的跑得飛快,頃刻之間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二道販子這邊學述完剛一走,吳趙二人轉個彎的工夫,迎面就碰着了大劉。
趙文多叫了聲,打招呼道:“大劉師傅——”
大劉悶着頭走的急匆匆,聞聲擡頭,先是愣了下,随即就樂了道:“可真是巧了,還想去村裏找你們呢,這就遇着了你說說。”
吳大奎道:“找我們有事兒啊,看你走的這麽急。”
“可不有事嗎,還是大好事。”大劉胖圓的臉上堆滿了笑,道:“你們聽說了吧,戴家那倆家夥栽了,還栽得挺狠——”
趙文多和吳大奎不約而同的答道:“剛剛聽說了。”兩人也是
忍不住一臉笑意,還真是夠巧,前腳剛聽了消息,後腳就又提起。
不是他們有多興災樂禍,見不得人好。實在是那哥倆兒太不地道,背後陰招搶斷人生意,太不招人待見。
大劉點點頭,道:“可也是,這早上可都傳瘋了,現在十個人裏得有八個在說這件事。”
“鬧的這麽大嗎,這才多大會兒工夫,已經人人皆知了。”吳大奎道。
“可不挺大的嗎,兩邊差點兒都動家夥什了,要不是這麽兇要,我那兄弟也不能出來管這事兒。”大劉提到旅館老闆,立馬想到要辦的事,緊跟着道:“我出來找你們就是因爲他托人給捎信兒,你們手裏不是還有些皮子嗎,直接去小旅館,找那幾個留下來的關外客,他們一定會收。”
大劉并不知道兩人這幾天還在繼續收皮子,隻當那天回去後都洩了氣,沒再往村子裏去。想想也是,一袋子皮子壓在手裏頭,誰還能有心思再往裏投錢。
情況不明朗前,還是保守些更牢靠。這也是人之常情,求财也得求穩。
沒尋思到趙文多是個心大的,非但沒停了,反倒是這三天都沒閑着。隻當把這個消息送來,手上壓的那點兒貨銷了,也就不再那麽有負擔了。
趙文多知道他這幾天也是在替她擔心,直接道明了情況,手上可不隻那一點皮子,三天的加大馬力,收購的可是批量計的皮子。
大劉聽說後,直說:“你這小姑娘真是夠膽子大,也不怕再砸手裏頭。不過,這倒成了個好事兒,現在毛皮價可又漲了,就這還收不着貨呢,你有這麽些貨正好可以要個高價。”
吳大奎道:“本來就是這麽打算的,還真叫三姑娘說中了。”這幾天他們全力收毛皮,那些二道販子也趁着戴家兄弟忙活豬皮顧不過來的空檔,也在抓緊撿漏,這麽大的力度就差把地皮刮一層了,要還能不缺貨那可就怪了。
“别看她年紀不大,這眼光卻是極好。”大劉跟着贊了聲,接着道:“既然手上有貨,那就别等了,趕緊去聯系那幾個人,好好的講個價,把皮子都賣了。”
“是,多謝老弟告知,我們這就過去。”吳大奎借着趙文多的關系跟大劉稱兄道弟,兩人隻見了幾面卻挺親厚。
“跟我還客氣,快去吧。”大劉把消息送到,任務算完成,拜拜手先行走了。
趙文多也是過後才知道了些内情,才明白這消息的由來。
旅館老闆得了空才跟大劉師傅說,那兩客商臨走時還在說着二人組的好話,直說自己這生意做的不地道,相當的後悔。毫不隐瞞要走的這件事,連設計了戴家兄弟都透露了一二,最後還留了話給剩下那幾個人,二人組是個很好的賣家,如果願意可以讓老闆幫忙搭線聯系。
而此刻,隻知道那幾人有收購的意向,不明其中的一些細節。卻不耽誤找上對方,并把手上有不少貨的事情坦白說了。
那幾人因爲戴家兄弟的威逼,決定暫時抱團取暖。聞聽兩客商推薦,曾經是店老闆當中人聯系上的賣家上門,幾個人一起出動,都要看看這一再被誇的供應者是個什麽樣的人。
直到二人組被請到了内屋,一大一小的組合讓幾人不同程同的訝異了一把。
那男人倒是不必多說,村漢四十幾歲還很健壯,收購這類活也是幹得的。隻是這小的左看右看,最多也就是十一二歲左右,還是個半大孩子,要說她下去收貨,實在讓人聯想不及。
而實際情況卻是這半大孩子在做着中年村漢的主,一番話說下來也是有理有據,條理清楚,俨然是個做生意的小能手。
基于貨源不足,短期内想要再有大量皮子已然是不可能,這批皮子興許就是最後的一批,能用量大來形容的,再剩下的也就是零星的散貨。
爲了一舉拿下這批,幾人也是表現了十足的誠意,并沒有合起夥來狠壓價碼,而是起始就給足了價位。
這也是有了那兩同行的前車之鑒,能有個靠譜的賣家是多麽難得的事情,可不能再把價格降的太低把人給氣跑了。
幾人給出的價位剛好過了及格線,趙文多也沒再繼續猶豫下去,當場就定了交易時間。
趁機多加價也不是不行,可她深知見好就收的道理,都是出來做生意的,好賴也得叫人家有些賺頭不是。
這樣的價格已經非常不錯了,多少是多啊,要啥自行車,這些錢足可以買上好幾台了。人得學會知足,那樣才能夠長樂。
傍近晌午,兩方再一次見面。價格大緻已經談妥,隻差分撿歸類劃等級了。也是因爲幾個客商綁定在一起,收驗的隊伍也随之壯大,統一的标準,人手多了速度自而然就上來了。
繞是如此,三天盡收的皮子也不是個小數目,又是一張張的翻檢分堆,一直忙過了中午,才算慢了下來。
不比那熊人跳坑的戴家兄弟,這些皮子質量都很好,哪怕是最末的三等級,也收拾的幹淨利索。
幾人情知那兩客人并沒有騙他們,這一大一小真就是優質的賣家。爲了往下再繼續合作,出手是格外的大方。
得了貨金的兩人一刻也沒停,直接就奔了家去。
趙文多特意囑吩吳大奎,讓他回去簡單的收拾一下就過來,準備分錢了。
兩人的賬向來都是趙文多在管,依照她的意思,大錢先收着積累當備用金。小錢分分花了,可以應付一下每月的家用正常開銷。
連日來的收貨,使用的就正是這樣的本金。
吳大奎以爲,這樣的方式會一直持續到最後,卻在這時被趙文多叫了停。
分錢也就意味着不再繼續收貨,皮子生意結束了。
如果這是幾天前,吳大奎會認爲這樣的決定是理所當然。可在情況好轉的現在,行勢前景一片大好的前提之下,提出結束分錢,當真是讓他十分的費解。
兩人也一起收皮子這麽長時間了,有了疑問也不藏着掖着,不懂就要開口去問,吳大奎直接道出了心中疑惑。
趙文多也不驚訝,猜到他得問這個,便道:“大奎叔,我們賺到的錢已經足夠買年貨還有剩,這些就可以了,剩下的就讓别人去掙吧。”
各村的皮子大部分都已經被收購走了,餘下的是少之又少。即便是再堅持下去,付出跟收獲也不會成正比,爲了那點收益再投入大量的時間,實在是沒有那個必要。
換句話說,那就是肉都叫他們吃了,還不興給别人留點兒湯了。凡事留一線,他日好相見。
吳大奎好就好在從來不會置疑趙文多的決定,雖然覺着有那麽點兒可惜,可一想到确實像她所說,最初的預期值早就已經達到了,别說是年貨了,整年的花銷都足夠了。
做人可不能太貪心了,那戴家兄弟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嗎,要不叫貪心能栽這麽大跟頭啊。這一旦‘貪’字過了頭,轉眼就變成了‘貧’。
這樣停下來倒也好,眼瞅着再有幾天就好過年了,空下來這些時間來正好可以辦置年貨。這些日子起早貪黑的也實在是太忙了,家裏的一些事情都顧不上,都等着他忙完了好一起辦呢。
隻是一瞬間就轉變了思想,從疑惑到欣然接受,過程中一點都沒覺着難爲,換的是相當順滑。可見,這段時間已經養成了習慣,形成了高度執行力。
趙文多自是樂見其成,不用多費口舌再去解釋了。有這樣的合作夥伴,真是輕松加愉快。
兩人村口分的道兒,各回各家。
一個多小時後,吳大奎換了身衣服,簡單的扒拉了口鍋裏溫下的中午飯,出了家門去往趙家,準備分錢了。
(本章完)